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無影神拳
方兆南聽得怔了一怔,暗暗忖道:此女不論遇上什麼驚心動魄的事,依然冷靜如常,縱是生死交關,她也似是不放心上。寒水潭對月締盟之事,雖然事過境遷,難以算數,但她對我有過數番相救之恩,豈可不報,總要勸得她離開此地才好。
那奇矮之人,自恃功力絕世,如何會把方兆南看在眼中,冷笑一聲,揮臂格去。
他心中對梅絳雪的武功,雖甚敬佩,但卻不肯出口讚揚,倏而住口不言。
大方禪師高宣一聲「阿彌陀佛」,寬大的僧袍衣袖一展,狂飈驟起,滿室生風,三柄短劍吃他袍袖拂出的內力一擋,直向屋頂上撞去。
三劍一筆張鳳閣聽得甚是惱怒,暗道:這人如此狂妄,竟敢藐視所有中原道上人物,如不給他一點教訓,只怕他氣焰更要高張。不待大方禪師開口,便搶先說道:「在下聽人說過,當今武學之中,有一種名叫『無影神拳』的武功,據聞此拳出手之時,無風無聲,傷人於不知不覺之中,而且不知對方拳勁指襲所在,極是不易躲得過去。」
梅絳雪仍然一臉冷漠,不喜不怒的淡然說道:「你們一定要去送死,但請放心等待,屆時自會有人來接引你們……」她略一沉忖,又道:「絕命無地,招魂有方,你們還有兩個月時間好活。」
但見大方禪師雙掌一合,躬身說道:「施主這無影神拳武功,實是罕聽未聞,見所未見之學,老衲怎能擋受一擊?」其實他早已暗中運氣戒備,借那合掌躬身之勢,已把數十年精修的佛門般若禪功,發了出來,護住身子。
大方禪師突然轉過頭來,滿臉莊嚴之色,目注方兆南,說道:「小施主胸中分明隱藏著甚多隱密,不知何以不肯坦然說出,實叫老衲不解。」
原來兩人拂出的內勁,勢均力敵,誰也無法把那短劍彈震得反擊回去,兩股猛勁一擠,迫的三柄短劍向空中升去。
方兆南伸手托著她身子,道:「快些走吧!」用力一送,把梅絳雪推出偏殿大門外三四尺遠。
蕭遙子大聲叫道:「無影神拳!」
三劍一筆張鳳閣陡然大喝一聲,右腕猛然一挫,三柄向上飛去的短劍,突然被他收了回去。
他口中雖然高聲喝請那矮胖老人住手,但心中早已想到其人驕狂無比,如不讓他吃點小虧,或是現露一點真實功夫給他瞧瞧,他決然不肯住手,是以,運集了全身功力,想以強勁的反彈之力,給他點苦頭吃吃!
她手拂長髮,嬌軀側轉,輕啟櫻唇,嫣然一笑。
大方禪師突然提高了聲音說道:「那女扮男童之人是誰,縱然故作聾啞,但也難以欺騙得過老衲的雙目。」
大方禪師暗暗想道:此人不知何時闖入了偏殿,既不聞守在寺外弟子的通報,又未見他進入偏殿,來的無聲無息,輕功實甚驚人,眼下武林,正值浩劫臨頭之際,此人身懷著這等奇奧武功,如能得他相助,實足一壯聲勢,至低限度,不可和他為敵。心念一轉,合掌答道:「施主武功高強,老衲自知不是敵手!」
那矮胖老人,面色大變,放任方兆南右掌按在前胸之上,既不退避,也不再還手,冷冷答道:「老夫和人動手,素有規格自律,凡是能夠勝我之人,老夫就答應他一件相求之事,以你那點微末功力,就是拳掌再精奇些,也難傷得老夫。但你既能把拳勢逼按在我前胸之上,實屬難能可貴,老夫甘願認輸,在我生平之中,能夠勝我的,你算是第二個人!」
三劍一筆張鳳閣目睹他揮拳擊傷梅絳雪和一掌鎮三湘伍宗漢、九星追魂侯振方於不知不覺之中,心頭早想好了對敵之策。當下探手入懷摸出一尺五寸左右的短劍三把,左手取過斜背背上的判官筆,接道:「承蒙看得起我,極願領教一下高招,不過在下這手中兵刃,也有點些微小技,如果用的不當,還望海涵一二。」
陳玄霜先是一怔,繼而嫣然一笑,退到方兆南的身後。
方兆南道:「死了……」
三劍一筆張鳳閣卻微微一笑,道:「兄弟承蒙邀約,未能為禪師分解憂慮,反增困擾甚多,在下心中甚感不安。」
她裝了半天聾啞,此刻突然說起話來,自是前功盡棄。
梅絳雪輕輕歎息一聲,滿臉幽怨之色,欲言又止。
偏殿中人,大都是在江湖上有著甚高身份,看她當眾解衣寬帶,都不好意思瞪著眼看,大方禪師低宣一聲「阿彌陀佛!」首先別過頭去,群豪隨著轉臉旁顧,只有陳玄霜瞪著一雙星目,凝神相注。
忽聽梅絳雪自言自語的說道:「為人|妻者,首要孝奉公婆,順從丈夫,你縱然罵我、打我,我也不會以牙還牙。」
但他武功高強,用的兵刃,又極特殊,張鳳閣三個字知道的人不多,但三劍一筆之名,卻是盛傳在大江南北的江湖道上。他生性仁厚,雖對極惡之人,也不願施下辣手,是以,敗在他手下的人雖多,但卻無一人受到劍傷,有很多敗在他手下的人,不但對他毫無記恨之心,反而對他甚是敬佩,千方百計的尋訪於他,終難獲得一見。其實他經常在江湖之上走動,只是無人識他罷了。眼下群豪,都聽過三劍一筆之名,但卻未見過其人,故而聽得大方禪師一說,無不轉目相望。
但她生性倔強,雖在生死攸關之間,也不肯流露半點求饒神情,又退了四五步,停下身子。
袖手樵隱冷冷接道:「天下武林同道有誰不知我史謀遁行事怪僻,還要你說不成?哼!袖手樵隱,豈是讓人白叫的麼?」
方兆南道:「君子之言,豈可反悔?」
這時,梅絳雪的腳步,已是浮動不穩,身子也搖搖欲倒,玉容慘白,嘴角間汨汨流出血來,只要那奇矮之人,再發出一記無影神拳,梅絳雪非得被震斃當場不可。
他和伍宗漢本是一母所生,形貌又長得極為相似,只是伍宗漢年齡長了幾歲,看上去較為蒼老,兄弟兩人,一個坐鎮三湘,領袖三湘七澤中武林人物,追風鵰伍宗義卻是在江湖之上走動,兄弟關心,一見哥哥受傷,立時躍奔了過來相扶。
那矮胖老人忽然轉過頭來,說道:「此事十分奇怪,那人既不像早有存心,也不似有意報仇。」
梅絳雪輕舉纖纖玉指,抹去嘴角間的血跡,婉然一笑,道:「你,還有你那師妹,趁現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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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忖思之間,梅絳雪忽又啟口接道:「你們離開此地之後,若想過太平日子,那就找座深山大澤,人跡罕到之處,埋名隱姓,從今之後,不再出江湖,最好能一帆孤舟,遠揚海外,找一座無人小島,自耕自織,過一生悠閒快樂歲月,如是雄心不死,想在武林中留下千秋萬世英名,那就去覓尋血池圖的下落,只有找到羅玄遺物,才能有勝得我師父的機會。我雖然是你妻子,但卻不能和你同行,因我一旦失踪,必將引起師父、師姐們的大肆搜索,那不但引起江湖上翻天覆地的血腥屠殺,咱們也無法逃得開他們嚴密的追索,一朝被他們找到下落,悲慘之情,實非你能想像得到。情勢所逼,咱們今生是不能夫唱婦隨,享受那閨房之樂,但我已然是你妻子了,雖不能常侍左右,婉然承歡,替你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但我將永遠為你保留得清白女兒之身,待來生再奉箕帚。此情此心,天日共鑒。」
大方禪師肅容說道:「此事關係重大,萬望史兄勿作兒戲視之。」
大方禪師合掌當胸,圓睜著雙目問道:「不知史兄何以得知此女是冥嶽嶽主的親傳弟子?」
大方禪師微微一笑,說道:「女施主膽氣過人,世所罕見,老衲十分敬佩,目下之人,大都是令師傳梭所邀,赴會絕命谷招魂之宴,但老衲遍查天下名山大澤,始終未能找出冥嶽所在,不知女施主可否一指去路?」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他心中,雖然明明覺著那夜對月締盟之事並非出自心願,而為環境所迫,屈己下從,但潛在意識之中,又不自主的承認梅絳雪是自己的妻子,他心中並沒有很明確的想到,只是一種隱隱的感覺而已,這感覺使他猶豫惶惑,無以自主。
忽聽一人插口說道:「既然如此,史兄的『索恩金錢』,何不改叫『索命金錢』倒卻名副其實了。」
袖手樵隱似已被大方禪師追問的有些不耐煩,抬頭望著屋頂,冷冷說道:「昔年四派高手,聯手追剿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哄傳江湖上驚天動地之事,但我史某人卻單人匹馬和那妖婦苦戰了一夜之久,雖然傷在她的手中,但卻未得過一臂助力,自始至終,憑仗我史某個人之力。這女娃兒剛才和我動手時,和昔年那妖婦武功路子完全相同。以此推論,現下的冥嶽嶽主,就是昔年施用『七巧梭』的妖婦,以梭作柬,邀會群雄,無疑已表明身份。這女娃兒年不過二十,所用武功,又和妖婦路子完全一樣,自是那妖婦親自傳授無疑……」
那奇矮之人冷冷說道:「老夫生平最厭看女人的笑容,你說話儘管說話,再要啟唇微笑,可別怪老夫不教而殺。」
大方禪師輕輕歎息一聲,望了袖手樵隱一眼說道:「史兄退隱江湖已久,這位張兄也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我來替兩位引見一下……」他微微一頓,笑道:「兩位雖然沒有見過,但只怕早已彼此聞名了,這位張兄,就是以三劍一筆馳譽中原的張鳳閣張大俠。」
此言一出,在場群豪都為之一呆,齊齊轉臉向那褸衣村童望去。
大方禪師卻突然矮了下去三寸,口中高宣一聲佛號,道:「施主的無影神拳,老衲已經領教,果是罕絕世間的武功,老衲自知難敵,快請住手,容老衲說幾句話,施主如若一定要打,那時再打不遲!」
此情此景,方兆南縱然機智絕倫,深具辯才,也覺著無話可說。心中暗道:眼下處境,危險萬分,一個處理不對,立時將引起群豪圍攻,眼下之人,都是當今江湖上出類拔萃的高手,不管受誰一擊,不死也得重傷。
袖手樵隱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要知能接掌少林門戶之人,不是一代絕才,必然是在武功或佛學之上,有著特殊成就之人,才有被遴選為接掌門戶的可能。
這番話聽來十分婉和,但方兆南聰明過人,已聽出這幾句話中明白說出,非友即敵的最後勸告,如果自己再不把胸中隱密坦然說出,對方即把自己視作冥嶽中派來臥底的人,一時之間,大感為難。
袖手樵隱怒道:「他連一枚小小的『索恩金錢』也不能保守得住,那個人就是被人殺了,也不值得惋惜。」
矮胖老人怒道:「不吃,你就別想再活過三個月。」
方兆南看他不再追問,自是樂得不說,回頭望著張一平道:「師伯別後可好?」
這不過是眨眼之間的工夫,但那矮胖老人、少林方丈、三劍一筆,都已露了一手罕見的武功,引得全場高手,個個凝神而觀。
方兆南掌勢雖然按中那奇矮老人前胸,但含蓄在掌心中的勁力,並未吐出,低聲說道:「老前輩請看在晚輩面上,手下留情一二。」
大方禪師沉聲說道:「此事關係著千百位武林同道生死,非同小可,老衲並無和兩位鬥氣之意,還望兩位三思。」
梅絳雪舉起衣袖,在臉上一抹,登時抹去了滿臉油污,露出雪白艷紅的本來面目,冷冷的說道:「老樵子就是愛說大話,你既然早看出來了,為什麼不早說呢?專放馬後炮!」
但聞一聲悶哼,適才和一掌鎮三湘伍宗漢同時橫攔梅絳雪去路的九星追魂侯振方,疾疾向一側退了過去,讓開一條去路。
大方禪師回頭望著袖手樵隱問道:「史兄,此事可是當真麼?」
這幾句話說的甚是平靜,毫無嫉妒之意,言詞間又誠誠懇懇,但她神色之中,卻又是冷冷漠漠,看不出一點愛戀之情。
此人十年之前,曾經名滿大江南北,中原武林道上的人物,更是個個對他尊仰,但卻很少人見過他真正面目。因他生性忠厚,看不慣江湖上的險詐,羞與江湖同道交往,特地製了一個猴頭面具,戴在臉上,凡是和人動手之時,必先把面具戴上,然後再行出手,行俠中原,濟困扶危,不知打敗了多少綠林高手,但卻很少人見過他廬山真面目,和他攀談過三句話,他行事似是只求心安理得,不求聞達於世。
就這片刻的工夫,偏殿形勢,已成劍拔弩張之狀。
矮胖老人怒道:「咱們還沒有動手,你怎麼知道打我不過?」右手微微一揚,發出無影m•hetubook.com•com神拳。
張一平冷冷一笑,道:「你有了這樣漂亮的師妹,那就難怪你忘記了另外一位師妹了。」
那矮胖老人冷笑一聲,道:「誰要是攔住了她,那就是活的有些不耐煩了。」
他眼見三劍一筆當真要和那矮胖老人動手,心中甚是驚駭,暗中運集功力,準備在必要之時,出手相救。
方兆南收回掌勢,說道:「晚輩別無相求,只請老前輩放了那白衣姑娘。」
方兆南輕輕的哼了一聲,道:「不是你,難道是我不成?」
方兆南目光環掃了眾豪一眼,說道:「不錯,晚輩心中是藏著甚多隱密,但這些隱密,和諸位都是無關之事,我已答應過人,我不洩露。」
但見一個亭亭玉立長髮披垂的白衣美艷少女,滿臉冷漠之情,站在偏殿正中,一面舉手理著長髮,一面淡然說道:「對了怎麼樣,不對又怎麼樣?」她在數十個高手重重圍困之下,竟然氣定神閒,毫無驚懼之情。
但聞那矮胖老人輕哼一聲,肩頭搖了兩搖,向後退了兩步。
方兆南微一沉吟,道:「老前輩可認識玉骨妖姬俞罌花麼?」
袖手樵隱冷冷接道:「老夫初見你時,已瞧出你是冥嶽中那穿白衣的女娃兒……」
大方禪師道:「史兄,這位女施主當真是冥嶽中的人麼?」
方兆南暗暗忖道:梅絳雪女扮男裝之事,這老和尚已然從她短簡之上看到,只怕她心中定然要惱恨於我。
方兆南一見來人,立時抱拳長揖,說道:「張師伯來的正好,弟子正遭人疑為冥嶽中派來臥底之人,師伯請代弟子作主。」
只見蕭遙子獨目中神光閃閃,逼近方兆南兩步,問道:「她還活在世上麼?你在那裏見到了她……」忽然想到自己這等急急追問的神情,只怕要引起天下英雄的猜測,趕忙住口不言。
那矮胖老人縱聲長笑,打斷了大方禪師未完之言,接道:「老夫久居西域,難得涉足中原,雖在邊荒之境,但卻常聽人談中原武林濟濟多才,少林一門,更是聲威遠播,挾『達摩易筋經』和七十二種絕藝,領袖大江南北武林,老夫嚮往已久,如果今日能使我領教幾招,那是最好不過。」
大方禪師突然向前走了兩步,攔在兩人之前,說道:「兩位請看在老衲份上,各自退讓一步。」
此人打出的拳勢,十分怪異,既不聞有嘯空拳風,也不見他如何用力,只稍微一揮手,即似有暗勁擊出,能夠看到的,只有那中拳之人的身軀的震動。
想到為難之處,不覺轉頭向陳玄霜和那褸衣村童望去。
三劍一筆張鳳閣伸手一劍,擋受了一拳之後,突然吐氣出聲,右腕一振,三柄短劍一齊飛出,寒光電奔,一前二後,直向那矮胖老人飛去。
一番話,引經據典,說的娓娓動人,情愛深重,節勵冰霜,可是她那嬌嫩的粉臉之上,仍然是冷漠如常,這些海誓山盟,柔情萬縷的話,好像本不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一般。
大方禪師不愧一派掌門之才,那矮胖老人一番激諷之言,並未能使這位身受武林推崇的高僧動怒,反而更為平靜,但見他神色之間一片祥和,微微一笑,說道:「承蒙誇獎,愧不敢當,老衲雖得師祖慈悲,掌理二十八代少林門戶,但卻自知德鮮能薄,不足以當承重任……」
只聽那奇矮老人冷哼,右手微微一揚,梅絳雪笑容突然一歛,一連向後退了數步。
忽聽偏殿側角一人大聲喝道:「鬼丫頭故作驚人之言,老夫就不信世界上,真有這等邪怪之事!」
那矮胖老人,冷冷說道:「你是什麼人,可有心一試老夫的『無影神拳』麼?」
方兆南凄然歎道:「師門不幸,慘遭滅家之禍,唯一逃出毒手的師妹,又遭了俞罌花那妖婦的毒手,弟子已親手將她屍骨葬在朝陽坪下,一處山谷之中。」
群豪回頭望去,只見那發話之人,身著一襲千瘡百孔的破布長衫,身子奇矮,不足三尺,坐在偏殿一角,如非他開口說話,誰也不會注意在那殿角之中,還坐著這麼一位怪人。
三劍一筆張鳳閣早已暗中提聚了真氣戒備。他自隱退江湖之後,借著那段清閑的歲月,練成了一種極上乘的內家功夫,江湖上鮮有人知,此次參與泰山英雄大會,雖無借機一露身手之心,但在不知不覺之中,膽氣壯了不少,袖手樵隱那等盛名之人,他也不放在心上,大半也是自恃新練成的上乘內功。不過,他暗中運集真氣戒備,就無法再開口說話,無法答覆那矮胖老人之言。
他一入偏殿之門,目光就投注在那褸衣村童身上,聽得方兆南說完話,才轉過頭來說道:「江南武林之中,有誰不知你是周佩的弟子?」
方兆南機警過人,趁著場中高手凝神觀戰之際,身子一側,疾飛出殿,躍落梅絳雪身側,低聲說道:「你不藉此機會逃去,還等什麼?」
蕭遙子似是甚感震驚,呆了一呆,又問道:「她幾時死的,屍骨現在何處?」
大方禪師道:「人心難測,事態無常,這位小施主雖是出身周佩門下,但已和張大俠分手了有數月之久,難保在這分手數月之中,沒有其他的變化……」他心中已對方兆南猜疑甚深,對張一平之言,不敢相信。
方兆南看來人長的和伍宗漢形貌極是相像,而且年齡衣著也都差不多,如果不留心,極容易把兩人看成一人,細看來人,正是在抱犢崗朝陽坪相遇的追風鵰伍宗義。
正在忖思之間,忽聽偏殿外面響起一陣步履聲,一人大步而入。
目光一轉,瞥見梅絳雪白衣飄飄,緩步而去,心中忽生不安之感,暗道:久聽人言,少林寺中方丈,德高望重,從來不說什麼謊言,他既然警告這白衣少女,難以離開這明月嶂,只怕真有著層層的阻礙,這倒不可不防……
來人大約有五十以上,眉宇間隱隱現出倦意,正是江南四劍之一的張一平。
他乃做事持重之人,對此等重大之事,更是不肯馬虎,因為一步失錯,不但牽動全局,且將鑄下大錯,樹下強敵。
大方禪師怒道:「老衲久聞無影神拳一門武功,今日能得一見,開了不少眼界……」
他已連續施為數次無影神拳傷人,在場之人,都知他那作勢一揚,已把拳風發出,各人都替大方禪師捏一把汗。
大方禪師喟然https://m.hetubook.com.com一歎說道:「小施主剛才已聽得蕭老前輩說過昔年江湖間流傳『七巧梭』的往事,一枚小小的銀梭,竟哄傳為人人驚魂的死亡標幟,可算是曠古絕今的武林怪聞。如今『七巧梭』重現江湖,而且以梭作柬,邀盡天下知名高人,赴會絕命谷招魂之宴,小施主年紀幼小,未能親睹那『七巧梭』在武林中造成驚恐的局面,傷亡在那梭下的武林同道,屈指難數,看這次『七朽梭』重現江湖的情形,只怕殺劫較已往尤慘。小施主如若是冥嶽中人,老衲自是不便相強你背叛師門,如果小施主不是冥嶽中人,甚望坦誠相見,為我千百武林同道謀命。」
梅絳雪冷然說道:「絕命之谷,招魂之宴,愁雲慘霧,有去無還,我瞧你們還是別去的好。」這幾句話,說的毫無內容,虛無縹緲,群豪雖都是久歷江湖的老手,也聽得莫名其妙。
方兆南聽得怔了一怔,道:「師伯此言,弟子甚是不解……」
張一平接道:「這有什麼難解,遇得這位師妹,忘了那位師妹,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只可笑我那義弟,誤把你認作真誠的君子,不但把一身本領傾囊相授,而且臨死之前,還遺書要我和垂釣逸翁林清嘯作主把他膝下唯一的女兒,相許於你,只怪他有眼無珠,錯看了人……」
那知方兆南擊來的掌勢突然向下一沉,手腕轉了兩轉,已把那奇矮老人的右臂逼到一側,掌心直擊前胸。這變化精奇難測,在場群豪都看的呆了一呆。
大方禪師道:「小施主如不能坦然說出胸中隱密,老衲也難有力相護。」
蕭遙子心中雖甚不願答覆此事,但口中卻不自主的說道:「何只認識?就是她屍化白骨,我也認得出來……」只覺心中一陣激動,衝口說了出來,待他驚覺不該說時,已自說出大半。
張一平一面點頭作答,一面緩步走到方兆南身側,目光投注在陳玄霜身上問道:「這女娃兒是誰?」
那老人對大方禪師似甚尊重,果然依言停下腳步。
只見那矮胖老人,又緩緩舉起手來,向前推去。
方兆南知她受傷甚重,決難衝得過兩人的攔擊,立時縱身向前躍去。
矮胖老人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白色丹藥,目注梅絳雪說道:「你連中了我兩記無影神拳,內腑已被震傷,吃下這粒丸藥方可無事。」
方兆南心中暗感奇怪,但仍然畢恭畢敬的答道:「這位陳姑娘,對弟子有過救命之恩,我們已認作了兄妹。」
大方禪師擔心兩人心中氣怒未平,再引起口角爭執,不待兩人開口,又搶先說道:「兩位都是老衲專程邀請之人,旨在借重大力,消弭這場空前武林浩劫,深望各位能夠和衷共濟,別為意氣鬧成不開之局,使老衲左右為難。」
只聽那矮胖老人低沉的一陣冷笑,目注三劍一筆張鳳閣,道:「你那點微末武功,決非老夫敵手,還是站在一邊看熱鬧吧!」轉頭又望著大方禪師接道:「少林和尚的武功,倒非浪得虛名,但看你剛才拂袖震劍的內力,倒是真有幾年道行,老夫能遇上你和尚這等勁敵,總算不虛中原之行。」
心念轉動,鬥志大增,提高了聲音接道:「別說你手中區區三把劍,就是再加上些花樣,在下也不放在心上,有什麼驚人招數絕學,但請施展!」
忽見一條人影,疾躍過來,扶住搖搖欲倒的伍宗漢,急聲說道:「你傷的重麼?」
那青袍花白長髯的老人,似是也被袖手樵隱幾句話,激起了怒火,臉色一變說道:「兄弟久聞史兄乃當今武林同道之中,最不通情理之人,今日一見,果是不錯。」
一掌鎮三湘伍宗漢、九星追魂侯振方,正站在偏殿門口,一見梅絳雪向外走去,立時橫移兩步,並肩擋在門口,攔住了去路。
這等奇詭武功,全憑著先天中一口真氣,發出無聲無息的陰柔之力,直待那擊出暗勁,打中了人身之後,才生出強猛無比的彈震之力,傷人內腑,因那暗勁事前來的毫無警兆,縱然武功絕世之人,也不能事先測知來勢,全仗事先預防,此等武功,如果用於暗襲,最是狠辣不過。
凝神旁觀的群豪,只見大方禪師寬大的僧袍,無風自動,全身起了一陣波伏,但瞬即恢復了常態。
大方禪師搖頭笑道:「這位小兄弟手中的白絹,老衲已經過目,並不是傳言中的血池圖,如果是血池圖,老衲怎敢作主奉還?」
那矮胖老人眼看三劍一筆,舉著手中兵刃,蓄功戒備,不肯說話,立時冷然一笑,右掌微微一揮,既不聞拳風破空之聲,又不覺暗勁激蕩之力,卻見那腳踏子午樁、左手橫筆,右手握劍的張鳳閣,似是感受極重的壓力一般,全身晃了兩晃。
袖手樵隱冷笑一聲,道:「這還要你說麼?老夫素來不喜和人多說廢話,你如不大服氣,儘管劃出道來。」
群豪大都不識此人,但心中卻都明白能得少林寺掌門方丈函邀,參與英雄大會,決非武林之中泛泛之流,愈不相識,愈不敢小覷於他。
蕭遙子大聲說道:「我問她屍骨現在何處,你是聽到沒有?」
這一招正是那駝背老人傳授的「佛法無邊」,勁急的去勢中,暗藏著精奧絕倫的變化。
一手之中,連握著三柄兵刃,已是極少見的怪事,對敵一回合不到,就把手中兵刃擲出擊敵,更是絕無僅有之事。但見三道寒光驚霆迅雷一般,劃起金風破空輕嘯,一齊射向那老人前胸。
方兆南本來聽得異常感動,但一瞧她那冷冰冰的神態,頓時心中一寒,暗道:她說來如誦經書一般,毫無半點情意,我豈可信她隨口而出的鬼話!想得心頭火起,冷笑一聲,說道:「姑娘縱然舌燦金蓮,說得天花亂墜,但我方兆南亦將把它視作美麗的謊言。我感謝你數番相救之情,故而不惜被天下英雄猜疑,助你逃離此處,姑娘既是不願逃走,我也不便相強。」轉身向偏殿之中走去。
大方禪師霍然轉過身去,目注梅絳雪說道:「女施主既然敢來,自是不該再隱密身份,這位史大俠說的可對麼?」
蕭遙子緩步走了出來,說道:「眼下重要之事,首為澄清目前混亂之局……」目光轉動,掃掠了方兆南、陳玄霜和那褸衣村童一眼,接道:「老朽幾經忖思,覺著這位方兄適和-圖-書才劍招,和昔年那施用『七巧梭』的妖婦劍學,毫無不同之處。這褸衣村童,形跡更是可疑,老朽雖不敢斷言他是冥嶽之中派來的人,但咱們卻不能不作這等猜想。」
方兆南早已蓄勢待發,一見他舉起手來,立時大喝一聲,向前衝去,右掌隨著向前衝奔的身子推出。
大方禪師在上代掌門人九位弟子之中,屈居第七,他能連續突破六位師兄優先的長序,脫穎而出,被選接掌少林門戶,實在身負著驚人絕藝。但他為人虛懷若谷,除了師父之外,連他幾位師兄,都不知他武功如何,數十年來,他又從未親自臨敵出手,少林寺幾個經院主持,也都不知他武功如何。
此言一出,群豪都不禁轉臉向那青袍老人望去。
那矮胖老人,對那急襲過來的劍勢,竟似視若無睹一般,直待那短劍將要近身之際,右手突然一拂,一股強勁絕倫的勁力,隨手而出,三柄短劍,忽的齊向旁側的大方禪師飛去。
大方禪師博聞廣見,除了佛理精通之外,對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都下過一番探究工夫,是以蕭遙子叫出「無影神拳」之後,他立時想到武學之中,確有這一門奇奧的武功,不過中原武林道上,一直無人練有此等武功,是故,這一門奇奧的武學,一直沒有幾人知道。
那老人大怒道:「別人怕袖手樵隱,我卻不怕……」說著大步直衝過來。
他故意和方兆南扯談適才挨打之事,不答大方禪師的問話。
方兆南眼看她慘淡容色,和嘴角緩緩滴下的鮮血,心中忽生不忍之情,暗暗忖道:不管事情真偽,我們總算有了夫妻之名,何況她還對我有過數番相救之恩,自是不便坐視不管。當下暗中提聚真氣,準備出手相救。
兩人同時逃過了一次大難,相見之後,本該彼此親切相詢別後經過之情才對,那知張一平神情之間,卻是一片冷漠。
梅絳雪看他長耳垂肩,雙目半閉半睜,塌鼻子,短眉毛,既矮又胖,長像十分醜怪,忽的啟唇一笑,道:「你也要去赴那招魂宴麼?」
方兆南愈聽愈覺不對,急急接口說道:「師伯有什麼教誨之處,但請明白相示,弟子無不遵從,這等曲轉之言,實叫弟子一時間,難以想得清楚。」
方兆南輕輕一扯陳玄霜衣袖,低聲說道:「老禪師德高望重,師妹不可這等失禮。」
大方禪師低聲宣了一聲佛號,道:「俞罌花目下生死未知,自是難以對她作最後定論。」
袖手樵隱道:「老朽只辨認那『索恩金錢』真偽,素不問金錢來歷如何!」
方兆南聽他問話之中,充滿著關懷之意,心中暗暗忖道:那山腹石洞之中的怪嫗,雖有諸多跡象是玉骨妖姬俞罌花,但到底未聽她親口說過身世,究竟是與不是,還難作定,一時間猶豫難答。
忽聽伍宗義高聲說道:「眼下局勢已然十分明顯,這小子即使不是冥嶽中人,亦必和冥嶽中人,有著關係,兄弟曾聽人說過,羅玄在道成之前,曾經手繪一幅『血池圖』,把一身絕世武功,醫術丹學,盡錄在一本絹冊之上,存放於一所隱密之地,『血池圖』就是那存物之處的密圖,此事盛傳江湖之上,數年之久,想來諸位都已聽過……」
蕭遙子究竟是定力深厚之人,雖在極度的激動之中,仍可勉強保持著鎮靜,當下不再說話,暗中運氣調息,使神情逐漸復常。
群豪仔細瞧去,只見大方禪師雙足深陷入地中三寸多深,無怪他會忽然間矮了下去三寸。
大方禪師修養再好,也有些難以忍受那奇矮老人的冷漠,突然提高聲音,說道:「她既受了重傷,只怕難以走下這明月嶂了。」言下之意,似是這明月嶂四周,早已埋伏下少林高手。
方兆南看他情急之狀,故作鎮靜的說道:「那人究竟是不是玉骨妖姬,晚輩目下還難肯定,只是相疑罷了!」。
方兆南目睹大方禪師的莊嚴神情,亦不禁為之心折,心中雖想替梅絳雪掩遮幾句,或是用話示意她早些逃走,竟自難以講出口來。
大方禪師忽然上前兩步,望著那矮胖老人說道:「老前輩可是譽滿江湖的『無影神拳』?」
那矮胖之人,滿臉殺機,緩步向前逼了過來。
只見那褸衣村童,神色自若,靜靜的站在當地,似是根本沒有聽到群豪計議之言,竟然對濟濟一堂的武林高手,視若無睹。陳玄霜卻是凝神運氣,蓄勢戒備,隨時準備出手。
張一平突然接口說道:「俞老前輩生平之中,有功有過,武林對她的為人,迄未作論定,一個年輕孩子,豈可隨便出口傷人。」言詞之間,竟是對玉骨妖姬,甚為恭敬。
方兆南也覺著情勢已陷入最緊張的關頭,自己的言行,稍有差錯,不但會影響大局,且將立時分出敵友,心中千迴百轉,想不出如何處理這微妙的局面,情勢在沉默中延展,充滿了無比的緊張。
陳玄霜突然一側嬌軀,擋在方兆南身前說道:「你這般追根問底的,就偏不告訴你又怎麼樣?」
袖手樵隱怒道:「老夫就是要看你這女娃兒要作何等之事,故意不揭穿你罷了!」
蕭遙子冷笑一聲,道:「姑娘之言,實叫人難以索解,如再不肯坦然相告,那只有屈留芳駕,為我們帶路了。」
矮胖老人說道:「勝我一次,老夫只能答應他一次相求之事,我如答應放了她去,咱們就算是恩債兩清,你可不許後悔?」
大方禪師暗暗忖道:此人冷僻如此,簡直沒有了是非之分,江湖傳說他為人介於邪正之間,倒是一點不錯。合掌說道:「天下武林同道,有誰不知史兄之名,如若有人思慕史兄大名,渴於一見,求領教益,只要謀得一枚索恩金錢,就可如願以償了。」
那矮胖老人冷然說道:「不管你施用的是什麼兵刃,只要能夠傷得老夫,我就當面認輸……」
俞罌花,乃江湖上一代妖姬,在場之人,無不久聞其名,熟知其事,一聽方兆南忽然提起此人,都不禁為之心頭一震,凝神靜聽。
伍宗義聽得怔了一怔,默然不言。
梅絳雪緩緩舉起右手,解開胸前鈕扣,當眾脫下上衣。
梅絳雪冷然說道:「誰要吃你的丹藥?」
忽見一掌鎮三湘伍宗漢悶哼一聲,陡的向旁側直退過去,耳際間響起那矮胖老人的冷笑之聲,說道:「那個敢攔著她的去路,就試試hetubook.com.com老夫的無影神拳。」
她人本生的艷麗絕世,只是平常一臉冷漠神情,看上去尚無什麼動人之處,此刻啟唇微笑,頓覺神情大變,如花盛開,撩人綺念。
那褸衣村童似是已看透了方兆南的尷尬之情,忽的嫣然一笑,對大方禪師說道:「哼!你還不是從那短簡之中,看出了我是女扮男裝,如是早就看出,為什麼早不講呢?」
轉頭看去,只見那說話之人,年約六旬左右,身穿淡青長袍,胸垂花白長髯,方臉環目,威武之中,流現出一派忠厚。
梅絳雪仰臉望著天上一片悠悠白雲,淡然答道:「要逃的不是我……」
張一平似是亦覺出自己幾句話,說的太過慌急,使人費解,臉色稍見緩和,說道:「這麼說來,你倒是還記得你那周師妹了。」
大方禪師修養甚好,並不發怒,緩步走到矮胖老人前面,合掌當胸,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那矮胖老人卻搶先說道:「要你別攔她的去路,當我是放屁麼?」
暗運般若禪功護身,雙腳紮地如樁,一挺前胸,硬接了那矮胖老人兩記無影神拳。
梅絳雪道:「我偏要笑給你瞧瞧,看你怎樣。」
大方禪師高聲說道:「施主且慢動手,老衲還有話說。」
袖手樵隱冷冷說道:「老朽歸隱之前,曾以五枚『索恩金錢』,還清欠債,凡是持錢之人,老朽均將答應他一件請求之事,至於那人來歷出身,從不詢問,只要『索恩金錢』,不是偽造之物就行。」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近年之中,江南武林道上,突然傳出『血池圖』現世之言,但卻不知落入了誰人之手,因為知此訊息之人,都存了保守機密之心,是以,傳言止於大江以南,兄弟也曾為那『血池圖』,費過一番精神,但始終未能查出那『血池圖』的下落。但此訊傳出之後不久,江南武林道上,那連續傳出慘殺事件,常常無緣無故的一家一門的被殺慘死,而且每次都是雞犬全誅,不留一個活口,一度鬧的人心惶惶不安,兄弟雖然未能查出原因何在,但推想總是和那『血池圖』傳言有關。現下『血池圖』既在此地出現,老禪師更不該把它拱手送人……」說話之時,目光一直盯在方兆南手拿的兩片白絹之上,大有出手搶奪之意。原來他把方兆南手中兩片白絹,誤認作了「血池圖」。
那矮胖老人冷笑一聲接道:「眼下除了你們少林派中精萃的高手之外,中原武林道中所有高手,大都會萃在此,不管那一位有興出手和老夫比劃兩招,老夫都當奉陪!」此人對打架之事,似是甚為熱衷,話中句句含意,都帶著挑鬥之意。
大方禪師只覺此人性情太過乖張,不通情理,不覺有些怒意,肅容的說道:「史兄欠人恩債,賜錢於人,備作索恩之用,老衲甚是敬服,但如因那『索恩金錢』送了性命,史兄卻袖手不問,那就不叫『索恩金錢』了。」
但聞那矮胖老人,呵呵一陣大笑,道:「少林寺的武學,果非浪得虛名,老夫有幸,得一鬥威震武林掌門方丈……」話還未完,雙手連揚了兩揚,又打出兩招無影神拳。
群豪都誤認了蕭遙子和玉骨妖姬之間,有著什麼過節,也無人開口追問。
梅絳雪動作迅快,眨眼間,脫去了一身襤褸村童的衣著,打開挽在頭上的男髻,抹去臉上油泥,鬆了挽繫在身上的衣袂,片刻間恢復了本來的面目。
方兆南已落到梅絳雪的身邊,但見一掌鎮三湘伍宗漢無緣無故向後疾退,讓到一側,已知是那矮胖老人出手相助,低聲對梅絳雪道:「姑娘快請離開這是非之地。」
方兆南忍不住停下腳來,回頭望去,只見她靜靜的站在原地,神情木然。
側殿中之人,雖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也未見過這等奇奧的武功,個個圓睜雙目,注視著場中變化,人人臉上一片莊肅之色,鴉雀無聲。
張一平道:「別後之事,雖只短短數月,但說來話長,咱們等會再說吧!」也不待方兆南答話,又回頭對大方禪師說道:「此人確實是周佩門下弟子,不但和冥嶽之中沒有一點淵源,而且還有著一股血海深仇,此點,老朽可以作證。」
梅絳雪吃了一驚,暗暗忖道:這老樵子怎的知道?心中雖想開口相詢,但又怕被人頂撞回來,她雖從小在異常恐怖的環境之中長大,耳濡目染盡是血腥殘酷之事,養成一副冷若冰霜,滿不在乎的性格,但她潛在的一點善良人性並未完全消失,而且她究竟還是十八九歲的少女,對人對事,都還存著好奇之念,是以聽得袖手樵隱說出自己是冥嶽嶽主的親傳弟子之後,心中甚感驚奇。
他乃一派宗師之尊,平日早已養成一種威嚴懾人的氣度,此刻正容而言,更覺寶像莊嚴,叫人油然生出敬崇之心,饒是袖手樵隱生性冷僻,也不禁為之氣奪,當下答道:「在下之言,決錯不了,老禪師但請放心。」
梅絳雪道:「死了打什麼緊?」轉身向偏殿外面走去。
袖手樵隱道:「不錯,她不但是冥嶽中人,而且還是自稱冥嶽嶽主的親傳弟子。」
方兆南目光緩緩掃掠群豪而過,但見人人蓄勢戒備,情勢已成劍拔弩張之狀,心知不說話已非了局,故作鎮靜的微微一笑,對大方禪師說道:「晚輩已再三說明,不但和冥嶽中人沒有絲毫關係,而且還和他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家師滿門被誅,迫的我師妹逃到抱犢崗朝陽坪,托護史老前輩的門下,大師如若不信,不妨問問史老前輩!」
方兆南道:「老禪師不肯相信,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那矮胖之人不理蕭遙子,身子一晃,向前欺進五尺,右手微微一揮,梅絳雪立時又向後退去。她在後退之前,身子顯然先自顫動一下,似是受人重重一擊。
方兆南接道:「弟子已再三向諸位老前輩解說此事,但卻始終難以獲信。」忽然想到自己和周蕙瑛陷入那山腹石洞之時,他還在朝陽坪養息傷勢,也不知他以重傷未癒之軀,如何逃出了冥嶽中人的毒手,心中在想,口中卻不自覺加了一句,道:「師伯的傷勢,可已全好了麼?」
梅絳雪的木然神情,實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方兆南略一猶豫,一提真氣,躍入偏殿之中。
但見蕭遙子身軀微微顫動了一下,望著方兆南道:「俞罌花還活在世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