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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蜀記

作者:李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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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幽冥之卷 十三

下卷 幽冥之卷

十三

劉信一愣,詫異道:「怎麼?你不與我戰?」
守衛領著劉信一眾人馬走進解舍前院,劉信卻突然停下腳步,閉上雙眼,似是在傾聽什麼。
劉信奇道:「將軍怎知是我?」
劉信將原本罩在戟刃上的布袋扯下,冷然道:「我去收拾胡烈,沒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一人插手。」
胡烈向前一撲,右手自背後伸出,手中已多了一片自鐵鍋上拆下的碎片;他一個低身閃過劉信這一擊,手上碎片順勢一劃,已將劉信右手四根手指一齊割斷,劉信雖是勇猛,但此刻再也握不住兵器,畫戟落地,發出一聲巨響。
胡烈站在那兒看著劉信慘死,胸口仍是起伏不定;他動了動嘴巴,從口中吐出三顆斷牙,大大的吁了口氣。碰上劉信這等高手,能在戟下活存,實是上蒼庇佑!胡烈喘了好一陣,聽到外頭砍殺之聲,心知事情尚未了結,當下拾起落在地上的畫戟,大跨步走出門去。
荀愷道:「在城東曹苑,離此不遠。」
胡烈道:「武將當識時機,知所進退,不明事態緩急,只顧比武逞強者,不過是莽夫而已!你好勇鬥狠,不配為將,合當死於我手。」說著從地上拾起兩塊燧石,輕輕一碰,幾顆火花飛出,正好碰著向前攻來的劉信,劉信滿身是油,一碰著火花立刻燃燒,火燄迅速地爬滿了他的全身,燒著了他的鬚髮,劉信在地上翻滾掙扎,大聲哀嚎,足足過了半刻鐘,這名以殺人為樂的匈奴左賢王,方才沒了動靜。
胡烈沒有說話,他端起身旁的油缸,將裡頭半滿的油全向劉信潑去,劉信被潑了個冷不防,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挺戟向胡烈所在處砍來。胡烈在爐灶上一個打滾,輕巧避過,他對著幾近發狂的劉信,喘息道:「左賢王,我一生殺胡人千萬,你敗在我手下,也算不枉了。」
胡烈拱手道:「荀將軍,我等乃同朝之臣,將性命交到我手中這等話以後休說,我等只需同心協力,誅滅反賊便是。」
胡烈毫不遲疑,隨即揉身而上,手上碎片向劉信右眼狠狠刺落,劉信危急之際頭向左一偏,那碎片刺進右頰,幾乎要將他的面皮和*圖*書撕裂;胡烈待要舉臂再刺,劉信左拳猛地揮出,重擊在胡烈腹部上,將他往旁擊飛出去。
劉信將雙戟往地上一杵,昂然道:「那是他的命令,但如何殺你,卻是依我的方法……你為當世名將,我自會給你應有的死法。」
荀愷拱手道:「謹遵上命。」
紅油入口雖是美味,濺在面上卻令人難以忍受。劉信只覺得面上熱辣,像有無數的小針逕往其眼鼻攢刺,迫得他眼淚直流,大聲咳嗽,他舉手往臉上抹了抹,哪知不抹則已,一抹之下,他面上的傷口撕開,那紅油直流入其傷口,彷彿萬蟻群噬一般,饒是左賢王驍勇異常,也禁不住如此痛苦,大聲狂嘯。
胡烈向前走了幾步,道:「左賢王,我所殺者,多是胡人,我一直企盼有日能死在胡人手中,也算有個應報……今日若鍾會派他人前來,我或許尚會拼死一搏,但來之人卻是左賢王你,我無話可說,只能感嘆天命使然,我合當有此下場……且請左賢王動手,胡某已了無生意矣。」說罷胡烈又嘆一口氣,闔眼垂首,便如囚犯一般,靜待死亡的降臨。
「哈哈,」劉信笑道:「這是咱們匈奴人才有的本事,漢人哪有如此好耳力?莫多廢話,城北既然開戰,事態緊急,你快將解舍情況報上,方便我等動手。」
胡烈又道:「龐將軍,你與我各率一隊人馬,趁隙偷襲城防要緊之處,打開城門,放我軍進來。」
荀愷一聽到鍾會,立刻罵道:「他媽的鍾會這廝奸賊,我本信他之言,他竟要殺我等滅口,亨!胡將軍,我荀愷這條命今天是你救的,以後這命就交給你了,你要我火裡來水裡去,悉聽尊便!」
「左賢王,怎麼了?」那守衛側過頭來問道。
胡烈苦笑道:「左賢王有所不知……胡某十五歲從軍,爭戰沙場三十年,所殺者固然多是敵方戰士,但亦不免傷及老弱……我猶記二十歲那年,我率軍攻先零一部,苦戰三晝夜,最終雖將敵軍殲盡,但我軍亦死傷慘重,我二哥胡廣亦喪於此戰,我一怒之下,遂縱軍大掠先零部,姦淫虜掠,皆盡不忌……」https://m.hetubook.com.com胡烈嘆了口氣,眼中透出哀傷神色,「……那兒有一個小女孩,約莫十二歲,她緊抱父母屍體,大聲號哭,我命手下三名士兵姦之,然後在她身上倒滿豬油,放火焚之……此下,我猶記那幼小的身軀在火燄中不斷掙扎,那童稚的哀嚎聽來格外尖銳……那是我戎馬生涯中最嚴重的一件錯事,如今思之,仍是懊悔不已。」
守衛知道這個匈奴左賢王生性嗜殺,聽他如此分工安排,心下甚感詫異,不禁問道:「敢問左賢王,我等去殺將領,你又將如何?」
不一會兒,荀愷率眾走進大廳,只見他滿身是血,顯然亦是歷經激戰,他一見到胡烈,立即拜道:「胡將軍,今若不是有你,我等都要成亡魂矣,你再生之德,在下無以回報。」
胡烈站起身來,高聲道:「鍾會奸險,我等當盡力除之。當下我兒率軍攻北城,鍾會大軍必集結防守,我等可裡應外合,助我兒攻城……荀將軍,河洛軍多仍在城內,若見汝等出面,當會倒戈,我請你與一眾將領速速前往招安舊軍,削鍾會之力。」
那瓦罐內所盛者,乃蜀中著名的醬料「紅油」。蜀人獨鍾辛辣飲食,每餐必有椒蒜調味,「紅油」更是烹調時不可少的醬料,單單這半升的「紅油」,便是由五六斤的辣椒、花椒和上豬油煎熬而成,為求入味起見,辣椒花椒等尚以粗鹽先醃上數日,是以這「紅油」既鹹且辣,乃開飯的不二之選。
劉信將一支畫戟擲向胡烈,道:「與我一戰,勝了,便饒你不死。」
劉信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你,率手下兵士兩百人往西廂,殺河洛、淮南諸將,其餘人等聽我部下號令,往東廂殺西涼諸將……記得都督吩咐……一個不留!」
劉信搖首道:「將軍若能和我一戰,那才是真的成全我……我在北地早聽聞將軍大名,西羌諸部見玄馬揚塵都要退避,不敢纓其鋒,足見將軍之勇。毒蛇為蒼鷹所擒,尚且要反噬求生,將軍貴為名將,卻如此輕易就戮,豈不是可惜了一身武藝?」
荀愷忽道:「胡將軍,我倒想起hetubook.com.com,成都內還有一支軍隊,可為我方助力。」
胡烈道:「與君於涪城有一面之緣,左賢王與我兒尚有交手,怎麼便忘了?」
胡烈只覺一股勁風撲面,腳下軟倒,跌坐在地上,劉信的畫戟砸在爐灶上,震得紅磚碎屑四處飛散;胡烈見劉信又要再攻,慌不擇路,隨手抓起身旁一只瓦罐,望劉信擲去,劉信舉戟一擋,那瓦罐在他面前砸個粉碎,裡頭的紅色油水,全濺到了劉信面上。
胡烈嘆了口氣,道:「我已倦極,不想再多所紛爭,鍾會既要你殺我,那我甘願就死,也算成全左賢王你。」
龐會未答話,在一旁句安忽插嘴道:「將軍,我等將領,不過數十人,成都要緊之處好歹都有千人把守,只怕我等寡不敵眾。」
但,胡烈這一番死前懺悔,可是真實?
廚房內靜了好一會兒,方聽見胡烈沙啞的嗓音道:「我被關在這廚房內,左賢王還屈駕來探我,我又怎能不見?」
胡烈歷經一番苦戰,早已累極,他命龐會收拾殘局,又命句安出外打探情報,自己則走回解舍大廳,坐在床上,重重地喘著氣。
劉信怒道:「無恥小人,誰敗了,快與我一戰!」說著又是一戟劈下,但仍被胡烈輕巧避開。
胡烈回禮道:「荀將軍多禮了,我亦求保自己性命而已……荀將軍也看清楚了,鍾會狼子野心,其興兵造反與司馬公根本無關,純粹是為圖權勢而已……而今其奸謀敗露,又派人來殺我等滅口,此等奸人,實是罪大惡極!」
胡烈苦笑一聲,吹動嘴旁鬍鬚,道:「勢已如此,我除了引頸就戮之外,還有何選擇?」
劉信讚道:「胡將軍過耳不忘,佩服,佩服!」說罷舉戟一劈,掛在門上的鐵鎖立即應聲而斷,劉信一腳踹開門,大跨步走進廚房內。
劉信俯身以左手拿起畫戟,冷眼看著掙扎站起的胡烈,道:「我早知你們漢人奸詐,想不到連你這個名將也這般無恥,竟敢如此誑我……你若能與我公平一戰,我或許還會敬你英雄了得,但耍這等手段,我不會再饒你,你便乖乖受死吧!」說罷畫戟用力一揮,向胡烈頭上砍去。
hetubook.com.com胡烈順著長廊往外走,只見一隊親兵正在撞門,那門板已被撞裂,形勢岌岌可危。胡烈毫不遲疑,挺戟殺入陣中,他力透雙臂,將一柄八十二斤重的畫戟使得虎虎生風,當者披靡,沒數回合,胡烈已殺盡親兵,將房內句安等西涼將領救出。句安等見胡烈尚在,均是士氣大振,當下拾起兵刃,隨胡烈往另一間通鋪殺去。親兵人數雖較多,但分散攻擊,反給胡烈各個擊破的機會;胡烈等人每殺光一隊親兵,救出一間通鋪的將領,敵我情勢就多一分消長,胡烈先救出東廂所有的西涼將領,然後分成兩隊偷襲西廂的親兵,待龐會等淮南軍將領均被救出,鍾會親兵已居劣勢;解舍的守衛見苗頭不對,正想呼喊撤退,但胡烈怎會放活口出外報訊?他和龐會各領一隊圍住親兵,將其餘眾殺盡,一人不留。
「但……我什麼也聽不到……」那守衛學著劉信的模樣,側耳傾聽半晌,最後搖了搖頭。
胡烈被擊倒在地,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翻過來似的,他一手捧著肚子,另一手去取那落在地上的畫戟,忽感項背一緊,劉信已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往牆上擲去。胡烈撞在牆上,直撞了個頭昏眼花,他還沒喘口氣,劉信卻又已走來,攫住他的頭髮,用膝蓋向胡烈臉上蹭去,胡烈悶哼一聲,鮮血從鼻腔中湧出,劉信又是一蹭,然後將胡烈整個人舉起,摔在爐灶上。
劉信拱手道:「漢人有一句話:知過能改,善莫大焉;胡將軍所稱的罪,天下哪個武將沒犯過?但胡將軍既然能悔悟,便是比我等高出一等,在下猶衷敬佩……我這便順著將軍之意,送閣下上路吧!」說罷上前一步,掄起畫戟便向胡烈頸上砍來。
胡烈單手接過畫戟,看了看鋒利的刃口,又看了看劉信,忽然將畫戟向旁邊一丟,對劉信搖了搖頭。
胡烈與龐會對看一眼,問道:「還有軍隊?在何處?」
劉信拖著一對畫戟穿過長廊,尖銳的磨擦之聲迴盪在解舍裡,動人心魄;他來到陰暗的廚房門口,將擋路的醬缸一腳踢開,高聲道:「胡烈將軍,有客來訪,還請賜見!」
解舍之內猶是一片和圖書混亂,鍾會親兵各挺兵刃,對著各間通鋪的門窗又砍又撞,房内諸將早知來者不善,用桌椅廚櫃抵住門窗,奮力抵抗。但如此抵抗又能撐多久?親兵們取來巨木,撞開了一個房間的大門,裡頭十來名將領立刻慘死於刀劍之下。
胡烈所待的,便是此一時機。
劉信雙戟橫在胸前,以防胡烈突襲,卻見胡烈倚著爐灶,雙手負在身後,神色冷靜,輕聲道:「鍾會派你來殺我?」
「城北開戰。」劉信睜開眼,緩緩地道。
此時龐會來報,稱殺敵三百七十九人,有十八名將領殉難,其餘人等均無大礙;句安隨後進來,說成都城北一帶正在廝殺,乃胡淵奉衛瓘之命,率兵自漢中而來,討伐鍾會叛逆。
那守衛拱手報道:「啟稟左賢王,河洛軍與淮南軍將領均被監禁在西廂,西涼軍諸將則被監禁在東廂,兩個廂房各有七間通鋪,每間內關有十至十二人不等,惟有玄馬營胡烈,都督特別吩咐,將之單獨監禁於東廂底的廚房內,以防他與其他將領串聯作亂。」
胡烈點了點頭,面帶憂色,道:「這倒也是,但淮南西涼之軍多不在城內,我等亦無他法……」
胡烈站起身,抹去臉上的血跡,見劉信緊閉雙眼,滿面通紅,拿著畫戟在廚房內亂揮亂劈,高聲喊道:「無恥小人,快給我出來!媽的……快跟我一戰!」劉信巨力驚人,畫戟所到之處,磚牆、鐵鍋均被砸個碎爛,碎片隨著畫戟揮舞的勁風,在劉信身邊畫成一個圓。
胡烈久居西涼,不僅熟知羌人,對匈奴亦是瞭若指掌;他知匈奴人素重武德,絕不以兵器殺手無寸鐵之人,是以其處死囚犯,乃是將之裝於布袋內,再以石塊加以擊斃,非以兵刃殺之。劉信現居鍾會門下,奉命來殺胡烈,自然不能完全依匈奴舊俗行事,但其心中必多少受舊俗影響。胡烈算定此節,故先擺出一副束手就戮的模樣,要劉信一時下不了手;然後胡烈一席屠殺西羌之悔悟,為的便是要加深劉信心中的矛盾。劉信面對眼前這幡然悔悟、引頸就戮之人,雖終於是揮出了一戟,但由於胡烈設計,這一戟,卻不如平時殺人所揮得那麼快、那麼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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