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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蜀記

作者:李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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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幽冥之卷 十四

下卷 幽冥之卷

十四

胡烈問道:「可有龐會、田章、王買等人的消息?」
那將領側身閃過,回擊一槊,道:「吾乃大魏征西將軍行軍司馬,師纂。」
田續驚惶道:「王頎等一殺敗蜀軍,馬上整軍北上……媽的,若真給他們救了鄧艾,那我等豈不大禍臨頭?大人,快想想辦法啊!」
鍾會道:「或許我不明白,但濫用大義者,終將為大義所累。」
胡淵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手指一彈,道:「他想將所有魏軍聚而殲之。」
鍾會在北門上看到玄馬營這番光景,不禁撫掌笑道:「鍾偃果然有才,示弱誘敵,困獸而獵,高明至極!」當下回身下令道:「敵軍已亂,城西各營速出城追殺,取胡淵首級者,重重有賞!」
姜維右手一揮,喝道:「放箭!」
那東面烽火臺乃自城牆突出,臺上約有二百人戍守,玄馬營大軍匯集,自三面進逼,勢道猛烈,臺上守軍雖奮力抵擋,仍只得節節敗退,日頭剛過天頂,玄馬營六架雲梯已架在烽火臺的城士兵們蟻附上城,眼看便要攻克。
鍾會從腰間拔出青釭,怒道:「我可活汝等,亦可隨時要你等性命,端看你二人如何抉擇。」
成都以北黃丘上,衛瓘在侍從的攙扶下緩緩走出了帷帳,他昏迷了一日一夜,抬頭見成都城牆上,有掛「漢」字旗者,有掛「鍾」字旗者,亦有掛「魏」字旗者,一片混亂,砍殺之聲,仍不時地從城內傳出。一匹探馬冒雨奔來,在他面前勒住馬蹄。衛瓘不待探子下馬,即問道:「成都內……咳……情勢如何?」
衛瓘看著大軍絕塵而去,喃喃自語道:「一波未平,一波……咳……又起,若讓王頎等救了鄧艾,好不容易定下的局勢豈不復於亂?但此下……又有誰能阻擋王頎等人?」
那隊長道:「將軍還在城內,我等怎能退縮?東面有一烽火臺,突出於牆外,上頭守兵不多,我軍可全力攻之,必可破敵!」
楊欣、王頎見狀均是大振,知姜維必是身體有恙,隨即拍馬來戰,姜維一槍攻去,卻是軟弱無力,被楊欣攔開,一記反擊刺中姜維大腿,姜維連退數步,頭上豆大汗珠不斷滲出,見牽弘攻來,趕緊舉槍格住,右側王頎大刀砍至,姜維側身閃過,左手抽出青釭,正要砍去,忽然手上酸軟,釭竟掉落於地。
胡淵面露難色,道:「但蜀軍既用掃蕩陣勢,我等要避過其兵鋒,恐怕不易。」
鍾會環顧四面圍兵,猶豫許久,最終嘆了口氣,道:「既是如此,還借你虎頭槍一用,我願死於君之槍下,不願死於他人之手。」
姜維笑道:「賢弟依舊思慮周密,為兄拜服。」
姜維見狀大怒,拍馬來戰那白馬將領。姜維一槍刺去,喝道:「來者何人,敢襲我軍?」
鍾會怎麼也猜不到,這兒正是諸葛亮生前所設下的三道暗層,專藏紫狼煙所用;劉禪前夜前來,打開出師門機關,取走了烽火臺内的紫狼煙,離去時卻未將機關關上,一切也是機緣湊巧,鍾會一伸手正觸著機關之處,遂發現蜀漢此一軍國大密。
荀愷不耐煩地道:「有何事?你說清楚些……」說著轉過身去,只見一匹高大紅馬矗立其前,馬上客身纏繃帶,手提大刀,露出一副焦黃的牙齒,笑道:「他是說:當心,有敵人!」說罷大刀擺,荀愷尚未來得及呼喊,已是人首分離,與李輔屍首並列於地。
姜維只覺得渾身僵直起來,他明白此下已無選擇,唯有下令,沒有分毫心軟的空間。「下令封鎖東西兩門,弓箭手點火!」
這正是鍾偃的「困獸之計」,他早料胡淵將驅騎兵而來,遂命士兵以斧擊地,將地面土壤盡數砍鬆,再淋上清水,整個城下立即成為一片泥沼。胡淵逞勇追來,正中陷阱,先頭千餘騎首先陷入泥沼之中,跟上來的騎兵勒不住馬,互相推擠,只有陷得更深。鍾偃還軍入城,登上烽火臺,大聲喝道:「獸已入籠,伏兵動手!」原本守軍稀少的烽火臺,忽然冒出千餘名弓箭手,箭如雨下,直向城下大軍射來。
錦江對岸萬餘蜀軍見姜維身死,均是驚駭莫名,眾人愣在原地,足足有半刻鐘之久,不知所以。忽聽一人高聲哭喊道:「渡江!渡江!為大將軍報仇,為救皇上!」整支蜀軍在那一瞬間躁動起來,人人哭叫道:「為大將軍報仇!為救皇上!」萬餘名軍士卸去重甲,口銜兵刃,跳入冰寒的錦江中,奮勇向對岸游去。
胡淵一拍手,道:「孩兒明白,命兵士卸去重裝鎧甲,趁蜀軍主力過橋時,帶馬匹從錦江較淺之處偷渡而過,如此正好避過蜀軍掃蕩陣勢。姜維大軍一路北上,只道我軍已退出錦官城,但我軍卻逆勢南襲,直取皇宮,只要我等先擒下那個阿斗劉禪,姜維軍便將受我等節制,則鍾會亦無所懼,此誠妙計!」
鍾會猶疑片刻,見左右無人,心底一定,抽出倚天,摘下一支火炬,向階上走去;那石階窄而陡,鍾會走起來格外小心。走上約莫五十階,轉過一個彎,只見眼前開闊,乃是一層石室,裡頭擺滿了兵器盔甲,雖積了灰塵,但兵甲在火光下仍是耀眼,顯然依舊堪用;鍾會續上到第二層,只見裡頭放了一面戰鼓,一面銅鑼,並有數十面指揮用的大旗;鍾會並未逗留,繼續上到頂層,那兒放了一個爐灶,上接一道鐵管,直通城門之上,鍾會走到爐灶旁,手撫著一小處沒積灰塵的地方,喃喃道:「這是個烽火臺……有人從這兒拿走了某樣物件,那是什麼呢……?」
一陣呼喝,將姜維拉回現實,他跟著所有的士兵一齊往南看去。
鍾會見敵勢兇猛,心下也不禁慌亂,當下對親兵喝道:「拼死抵擋,有退半步者,殺無赦!」說罷自己卻下了城樓,策馬往蜀宮內奔去。
胡烈笑道:「你是該殺我,你那走狗已被我燒殺在城東解舍之內,你可要與他相見?」
鍾會立於出師門上,看著一眾親兵穿盔戴甲,不住地喝罵道:「快些,快些,你等動作慢得這樣,怎配為我親兵?」
姜維但忌師纂槍法高強,又怎懼馬應力大?他一槍帶開馬應大斧,青釭一閃,已將馬應人頭割下;姜維大喝道:「速速滅火,敵軍在此已有埋伏!」
他以忠義立軍,教士兵們要復興漢室,那正是他所立下的「大義」,如今宮裡燃起至高軍令的紫狼煙,縱然他知道那煙霧之後的真意,他又如何下令士兵放箭?又有何立場阻止軍隊回援?
鍾會待諸軍整裝完畢,朗聲道:「姜維輕忽我等,以為我軍無兵無甲,不能作戰,乃將大軍盡數調往城北,豈知這出師門内卻藏有大批甲冑兵器,供我等使用,現下我軍裝備充足,只要調動妥當,便可獨霸蜀中。」
胡烈道:「據報城西荀愷、李輔已死,只怕龐會等人也是兇多吉少。」
姜維轉過身,向出師門邊走去,道:「鍾士季,你善有謀略,文武雙全,本是一個人才,你可知道你的謀反大計功敗垂成,原因何在?」
那虎|騎尉一愣,道:「大將軍,百姓只撤了一半……」
鍾會神色大變,斥道:「胡說!龐會怎麼……」
姜維一笑起身,道:「閣下將我軟禁於此,不就是以為能藉我之名,操控蜀軍?怎麼這當兒反過來求我,豈不矛盾?」
此時天已降下細雨,出師門外殺聲震天,幾匹玄馬穿過出師門,向鍾會快速追來,二千親兵並擋不下玄馬營鐵騎的衝突。鍾會用力地鞭著座騎,大口地喘著氣,心道:「我鍾士季乃天縱奇才,怎能敗於胡烈這等莽夫之手?不,我不會敗,我要入宮去,有劉禪在……我不會敗……」
鍾會走到城樓另一側,見胡烈高大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向烽火臺上走去;他身著薄甲,手持方天畫戟,勢態勇猛,當者無不披靡。鍾會不禁咬牙道:「荀愷、龐會、胡烈……豈有此理,左賢王竟失手了?豈有此理……」
姜維點了點頭,問道:「很好,其他魏軍如何?」
鍾偃站在一旁,恭謹道:「主公放心,末將早有安排,現只求借一隊刀斧手一用。」
鍾會道:「所以你以忠義立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胡淵望向隊長所指的烽火臺,見上頭確實無甚守軍,當下道:「便依汝言:傳令下去,各軍往烽火臺集結,日落之前,務必拿下此一據點!」
「報,大將軍,董將軍、王將軍、周將軍已各帶其兵馬南撤赴援,董將軍要我轉告大將軍,毋忘丞相遺命。」一名士兵奔至姜維跟前,下跪報道和*圖*書
胡烈往南一指,道:「陸路上自避不過,但水路或有希望。」
鍾會那番話在他耳邊響起,姜維闔上雙眼,嘆了口氣。
姜維向北眺望,只見一隊火炬自北門邊向南撤回,顯是被擊退的龐會軍,其餘火炬則散在城中央,顯得雜亂不安。
姜維輕咳一聲,道:「那又如何,與我何甘?」
胡淵搖了搖頭,道:「被敵軍隔開,失了聯繫,只能自己率兵撤退。」
「誰被誰所累,將來自見分曉……」姜維走下將臺,道:「董厥擒獲你的親兵,我已命人帶過來了,便交還給你帶領指揮,留在此處,待亂平之後,我再發落。」
胡淵見敵軍要走,怒喝道:「賊人休走,吃我一槍!」說著在馬上多加一鞭,那玄馬疾如旋風,一轉眼已追至城下;胡淵待要挺槍向鍾偃刺去,忽然座下一沉,那馬四蹄竟已陷入泥濘中,彈不得。
驀地一聲礮響,一支魏軍自昏暗的巷弄中殺出,直鍥入蜀軍陣中,領軍者乃一年輕將領,腳跨白馬,手持長槊,威風凜凜;這隊魏軍人數雖不多,但個個勇猛無比,持刀亂砍亂殺,頃刻間已將蜀軍陣勢給截斷。那名將領命士兵封鎖橋頭,並在錦江橋上點火,竟是刻意要斷姜維退路。
姜維又道:「諸位,我自然知道有此等流言蜚語,然姜某並不氣憤,亦不難過,反之,姜某甚感欣慰……何以如此?因為我知道諸位仍心懷漢室,諸位仍記得丞相給我等的教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城上的蜀軍立時起了騷動,士兵之間彼此交頭接耳道:「那就是紫狼煙?我還第一次看到」、「廢話,之前又沒放過,怎會有人看過?」、「不會錯的,煙呈玄紫,風吹不散,這定是紫狼煙……」、「怎會在宮裡放紫狼煙?難道皇上有危難了?」、「管他皇上有沒有危難,紫狼煙起,六軍齊集,這是丞相的指令啊……」
只聽得「叮」的一聲輕響,鍾會倚天出鞘,格下了胡淵這致命一擊,胡淵只覺得腦中一陣暈眩,向後退開,鍾會獰笑道:「爾輩小兒,又怎能敵我?」說著舉劍一擊,砍在胡淵胸甲上。
姜維道:「無兵無甲,爾還能有何作為?」
胡淵翻身下馬拜道:「龐將軍何須客氣,若不是您一箭射倒烽火臺上賊將,小子早死在城外泥堆之中,尚要謝過將軍救命大恩!」
鍾會冷然道:「將軍不也不信?」
姜維緩緩站起身來,道聲:「諸位請起,」他指著上空,道:「諸位,天,天佑我大漢,使我再見到諸位,再見我蜀漢榮光,而今魏狗仍在成都內肆虐,北方又有援軍再來,但有諸位相助,魏狗再多又有何懼?我等以忠義立軍,面對不忠不義之賊寇,又有何懼?天明之後,魏軍將屍橫遍野,滋養我蜀中大地,重現我天府之國……諸位,殲盡魏狗,復我漢室!」
姜維大怒,一槍望馬應刺去,罵道:「賊將休想得逞!」
此時陽城北門忽然大開,一隊騎兵從城內奔出,為首一將手提大刀,正是王頎,只見他回頭大聲喝道:「我先北上截住都督,你等率大隊隨後跟上,休得怠慢!」說罷轉身便向北馳去,其後乃是楊欣、牽弘所領的的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向北開拔而去,對於救鄧艾一事,顯是志在必得。
胡淵點了點頭,將虎頭槍擲過去,道:「那你便自我了斷吧。」
鍾會依然不語。姜維又道:「閣下當知,王者之道,乃立於萬人之上,非得人助不能成功。昔日昭烈帝、曹操、孫權三人,均是廣施仁義,剖腹以待天下英才,方造就天下三分。都督欲舉事與司馬昭相抗,自應大舉搜攬人心,但你卻薄仁寡義,不惜屬下性命,視英才為墊腳石,如此欲得天下,不啻是痴人說夢而已……你以重利誘之,雖能得楊針、劉信等人相助,但不能御之以仁義,最終卻敗在丘建這麼一個小人物的手下,那日在偏殿,你說你不信以德服人,我便知閣下必不能成事。」
「諸位弟兄,」姜維語音宏亮,數里可聞,他環顧著每一位士兵的面孔,停頓半晌,方才道:「諸位兄弟,這些日子委屈了……姜某不敏,使魏狗破我劍閣,據我成都,還累得諸位弟兄成了魏狗的階下之囚……姜某愧為統帥,在此先向諸位謝罪!」說罷噗通一聲跪下,向眾軍士磕三個響頭。蜀軍被姜維此舉嚇了一大跳,紛紛跪下還禮,幾名將官趕忙上前來,對姜維叩首道:「大將您這可折煞我們了」、「大將軍快快請起,我等愧不敢當」。
鍾會接過虎頭槍,低頭沉吟了好一會兒,忽然抬頭喝道:「你等蠢輩,又怎能敵我!」說著雙腳一夾馬腹提槍便往胡淵刺來。
那虎|騎尉道:「大將軍……」
一名虎|騎衛穿著夜行裝,登上城樓,向姜維報道:「報,引火之物以備妥,百姓已撤離半數。」
昔日在出師門外,鄧艾與一眾中軍將士均被鍾會大軍擒下,除鄧艾父子被押往洛陽受審以外,其於將士仍暫留成都;事後師纂率馬應、田續等將向鍾會輸誠,唯鍾會頗忌鄧艾軍勇猛,故卸其兵甲,命鍾偃將一眾餘軍送往城東曹苑;那曹苑本是蜀漢軍校所住,離成都約有三里,鍾會將鄧艾故軍安置於此,也算是眼不見為淨。那日胡烈等殺劉信等人之後,欲反擊鍾會卻又憂兵力不足,正巧荀愷提醒,胡烈立即命句安前往城東曹苑,說服師纂等人共抗鍾會。師纂聞鍾會造反,立即同意出兵,牽弘、楊欣、王頎等敗於胡淵之手,本不願相助,但經句安一再勸說,又想擊滅鍾會後,或有援救鄧艾機會,當下亦率中軍前來。諸軍甫到成都,聞知姜維率兵復出,魏軍危急,鄧艾帳下諸將與姜維素為仇敵,遂決定率兵北上,豈知正與姜維的南行軍遇於錦江橋畔。
胡淵道:「您要突圍?」
姜維「哼」了一聲,道:「原來是黃中常……許久不見,黃中常怎麼沒在宮裡伺候皇上,跑到這兒來幹何事?」
姜維呼了白氣,道:「天下又有什麼是大義?若有大義,天下何故紛亂?復興漢室,難道我不知道那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夢?但若不稱漢室,我又何以統率諸軍?以忠義教化軍心,自古皆然,我又何有濫用之有?」
鍾會一怔,問道:「你不派兵看守?」
蜀軍眾將士熱血沸騰,同聲高呼:「殲盡魏狗,復我漢室!殲盡魏狗,復我漢室!」
便在此時,東側一門大開,鍾偃領著一隊騎兵衝出,直殺入攻城軍陣中,玄馬營諸軍都只專注著上城,哪料到有敵軍自城下來襲,無備之下,立即被殺了個手忙腳亂;在鍾偃騎兵之後又跟著一隊刀斧手,他們不攻敵軍,卻逕砍雲梯梯腳,爬在雲梯上頭的士兵紛紛自高處摔下,非死即傷,弄得大軍一片混亂,玄馬營眾抵敵不住,只得棄械而走。鍾偃卻不追擊,只是勒住軍士,令騎兵在城下圍成方陣,刀斧手則在騎兵陣後,不斷以刀斧砍地,不知有何用意。
胡烈道:「我雖不明白姜維用意何在,但我等不應受敵軍所制,敵要我往北,我就偏往南而走。」
鍾會將青釭往地上一插,狠狠地道:「那日不殺你,實是我之過,姜伯約!」說著轉過身去,在房內緩緩地踱步,道:「我計已敗……胡淵率漢中之軍南來,與胡烈等裡應外合,北面陽城已陷,錦城只怕撐不過此夜。」
鍾會又問道:「則你將何往?」
姜維道:「有兵無甲,如何迎敵?」
姜維下令已畢,又朗聲對諸軍道:「此下作戰關乎我大漢氣運,能否復國在此一舉,諸位務需盡力,於天明之前各就其位,待我指示。
胡淵站在黃丘上,見攻城軍大敗,心下大怒,喝道:「諸騎隨我來,殺盡反賊。」當下一揮馬鞭,領著騎兵向鍾偃殺來。玄馬營鐵騎天下無雙,五千鐵騎自高處往下奔殺,一時之間大地震動,塵沙瀰天,當者無不為之膽寒。
鍾偃立於烽火臺上,督促守軍加緊放箭,只見敵軍多躲到馬腹下,箭射不到,此時有從人報說,鍾會命城西諸營出城,鍾偃點了點頭,對身旁副將道:「你且為我傳令,我率騎兵出城,與城西各營呼應,殺……」此言未畢,一枚暗箭忽然從旁射來,貫穿其咽喉,鍾偃未及吭聲,向後一仰,從烽火臺上摔下。
只聽得「點火」傳令之聲不斷,弓箭手紛紛彎弓搭箭,將箭頭在火爐邊點上火,一時間,陽城四面牆上均是小小的火點,只要再一道命令,這些火點https://m.hetubook.com.com便將射入城中,將陽城、魏軍與百姓全部燒成灰燼。
荀愷揮了揮手,逕往主營走去,道:「現下目不見物,如何搜索?分兵搜索,若鍾會趁夜突襲,豈不得不償失?現下我軍佔上風,一切還是小心謹慎才是。」
胡淵自玄馬營出身,擅於野戰,對攻城並不熟悉,見情勢逆轉,不禁有些束手無策,他咬牙想了一陣,下令道:「鳴金收兵!」
那探子道:「牽弘等方才屠滅蜀軍主力,目前我方軍隊多以其等為首。」
胡烈斥道:「成都城難攻,我等好不容易進了城,若是退出豈不可惜,蜀軍雖多……」說到此,胡烈似是想到什麼,沉思片刻,又道:「……且慢,蜀軍人數既多於我等,理應當分兵出擊,將我軍個個擊破,但姜維不為此道,卻以重甲兵進行掃蕩,刻意將我等往北逼退,究竟為何?」
荀愷踢開一塊絆腳的石頭,道:「你說什麼?」
鍾會深吸一口氣,定住心神,回頭見河洛諸軍亦已向北門殺來,知此間無法再守,當下道:「傳令下去,陽城棄守,各軍撤往錦官城,凡變節降敵者,格殺勿論!」他轉過身去,對身後一隊親兵道:「傳副將替我指揮,你們跟我來。」
蜀漢延熙十年,姜維首次率軍北伐,他循諸葛亮北伐舊路,兵出隴右,雄心壯志,欲一掃曹魏西疆,但最終遭魏庸州刺史郭淮、討蜀護軍夏侯霸聯手敗於洮西,糧盡退兵。姜維於南撤的路上告訴自己:「以丞相大才,五次北伐尚不能勝,我這區區一次失敗算得什麼,待明年秋後糧草充足,定能戰勝魏軍。」
鍾會從懷中取出一枚軍令,交給鍾偃,道:「端賴君之力。」
鍾會已是困獸之鬥,他知此下已是無倖,只求多拉一人陪死,這一擊用上全力,但求一劍致胡淵於死地。
諸軍同時行禮,道:「謹遵大將軍之命!」
夜已深沉,城内戰火卻正燃起。
姜維厲聲道:「你一個小小虎|騎尉,何敢跟我說三道四?再不鎖城,魏軍便要突圍而出,難不成我要為區區幾千名百姓,喪掉一整個國家?」
「董將軍,別慌,」姜維手撚鬚髯,道:「我這義弟最重義氣,他此番前來,只會活我等,斷然不會於我等有害……賢弟,你說如何?」
那探子道:「稟大人,鍾會、姜維均已被殺,各軍無首,仍在城中混戰,更有軍隊燒殺劫掠,局勢一片大亂。」
那探子道:「尚在皇城內。」
姜維見士氣已旺,當下取出軍令,傳令道:「諸軍聽命!一二騎兵營換快馬,自成都外東西兩側繞往陽城北面,奪取城門,以斷魏狗退路;三四騎兵營同樣出城,分別奪取陽城東西兩側城門,接應我方百姓,勿使魏狗出城。」姜維將軍令交給統兵將領,續下令道:「各步兵營精選戰士,著厚甲,持刀斧,從南往北進行掃蕩,第一營循錦城西大道,過三垣里,直入錦城小北門;第二營循城中大街,過新景里轉下馬橋,直入錦城北門;第三營循皇門道,過錦江橋,同樣往錦城北門,第四營走錦城東大道,沿東牆直入錦城東北城門。四路軍齊發,左右相互連結,逐步掃蕩,遇有魏軍,不需圍殲,只要將之往北逼退即可,至錦官城北門之後,嚴守崗哨,勿使魏狗再往南突破。」步兵諸將領命稱是,姜維最後下令道:「皇城虎|騎、豹騎兩營,選少數精銳,換夜行裝,潛入陽城逐戶疏散百姓,令百姓往東西兩側城門逃去;並將焦油、乾草、硝石等物置於城中各處,於四更之前,撤回皇城待命。」
「他還能去哪兒?」荀愷回過頭去,看著身後的李輔。此時已近子夜,荀愷命大軍駐紮在錦江水道旁,略事休息,他與李輔二人四處巡視,以定軍心。荀愷吐了口唾沫,道:「胡烈已拿下錦城北門,鍾會難道還有勝算?現下天色已暗,不利搜索,我等便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定將鍾會揪出來,好將他大卸八塊!」
玄馬營組成箭陣,千餘名長弓手排成三列橫陣,輪流放箭,第一列箭手放完箭,隨即後撤,第二列箭手上前繼續放箭,第二列射畢即由第三列補上,如此箭勢不歇,城上守軍只能伏低躲避,也有閃避不及者,中箭摔落城下。玄馬營數十架雲梯便在箭雨掩護之下,快速向城邊逼近。胡淵見攻勢順利,心中甚喜,喝道:「傳令下去,攻下城樓,斬殺鍾會者,賞金三萬,官升三等!」玄馬營士兵受到激勵,士氣大振,紛紛攀上雲梯,殺聲振天,大有一鼓作氣之勢。
成都百里方圓內,數萬名軍士各依其主帥謀略而動,夜雖深沉,卻無人有睡意,人人都急切地想知道結果,這一切,將在天明時見著分曉。
他回頭望著陽城中的魏軍,火炬向東西兩門快速移動著,魏軍已然發現了防線的破綻,他們拿城中百姓當肉盾,東西兩門守不過半個時辰。
胡淵到此方知中計,只得趕緊棄馬而走;但滿地泥濘,馬不能行,人行亦是不易,胡淵走一步跌一步,在亂軍中如無頭蒼蠅般亂鑽亂竄,耳中只聽得慘呼之聲不斷,無數人馬,盡喪於利箭之下。
姜維手持青釭,將師纂首級挑起,冷然道:「死纏不休者,合當如此!」他帶著師纂的首級回到橋頭,率軍將魏軍殺散,正待喝命士兵救火,忽又聽得一聲殺喊,一彪軍自橋底竄出,為首將領手提大斧,逕往橋身上砍去,姜維見狀趕緊迎上,喝道:「來者何人?」
姜維踱開兩步,續道:「……不過現在非常之際,攘外為重,你再怎麼說也是我朝的人,殺了你恐怕多生枝節……你這就給我滾吧,滾回去告訴皇上,復國在即,要他安心等候。」
便在此時,一匹探馬前來,道;「報,蜀重甲兵約三萬人,自蜀宮分四路向北逐步掃蕩,賊帥姜維另領一軍壓陣,我軍不敵,已向北敗退。」
士兵受令,敲響銅鑼,示意大軍後撤,一名玄馬營隊長策馬由前線奔至胡淵面前,高聲道:「小將軍,如何便收兵?」
黃皓原本氣燄囂張,聽兩名軍校這麼一說立即軟了下來,陪笑道:「姜大將軍,我只是聽得外面喧鬧,出來瞧瞧,犯不著與我這奴才一般見識吧,大將軍,您大人有大量……」
姜維搖了搖頭,道:「賢弟本為文士,素不輕用兵刃,今日一進門就取出青釭,意味情勢甚急……怕今日抉擇之人非我等,乃賢弟矣!」
北行之路意氣風發,南行之路思圖再舉,便成了往後二十年姜維的寫照。
田續一愣,不解其意,衛瓘從懷中取出符節,下令道:「咳……田續,我以征蜀監軍之名,命你即刻出兵追趕鄧艾,一旦追及……咳……即將鄧艾父子梟首,切莫使王頎等人得手。」
四周很安靜,沒有聽到傳令聲,也沒有聽到飛箭破空之聲,姜維環顧城頭,所有的蜀軍軍士也正看著他,眼神中除了猶豫,更摻雜了些許的質疑。
鍾會雖有謀略,卻無通天之能,他僅見到鍾偃大破胡淵,卻不知左賢王劉信,已葬身於城東解舍之中。
「我有聽到……我說可以動手,你沒聽見?」
便在此時,一名士兵疾奔上城,氣喘吁吁地報道:「報……報,荀愷等人現身城西,向諸營招降,城西諸營已盡數倒戈!」
鍾會沒想到玄馬營竟會出現在此,罵道:「匹夫,我早該殺了你!」
「大將軍,咱們在宮城邊逮到這個傢伙。」兩名軍校走上前來,打斷的姜維的思緒。他們將拽住之人甩在將臺前,只聽得那人尖聲罵道:「你等粗魯匹夫,是向天借膽了,竟然敢動我,當心我叫皇上下令抄你等全族!」
胡烈搖頭道:「不,我軍少說也有兩萬餘,若各軍聚集拼死一戰,即便蜀軍人數佔優,要將我軍殲滅也必是死傷慘重,此乃用兵將領所必知……姜維這等掃蕩陣勢必有其他用意。」說罷低頭苦苦思索。
數萬蜀軍匍匐於地,同聲喊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便在此時,從成都內奔出另一支軍,為首將領正是田續,他一見衛瓘,立刻策馬奔來,道:「監軍大人,王頎等三人,已率大軍去救鄧艾了!」
那箭樓梯道甚窄,龐會佔出入口,恰成一人當關,萬夫莫開之勢,衛士在梯道中互相推擠,反而難以發揮,那衛隊隊長見狀,喝令手下不許上前,只用長槍遠遠地朝著龐會攢刺,龐會雖然勇猛,但以寡敵眾,畢竟無法持久,他揮刀砍斷了兩枚槍頭,身上腿上https://m.hetubook.com.com卻也中了數槍,漸感不支,只好一步一步退上樓來。衛隊逐步進逼,只要一上箭樓,淮南諸將便將悉數喪命。
胡烈道:「這也是斷尾求生,他將蜀軍放出來,難道姜伯約還會奉其為主嗎?」
姜維一笑沒有說話,仰頭看著夜空,一名軍校在旁道:「大將軍,這個閹賊偷聽軍機,咱們就將之就地問斬,以明軍法。」
姜維笑道:「與君相比,恐怕不值一哂。」
魏軍並未給予姜維太多時間猶豫,陽城東西兩門的殺伐聲愈見猛烈,即便現在放火,也未必能殲滅所有魏軍了。
兩人順著巷道,望主營緩緩行去。城內居民知有爭戰,均關窗閉戶,不露半點光明,巷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姜維瞪著那道紫煙,腹間又再隱隱作痛起來。他很清楚這煙是誰放的,也很清楚放這煙的目的究竟為何。
衛瓘道:「咳……我都看見了……」
陽城北面,攻城戰正激烈展開。
鍾會道:「現下時機緊急,若我輕下命令,只怕蜀軍軍心不穩,反害我等,故我要你親自前率軍往城北迎敵。」
看著兩名軍校離開,姜維聽得後方傳來腳步聲,他一回頭,見鍾會正站在他身後,道:「大將軍好狠的計!」
那報馬道:「龐會、胡烈等軍尚有將近二萬,散於錦城東北,應仍在搜尋鍾會。」
鍾會在北門上親眼見鍾偃被殺,亦是震驚莫名,直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大聲喝道:「敵人在城角箭樓,人數不多,城中衛隊速往除之,其餘人等堅守勿亂,擅走者格殺勿論!」聞鍾會之言,向城角箭樓望去,只見上頭確實站了十餘人,手持大弓,正往烽火臺上放箭。諸軍見人數不多,心下稍定,百來名衛士立即往箭樓奔去,欲一掃狙擊之人。
黃皓嚇得跪起,頭磕得咚咚響,直呼:「大將軍饒命,大將軍饒命!」
胡烈微笑點了點頭,但隨即肅然道:「世元切莫輕忽,此計乃險中求勝,敵軍何時過橋,我等又應於何處渡江,均要計算精準,若渡江之時被蜀軍發現,我等均死無葬身之地矣!事不宜遲,你我各領一軍分頭前行,日出之時,會於皇城之下,明白?」
姜維腹痛轉劇,知此下已是無倖,仰天嘆道:「我本以為天將助我復國,豈知竟要我死於此間,我計之敗,實天不祐也!」說罷左胸一痛,已被楊欣挺槍刺中,姜維虎吼一聲,揮槍將楊欣逼開,牽弘趁隙欺上,一槍刺穿其肋間,鮮血從姜維口鼻中流出,他倚在馬上,右手緊握著長槍,肺間已吸不著一絲氣息,王頎正面迎來,手起刀落,將姜維胸腹剖開,姜維已無法叫喊,他緩緩自馬上跌下,沒了動靜。
胡淵一驚,趕緊一個側身,那槍尖從他肩頭略過,相距不到寸許,眼看鍾會又提槍打來,胡淵猿臂一張,已抓住槍身,將虎頭槍奪回,胡淵怒道:「天下無恥之徒,以汝為甚!」說罷振臂虎頭槍直掃鍾會腦門。
姜維頷首道:「很好,可以動手了。」
那名虎|騎衛趕緊又上前一步,大聲道:「大將軍三思,您這火一放下去,固然是將魏軍燒盡,但也將燒殺數千名無辜的百姓啊,大將軍,陽城何辜!百姓何辜!」
便在此時,箭樓下一陣喧鬧,城中衛隊已殺到,龐會命其他將領繼續放箭,他一人提著大刀守住箭樓梯道入口,大喝道:「有淮南龐會在此,誰人敢進者,惟死而已!」說著大刀疾砍,當先兩名衛士立即被砍倒在地。
姜維道:「很好,再去探過,若有消息,隨時回報。」
胡烈父子倆一聽姜維之名,均不禁打了個寒顫,胡淵道:「爹,敵軍勢大,兒以為還是先退出成都,召集軍隊後,再做打算才是。」
胡淵看著南方,彷彿已可聽到重甲兵行進之聲,趕緊道:「父親,現在可不是思索的時候,敵軍轉瞬便到,咱們得快快行動才是。」
鍾會低下頭,道:「我以為將軍是愚忠,想不到你也是濫用大義之人。」
那報馬拱手道:「董將軍尚有一事要我轉告,我軍於錦江俘獲千餘名鍾會親兵,董將軍已將之卸甲綁縛,還請大將軍發落。」
鍾會跨下座騎突然人立起來,險些將他掀倒,鍾會一驚,抬起頭來,只見千餘匹玄馬列陣於馬上士兵各挺長槍,擋住了他的去路,胡淵一手按著馬背,一手提著虎頭槍,似笑非笑地看著倉皇逃奔的鍾會,冷然道:「鍾會,冤家路窄,我沒與你戰於城北,竟在城南和你碰頭,何其諷刺也!」
牽弘三將指揮手下,在岸邊擺好陣勢,以迎敵軍渡江。
鍾會從壁上摘下一火炬,向天搖晃道:「而今劉禪等一眾蜀漢皇室猶在宮內,並無兵駐防,正是我等可趁之機,我等可分兵一半,守住此門,其餘人等隨我入宮,將劉禪擄於此間,姜維憂其主安危,必受制於我,若能得蜀漢大軍,胡烈等人又有何懼?」鍾會語氣高昂,眼中散發光芒,顯得甚為興高采烈。「諸軍聽我號令,第一隊隨我入宮,第二隊登牆守備,若有事變,鳴金為號,不得有失。」
鍾會道:「兵甲均在城西倉房內,你只要帶兵前往,不消一刻,便可整兵完畢。」
牽弘等懾於姜維威勢,本要勒馬而走,忽見姜維手按腹部,面色鐵青,不知何故,牽弘鼓起勇氣,喝道:「我敢擋汝!」一槍刺來,姜維橫槍一格,只覺腹間劇痛,不禁退了一步。
姜維穿過錦官城與陽城之間的甕城,將馬交給一旁的士兵,拾階上到陽城南門。城上萬餘名蜀軍嚴陣以待,每隔十餘步置有一只大火爐,爐火燒紅了半邊夜空,些許雞禽誤以為破曉,紛紛啼叫。一名軍校走到姜維身畔,拱手道:「大將軍,一切順利,魏軍已被困入陽城中,適才賊將龐會率軍企圖突出北門,被我軍擋了下來。」
鍾會側過臉,啞著嗓子道:「只因你別無選擇!」
出師門卻是火光正熾。
此時陽城一帶,鍾會軍已撤盡,胡烈與荀愷、李輔等人分兵攻錦官城,鍾會軍於錦官城原無設防,此刻撤退匆忙,防備更是多所疏漏,荀愷與李輔一陣猛攻,在日落之時,已拿下西面哨站,當下更率軍深入,與鍾會軍進行巷戰。每拿下一據點,荀愷與李輔必逼問守兵:「鍾會何在?」
馬應側身避過,回罵道:「姜伯約,明年今日便是你的死忌!」說罷舉斧便往姜維頭上劈落,姜維舉槍一擋,雙臂劇震,往後退開數步。馬應見形勢正好,拍馬便往姜維殺來。
姜維走到青釭劍旁,沉聲道;「我與君已決裂,何須再助你?」
「不過是我所長之計而已。」
錦江北岸一帶火光滔天,四處均是殺伐之聲。胡烈率一支殘兵退至一處山丘,下令士兵組成圓陣,以防敵軍衝突;此時東側奔來一隊騎兵,人人傷痕累累,燻得遍體烏黑,當先一將失了頭盔,俊俏的臉上盡是燒傷痕跡,正是胡淵。他奔至胡烈面前勒住馬,喊道:「爹,蜀軍攻勢猛烈,我們守不住了!」
皇城東苑廣場上數萬支火把,將夜空照得如白晝一般。姜維立於出師門上,看著數萬名蜀軍裝配整編,一匹報馬自北奔來,傳來董厥夜襲成功的消息。
李輔皺了皺眉,道:「鍾會狡猾多詐,只怕他從城南逃出去,或是另藏了什麼殺著,荀將軍,末將以為,還是徹夜搜索為上。」
「大將軍,那邊……」
鍾會站在北門城樓上,看著攻城大軍向東面的烽火臺移動,不禁笑道:「胡淵這廝倒有些智識,懂得尋瑕抵隙,現下敵攻我弱點,鍾偃計將安出?」
鍾會已匆匆地向府內跑去。
鍾偃見胡淵鐵騎氣勢驚人,不但不懼,反而微微冷笑;他掉轉馬頭,下令道:「諸軍撤入城內,快!」那城外騎兵與刀斧手領命,當下後隊作前隊,徐徐往城中撤退。
胡烈沉吟半晌,忽然抬起頭來,道:「世元,你有無膽量?」
豈知雲梯甫架上城牆,城上忽然架起百餘個大木架,架上掛有濕牛皮,牛皮既厚且鈍,箭不能穿,玄馬營的三列箭陣立失效果。鍾會軍立於城上,揭起牛皮,一桶桶的燒石灰與熱油往城下猛澆,數百名攀城的士兵慘叫著從城樓上摔下,攻城陣勢瞬間大亂。
「尚有二萬多人,你要將之殲滅,恐怕不易。」鍾會站在姜維身後,淡淡地道。
鍾會默然,火光映在他臉上,顯得陰晴難定。
姜維跨上一匹馬,提起長槍,道:「我率軍壓陣往北,恐怕掃蕩有誤,我要親自指揮。」鍾會站在原地,眼看姜和_圖_書維策馬絕塵遠去。他望著東苑,憶及當日在此拿下鄧艾的情景,昔日千軍萬馬,聲勢驚人,如今東苑卻是冷清蕭然,空曠無人,他再也忍耐不住,「哇」地嘔出一口鮮血,喃喃罵道:「姜伯約,我乃是天縱奇才,何來聽你說教……你濫用大義,用一個不存在的漢室,叫士兵送死,這難道又比我高尚……媽的,我鍾士季不輕易言敗,終有一日,要你知道我的手段……哇……」說著又嘔出一口血,他手扶出師門,大口地喘著氣。
姜維跳下將臺,刷地賞了黃皓一巴掌,將黃皓打得跌坐在地,姜維冷冷地道:「你這閹人,惑亂朝廷,誤我國事,我本該將你就地問斬……」
鍾會何在?
鍾會被這突如其來的機關給嚇了一跳,他愣了半晌,深吸口氣,方才俯身檢查石階。那階上雖積了厚厚的灰塵,但一道來回的腳印仍是清晰可見,顯然近日方有人走過。
董厥將大刀在腳底一抹,回頭輕聲道:「奉大將軍命令,諸軍噤聲,分頭夜襲敵營,不須殺絕,將敵軍逼回陽城即可……動手!」他身後蜀軍五千餘人,口中銜枚,腳底纏布,手持刀槍,一得董厥命令,當下分兵前行,朝營火通天的河洛軍大營走去。
「何勞都督憂心?老夫自有殲敵之計。」
龐會聞言,昂然道:「胡烈果然驍勇,我豈能落其後?世元,借我一匹馬,我定要比你老子更早拿下鍾會首級!」
姜維看著遠方,道:「我豈不明白百姓何辜?但要復國,這是唯一的辦法,若只是將魏軍逐出成都,他等流竄蜀中,只是為禍更多百姓,此刻魏又派大軍南下,若不能將眼前這批魏軍速滅,我等內外受敵,只有再多亡國一次……放火焚城,是下策,卻也是上策。」
那副將大驚,還沒來得及反應,另一箭又已射來,正中那副將心口,臺上守軍見主將接連被襲,不由得一片大亂,那暗箭不斷射來,幾名軍校紛紛中箭喪命,守軍不知敵人何在,紛紛往臺下逃去。
李輔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卻說龐會率一眾淮南將領來到陽城城北,見鍾會大軍多齊集於城門與烽火臺上,城邊箭樓只有十餘名士兵駐守,當下暗襲箭樓,以做為基地。龐會登上箭樓,恰巧見到胡淵軍陷於城外泥沼中,萬箭圍勦,形勢甚危,龐會毫不遲疑,取過大弓向烽火臺上連放數箭,鍾偃等一眾將校立即死於暗箭之下,烽火臺上一片大亂。夏侯咸在一旁讚道:「龐將軍好箭術!」
話沒說完,前方鼓聲大作,周默、梁浩、張成、皇甫陵、田續各引一軍直殺而來,將姜維圍在中央,交相攻打。但見姜維神態自若,依舊大聲呼喝救火,竟不將五將放在眼裡。梁浩見狀大怒,逞勇攻上,姜維一記「草鐮」,分開梁浩守勢,將其刺於馬下,周默見姜維露出破綻,一刀向姜維腰側砍來,姜維不擋不架,長槍回擺,後發先至,將周默打得腦漿迸裂而死,張成趁勢欺上,左手扣住姜維槍身,右手鐵叉直刺過來,姜維青釭出鞘,又將張成砍下馬來。
衛瓘微笑道:「咳……既然如此,你怎還在此處?」
丞相?哈,姜維心想,丞相再怎麼神機妙算,也沒算到他所設計的紫狼煙,竟會再這個時刻被點燃吧?姜維仰天長嘆道:「皇上、皇上,為何總要誤我!」他轉身步下城樓,下令道:「傳令下去,全軍南撤,往紫狼煙所在會集!」
倚天擊在胡淵胸甲上,竟是透之不過,胡淵恢復清醒,左手抽出配劍,躍馬擊快如閃電,直透鍾會胸口,鍾會悶哼一聲,跌下馬來,倚天落了下來,刷的一聲,插在他身旁的泥土地上。
「那是……?」
胡淵罵道:「鍾會這廝只為一己存活,竟縱放降兵,實是無恥之極!」
胡烈道:「不必突圍,我等避過姜維兵鋒,直趨蜀漢皇城。」
姜維喝道:「夠了,兩害相權,只能取其輕者,我意已決,傳令下去,點火!」
鍾會喘了口氣,回頭見城下胡淵已爬出泥沼,站在一小丘上重整殘軍,不禁怒道:「城西諸營何在?為何還不見我軍出城追擊?」
兩名軍校看著黃皓的背影,正要抱怨可惜,卻聽姜維道:「現在不是時機,待勦平魏軍,再靖君側。」兩名軍校行禮稱是,姜維又道:「汝等二人將我本部人馬整理好,我等隨後出發,壓於各軍之後,以防不測。」
姜維、師纂兩人一交手便是數回合,馬蹄交踏,金鐵相鳴,姜維銀槍似雪花遍落,遍擊師纂全身要害,但師纂仗著年輕力壯,長槊大開大闔,與姜維鬥了個旗鼓相當。姜維只見錦江橋上火勢愈烈,蜀軍幾次衝突均被魏軍擋回,心知此下非纏鬥之時,當下虛晃一招,調轉馬頭便走。
鍾會大驚,趕忙奔到城樓邊,只見城西諸營均已離了崗位,正在校場上整編,營前數將來往穿縮,正是荀愷等一班河洛將領。鍾會大怒,卻聽另一名士兵上城來報道:「報,箭樓狙擊之人,似是將軍龐會所領,其守住箭樓入口,衛隊不能攻上,請都督加派人手。」
鍾會掙扎地想去拿回寶劍,胡淵卻已走到他的身旁,俯身拾起倚天,輕撫著劍上銘文,道:「原來這就是魏武皇帝的倚天,倚天凝神,確實神妙……」他蹲下身,看著將死的鍾會,道:「你飽讀經論,豈沒有讀過武皇帝的『二劍論』?『青釭者,暗夜流光,倏忽而逝,似有若無,故兵折甲透而敵不知,是謂無影;倚天者,倚循天道,恢恢浩浩,厲而無傷,故不折敵兵,不透敵甲,卻能凝神化心,是謂凝神。』倚天乃君子之劍,廣大正宗,厲而無傷,固此劍雖然能擋天下利刃,卻無法穿透敵甲,凡學劍者,均有聽聞此事……你不明劍道,只知濫用寶劍,合當有此下場……」
龐會笑道:「微末伎倆,不值一哂!」
寢房內一片空蕩,廚櫃、矮几、臥鋪等事物盡被搬走,唯在地上多了張席子,供姜維坐臥之用;寢房的窗戶皆以木條封死,室內昏暗,一道夕陽餘暉自門縫間透進,照在姜維蒼老的面頰上,他身著一件單衣,盤腿坐在寢房中央,見鍾會闖入,並無甚驚訝,彷彿早就候著鍾會到來。
姜維道:「十萬大軍人心各異,若不能使萬心齊一,又如何能作戰?所以我要復興漢室,我教軍士以忠義,給他們一個容器,讓十萬人能為同一個理念而效死,則驅十萬大軍如伸一指矣……都督僅是以利誘人,以力脅之,正如同以手攫水,雖能攫取一時,但若有缺口,則萬眾皆潰……都督精研玄學,探究本性,怎不明此理?」
胡淵向南一指,道:「已率大軍,往錦官城追殺賊兵。」
胡烈又笑了一陣,忽斂容道:「鍾會,你背主叛國,是為不忠,謀害下屬,是為不仁,設計誘我等造反,是為不義,似你這般不忠不仁不義之人,有何臉面活於世上……我本欲攻皇城,挾持劉禪,但天命湊巧,卻要我在這兒碰到你……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你這人間大禍!」說罷手一揮,玄馬鐵騎揚起滿天塵沙,向鍾會親兵殺來。
姜維深吸一口氣,在那一瞬間,他的心念澄淨得幾乎透明。他眼中只剩下魏軍那點點的火炬,過不多時,那些火炬將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然後他會派兵將殘軍殲滅,然後發兵北進,在賈充大軍尚未南下之前,奪回漢中,然後……
姜維略一思索,道:「傳令過去,將那些兵給帶來此處,我自有方法處理。」那報馬拱手稱是,策馬往北奔去。
師纂殺得正興起,哪裡肯放,怒喝一聲:「賊將休走!」隨即拍馬追來,姜維似是無心戀戰,往南飛馳而去,兩人一前一後奔過幾個街坊,師纂眼看堪堪追上,當下加上一鞭,座下四蹄疾飛,舉槊逕往姜維背上刺來,忽見姜維槍交左手,接著青光一閃,師纂還未清楚發生何事,已是人首分離,摔落馬下,那斷折的長槊便插他的身旁。
便在這緊要的關頭,一小隊玄馬營鐵騎忽從城旁奔來,直衝衛隊陣腳,那隊長正要下令反擊,眼前忽見金光一閃,已被虎頭槍刺於馬下。龐會見原本攻擊的衛士們紛紛奔下樓去,尚不明究理稍稍喘了口氣,隨即提刀下樓,只見胡淵持槍騎馬,立在箭樓前,那批衛隊則已被盡數殺散。龐會以刀杵地,氣喘吁吁地道:「世元來得可真是時候,再慢個片刻,我等必將死矣。」
餘下皇甫陵與田續見姜維勇猛如斯,大駭而走,姜維拍馬追來,彎弓搭箭,一箭射穿皇甫陵咽喉,正要提槍www•hetubook.com•com再來殺田續,卻見牽弘、楊欣、王頎三將正領中軍自前方掩來,姜維喝道:「誰敢擋我姜伯約!」正要殺上,忽覺腹部劇痛,不由得退了兩步。
另一名軍校道:「這未免便宜他了,大將軍,咱們就說這閹賊與魏狗勾結,竊盜我軍機密,處以車裂之刑才是恰當。」
姜維站在將臺上,看著軍隊逐一開拔,心下漸感篤定。成都中蜀軍人數遠多於魏軍,依尋常兵法,應將軍隊分成小股,逐一擊殲散佈各地的敵人,避免敵軍會合,以減少我方損傷;但此一戰法未免緩不濟急,現在敵軍尚有兩萬,且東面梓潼還有淮南軍隊,賈充又領大軍自北方而來,若無法快速殲敵,到頭來情勢仍是對我等不利。這計雖然狠了些,但為求殲滅魏軍,也只能出此下策,更何況已派出虎豹兩營,當能減少損傷……
李輔道:「有……嗚……」
巍峨的宮城內,一道煙霧正裊裊升起。那煙呈青紫色,即使在黑暗之中,仍清楚可見,破曉之前風勢雖疾勁,但那紫煙依舊筆直地注入雲端,遠遠望去,倒似上蒼藉那煙霧下達諭示一般。紫狼煙!
鍾會不能說話,他瞪大雙眼,看著陰雲密佈的天空,雨水漸漸落下,鍾會呼出最後一口氣,倒臥不動。
此時,一名士兵再奔上城來,急報道:「報……報……報,城西諸營……李輔、荀愷各率一軍,正往北門殺來,說要『殺鍾會,除逆賊』敵軍勢大,我方難以抵敵,請都督定奪!」
胡淵道:「賊兵堅守,強攻只會徒喪弟兄性命,且先收兵,徐容計議。」
衛瓘道:「咳……那皇城以外,又是誰主持?」
「嘿,那就算兩不相欠吧,何必多禮?」龐會揮了揮手,隨即問道:「胡烈何在?」
如今亦然,蜀軍大舉南撤,姜維率一眾輕騎為前鋒,搶先馳過錦江橋,姜維一面揮舞馬鞭,一面思索善後之事。火焚陽城之計固然不成,但當下蜀軍主力未失,兵權在握,即便撤回皇宮也只是稍有耽擱,待事情一明白,大軍可立即再舉,將成都內魏軍加以圍殲,然後克日北上,能搶多少據點是多少,賈充再怎麼說也只是個二流人物,沒理由擋不住……
姜維走下城門,見六部蜀軍已整編完畢,他站上將臺,夜風吹動火炬,將他的身影照得更為高大,數萬蜀軍原地肅立,連一絲呼吸的聲音都沒有。
孫子曰,古之善用兵者,驅兵若驅群羊,驅而往,驅而來,莫知所之。
胡淵笑道:「都督,我對你一向盡忠,你又可曾放我生路?今日事已如此,你還是看開一點,乖乖受死吧!」
鍾會在暗層內來來回回走了三趟,心下已有計議,他回到底層,輕撫著鎧甲兵刃,喃喃道:「姜伯約,你自恃謹慎,卻輕估了我鍾士季……而今,你將為此一輕估付出代價……」
「你……你要做什麼?」董厥見鍾會怒氣沖沖地前來,也不顧身上還綁著繃帶,隨即跳起身子,作勢攻擊。
黃皓死裡逃生,哪還敢逗留,對著姜維磕了幾個頭,道聲:「奴才遵命、奴才遵命。」說罷頭也不回地跑回皇宮。
鍾會手扶倚天,道:「只怕今日喪命之人,就是你這個老匹夫!」
這等言論在場軍士沒有說過也有想過,眾軍士聽姜維這麼說,心中慚愧,均不由得低下頭來。
鍾會霍地一個轉身,道:「成都以西,尚有六萬蜀軍,我要你率蜀軍,助我守城。」
衛瓘道:「可有胡烈消息?」
鍾會喘了好一會兒,方才站直身子,豈知便在此時,他手扶之處突然向後凹陷,石灰磚屑不住掉落,出師門上磚牆向兩旁打開,露出一道窄窄的石階。
這批親兵本被鍾會留駐於陽城,先為荀愷等降伏,再由董厥接收。董厥奉姜維之命,將這批親兵押回出師門交給鍾會,卻不知此刻鍾會催促諸軍批戴盔甲,有何用意?
「都督之計確實巧妙,可惜我與都督一般想法。」一陣粗豪的聲音自北面傳來,鍾會一驚,抬頭看去,但見千餘匹玄馬不知何時已列於北面高地,當先一將昂首直立,在晨曦中顯得格外高大,正是胡烈,只聽他大聲喝道:「鍾會,可曾想過還見得到我?」
那虎|騎尉倒抽口涼氣,道:「大將軍,只要再一個時辰……再一個時辰百姓就能撤盡……現下城內還有幾千名百姓,而且多是老弱,尚請大將軍三思。」
「濫用大義者,終將為大義所累!」
姜維微微頷首,道:「我確實是別無選擇,但你也一般:」他將青釭拔起,輕輕一彈劍刃,刃上青光,在黑暗中隱隱流動著;姜維仰天笑道:「……正是如此,鍾士季,君已末路,別無旁途矣!」
「是,」那名軍校轉身大聲喝道:「傳令,準備!」傳令兵每隔百丈一人,「準備」之聲此起彼落,數千名弓箭手走至前排,在城垛上就定位,等待進一步的指令。
胡淵愣道:「嗯?」
姜維微笑道:「我是不信你信這套……」他放緩了語調,續道:「都督曾說過,上善若水,水不能攫,不能傷,卻隨容器而方圓……人心似水,所謂以德服人,只是給人心一個容器罷了。」
姜維望著老舊的陽城市區,耳中彷彿可以聽見東西兩門前百姓撤離的喧鬧聲,他嘆了口氣,正要再下命令,忽聽遠方有人報道:「報,魏軍挾持百姓,企圖從西門突出!」
黃皓跳了起來,整了整衣衫,道:「你這個匹夫,竟然在皇城集結大軍,存心是要造反了,我就是來盯著你,好向皇上報明你不軌之舉!」
胡烈道:「錦江橫貫錦官城,江上搭有大大小小十餘座過橋,蜀軍既用重甲兵出擊,要往北進只能過橋,這麼一來,橋下便是我等偷渡之機。」
只可惜鍾會失算太多。
一陣急促的馬蹄,驚破了丞相府的寧靜,鍾會領著一隊親兵,在丞相府前下了馬,尚未繫韁,他穿過了兩個天井,繞過隆中池,來到後院寢房,門口兩名士衛見到他,正要行禮,鍾會已一腳踢開房門,大步走了進去。
師纂道:「大魏王師!」說罷長槊如風,逕往姜維攻來。
那虎|騎尉道:「大將軍,陽城老舊狹小,您要一把火燒了就算了,但城內百姓再怎麼說也是皇上子民,我等入城撤離百姓時,曾承諾在天明之前均可撤離,如今天尚未明,大將軍現在便封鎖城門,喝令放火,這……這對不起百姓啊!」
鍾會雙唇微微顫抖,此時後方追兵也到,將他圍在其中鍾會顫聲道:「世元,我一向待你不薄,今日如此……可否放我一條生路……」
噩耗接踵而來,即令鍾會再有能耐,亦不得不亂了手腳。此時胡烈等人已殺上烽火臺,將臺上弓箭手盡數驅走,胡烈站上高處,搖旗吶喊,胡淵與玄馬營殘軍見大將軍尚在,均是大聲歡呼;胡烈命開啟城門,玄馬營大軍蜂擁攻入城內,鍾會軍無法抵敵,大舉向錦官城逃竄。
「很好,」姜維雙手交叉胸前,道:「傳令下去,準備動手。」
丞相府位在皇城以南,四面松柏環繞,城北雖已是烽火連天,這一帶卻仍安靜如昔。
姜維並未起身,他跪在地上,大聲道:「姜某自然明白,在這些日子裡,外面是怎麼看待姜某行止。降國之時,我不能一死以殉,已失臣節,投降之後,又與敵帥同車同席,巴結討好,實是無恥之輩,汝等必說:姜伯約本是魏人,這回只想著回去做魏官,早將蜀漢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姜維格開來擊,道:「鄧艾餘軍?」
姜維並不知道,這趟赴援皇城,卻是他生命最後一趟南行之路。
鍾偃接令拜道:「必不負所託。」說罷便轉身下城。
胡淵看著胡烈所指的錦江,惑道:「孩兒不明白。」
那將領道:「鄧艾軍馬應。」說著又是一斧望橋上劈去,兩塊橋板應聲而碎。
鍾會雙手拳頭緊握,不發一語。此時日頭已盡落西山,房內唯有的一絲光線亦已消失,整個寢房內只見姜維虎目依然炯炯,鍾會踱步之聲卻越顯焦躁。
話未說完,又有士兵上城來報道:「報,胡烈率一眾西涼將領,望烽火臺殺來,城下士兵不能抵擋,請派兵支援!」
那日姜維與鍾會結拜,發誓若有違誓言,將開膛剖腹而死,今日死於王頎刀下,正應著其誓言。
走了一會兒,忽聽李輔道:「荀將軍,當……」
「哈,這豈不是鍾會?」
此時天色已明,卻不見朝陽,滿天陰雲,又緩緩落下細雨,雨水落在姜維粗糙的面頰上,似是代替那未能流下的眼淚,雨勢漸大,錦江畔的殺聲,也漸漸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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