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二士之卷
二
這一記「躍馬擊」乃是玄馬營絕技之一,策馬擊劍全在一瞬之間,講究的是疾如閃電,瞬間殺敵,若非馬術劍術均有一定造詣,這一擊便不易使得完全。胡淵自幼便在玄馬營中長大,馬劍均極精,躍馬擊正是其拿手絕招;此刻他見對方手持長戟,若是正面交鋒,自己兵刃上便先輸一截,是以用上躍馬擊,要以近身打法擠住對方長兵器。眾人眼瞼尚為一眨,胡淵劍鋒已至那蓄虯髯者肩頭。
胡烈父子立在當地,見那隊軍士背影漸遠,最後轉進了太守府邸內。胡淵咬牙道:「狗仗人勢,總有一天要他們知道小爺我的手段!」
丘建對胡烈一揖,道:「將軍,別來無恙……三位,此位乃征蜀護軍胡烈,乃當朝第一名將,此次滅蜀,諸將之中應以將軍為首。」
「來得好!」那蓄虯髯者亦是一聲暴喝,右手長戟望地上一插,右肩一沉,避開了胡淵這閃電擊,接著雙手齊出,扭住胡淵右臂,往外硬扯,竟是要以蠻力將胡淵扯下馬來。
胡淵肅然道:「『軍法不行,軍心不定』我既承都督之命管理城內外治安,便由不得你們放肆……犯法抗命者,死!」胡淵一聲暴喝,雙腳一夾馬腹,腰間長劍瞬間出鞘,逕往那蓄虯髯者右肩www.hetubook.com.com刺來。
胡烈問道:「都督交代你的事辦得如何了?」
那蓄虯髯者聽得丘建一呼,當下鬆手,胡淵亦往策馬回到父親身旁,還劍入鞘。丘建策馬奔至雙方之間,喘道:「諸位……諸位皆是自己人,怎沒來由的在大街上鬥起來了?」
父子二人騎著馬,在大街上並肩而行。
胡淵見狀大怒,策馬上前,喝道:「你們哪兒來的兵?敢犯鍾大都督軍令,還不快下馬領罪!」
那瘦長者道:「當今天下,像這般的糊塗小子哪少了?還請左賢王先替咱們開個道吧。」
胡淵正說到一半,忽見市集上人群擾動,一小隊魏兵自長街另一頭緩緩行來。當先三人均乘馬,著將軍盔甲,顯是身份不低;最左側一人蓄著虯髯,身材極為高大,手持一柄方天畫戟;次一人眇了一目,臉上坑坑疤疤甚是醜陋,手上拿了一柄厚背大刀,正在那兒把玩;再次一人身材瘦長,兩條臂膀卻是十分結實健壯,持一柄虎頭長槍。三人後跟著百餘人,皆著侍衛衣鎧,腰上背上掛著兵刃。領隊三人神態均甚為踞傲,手中亮晃晃的槍戟四處晃蕩,只嚇得長街上做生意的百姓趕緊收拾攤鋪,讓到街旁,對這一隊魏兵指hetubook.com.com指點點。
那三人仍是一臉冷傲,渾不將胡淵放在眼裡,最左側蓄著虯髯那人冷然道:「你又是哪兒來的毛頭小子,敢在大爺面前大呼小叫,還不快下馬給大爺們磕頭!」
丘建趕緊緩頰道:「諸位先冷靜些,冷靜些,胡小將軍,這三位是都督的部曲,蓄虯髯者名劉信,乃并州匈奴左賢王;這位獨眼將軍名楊針,為鍾都督近衛;而這位乃鍾偃,官拜殿前校尉,乃都督族弟,日前都督要我送封家書回洛陽,順道傳這三位入蜀,以協助授降佔領等諸多事宜……三位初來乍到,尚不知都督軍令,還請小將軍網開一面,讓我等先見過都督再說。」
胡淵騎至胡烈身旁,勒馬問道:「爹,都督的宴完了?」
那眇目者冷笑著對那瘦長者道:「鍾兄,這小子沒頭沒腦的,還說要咱們回去給鍾大都督發落……您說該拿著小子怎辦?」
「慢走!」
胡淵素來孝順,聽父親此言,心下雖不忿,仍是收起長劍,退到一旁,道:「哼,今天就先算了,來日到都督面前,看都督如何裁決。」
丘建正要再開口求懇,卻聽得鍾偃冷冷地道:「軍法是給普通軍士在用,我等為鍾都督門下部曲,豈能與一般軍士同等視之?和_圖_書」
「好!」那蓄虯髯者大聲一讚,以腳策馬,順著胡淵座騎的拉扯力量方向走去,一時之間,二人二馬便如陀螺一般,在大街上繞圈,只激得塵土飛揚,兩旁百姓都看得大聲叫好。
胡烈又問道:「那將領呢?」
胡淵道:「張翼、董厥、廖化等人暫時軟禁在涪水關總兵府內……都督要我以『上賓之禮』款待這些降將,我可一點都不敢馬虎,每人配給兩個丫環,兩個僕廝,還要廚子煮了十幾道好菜給他們獻上去……廖化那老傢伙病了,我還得趕緊找大夫為他看診,就怕他有個三長兩短,都督便怪在我頭上了……」
胡淵笑道:「爹聞到酒氣便皺眉頭,自是坐不住了。」
胡淵怒道:「這些傢伙攜兵刃上街,已犯都督命令,我只是依法行事,豈料這班人等竟抗命拒捕,丘兄,這些可是你帶來的人,若是如此,連你也脫不了干係!」
胡淵點頭道:「都督要我分十一部安置蜀漢降兵,我早已辦妥,其軍械輜重等也都已沒收歸庫……姜維等大將均甚配合,蜀軍秩序亦稱良好,只有少數地方有動亂,我已遣人弭平,在賞給牛酒等食物之後,情況已穩定許多,就等都督如何處置了。」
丘建道:「將軍,都督急著見我等,不便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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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便先告辭了!」那蓄虯髯者哈哈一笑,策馬向前,對胡淵喝道:「你這小子……是要自己讓開?還是要試試這柄畫戟?這柄戟新鑄的,還沒碰血開光,你可要試試?」
卻說胡烈離開太守官邸,牽了馬,逕來到涪城大街上閒逛,只見街兩旁市集依舊忙碌,裁縫為人量身剪布,肉販提刀殺豬宰羊,與平日全無異常。胡烈暗想,漢室云云,實是士人筆下文章,市井百姓所求者不過溫飽安定,是漢是魏,對其又有何差別?正思量間,見一騎自大街另一頭奔來,馬上乃一年輕軍官,正是其子胡淵。
初春之際,蜀中多霧,午時過後,涪城便罩在一層朦朧中,遠山近樹霧氣飄蕩,頗有化外之感。
胡烈沒理會兒子,只是喃喃唸道:「都督部曲……他們來這兒幹什麼?」
胡淵聞言大怒,但畢竟軍命在身,對方又是自己人,當下強忍怒氣,道:「在下鍾都督帳下玄馬校尉胡淵,奉命掌管涪城内外治安。鍾都督有命,我軍將士上街不許著盔,戈矛槍戟等長兵器一律不許攜帶,刀劍等隨身兵器必入鞘,不得見刃,以免驚擾百姓……汝等既穿盔甲,又攜兵刃,已犯了軍法,快快下馬領罪,隨我回去給都督發落!」
胡淵怒道:「呸!王子犯法與庶和_圖_書民同罪,汝等不過是洛陽裡被馴慣的馬兒,在洛陽裡還可以耀武揚威,來軍中便由不得你們放肆,要是你們不信,那便先問過我手中這柄劍!」說著抽出長劍,又要上前廝殺。
胡烈揮揮手道:「哪這麼快,現在裡頭正熱鬧著呢,你爹只是坐不住出來走走,透透氣。」
正在僵持之際,長街另一頭又奔來一騎,馬上客身材矮小,乃是丘建,只聽他大聲呼喝道:「小將軍、左賢王,二位且先住手!」
那蓄虯髯者冷笑道:「好狗不擋路,擋路狗……爺爺我差些就折掉他一條右臂,哼,也罷,狗總有狗運可走。」
胡淵不料對方身手竟如此矯健,能避開這一擊,身形一下子失衡,便要被那蓄虯髯者給扯過去;但胡淵久臨陣戰,雖驚不亂,危急間雙腿夾緊座騎,左手將韁繩向外一扯,反倒是要以馬匹之力將對方扯過來。
那三人對胡烈便客氣得多,均向其拱手行禮。
胡淵見丘建壓低身段,心頭怒氣稍平,道:「即便是都督部曲,也不該如此跋扈,公然抗命,難不成這兒便沒有軍法了嗎?」
「世元,休得衝動,」胡烈策馬緩緩上前,喚住了胡淵,道:「既然這三位將軍乃洛陽新來,不明軍法,正所謂:『不知者無罪』我瞧……你就讓三位先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