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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卑與超越

作者:阿弗雷德.阿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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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早期的記憶

四、早期的記憶

早期的回憶是特別重要的。首先,他們顯示出生活樣式的根源,及其最簡單的表現方式。從其中,我們可以判斷:一個孩子是被寵慣的還是被忽視的,他學習和別人合作到何種程度,他願意和什麼人合作,他曾經面臨過什麼問題、以及他如何對付它們。在患有視力困難,而曾經訓練自己要看得更真確的兒童的早期記憶中,我們會看到許多和視覺有關的印象。他的回憶可能一開始就說:「我環顧四周……」,他也可能描述各種顏色和形狀。行動困難,而希望自己能跑能跳的兒童,也會把這些興趣表露在他的回憶中。從兒童時代起便記下的許多事情,必定和個人的主要興趣非常相近,假使我們知道了他的主要興趣,我們也能知道他的目標和生活樣式。這件事實使早期的記憶在職業性的輔導中,有非常重大的價值。此外,我們在其中還能看出兒童和父、母,以及家庭中其他成員之間的關係。至於記憶的正確與否,倒是沒有什麼多大關係的。他們最大的價值在於他們代表了個人的判斷:「即使是在兒童時代,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了。」或:「在兒童時代,我便已經發現世界是這個樣子了。」
「以後,我的騎術雖然遠超過我的姊姊,但是這絲毫彌補不了那次遺憾。」現在,我們的所有假設都以得到證實。在這兩姊妹之間,我們可以看到有一種競爭存在。妹妹覺得:「我一直掉在後頭,我必須設法趕上。我必須超過其他人。」我曾經說過;次子或年紀較小的孩子,經常有一個競爭的對手,而他們又一直想要擊敗他們的對手。這個例子就是這種類型。這個女孩子的記憶加強了她的態度。它對她說:「如果有人在我前面,我便很危險。我必須永遠保持第一。」
四、「我最早的記憶是被我的姊姊帶到宴會和各種社交場合。當我出生時,她大約是十八歲。」這個女孩子記得她自己是社會的一部分。也許我們在這份記憶中會發現:她的合作程度比別人來得高。大她十八歲的姊姊,對她似乎是佔著母親的地位。她是家裏最寵愛她的人;但是她卻好像曾經用很聰明的方式,使這孩子的興趣擴展到別人身上。
一、「因為我的妹妹……」環境中的那一個人在最早記憶中出現,是件必須加以注意的重要之事。當妹妹出現時,我們可以斷定:這個人曾經在她的影響之下感受良深。這位妹妹在他的發展上曾經投下一層陰影。通常在這兩者之間,我們會發現一種敵對狀態,就像他們是在比賽中互相競爭一樣。我們也不難了解:這種敵對狀態會使其發展增加許多困難。當一個兒童心中充滿對別人的敵意時,他絕不會像在想以友誼關係和別人合作時,一樣地擴展出對別人的興趣。然而,我們的結論也不能下得太早,也許這兩個人是好朋友也說不定。
他的最初記憶很明顯地顯露出一個被寵慣的孩子對嚴格父親的反抗。他記得他如何在他父親的餐館中工作。他喜歡擦洗碟子,並把它們從一張桌子上搬到另一張。他玩弄碟子的作風惹火了他的父親,他當著顧客的面,撾了他一記耳光。他用這個早期記憶作為他父親敵意的證明,而他的整個生活也變成反抗父親的一場戰爭。他並沒有工作的誠意。如果他能傷害父親,他就完全滿足了。
二、「我最早的記憶是我祖父的葬禮。那是在我三歲時。」這是一個女孩子寫的。她對死亡這件事存有很深刻的印象。這意味些什麼呢?她把死亡看做是生活中最大的不安全,最大的危險。她從兒童時期發生在她身上的各種事件中,抽出了一條定則:「祖父會死。」我們還可能發現:她是祖父的寵兒,她一直很疼愛她。祖父母幾乎都是很疼愛孫兒們的。他們對孩子比父母親較少負教養之責,而且他們經常希望孩子們能依附他們,以表示他們仍然能夠獲得溫情。我們的文化很不容易讓老人家們感到自己有價值,有時,他們會用一些簡單的方法來肯定自己的重要性——例如喜歡動怒等。在此,我們不難相信:當這個女孩幼小的時候,他的祖父非常疼愛她,他的寵愛使她對他產生深刻的記憶。當他死時,她覺得受到嚴重的打擊。一個臣屬兼益友喪失掉了!
我們又再次注意到死亡留給她的深刻印象。如果我有和她談話的機會,我會問:「以後你想從事什麼職業?」她可能回答:「醫師。」假如她回答不出或避開這個問題,那麼我會給她暗示:「你不想當醫師或當護士嗎?」她之所以說:到另一個世界去,即是對死亡恐懼的一種補償作用。從她的整個記憶中,我們得知:她的祖父對她非常好,她是屬於視覺型的,而死亡在她的心靈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她從生活中獲得的意義是:「我們都會死。」這當然是件事實,但是絕不會每個人的主要興趣都在於此,其他還有許多事情能夠吸引我們的注意力。
六、「我最早的記憶之一是在我大約三歲半時,發生的一件意外事故。幫我父母工作的一個女孩子,把我們帶到地窖裏,讓我們嚐蘋果酒。我們都很喜歡它。」發現地窖裏面有蘋果酒一定是件很有趣味的經驗。那是一種探險的歷程。如果我們現在就要先下結論的話,我們可以在兩種猜測中選擇其一。也許這個女孩子很喜歡遭遇新環境,在處理生活問題時,充滿了勇氣。反過來說,她的意思也許是:有許多意志較強的人會引誘我們,將我們導向墮落m.hetubook.com.com之途。這個記憶的其餘部份會幫我們作一決定。「一會兒以後,我們決心要再多嚐一點酒,所以我們就自己動手了。」這是個有勇氣的女孩。她想要獨立自主。「過了不久,我的腿開始不聽使喚,它們失去了走動的能力。因為我們把蘋果酒都弄倒在地下了,所以地窖也變得潮濕不堪。」在此,我們看到了一個禁酒主義者的形成!
如果他睡不著覺,第二天他就沒有精神工作。他的父親等他去做事,可是他卻疲倦得無法動彈。當然,他可以說:「我不要做事,我也不要受壓迫,」但是,他必須考慮他的母親,和他經濟狀況欠佳的家庭。假使他乾脆拒絕工作,他的家庭會認為他無可救藥,而拒絕再支助他。他必須要找個理由下臺,結果他找到了這種表面看來,似乎是無懈可擊的毛病——失眠。
一個抱怨著找不到滿意職業的廿六歲男人,曾經來找過我。八年前,他的父親把他安插入經紀行業中,但他一直不喜歡幹這一行,最近他終於辭職了。他想另外再找個工作,但卻一直沒有成功。他還抱怨他難以入眠,而經常有自殺的念頭。當他放棄經紀行業的工作後,他曾經離家在另一個城鎮中,找到了一份工作。但是不久他聽到母親病重的消息,結果又回家和家人一起過活。
童年時,他是懶散而膽小的,怕黑暗,怕孤單。當我們聽到懶散的孩子時,我們總可以找到有某個人習慣於幫他收拾東西。當我們聽到怕黑暗和怕孤單的孩子時,我們總可以找到某一個經常在注意他、撫慰他的人。對這個青年而言,這個人就是他的母親。他不以為和人交友是簡單的事,但是當他周旋於陌生人之間時,卻也覺得相當自在。他沒有戀愛過,對戀愛不感興趣,而且也不想結婚。他認為他父母的婚姻是不美滿的,這一點能夠幫助我們了解他自己為什麼不想結婚。
在這些例子中,我們只是在訓練我們一種推測的藝術;在我們斷定我們的結論正確無誤以前,我們必須多看人格的許多其他表現。現在,讓我們舉幾個實際的例子,來說明:從人格的各種表現中,可以看出它的一貫性。
在所有心靈現象中,最能顯露其中秘密的,是個人的記憶。他的記憶是他隨身攜帶,而能使他想起自己本身的各種限度和環境的意義之物。記憶絕不會出自偶然:個人從他接受到的,多得無可計數的印象中,選出來記憶的,只有那些他覺得對他的處境有重要性之物。因此,他的記憶代表了他的「生活故事」;他反覆地用這個故事來警告自己或安慰自己,使自己集中心力於自己的目標,並按照過去的經驗,準備用已經試驗過的行為樣式來應付未來。在每天的行為中,都很容易可以看到人們如何利用記憶,來平穩情緒。如果一個人遭遇挫折,而感到沮喪,他會回想起過去失敗的例子。假如他憂鬱成性,他的所有記憶都會帶有憂鬱的色彩。假使他是愉悅而富有勇氣的,他會選擇完全不同的記憶:他回想起的意外都是愉快的,它們能使他的樂觀主義更為堅定。同樣地,如果他覺得自己面臨了問題,他會喚起各種記憶,來幫助他擺出準備應付問題的心境。因此,記憶也能達到和夢一樣的目的。有許多人在面臨決定時,會夢見他們曾經順利通過的考驗。他們把他們的決定看做是一種考驗,而想要重新造出曾經使他們成功過的心境。在個人生活樣式中心境的變化,和他一般心境的結構和平衡,都遵守著同樣原則。患有憂鬱症的人假使回想起他的成功和他的得意時光,他便不會再憂鬱。他必須告訴自己:「我的整個生命都是不幸的。」並只選擇能被他解釋為他不幸命運之例子的事件來回憶。記憶絕不會和生活的樣式背道而馳。假使一個人的優越感目標要求他感到:「別人總是在侮辱我。」,他便會選擇能被他解釋為侮辱的意外事件,來供他記憶之用。只要他的生活樣式改變,他的記憶也會隨之改變。他會記住不同的事情,否則他便會對他記得的事件給予不同的解釋。
「我很清楚的記得:我們開車到另一個鎮上去,當我們抵達照相館後,我換了一件白色繡花的衣服。」也許這個女孩子也是屬於視覺型的。「在我們拍四代同堂的照片以前,我和弟弟先合照了一張。」我們又看到她對家庭的興趣了。她的弟弟是家庭中的一部份,我們很可能聽到她和他之間更多的關係。「他坐在我身傍一把椅子的扶手上,手裏握著一個亮亮的紅球。」她又再次記起可見之物。「我站在椅子旁邊,手裏什麼東西都沒有。」現在我們看到這個女孩子的主要努力目標了。她告訴自己:她的弟弟比她受人寵愛。我們猜測:當她的弟弟出生,並取代她最小和最受人寵愛的地位後,她可能覺得非常不高興。「他們叫我們笑。」她的意思是:「他們想要使我笑。但是有什麼值得我笑的?他們把我的弟弟擺上寶座,還給他一個亮亮的紅球,可是他們給了我什麼?」
最先,他說他從未做過夢,可是後來他卻想起了一個經常發生的夢。他夢見有個人往牆上擲球,而球總是跳開了。這似乎是個平凡無奇的夢。在這個夢和他的生活樣式之間,我們能找到關聯嗎?我問他:「以後呢?當球跳開時,你覺得如何?」他告訴我:「每當它跳開時,我便醒了。」現在他已經揭開他失眠的整個結構了。他利和圖書用這個夢作為吵醒他的鬧鐘。他想像每一個人都要推他向前,強迫他做他不喜歡做的事情。他夢見某個人向牆上擲球,這時,他便醒過來了。結果第二天他便疲累不堪,而當他覺得疲勞,他便無法工作了。他的父親急著要他工作,而用這種曲折的方法,他便擊敗了他的父親。假如我們只看他和他父親之間的爭戰,我們應該認為:他發明這種武器是相當聰明的。然而,他的生活樣式不論對他自己或對別人都不是十分完美的,因此,我們必須幫他加以改變。
這種情形非常類似於所謂的「奧迪帕斯情結」。這個青年一心一意地想要傷害他的父親,而又非常依附於他的母親,可是,這卻與性無關。他的母親寵愛他,而他的父親卻毫無憐憫之意。他受過錯誤的訓練,並對他所處的地位解釋錯誤。遺傳在他的煩惱中並未佔有絲毫地位。他的煩惱並不是由殺死部落酋長的野蠻人的本能中導衍出來,而是從他的經驗中自己創造出來的。每一個孩子都可能培養出這種態度。我們只要給他一個像本個案一樣寵孩子的母親,和一個凶惡的父親,就可以了。如果這個孩子也反抗他的父親,而無法獨立地解決自己遭遇的問題,我們便可以了解:要採取這種生活樣式是件多麼簡單的事。
「我不知道是否這次意外使我不喜歡蘋果酒和含酒精飲料的。」一件小的意外又變成了整個生活態度的成因。如果我們只憑常識想像,我們無法看出:這種意外的份量是以導致此種結果。然而,這個女孩卻私下以它為不喜歡酒類飲料的原因。我們很可能發現:她是個懂得如何從錯誤中學習的人。她可能富有獨立性,犯了錯也勇於改過。這個特徵可以描繪出她的整個生活。她彷彿說道:「我犯了過錯。但是當我發現過錯時,我便改正它。」假使確是如此,她將是一種良好的典型:主動,在奮鬥中充滿勇氣,改進自己的處境,並一直找尋著更好的生活方式。
「結果我們在同一天開始了。」站在她的立場,我們不認為這是對女孩子最合適的一種教育。它可能給她一個印象認為:因為她年紀較大,所以他必須等待於他人之後。在任何情況下,我們都能看到這個女孩運用著這種解釋。她覺得她是為了要顧全妹妹的利益,而被忽視的。她會把這種忽視歸罪於某一個人,很可能是她的母親。假使他因此而更依戀她的父親,想使自己成為他的寵兒,我們也不必感到訝異。
一個患有歇斯特里亞性失語症的三十二歲男人,也來請求治療。他除了囁嚅作聲外,就說不出話來。這種情形已經有兩年之久了,開始時是有一天他踩到香蕉皮,跌跤撞在計程車的玻璃窗上,他嘔吐了兩天,以後即患上偏頭痛。無疑他是腦震盪了,但是既然喉嚨部份沒有發生機體上的變化,腦震盪並不足以成為他不能說話的原因。他完全說不出話達八天之久。他的意外事件告進了法院,現在仍然纏訟不休。他把整個事件歸咎於計程車司機,並要求汽車公司賠償。我們不難了解:假如他喪失了某種能力,他在訴訟中所佔的地位將有利得多。我們不必說他意圖欺騙,因為這只是他沒有大聲說話的必要。也許他在意外事件的震驚之後,真正發現自己說話困難,以後他即看不出有什麼必須改變的原因。
「然後到了墳墓。當棺材放進墓穴後,我記得那些繩子從那粗糙的盒子下面給拉了出來。」她又告訴我們她所看到之物。我們更堅信:她是屬於視覺型的猜測了。「這次經驗留給我很深的恐懼,以後每當提起我的任何親戚、朋友或熟人到另一個世界去了,我總會嚇得全身發抖。」
一個患有焦慮性神經病的三十五歲男人跑來找我。他只有在離開家時才覺得焦慮。他曾經數度勉勉強強地找到職業,但是,只要一進辦公廳,他便呻|吟終日,直到晚上回家和她母親坐在一起時才停止。當要求他說出最早記憶時,他說:「我記得四歲時,坐在家裏靠近窗子邊,看街上有許多人在工作,覺得很好玩。」他要看別人工作。他自己只想坐在窗子邊看他們。假使改變他的情況,我們必須改變他不能和別人一起工作的想法。他一直以為:生活的唯一方法就是受別人支助。我們必須改變他的整個人生觀。責備他是毫無用處的。我們也無法用醫藥或切除分泌腺來使他悔悟。然而,他的最初記憶卻使我們較容易向他建議能使他感到興趣的工作。我們發現:他患有重度近視,由於這種缺陷,他要非常注意才能看清東西。當他開始遭遇到職業問題時,他總是繼續在「看」,而不是在「工作」。但是這兩件事情並不是互相對立的。當他痊癒後,他開了一間畫廊。以此方式,他在我們分工的社會中,也能奉獻出自己的力量。
三、「當我三歲的時候,我的父親……」一開始,她的父親便出現了。我們可以假設:這個女孩子對她父親的興趣遠過於對她母親。對父親的興趣是屬於發展的第二階段。孩子最先總是對母親比較感興趣,因為在最初的一、二年間,和母親的合作是非常密切的。孩子需要母親,他依附著她;他的整個心靈活動都牽繫在母親身上。如果他轉向父親,母親便失敗了。因為孩子對他的處境已有所不滿。通常這是更小的娃娃誕生的結果。假使我們在連篇回憶中,看到有新娃娃出現,我們的猜測就對了。
各種記憶中最富有啟發性的,是他開始https://m.hetubook.com.com述說其故事的方式,他能夠記起的最早事件。第一件記憶能表現出個人的基本人生觀;他的態度的雛型。它給我們一個機會,讓我們一見之下,便能看出:他是以什東西作為其發展的起始點。我在探討人格時,是絕不會不問其最初記憶的。有時候人們會回答不出,或宣稱他們記不清那件事情發生在先,但是這種表現本身就很富於啟發性。我們可以推測:他們是不願意討論他們的基本意義,或是不想合作。一般而言,人們都是很喜歡談他們的最初記憶的。他們把它當做是單純的事實,而不會想到隱藏在它後面的意義。很少有人了解最早的記憶;大部份的人都會從他們的最初記憶中,坦然無隱地透露出他們生活的目的,他們和別人的關係,以及他們對環境的看法。最初記憶中,另外一點很有趣的是:它們的濃縮和簡要能使我們利用它作大量的探討。我們可以要求一班學生寫下他們的最早回憶,如果我們知道如何解釋它們,我們對每個兒童便有了一份非常有價值的資料。
「然後拍四代同堂的照片。除了我,每個人都想擺出最好看的樣子。我一點都沒有笑。」她對她的家庭表示抗議,因為她的家庭待她不夠好。在這個最早記憶中,她並沒有忘記告訴我們:她的家庭是怎麼對待她的。「當要他笑的時候,我的弟弟笑得好甜。他好聰明。以後我便一直討厭再拍照片。」她的回憶讓我們領悟到我們大多數人應付生活的方式。我們得到一種印象後,總是喜歡用它來解釋是永久真實的?很清楚地,她在拍那張照片時覺得非常不愉快,以後便討厭再拍照片。我們經常發現:當一個人討厭某件事物,而要找出這種厭惡的理由時,他通常會從他的經驗中挑選出某些東西來承擔這種解釋之責。這篇最早記憶給予我們關於作者人格的兩個主要暗示。第一、她是屬於視覺型的,第二——這一點比較重要——,他對家庭依附很深。她最初記憶的全部情節都發生在家庭圈子裏面。她很可能不適於社會生活。
「因為在我誕生以前,我的姊姊是家中五個孩子中的唯一女孩,她當然喜歡拿我到處炫耀。」這看來並不如我們想像的那麼好。當一個孩子被拿來炫耀時,她所感興趣的可能會變成「受人欣賞」,而不是奉獻自己所能。「因此,在我還相當小的時候,她便帶著我到處跑。對於那些宴會,我記得的唯一事情是:姊姊老是喜歡強迫我說些話,例如『跟這位小姐說說妳的名字』等等。」——這是一種錯誤的教育方法。假使這位女孩子因此而患上口吃或言語上的困難,也不值得我們訝異。口吃的孩子通常是因為別人對他的說話過份注意。他不但無法不受壓力、自自然然的和別人交談,反倒要過份關心自己,並設法使人了解自己。
「我還記得,我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回到家總會換一頓罵,因此我變得很討厭出門和別人交往。」我們最先的解釋必須完全修正了。現在,我們可以看出:她最早記憶後面的意義是:「我被帶去和別人接觸,但是我發現那是很不愉快的。由於這些經驗,從此之後,我便討厭這一類的合作。」因此,我們可以想像,即使到現在,她仍然不喜歡與人交往。我們可能發現:她對這些事情會不自在而過份注意自己,相信她必須炫耀出自己,並覺得這種要求過分沉重。她被訓練得要與眾不同,而難以平易近人。
由於企圖達到優越地位的努力,是整個人格的關鍵,所以我們在個人心靈生活中的每一點,都能看到它的影像。認清這一點,在我們了解個人生活樣式的工作上,有兩個很大的助益。首先,我們可以任選一種行為表現來開始我們的研究。不管我們選的是那一種,結果都殊途同歸——它們都能顯現出可作為人格核心的動機。其次,可供我們研究的材料會變得非常豐富。每個字、思想、感覺或姿勢都能有助於我們的了解。在考慮某種表現時,由於過分輕率所犯的任何錯誤,都可以用其他千萬種表現來檢查或糾正。除非我們把一種表現視為是整體的一部份來加以了解,我們便無法對其意義作最後的決定。然而,每種表現都述說著同樣的事情,每種表現都迫使我們趨向一致的答案。我們就像一群考古學家:他們搜尋著陶器的碎片,古代的工具,建築物的斷垣殘瓦,破敗的紀念碑,古本書籍的簡葉,然後從這些殘餘物中推知業已毀滅的整個城市的生活。只是我們研究的並不是已經毀滅之物,而是人類內部結構的層面。換句話說,就是能夠將其本身的意義,以連續的新表現,展示在我們眼前的活動人格。
他自殺的念頭也很容易解釋。每個自殺案件都是一種譴責。想要自殺時,他的意思是說:「我父親的所作所為都是罪惡的。」他對職業的不滿也都歸咎於他的父親。父親每提出一項計劃,作兒子的便表示反對,但是嬌生慣養的他,卻又無法獨立開創自己的事業。他並不是真的想工作,他只想嬉遊。可是他對母親又存有合作之意,所以又像是想找工作一樣。然而,他對父親的抗爭又如何解釋他的失眠呢?
這個病人曾經找過一位喉科專家,但是這位專家卻找不出什麼毛病。要求他說出最早記憶時,他告訴我們:「我躺在搖籃裏,來回幌盪。我記得看到掛鉤脫掉了,搖籃掉下來,我也受了重傷。」沒有人會喜歡跌跤的,這個人卻過分強調摔跌。hetubook•com•com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跌跤的危險上,這是他的主要興趣,「當我摔下來時,門打開了,媽媽驚慌失措地跑進來。」他曾用跌跤吸引了母親的注意力,此外,這個記憶還是一種譴責——「她沒有好好照顧我」。同樣的,計程車司機和汽車公司也都犯了類似錯誤。他們都對他照顧不周。這是一種被寵慣孩子的生活樣式:他們總想讓別人擔負責任。「五歲時,我頭上頂著一塊木板,從二十英尺高的樓梯上摔下來。我有五分多鐘說不出話來。」這個人對喪失語言能力是相當拿手的。他訓練有素地把摔跌當做是拒絕說話的原因。我們無法把它看做是失語的原因,可是他卻能夠如此。他對這種方法經驗豐富,現在只要一摔跤,他便自然而然地說不出話來。如果要治癒他,必須要讓他知道他犯了錯誤:在跌跤和喪失語言能力之間是沒有關聯的。同時,要讓他看出:在一次意外之後,他並不需要繼續囁嚅作聲達兩年之久。然而,在這個記憶中,還顯現出他為什麼難以了解這些事情的原因。「我的媽媽又衝了出去,」他繼續說道:「看起來非常激動的樣子。」在兩次意外事件中,他的跌跤都嚇壞了他的母親,並吸引了她對他的注意。他是個想要被寵愛,想要成為別人注意中心的孩子。我們能夠了解:他要別人為他的不幸付出代價。其他被寵慣的孩子,如果發生了同樣的意外,也會這樣做的。只是他們可能不會拿語言失常作為工具而已。這是我們病人的特殊商標,它是他從經驗中建立起來的生活樣式的一部份。
他的父親仍然逼著他,要他繼續從事經紀事業。他自己很想進入廣告界工作,但是他卻相信:他的家庭不會給他錢,讓他開拓自己的事業。在每一點,我們都能看到他行動的目的是在反抗他的父親。當他從事經紀工作時,他已經能夠自立,可是他卻沒有想要用自己的錢來學習廣告工作。他只有現在才想起要以它作為對他父親的新要求。
了解一個人並不是簡單的事。所有的心理學中,個體心理學可能是最難學習和最難應用的。我們必須全神貫注,找出其人格的整體。我們必須心存懷疑,直至其關鍵要點已經昭然若揭。我們必須從細微小節中搜集靈感——例如從一個人進入房間的方式,他祝賀我們和握手的方式,他微笑的樣子,他走路的姿態等等。在某一點上,我們也許會陷入迷陣,但是其他部份必定會馬上糾正我們,或肯定我們。心理治療本身就是一種合作的練習和合作的試驗。只有我們真正對別人有興趣,我們才能獲得成功。我們必須設身處地的替他設想。他也必須盡他的力量,來增加我們對他的一般了解。我們必須把他的態度和他的困難兩個問題一起解決。即使我們覺得我們已經了解他了,我們也還不足以證明我們是對的,除非他也了解了自己。不能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一定不是全部的真理,它顯示出我們的了解還不夠。也許是因為不知道這一點,所以其他學派才會提出個體心理治療從不談的「負轉移和正轉移」(negative and positive transference)等概念。驕縱一個放任成性的病人,可能是贏取他好感的一種簡單方法,但是這很明顯地會加深他想駕馭別人的慾望。如果我們輕蔑地忽視他,我們可能很容易惹起他的敵意:他可能中止接受治療,也可能希望我們道歉來證明他作風正確,而繼續接受治療。事實上,用驕縱或是用輕視都是不能夠幫助他的,我們應該向他表示的,是一個人對其同類應有的興趣。沒有那一種興趣會比這更真實、更客觀。為了他自己的幸福,也是為了別人的利益,我們必須和他合作,來尋出他的困難。記住了這個目標,我們便不會冒險等待令人興奮的「轉移」現象出現,或是搬出權威的姿態,或是將他置於依賴和不負責任的地位中。
為了便於說明,下面我舉了幾個最早記憶的例子,並試圖加以解釋。除了他們的記憶外,我對這些人都一無所知——甚至他們是成人或是兒童,我也不知道。我們在其最早記憶中所發現的意義,應該是可以用他們人格的其他表現來檢查的,但是現在我們只用它們作為訓練之用,以加強我們推測的能力。我們必須知道那些事情可能是真的,我們也必須能夠拿一種記憶和另一種互相比較。尤其是我們應該能夠看出:一個人所受過的訓練是使他趨向合作,或是反對合作;他是勇氣十足,還是膽小沮喪;他是希望受人支持和被人照顧,或是充滿自信而能夠獨立;他是準備施予,或是只想收受。
「我的父親買給我們一對矮種馬。」孩子不止一個。我們必須注意另一個孩子。「他牽著馬的韁繩把它們帶來。比我大三歲的姊姊……」我們必須修正我們的解釋了。我們以為這個女孩子是姊姊,事實上她的年紀卻較小。也許她的姊姊是母親的寵兒,所以這個女孩才會先提起她的父親和兩隻矮種馬的禮物。
「我很清楚地記得看他躺在棺材裏。臉色蒼白,全身僵硬。」我不認為讓一個三歲的小孩看屍體是件明智之舉。至少也應該讓孩子先有心理上的準備。孩子們經常告訴我:他們對看到死人的印象非常深刻,永遠無法忘懷。這個女孩子也沒有忘掉。這樣的小孩會努力設法消除或克服死亡的恐怖。他們的志向經常是要成為醫師。他們覺得:醫師所受的訓練比其他人更能www•hetubook.com.com對抗死亡。如果要求醫師說出他的最初記憶,它經常包含有關於死亡的記憶。「躺在棺材裏,臉色蒼白,全身僵硬。」——這是對可見之物的記憶。也許這個女孩子是屬於視覺型的,對觀看世界特別感興趣。
五、「我的童年時期中,有件大事情是最顯著的。當我大約四歲時,我的曾祖母來看我們。」我們說過:祖父母通常都寵愛著他們的孫兒,至於曾祖母如何對待他們,則是我們尚未討論之事。「當她來看我們時,我們要拍一張四代同堂的照片。」這個女孩子對她的門第非常感興趣。由於她這麼清楚地記著她曾祖母的來訪,和他們合拍的照片,我們很可以推論出:她對家庭的依戀非常之深。如果我們說對了,我們會發現:她合作的能力很難超出她家庭圈子的範圍之外。
我還給他一個勸告:「今天晚上要睡覺的時候,你要想你隨時都會醒過來,這樣你明天就會很疲勞。你要想:明天你累得不能工作時,你父親怒火衝天的情形。」我要他面對事實。他的主要興趣在於激怒並傷害他的父親。如果我們無法制止這種爭戰,治療便不生效用。他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我們都能夠看出這一點,現在他自己也明白了。
「因為我的妹妹和我是家庭中年紀最小的,所以在她長大到可以去以前,我也不准參加。」現在,敵對狀態變得很明顯了。我的妹妹妨礙了我!她年紀比我小,但我卻不得不等待她。她限制了我的機會!如果這是這個記憶的真正意義,我們能夠想像到:這個男孩或女孩會覺得:「我生活中最大的危險,就是有某個人限制我,妨害了我的自由發展。」這個作者可能是一個女孩子。男孩子似乎很少受到這種要等待妹妹大到可以上學的限制。
「我的姊姊拿過一條韁索,牽著她的馬,得意洋洋地在街上走著。」這是她姊姊的勝利姿勢。「我的馬緊跟著另一匹跑,跑得太快了,我總是趕不上。」——這是她姊姊走在前頭的結果!——「我趴倒了,它拖著我在地下跑。這次經驗興高采烈的開始,卻落得淒慘不堪的收場。」姊姊勝利了,她佔盡了上風。我們可以斷定,這個女孩子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小心,我的姊姊會老是佔在上風。我會被擊敗,我會趴倒在地。安全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前領先。」我們也能了解:她的姊姊已經贏取了母親,這就是她之所以轉向父親的原因。
「我很清楚地記得:媽媽告訴每一個人說:當我們第一天上學時,她是感到多麼的寂寞。她說:『那天下午,我跑到大門口好幾次,盼望著女兒們。我一直怕她們不會回來了』」這是對她母親的描述,這個描述顯示她的行為並不是非常理智的。這是這個女孩子對她母親的看法。「怕我們不會回來」——很明顯地,這母親是很慈愛的,她的女兒們也都知道她的慈愛。但是,她同時也是緊張和焦慮的。如果我們能和這個女孩子談談,她可能會說出她母親偏愛妹妹的更多事情。這種偏愛並不值得大驚小怪,因為最小的孩子總是較受寵的。從他的整個最初記憶,我可以作結論道:這兩姊妹中年紀較長的一個,因為妹妹的敵對,而覺得受到妨害。在她以後的生活中,我們可能會看到嫉妒和害怕競爭的訊號。假使她不喜歡比她年紀輕的婦女,也不是件什麼奇怪的事。有些人在其一生中總覺得自己太老了,有許多善妒的婦女,對比她們年輕的同性也總是自覺不如。
從他的經歷中,我們很懷疑:他的母親是否對他非常溺愛,而他的父親卻對他濫施權威。我們很可能發現:他的生活就是對他父親威嚴的一種反抗。當我們問他在家庭中的排行時,他說他是老么,而且是唯一的男孩。他有兩個姊姊,最大的老是想管他,另一個也相差無幾。他的父親對他總是不斷地吹毛求疵,因此,他深刻地感到:他的整個家庭都在壓逼著他。只有母親是他唯一的朋友。
在我解釋過他的夢後,他便不再做這個夢了,但是他告訴我,他仍然常常在半夜裏醒來。他已經沒有勇氣再做這個夢,因為他知道人家會揭穿他的目的,但是他仍舊要使自己在第二天疲倦不堪。我們要怎麼幫助他呢?唯一的可能方法是使他和他的父親和解。只要他的興趣仍然是在於惹怒並擊垮他的父親,他的問題便不可能好轉。開始時,我依舊是慣例式地贊同病人的態度:「你的父親似乎是完全錯了,」我說道:「他想要用他的權威,時時刻刻地支配著你,這種作法確實不太聰明。也許他自己也有問題,也應該接受治療。可是你能怎麼做呢?你不可能改變他。假若下雨了,你該怎麼辦?你只能打把雨傘或坐計程車,想要和雨反抗或壓過它都是沒有用的。現在你正像竭盡所能在反抗雨一樣。你相信你有力量。你相信你已經壓過他了,但是你的勝利傷害最深的卻是你自己。」我指出他各種表現之間的一貫性——他對事業的猶疑不決,他的自殺念頭,他的離家出走,以及他的失眠;我還告訴他:在這些表現之間,他如何用懲罰自己的方法來報復父親。
他直到十四歲才開始上學。以後,他的父親把他送進農業學校,因為這樣他才能在他計劃要購買的農場上,幫他的忙。這個孩子在學校裏的表現現相當優越,可是卻下定決心:他不願意當農人。因此,他的父親把他安插入經紀行業中。奇怪的是:他竟然在這工作上熬了八年之久。但是他說:他能夠這樣做,完全是為了母親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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