卷三 革命孤獨
難道學運到此為止?
所有的政權,不論是如何起家,最終都會害怕革命。可是厲害的政權甚至連革命都可以「玩」,全世界大概沒有人玩革命比得上毛澤東,他可以把革命變成一部戲:戴上紅臂章(不要小看這個象徵性的動作,代表了毛澤東也是紅衛兵的一員)支持坐在天安門前的學生,並且說了一句全世界執政者都不敢說的話:「造反有理」,因為他這麼一講,沒有人想m•hetubook•com.com到他就是要被造反的對象,所以全部的人都被反了,除了他。這是極高明的招數,只能等歷史去算這一筆帳。
每每在電視上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在國會議堂中發言,我就會想起他們曾經擁有過的光采,想起他們談起理想時熱淚盈眶的表情……我只能說,是不是有一個生命在他們心裡消失了?在短短幾年和_圖_書之中,他們忘了自己曾經相信過的那個巨大的夢。
學運曇花一現,但是社會裡性別的問題、階級的問題以及其他社會問題,都還需要有更多反叛者促使其覺醒,為什麼不再有學運了?難道學運到此為止?下一個覺悟的學生會是誰?
「革命」這個字義長期以來與「政治」劃上等號,但我相信它應該有一個更大的意義,就是如克魯泡特金所說的「和_圖_書反叛者」,是對自我生活保持一種不滿足的狀態進而背叛,並維持背叛於一個絕對的高度。
我真的覺得革命並不理性,是一種激|情。而古今中外的革命者,都是詩人,他們用血淚寫詩,他們用生命寫詩,他們所留下的不只是文字語言的美好,更多是生命華貴的形式。
革命會被篡奪,革命會被偽裝,革命會被玩弄於股掌之中,所以對真正的革命者是更大的考和*圖*書驗:要在什麼樣的環境裡去保有革命的薪火相傳,才能把孤獨心念傳遞?
如果我要動筆寫一本現代《史記》,我將要記錄誰?是荊軻,荊軻在哪裡?是項羽,項羽在哪裡?是卓文君,卓文君在哪裡?我該如何書寫這些決絕者在革命時刻的孤獨感?
而對台灣的學運,我總有一種矛盾的情緒,既高興它很快的成功了,又難過學運成功得太快,人性裡最高貴的情操不足歷練和圖書,人性的豐富性也來不及被提高,是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吧!
當司馬遷在漢武帝年代寫楚漢相爭時,已是在事件發生七十年之後,這本禁書在知識分子間流傳,讓知識分子們有所警惕,知道自己的操守是會如此被記錄的,我相信,這便是文學書寫者所扮演的角色。
至於書寫者?
我相信,現實的政治其實是夢想的終結者,如果現實的政治能保有一點點夢想,將是非常非常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