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之宿
2
而且,對吉次而言,年輕人跟強盜之間光明磊落的對談十分奇妙,那是一種令他絲毫無法插嘴的緊密情誼。
「孩子,你來啦!」
他歪著頭思考著。他混在強盜群中亂跑,很快就知道這些人不是平家派來的。他也冷靜下來了。
吉次好像早已等得不耐煩似的,策馬靠近問道:
「倒酒!」
「啊?」吉次慌忙反問。
大家竊竊私語。而且,因為這次事件,大家都知道了這位冠者的來歷,不過,沒有人敢講出來。在平家政權下,他的姓氏令人戰慄。
「平家今日的興盛是理所當然的。」
強盜們甚至調查到這一點。因此從昨天起,他們也分別住進這長者家附近。強盜們來自不同的地方,最遠的竟然還有從出羽國由利郡附近流浪來的人,其他還有出生於越後國頸城郡、名叫藤澤入道的老人;出生於信濃,自稱是三之權正之子的年輕人;出身於遠州的蒲、一個叫與衣的跛子;駿河的興津十郎;名為豐岡源八的大刀隊,以及上州人。其中東部人比較多,大概是因為最近東國到北陸道的饑荒越來越惡化之故,沒得吃的人,比較懦弱的就去當乞丐,比較好強的則成了強盜,有志一同的一聚在一起就有七、八十人。
天一亮,吉次的大隊人馬出發離開三条。牛若扛著大刀,跟在吉次的馬後走著。
吉次的商隊是支強行軍,不容許緩緩步行,大家都快步疾走,揚起一股灰塵,整隊人馬好像不斷往前傾倒似的。早上他們就過了瀨多的大橋,從琵琶湖附近北上。
他沒有太刀,於是往吉次的房間跑去,握住吉次平常佩帶的太刀,再跑回房內。
(該叫甚麼名字呢?)
他這麼鼓勵著自己。他跟平家或藤原貴族的公卿們不一樣,他在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籍貫的,活著的目的就是要為父報仇,打垮平家。因此,他必須領悟到,除了這個單純而強烈的目的之外,他在這個世界,是個沒有任何用處的男人。
年輕人抬頭說。他的個性雖然很容易相信人,可是卻無法原諒吉次。
「別逞英雄啊!」
「你是說我嗎?」
「熄燈!」
「我母親是京都的女人呢!」吉次自豪地說。
他母親親自教授他京都語言。然而,等他來到京都後,才知道那其實是在鴨川河原搭棚子住的河原人講的話。他母親恐怕是在木偶戲團中混飯吃,然後流浪到東國,再飄流到奧州,聽說奧州很重視京都來的人,所以如此誑騙人,最後成了燒炭者的妻子。
雖然說是要報父仇,可是,對方是日本國的統治者,要除去對方,總不能在路上拿太刀砍他,當然是要有打倒他的政權,建立另一個政權的政治行動才行。可是,這年輕人的口吻太天真了。
一般若在貴族或武士家裏,這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儀式,必須聚集全族人和家臣,舉行嚴肅的典禮。
源八埋伏在醒井,是想為昨天的事情向九郎道歉,另一方面,他知道敗亡的源家公子還活著,喜不自勝,於是就像棄狗愛慕舊主人般想要接近九郎。在吉次這種跟源、平毫無關係的奧州居民眼中,只覺得這是血緣間不可思議的互相吸引。
源氏的產業是位於東國的農耕與畜牧,義朝的經濟力量非常貧乏,根本沒有平家那種讓塗著丹青的貿易船漂浮海上越過萬里波濤的華麗感。源氏擅長的只有馬術跟弓箭。
不知道是甚麼原因,冠者並沒有生氣。吉次有點掃興,便再度開口:
(他未來真的要討伐平家嗎?)
「公子!」他小聲的叫著。
吉次再度回頭看。他很在意牛若的動作或情緒。
吉次害怕了,他提出m.hetubook.com.com其中的危險性,想勸九郎不要這麼年輕氣盛。
恕我無法詳細說出姓名,這也是為了黃金商人吉次好。昨天我已經加冠。想知道詳情的人,請去鞍馬山的東光坊詢問。
「大家聽著!吉次在野洲、守山的部下衝過來了。」
吉次在馬上擔心著之前對他的嚴苛待遇,為了掩人耳目,他想一進近江路,就向年輕人道歉,改變對他的態度。
牛若的族人——後來的鎌倉三代將軍實朝,他的成人禮就很豪華。當天,文武百官都參加典禮,北条時政和兒子義時、大江親廣、武藏守源義信等鎌倉幕府下的權貴之家,都各自擔任侍者,幫實朝理髮、加冠。
吉次總算放心了。
「請你原諒我,我是真心的。」
「吉次,你不用說了,我並不想要源氏再度當權。」年輕人突然說了出人意表的話。
可是,他內心卻感到一股衝擊,令他直想呻|吟。源氏的血流、枝葉、以前的主從關係,沒想到是這麼強大的力量。
在最裏面的房間裏,吉次醒來了。他旁邊躺著個女人。他一知道這些吵雜聲是有人來攻,馬上就跳了起來,帶著螺號,踢開板窗,跑到曬穀場上。他面向南方,開始吹起螺號。風往西南方向吹,他想通知住在南方的野洲、守山等地的部下們。接著,他丟下螺號,躲入黑暗裏,轉身逃走。其實吉次弄錯了!他以為攻來的人不是強盜,而是發現牛若逃走後派人來追的六波羅手下。
吉次叫牛若進來,命令道:
此時,他的成人禮起了戲劇性的變化。
可是,現在面壁沉吟的牛若甚麼都沒有。
(這個常磐的孩子是笨蛋嗎?)
(吉次是商人,他只把我當成商品。我有甚麼用處?值多少錢?賺還是賠?他似乎常常在想這種問題。)
(贏了!)
另一方面,冠者九郎在房裏幫自己取好名字後,便聽到四周的動靜。不知道是否天性使然,他沒有思考得太複雜,完全不像吉次會判斷是六波羅的追兵。
吉次出生於奧州的金成,父親是燒炭的藤太。有一天,一個自稱是京都官差之女的女人留宿在藤太的燒炭小屋,後來就住了下來,成為藤太的妻子,生了吉次等三個兄弟。因為母親是官差的女兒,所以吉次在奧州的首都平泉也受到重視,並受到藤原家提拔。
「吉次,出來!」
——他們會住在鏡之宿。
「為甚麼呢?」
源氏是自清和天皇開始的,清和天皇之子是貞純親王,貞純親王之子是經基,從經基開始就被降為臣,受賜源姓,就取他的「經」,名為「義經」吧!
牛若沒想到,在鞍馬木根道上全身濕淋淋跪著的奧州人,竟有這麼強的實力。
他只好起床。
就算再簡單,成人禮最少也需要六個人:加冠者、理髮者、戴烏帽子者、敬酒者、打亂箱者、鏡台者。而最不可或缺的,就是為進行成人儀式者加冠之人,一般稱為「烏帽子親」。
不久——
——那名大將就是當時告示上的人嗎?
沒有人注意到,村子的出入口有人影晃動著。這些人影很快就增加為二、三十人,不久便靜悄悄的包圍整棟房子。
「你在說謊吧?」
騎在馬上的吉次,無法瞭解年輕人與強盜之間的歡談。
來到柏原,強盜把韁繩還給年輕人,鄭重的鞠躬說道:
他唸了一遍,感覺音調流暢,字面上看來也不錯。
這個「以邊土遠國為巢穴,令土民百姓臣服」的少年,後來在吉次卑躬屈膝的樣子中,重新回想到這段日子的悲哀。可是,現在無論如何,在吉次面前他是無可奈何m•hetubook.com•com的。
這時,吉次偷偷回到現場,瞭解了全盤情況。
吉次想著。
城中守門的人已經起來了,周圍聚集了很多從京都各地前來送行的人。
年輕人的聲音中流露出親近之意。此人是昨晚那群強盜的指揮者之一,似乎是個性格悠哉的男子,昨晚來攻擊,現在卻笑著來搭訕。
就快天亮了,吉次退到另一個房間,脫下市集商人的萎烏帽子、水干、四幅褲等裝扮,換上武士烏帽子跟直垂。他一邊叫女人們幫他換裝,一邊說:
吉次差點忍不住脫口而出。
傭人們聽從囑咐。
吉次後來對從野洲、守山趕來的部下自誇著,可是,部下們全都知道是誰打退這些強盜。
「一切都是為了將來。」
——你是我的奴隸。
昨天晚上看到這位冠者出乎意料的勇氣後,吉次的態度變得相當客氣。
吉次曾經到過中山道、豐岡、上野等地,這些都是碓冰郡沿岸的村落。從「源八」這名字來看,此人可能是出生於源氏旁系家族裏的八男。昨晚,當他報出名號時,冠者就發現了這一點,於是馬上小聲對他說:
冠者露出意外的表情。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有勇氣的人。如果他生在和平的藤原貴族家中,他只會每天唱歌跳舞過一生,他覺得自己只是個十分平凡的人。畢竟他的本性是膽怯懦弱的,所以,他不斷渴望能擁有足以完成胸中大志的勇氣。
——聽說是那個冠者。
「會仰慕公子你的,都是像剛才的源八那種人,失去土地,落難為盜賊的源氏。有土地的人,為了保護他們的土地,都會屈服於掌權的平家,這是人之常情。」
平家從伊勢平氏開始,就以白子浦為商港,對宋貿易頻繁,累積了自伊勢以來日本第一的財富。以他們的財力為靠山,清盛的父親忠盛雖然姓氏卑微,卻能例外的列席於宮廷的末席。在這期間,忠盛在宮廷中活動,使平家不僅成為伊勢的國守,還成為播磨(兵庫縣)、備前(岡山縣)等瀨戶內海沿岸的國守,掌管海港,掌握海盜,占據了貿易的巨大利益。自古以來藤原氏獨占了整個宮廷,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有利用對外貿易取得利益的見識。清盛繼承父業,終於以他的財力跟勢力壓制宮廷,用武力打倒了藤原氏的走狗源氏。平家的天下將會越來越興旺——這是吉次以商人的眼光所下的結論。
吉次說著類似上述意義的話。他以為年輕人會生氣,便偷看了對方一下,結果對方只是踢著馬,眯著眼看樹縫間的陽光,慢慢的走著。
然而,他的口氣還是很稚氣。他站了起來。
一聽說他是源氏首領源義朝的兒子,傭人們都很驚訝。這個八幡太郎義家以來的武門總帥之名,像個護身符般使傭人安心,這也可說是一種對血統的信仰吧!就因為有這種信仰,吉次才會將這年輕人從京都帶走。
吉次一行人約有一百人左右,都是一些想從京都前往東國的人,因為怕在路上遭到強盜搶劫,因而拜託吉次讓他們加入商隊,其中包括武士、僧侶、婦人、商人。
(他們也許會再度興盛起來。)
「你認識他嗎?」
雖然他身材矮小,力道不足,砍的刀痕都很淺,可是,強盜們被他迅速的動作嚇到了,又因自己受傷而感到懼怕,再加上傭人們的攻擊,使他們的小傷蔓延擴大,終於紛紛失血致死。
(這根本就是童言童語。)
「你連斟酒都不會嗎?」
(我正要離開故鄉。)
(要這麼想才行!)
「吉次大人要回去了。」
——這是京都語言。
對面聳立著自古以來就以強盜窩巢聞名的伊吹山。讓強盜幫忙牽馬,搞不好會被
和圖書
帶到山裏的甚麼地方去。商隊開始前進。
這個昨天才誕生的大人九郎義經,並不太瞭解人世或政治。不!他不解世故並不是因為年齡的關係,他一輩子都是這樣。這種不解世故,創造出他天真浪漫的魅力,使他周圍產生了許多醉心的追隨者。
他罵自己,但卻無法止住流出的淚。他很想再見母親一面,可是,繼父和弟弟已經是常磐的世界了,根本沒有他插足的餘地。他也不願意去想在鞍馬山經歷的一切。小觀音或少將公應該不久就會成為僧官,在京都的貴族社會裏,繼續享受著榮華富貴吧?簡單的說,牛若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立足之處。
他們占據了整個走廊,其中一人咆哮著衝向房間,只見九郎小小的身影衝了過去,幾乎與對方同一時間行動。他真像鬼神般敏捷!
這一晚,牛若跟其他傭人一起睡在吉次隔壁的房間。大家各自抓著棉被一角睡著了,只有牛若輾轉難眠。
「啊!昨晚那個人。」
「不用驚訝,我只是想報父仇,要討伐亡父的仇人相國入道清盛而已。我並不想取代清盛大人。」
(那個孩子……)
「今天起,請叫我九郎。」
然而,他馬上動手解開包袱,決定要做一個戲劇性的舉動:
吉次在房間裏跟一些女人及京都熟悉者開著餞別宴會。
吉次對冠者的態度完全改變了。他給冠者一匹馬和一個馬伕。冠者戴著折烏帽子,穿著直垂,配著銅製的太刀,看來俊秀異常。
(不哭了嗎?)
強盜連重新握好大刀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砍斷了頸項,他搖晃了二、三步,傭人們紛紛往他背後猛砍……他終於成了一具屍體。原來是藤澤入道。
其實,接下來發生的事跟吉次毫無關係——強盜群中有個奇怪的男子,他剛開始時勇敢作戰,可是中途卻突然害怕起來,丟掉手上的武器,匆忙逃走。其他的強盜因此也害怕了,便跟著一起撤退。
強盜來了!
吉次等人沒有投宿客棧,而是住在當地長者家中。鏡之宿的長者家在當地被稱為「澤殿」。
九郎想要討伐殺父仇人平相國清盛,想要顛覆平家政權,為了號令天下,募集戰友,他必須有武勇的聲名。近江鏡之宿告示上的事情,這兩天必定會傳到京都,等大家知道是鞍馬山的遮那王所為,必定還要再幾天的時間,然後,京都人就會永遠記得這件事。將來,當他成為討伐平家的一員大將,成為世上的重要角色之時,他們就會發現,他的武名不是浪得虛名。
不但老是叫他斟酒,而且,當牛若有幾次不小心把酒溢出來時,還嚴厲的責備他:
他喊著,想要讓強盜們害怕。接著他從背後殺了進去。
牛若雖然心中不快,可是由於吉次提供三餐,他無法提出任何抗辯。
女人們出來接待,她們也兼陪宿。聽說以前若有貴人來,長者的女兒會去陪宿,可是現在女人們已經都半職業化了,跟妓|女沒兩樣。
然而他很狡猾,他隱瞞內心感受到的衝擊,想知道九郎對源氏的地下勢力有多大的評價。
(我只有自己!)
「這就是我跟你這混蛋不同的地方。你想想看,以後要討伐平家的人,要是怕這麼點危險,還能做甚麼呢?」
(難以理解的場面!)
他在黑暗中奔跑著,後悔自己鬼迷心竅偷偷帶走源氏的孩子。吉次再怎麼強悍,也無法抵擋六波羅的軍隊。
過午之後,到達了草津。這一天大家決定分別住在草津到守山、野洲、鏡之宿之間。吉次和隨從、牛若住在最前端的鏡之宿。
「我必須回伊吹了。」說完便消失在樹林裏。
這種戰略的運用,是他在鞍馬時由「鬼怪」那裏聽來和_圖_書的。自四条聖人鎌田正近出現,到他滿十六歲這一年,他每天晚上都在僧正谷揮舞著太刀,自己練劍術及體力。這期間,偶爾會有「鬼怪」出現,跟他對打或談論戰術之類的話題。在鞍馬也傳說有天狗以僧正谷為窩巢。
興津十郎跑了過來。這群強盜有固定的儀式,他們各自叫喚自己的名字向前跑。
「路上要帶著太刀。」
到達位於三条的吉次家時,天色還沒亮,可是已經是出發的時刻了,路上擠滿了人馬,門前燒著好幾堆篝火,屋內燭光輝映,燈火通明。
他解開頭髮,自己擔任理髮者,梳開頭髮,然後拔出短刀,切斷髮尾,在頭上綁了一個元結。
「以前的源氏武士已墮落成強盜了嗎?」吉次語帶諷刺的說。
使者驚歎著。在途中一處叫松崎的京都入口,遮那王換了衣服,穿上尋常百姓常穿的麻質兒童水干。
吉次十分驚訝。
「你這混蛋懂甚麼!」
吉次企圖在旅途上馴服牛若,使他日後能完全聽命於自己。
冠者接受祝福,像個大人似的點點頭,要求他們:
「他叫豐岡源八。」
「別逃,聽我指揮!」
他開始詳細的分析——
總之,吉次對牛若的態度,越來越傲慢了。
(好敏捷的孩子!)
年輕人小心提防著。
「你忘記我了嗎?」
吉次也是個送信者。
(這傢伙!)
(有如一支大軍!)
——我一個人來吧!
強盜用尾音高昂的坂東腔說著。年輕人自有主張,他答應讓對方牽馬。
「請別立那種告示牌吧!這不是故意引六波羅的人追來嗎?」
此地是奈良朝以前就存在的老站,後來改稱鏡山,雖然就要廢站了,可是由於前臨近江平原,後據有如富士山縮影的三上山,被人稱為「湖東第一景」。
既然是義朝的九男,當然通稱就是「九郎」了。依照慣例,名字要從父親之名中取一個字,就取「義」吧!可是,他迷惘著,「義」下面該加哪個字呢?通常是從烏帽子親的名字中取用一個字,可是,他並沒有烏帽子親。
(這傢伙!)
冠者搖頭。昨晚他攻進長者家時,年輕人才和他第一次照面。
「不用管將來,這份告示馬上就會讓你惹禍上身。」
「……?」
牛若聽到吉次的聲音。然而,吉次的態度傲慢,有如長者對待奴隸似的。
只有冠者本人另有思想與行動。他拜託屋主準備一張告示牌,在上面寫了一篇文告。他要昭告天下自己打退這幫強盜。
(這樣的公子,應該能順利送回奧州當禮物吧!)
逃離鞍馬時,他偷走了一套烏帽子和直垂裝束,現在派上用場了。他把烏帽子戴在頭上,在下顎綁好帶子——儀式完成了。嚴格來講,他已行過成人禮,應該被稱為「冠者」了!當然不能再用「遮那王」這名字,也得跟「牛若」之名分手。
他將先前穿的紅梅色絹質水干,交給了吉次的使者。
「而且,源氏充滿馬臭味。」
這位冠者的異常情況,很快就引起房中二、三個人的注意,其中還有人爬出被子,坐下來祝賀他說:
「強盜!」
他要拋棄兒童打扮,變成大人。
(別被吉次套出話來。)
九郎衝入強盜群中砍殺,強盜們在走廊上走避不及,一個個被砍倒。
年輕人也瞭解這些。過了番場,到了醒井鄉下時,左邊森林隱約出現了一個看似樵夫的男子,他拉住冠者的馬。
吉次難過地諷刺和*圖*書他,可是內心卻很佩服他的勇氣。這個告示牌兼具被追緝的危險以及將來的利益。踩在危險上爭取利益,這就叫勇氣吧!
「你們知道我吉次有多勇猛嗎?」
少年恢復俗名。不過,他已經到了該行成人禮的年齡,今年就必須換掉童名了吧!
「現在,連那樣的源氏都沒有了。坂東的源氏全都屈服於平家,成為他們的下級武士,一心一意配合京都六波羅的指示。」
他滿臉鬍鬚,笑著仰望冠者。他身材高大、臉形修長、鼻梁挺直,一副東國人的臉孔。
如此一來,跨越逢坂山的腳,也會凜凜生風吧?
接下來是加冠。
「要先找到強盜的帶頭者,一找到後,我就儘快提刀砍去。然後,大家要立刻一湧而上,儘量往那人身上砍。強盜就算有一百個人,只要打死了帶頭的三、四人,他們就會馬上瓦解退走的。」
「是的,他昨天晚上自稱是這個名字。」
「你在哭甚麼?」
吉次在馬上回頭問他。牛若慌忙別開臉,他可不能讓蠻夷來可憐自己。
告示牌豎立在屋旁,邊緣還掛著五個人頭,上面寫著強盜的名字及他們的可怕,最後才寫上打敗強盜之人的名字。他是這麼寫的——
年輕人省略所有的想法,只是這麼說。然而,吉次明白了。
而眾多繁雜的行李也不只是吉次在京都買的商品,還有朝臣、僧侶等交代要送給沿途諸國的信件。
他一舉控制住吉次的傭人們,然後說出自己的本姓。
(我玩了個無聊的惡作劇。)
牛若心中暗罵著。可是,他又反過來想,吉次可能是想幫他掩飾身分,才故意這樣演戲吧?於是他進去倒了酒——這個舉動,他在鞍馬已經做習慣了。
「孩子,過來!」
(源九郎義經……)
「源氏是不可能再當道的吧!」
「你真是個令人敬畏的勇者。」
吉次這麼想著,卻有點不盡興。
吉次是商人,也是奧州藤原家對外的觸角,他自然會有這種結論。
「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孩子,不過,恭喜你成年了。」
他這麼一想,不禁對這個從小都沒讓自己經歷過一丁點好事的城市,產生了一點點愁緒。
(也許是這樣!)
對方立刻有了回應,馬上率領自己的部下撤退,使得整個強盜集團瓦解。
從聽到這個風聲開始,遠近的強盜都聚集到京都附近,匯聚成一個集團,觀察著吉次的動靜。
從粟田口上了逢坂山,京都漸漸從視野中消失了。
他想套出對方的話,於是講出一些跟自己所受的衝擊完全相反的話語:
「我是源氏首領的兒子,叫九郎。」
遮那王趁半夜逃離鞍馬山,出現在前往京都的街道上。吉次的部下還在路上喘不過氣來,可是遮那王氣不亂腳不慢。
「我是出生於上野(群馬縣)的豐岡源八。」
「至少讓我幫你牽馬到邊界吧!」
其中,藤澤入道穿著褐色直垂,沒有戴頭盔,身上一件不知道哪裏偷來的黑色皮盔甲,配著一把刀鞘尾裝飾著熊皮的太刀。他揮舞著太刀,威風地指揮同伴。他很自豪於自己的力氣,便往門上丟了一塊大石頭,亂喊亂叫,這時候,亥時已過了一半。
——行成人禮。
「從現在起,請叫我牛若。」
吉次照例又召開酒宴。他坐在熊毛皮上,伸出多毛的腿,火光照著他如岩石般的臉。他拍著胸口大口喝酒,那喝醉的樣子真有東國武士之風。
——聽說奧州賣金子的吉次已離開京都,要回奧州去了。
他直覺這麼想,然後對這個直覺毫不懷疑,馬上便開始行動。
是強盜!
吉次在牛若面前調戲女人們,女人們雖然尖聲大叫,可是並沒有躲開吉次的手指。
(別哭!)
他的態度有如這麼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