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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蜀記

作者:李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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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 二士之卷 三

中卷 二士之卷

鄧忠聞言大驚失色,叫道:「爹,這傢伙……殺之為上!」說著又要拔劍。
劉禪微笑道:「將軍為何不請求留鎮蜀中?」
鄧艾站起身,緩緩地道:「劉禪有智謀而無勇略,性情過於仁愛不夠殘忍。若太平為君,文景之流,但若說亂世要與人爭雄,那便是扶不起的阿斗了。他一味為蜀中百姓著想,卻不知治亂相依,不經戰亂,焉能有太平之日?我要取司馬昭而代之,不過剛好合他的意,因此獻計助我,我又何必拒卻?快去準備,我等時間有限。」
而今在此垂釣者,已成了鄧士載。
劉禪又道:「將軍既不承認,那在下便繼續往下說……在下認為您別有所圖的最後一個原因在於……將軍並未殺我。」
鄧艾手一揮,將魚鉤帶餌擲入水中。
「哈哈,」鄧艾笑道:「當然,我兒,天下無看不破的計,但也要受計者有本事才行……今日朝中,司馬昭年邁昏聵,所識已然有限,其子司馬炎庸才,除酒色外一律不懂,或許鍾會還有那麼一點本事,其餘全都是酒囊飯袋……哈哈……要看破我這計……」話說至此,鄧艾臉色忽地一沉:道:「……或許還有一人有這本事……不過那傢伙是個癆病鬼,能做的有限,我又怎能因一個癆病鬼而半途而廢呢?」
鄧艾沉著臉,他一世戰無不勝,朝廷向來只有獎沒有罰,因此從未揣度上意,亦不屑於搞一些官場的小動作,此下聽劉禪之言,暗思司馬昭為人,不禁心驚肉跳。他沉聲道:「那敢問後主,應如何卻除司馬昭之疑?」
鄧艾道:「師纂領軍留守成都……他乃司馬昭之人,又怎能帶在身邊?」
劉禪道:「在下適才不是說,將軍拿了黃皓一百萬兩黃金,必有所用?將軍設下這等大計,豈能單獨行事,必定要裡應外合,因此我知將軍在洛陽早已安插內應,且該人亦為司馬昭親信。」
鄧艾望著劉禪離去,心中百感交集,當下對鄧忠道:「忠兒,去書房為我鋪二張絹紙,我要重擬上書。。」
鄧艾抿嘴不語。
劉禪微笑不答。
劉禪嘆道:「在下為君無能,不能止戰,令百姓飽受徭役之苦,尚且覆國。今為階下囚,我所能做者,不過如此。」
鄧艾冷笑道:「後主豈不聞『鳥盡弓藏,兔https://m.hetubook.com.com死狗烹』之理?我今日滅敵國而不居功,乃是保全性命之計,以免蹈韓信、大夫種覆轍,說我別有所圖,後主不免多慮了。」
劉禪站起身,往來踱步,續道:「司馬昭自淮南三叛後,便足不出河洛一帶,其擁中原精兵,又挾魏天子,勢難撼動。將軍要謀司馬昭,第一步便是將其誘至隴右。將軍在上書中建議封我為扶風王,以郿塢為都,郿塢在長安之西,乃將軍勢力之內;司馬昭既掌魏國大政,又好大喜功,依情依禮必西至郿塢迎我受降,如此便正中將軍『誘虎出山』之計。而將軍又請調回京,則可藉口順道護送在下,率兵至長安,待司馬昭一到便乘勢發難,先以精兵殺司馬昭,再揮隴右之兵進軍洛陽,如此不出十日,將軍便代司馬昭之位,挾天子以令諸侯,宰制天下!」
鄧艾喝道:「忠兒,住手!」說著回頭向劉禪道:「我只道洛陽無人識我計謀,卻不料成都還有能人……世傳阿斗昏庸,今天看起來,並不然啊!」
「為何如此?」鄧艾問道:「我乃司馬宣公所提拔,現又立下不世奇功,當加官進爵,位極人臣,我並無理由造反。」
劉禪沉穩地道:「將軍好行險兵,卻非暴虎馮河之徒。當初將軍率二百人潛入蜀宮,雖然已制住大半形勢,但風險仍在,若是我當時意氣用事,一聲令下要外圍兵士齊上,將軍縱使殺了我,恐怕也自身難保……將軍一死,在城外的魏軍群龍無首,只會死於姜維援軍鐵蹄之下而已。以將軍之才,不可能沒顧慮到這點,亦不應該故弄玄虛,又是舞劍,又是說降,還脅持婦孺逼我……蓋險兵之著,時間拖得越久,風險越大,將軍當時應一劍殺了我,然後令城外軍隊攻城,則成都不戰可破,但將軍並未如此,何也?留在下一條賤命,必有所圖。」
劉禪道:「恨是自然恨的。但您將忠烈之名留予我兒,昏君之名卻是由我承擔,在下雖是恨,卻也無能為力了……我今只盼蜀中能重享『天府』之名,百姓安居樂業,如此便是我擔負千古罵名,那也不枉了。」
鄧艾道:「忠兒,聽後主說,把劍收起來。」鄧忠看了父親一眼,還劍入鞘,忿忿地站https://m.hetubook.com.com在一旁。
劉禪道:「若將軍今日手握十萬大軍,請求留鎮蜀中自然是愚蠢至極,但將軍今日只有五千劉禪頓了頓,看著鄧艾。」
鄧忠抱拳道:「是,兒現在便去。」轉身,卻又回過頭來,問道:「爹,擬一份上書,為何要二張絹紙?」
不一會兒,僕廝領著劉禪來到隆中池邊,劉禪穿著一襲青色長袍,頭上並未戴冠,一派士大夫裝束。
劉禪道:「非也,昔者王翦滅楚,蕭何鎮秦,其保命之計乃自污,前者向始皇多要財寶田產,後者命親戚貪污納賄,皆是表明心無大志;將軍乃聰明之人,若真要保命,怎會不慮及此?更何況,陰謀雖藏於暗處,其現者卻不止一端,在下便是多知道了一些事情,才知將軍之謀。」
鄧艾奇道:「合作?怎麼合作?」
劉禪神色自若,續道:「既然將軍為狂妄自大之人,那這份上書便不合理至極。書中語氣卑下,盡說滅蜀之功當歸於他人,偷渡陰平、大戰綿竹、潛入蜀宮之事卻隻字未提,還稱『劉禪視時務而降,宜加封扶風王,以昭天下』云云,此非事實。將軍不居功便罷,還自請內調回京,若果然如此,則將軍軍權必被剝奪殆盡,只能仰人鼻息而已,此非將軍作風……」劉禪微微一頓,又道:「丞相常道,一狂妄之人忽然謙卑,一智勇之人忽然蠢懦,此偽也,必有所圖……如今,將軍正是如此。」
便在此時,一名僕廝自前堂奔來,對鄧艾行禮道:「稟將軍,皇……劉禪在前廳求見。」
劉禪輕咳一聲,道:「大凡忠臣之書,文詞簡潔,氣理樸實,上書所言盡歸於一心,此為主上可以分辨……但將軍這份上書,卻令人覺得……不只一心啊!」
劉禪道:「但將軍並非貪財之人……取黃金百萬兩,定是另有目的。」
鄧艾道:「我要擬二份上書。」
「爹,這上書……確實可行嗎?」鄧忠放下手中一份草稿,侍立於鄧艾旁,輕聲問道。
鄧艾道:「後主在成都,知我暗潛蜀宮之事,因此能識我計……洛陽不過一票酒囊飯袋,豈能與後主並論?何況,在下隱去暗潛蜀宮這一節,朝中只道是後主自己開城獻降,不知潛龍池畔一節,必無法推知我計謀。」
此處和_圖_書為成都丞相府,諸葛孔明故居。孔明素愛釣魚,故於丞相府中庭鑿一大池,取名為「隆中」,一則垂釣靜思國事,二則緬懷往昔躬耕之日。
劉禪嘆道:「將軍是司馬懿門下,但卻非司馬昭之人。您貴為征西將軍鎮守隴右十年,今滅蜀之戰,主將卻是鍾會,將軍僅為一偏鋒,將軍之不得勢可知矣!今將軍搶了鍾會之功,必遭人妒忌,輕則被卸去兵權,當個無權高官;重則陷於小人讒言,流放邊疆,將軍自命不凡,又怎能安於這般下場?」
鄧艾手上魚竿微為顫動,冷冷地道:「後主倒是說得頭頭是道,那麼後主可否言明,我所圖的……究竟為何?」
劉禪道:「將軍這上書,既然瞞不過我,又怎瞞得過司馬昭?」
鄧艾、鄧忠聞言皆是一震,鄧忠怒聲斥道:「你這亡國之君胡說什麼,敢污衊我爹有二心,當心腦袋不保。」
鄧艾微微一愣,轉過頭來,道:「後主對上書可有何意見?可是鄧某詞藻不夠華美?或是氣理不夠通順?」
劉禪嘆道:「將軍,你久領軍在外,不明主上心理。大凡拜將之日,上位者將十萬大軍交到將帥手中後,其所第一憂慮者,絕非軍爭勝敗,而是將帥忠誠與否。將領上書增兵、要糧、請援、議政等,主上必先確定該將帥絕無反意,然後才對上書做考量。將軍要實行『誘虎出山』之計,第一步該是先卻除司馬昭之疑慮,但將軍跳過了這一步,只怕司馬昭一見上書便想到將軍要反,到時來成都者,非調軍之詔書,而是囚車枷鎖了。」
正在此時,水面上浮標微動,鄧艾釣竿一拉,釣起一尾銀鱗的大鯉魚。鄧艾將鯉魚放進竹簍中,笑道:「若我是諸葛丞相,那後主現下便可先走了。」
鄧艾再將魚鉤擲入水中,道:「後主寒天前來,難不成便想聊些諸葛丞相的往事?」
鄧艾心中佩服,拱手稱謝道:「了得,了得,劉後主果然不凡……」說著突然想起一問,道:「後主,你所獻之計,在下心悅誠服,但你之前所言『合作』二字,意謂閣下另有所求,卻不知……」
鄧艾愣了半晌,道:「便這樣?閣下不為自身求榮華富貴,卻要為蜀中百姓請命?」
鄧艾笑道:「那不過是他的保命費,此人奸佞狡猾,本該殺之,但其https://www.hetubook•com.com既肯花錢保命,我也只得網開一面了。」
鄧艾會意,續道:「正因我只有五千軍,根本不可能割據自立,我只要上書聲明我留鎮蜀中是要為伐吳做準備,司馬昭必然不疑我有反意,如此便過了第一關。」
劉禪笑道:「鄧小將軍無須惱怒,在下之言自有所本。我與鄧將軍不過數面之緣,已知將軍治軍方面嚴厲謹慎,行軍方面卻好用險兵,為求勝果,不擇手段。綜以上判斷,我認為將軍是一位智計卓絕,但卻野心勃勃,狂妄自大之人。」
劉禪長長嘆了一聲,道:「我只請將軍將軍隊帶出蜀地,將軍得勢後,免蜀中百姓徭役,勿再徵蜀丁為兵,如此便足矣。」
劉禪道:「將軍之計謀雖妙,但不夠周全,我今日來,卻是來為將軍補計的。」
劉禪又道:「正是。但將軍乃龍虎之材,司馬昭亦不敢讓您久鎮蜀中,因此必定會找個藉口,將您與這批軍隊調回京去,這時只要將軍京中所安插之人稍一運作,便可如將軍之意,護送在下往長安。」
鄧忠在旁聞言笑道:「你這阿斗不明事理,留鎮蜀中只會讓人以為我爹要據地稱王而已,哪來的去疑可言?」
劉禪一拂袖,輕聲道:「合作。」
鄧忠見父親意志堅決,當下躬身道:「爹算無遺策,智比鬼神,孩兒自當盡力為爹效命。」
這是二人第二次的會面,較之第一次於宮中潛龍池畔碰頭,少了些劍拔弩張的殺氣,倒是多了幾分高深莫測的味道。
鄧艾道:「此事須謹慎……我已將這份草稿發給各營,使其先有準備,待上頭命令下來,我等立即啟程,你率本部軍為前鋒,牽弘、王頎、楊欣三人各領一營,歸我中軍調度,梁浩、田續分領左右二軍,張成、馬應領後軍,以護衛那個阿斗,周默、皇甫陵殿後押糧,一至長安,立即發難!此為生死一線之行動,休得大意。」
鄧艾忍不住仰天大笑道:「謬哉,謬哉,我不殺你,僅是一念之仁,閣下縱使不感激我,也該自稱僥倖,怎會拿這等事說嘴,誣陷我別有所圖呢?」
鄧艾道:「若是如此,那倒有趣,我卻要聽聽你還看到了哪些東西?」
劉禪微笑道:「在下只為……將軍那份上書。」
鄧忠奇道:「二份,為何要二份?」
劉禪道:「請調回m.hetubook.com.com京為鉤,劉禪為餌,所釣者,司馬昭而已。」
鄧艾道:「我確實是自命不凡,只道自己高深莫測,想不到,劉後主卻知我如此。」說罷長長地嘆了口氣,臉上露出十分欽佩的神情。
鄧艾似乎頗覺意外,自言自語道:「這昏君竟會來見我……稀奇……稀奇……」當下對那僕廝道:「你領他過來吧!」
鄧忠「刷」地一聲,長劍出鞘,架在劉禪頸子上,喝道:「昏君還敢胡言!」
劉禪淡然道:「將軍過獎了,在下生性平淡,並非帝王之材,但若論陰謀詭計,心念澄靜,反而看得清楚。」
鄧忠道:「爹,您真要劉禪合作?」
鄧艾聽這話,半晌不能言語,又疑道:「我殺你一子,你豈不恨我?」
「如何不行?隴右軍權皆在我手上,只要將司馬昭誘至長安,大勢便由我主導,由不得他。」鄧艾凝視浮標,緩緩地回答。
劉禪一清嗓子,道:「第一,將軍向黃皓取了黃金百萬兩。」
劉禪對鄧艾之輕蔑倒不以為忤,在鄧艾身旁席地坐下,「昔日丞相在世時,亦喜歡在寒冬釣魚……當時我年歲尚輕,常坐在這兒,聽他的訓話,往往一訓就是半天……若是有魚上鉤,丞相心情便會好得多,早些放我離去……當時,倒盼池裡多養些魚了……想不到,丞相也走了那麼久了……」
「兒的意思是……這計……會不會被看破?」
只聽得「刷」的一聲,鄧艾拉起釣竿,鉤上空空如也,魚餌已不見,而魚兒並未上鉤。
鄧艾放下魚竿,轉過身正對著劉禪,道:「後主若要告密,今日便不會來這兒陪我釣魚了,後主猜得透我,我卻猜不透閣下,現在換我好奇,後主來此,究竟所圖為何?」
鄧艾訕笑道:「後主識我計,能不洩密在下已甚為感激,至於再獻計……艾可不敢用。」
鄧艾呼了口大氣,道:「後主又怎知我朝中有安插人士?」
鄧艾回頭看了一眼劉禪,並不起身行禮,只是淡淡地道:「劉後主好興致,這般寒冷的天氣還來看在下釣魚……坐、請坐。」
鄧忠在一旁急道:「爹,這阿斗既然看穿了咱們的計,不如殺之,以免他去告密……」
鄧忠道:「那爹爹……師纂他……?」
鄧艾笑道:「為成大事,我還得拔去一個眼中釘,若我所料不差,那人現在也正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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