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鎌倉戰神源義經(上)初陽之卷

作者:司馬遼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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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川的水鳥 4

富士川的水鳥

「這麼不名譽的軍隊,我真是前所未聞!維盛,不准進京,也不准自殺,躲到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去吧!」
「沒有辦法了!」
薩摩守忠度等人還待在京都。
延緩從京都出發的日子,一方面是因為饑荒,無法聚集足夠的兵員及兵糧,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伊藤五過度謹慎。
但是,上總介忠清無意間的一句話,卻使這群坂東人十分驚訝:
「甚麼事情?」
只能用「消失」來形容平家大軍逃走的方法。平家當然尚未跟源氏交戰,只見盔甲、營帳等四處散放,隨軍而來的妓|女,被留在戰場上到處晃蕩。
今生我們可能不會再見了!
最後,在維盛的堅持下,大軍於二十九日出發了。
他率領著號稱數萬的大軍,在十八日越過箱根山,到達黃瀨川的駐紮地。
實盛繼續說明,坂東到奧州之間的名產就是馬,不管哪個武士,都會有自己的牧場,可以從中選擇自己想要的良馬,就連普通武士,也有五到十匹可以隨時換騎的馬,他們馬術精湛,更不是平家武者比得上的。而且,他們的心態也與平家不同:就算在戰場親眼看到父親或孩子被殺,他們也不會退卻,只會踩在屍骸上,不顧性命危險地戰鬥。
賴朝以他光榮的血統及精湛的演技,彷彿百年前就掌握大軍的帝王一般,自然的表現出大將之風。
有人只穿著睡衣便上馬逃走,夜半時刻,倉皇奔逃的平家軍完全沒有辦法彼此照應。
忠度避開京都,半夜來到宇治,到達淀川,走山崎街道,不久就回到了福原。
「不得了了!」
——終於來攻擊了嗎?
在鄉武士會尊京都平家為首領,是因為平家維護在鄉武士們莊園的權益、收穫,因此他們願意自付經費來輪大番的工作,侍奉六波羅,並且在平家的號令下工作,討伐同國同族的人。可是,現實情況若只是去弄垮自己的農場,他們當然會這麼想:
他不可置信的想著,各將領則紛紛前來祝賀。
這些平家武者,要是父母一受傷,就立刻說要奉養父母,整個家族退出戰場;若主人被殺,部下則立刻撤退。因為京都沒有牧場,他們騎的馬全都是從馬販子手中買來的下品,而且還是養了很多年漸漸衰老的馬,只要行軍三、四天就會垂頭喪氣,根本無法馳騁戰場。
賴朝馬上這麼想。他踢開被褥跳了起來,心懷恐懼。
——以東夷制東夷。
「飢餓就不能作戰!」
「很可笑!」實盛答:「你認為我是好武者嗎?在坂東,比我好的弓箭手到處都是。」
(為甚麼會變成和_圖_書這樣呢?)
「戰爭之事,就交給伊藤五來處理。」
「全部攻陷!」武田的使者如此回報。
而且,平家還是孤軍作戰,從根據地山城、攝津(京都府、兵庫縣)行軍數百公里而來,沒有預備隊及援軍,缺乏糧食,士兵都處於飢餓的威脅之下。
(若掌握不住這一點,有朝一日,我又會墜落到原來的地面。)
忠度甚至這麼想,他對姪子的年輕氣勢有很高的評價。可是,維盛跟賴朝相比,卻背負著致命的不幸——饑荒。
他向左右詢問身在何處,只知道當地可以唸成「加島」、「賀島」、「尾間」,不過,連當地人都不知道這兩個字怎麼寫。半夜,賴朝睡在借宿的房裏,院內出現紊亂的腳步聲,人聲吵雜,值夜者敲打著住宿處的門。
賴朝立刻派偵查者去敵人的駐紮地,同時命令各將領集合,他有點掃興,毫無興奮之情。

「我不要!」
事實上,根據伊藤五的調查,二十九日是「十死一生的凶日」,亦即十個人中,只有一人能活著回來。在忠度眼中,維盛比伊藤五還有武人的氣魄。
既然眾人擁戴賴朝為統帥,賴朝必須想清楚他們為甚麼要擁戴自己。
賴朝生性聰穎,他知道東國武士不平的感受。武士是莊園的非法擁有者,常常對自己的土地感到不安,明明是自己的土地,卻因為土地公有的規定,在律令國家的體制下,只能半承認他們的土地私有權。他們為了取得當權者的保護,而加入平家的陣容,可是,平家失去了身為地方武士保護者的自覺,早已貴族化了,全族沉浸在奢華的生活中,甚至反過來壓迫武士,透過諸國的目代(平家官僚)強化徵稅與勞役。
奇妙的是,西日本發生如此嚴重的災害,駿河(靜岡)卻一切太平,坂東平野甚至五穀豐收,馬匹肥壯,跟西方簡直有天壤之別。賴朝就在這樣的豐收下揭竿起義。
可是,在叔父薩摩守忠度眼中,維盛並不是個具閨閣之氣的年輕人。
從近畿五州到山陽道,也就是隸屬於平家地盤的京都附近諸國,發生了大概是自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欠收。自去年治承三年起,西日本一帶連續有長期雨季及低溫夏季,幾乎無法收割任何穀物。而治承四年夏天更連一滴雨都沒有下,地裂開,田乾旱,五穀枯萎,以致各地人民拋棄田地,住到山中。在山裏,再辛苦也可以找到樹的果實吧?自然也沒有五穀可以送到京都來,下級官吏或平民不斷有人餓死。附帶一提,翌年饑荒更加嚴重,還有傳染病肆虐,京都街市中www.hetubook.com.com充滿了屍體。某個僧侶曾經數過,有段時期,路旁或河邊曾經處理過四萬二千三百具屍骸。
可是,這位「實盛」所說的坂東武者觀,已經成為平家將士對坂東武者的常識,越是接近東方,他們的恐懼就越大。
這樣的想法逐漸蘊釀成一股氣氛,充滿在各村落中。賴朝決定此刻起兵,可說是打算順著這火山爆發之勢,一飛沖天。
(混蛋!伊藤五那種人……)

「找機會逃亡,去跟隨佐殿吧!」他們暗暗這麼說。
「坂東武者是甚麼樣的人物呢?」總大將維盛有一天在營地中詢問道。
持撤退論的上總介忠清以瘖啞的聲音說明本軍現況,企圖說服維盛。
「是平家嗎?」
沉默的薩摩守忠度忍不住開口問參謀長上總介忠清,那是在軍隊到達駿河的富士川的第二天。
總大將維盛終於忍不住了。
過了美濃之後,半夜就有人偷偷脫隊,一百人、二百人……消失的部下越來越多。
這位老朽的伊勢武者甚至提出類似風水師卜日子的理由。軍隊選擇吉日出發,是自古以來的習慣。
「怎麼回事?」賴朝不敢相信。
——你們先按兵不動即可。
(我可不要做這種蠢事。)
維盛流下淚來。他表示,雖然軍隊人數很少,但仗還是得打,如果運氣不佳,死在風光明媚的富士川中,也不會有愧武者的名聲。
「你真是太年輕了!京都是六波羅先祖的舊宅,你若這樣做,會有災難降臨的!」老人仍堅持己見。
「那位大人若在,連花都失色了!」
上總介忠清也對自己軍隊的狀況感到絕望。某個早晨,他召開了軍事會議。
二十日,賴朝的本軍繼續前進。
「這樣子是不能作戰的!」
忠度看著忠清。忠清雖然是平家的家臣,可是卻不能隨便責罵他。
「你真是年輕氣盛,最近連續好幾天都是凶日。」
清盛鄭重的下令,他根本不相信同族者的軍事能力。
「怎麼辦?」
滯留在前線富士川東岸的甲斐源氏首領武田太郎信義,派急使來報:
而且,從軍的將士大部份都恐懼著敵人坂東武士的強悍,畏懼的氣氛瀰漫全軍。
維盛好幾次想結束這個戰敗會議,可是忠清完全不理會他,持續說服不想作戰的公卿,確定了方針。最後只剩下撤退戰略待決定,但撤退戰略比進攻戰略還困難,大家各有意見,討論到半夜還沒有結果。
——寄自旅人
「而且,他們的馬……」
現實情況是,率領源氏主力軍的和_圖_書賴朝還在行軍中,他們面對的東岸敵人是甲斐源氏的武田軍隊,光是先鋒部隊,武田一支就有四千人,是平家的三倍。
「用兵貴在神速,我希望快點發兵。」
家鄉的農園枯萎殆盡,農夫可能都因飢餓而四處逃散。欠收已經十分嚴重,要是連農夫都逃走了,就不能為明年播種。對將士來講,更痛苦的是目前各自帶來的兵糧,幾天後就要吃完了。
事實上,坂東武者一人可抵得過京都武者三人。
薩摩守忠度一語不發,只是眺望著海邊松林的另一側,廣闊的綠色駿河灣正沉浸在和歌的意境裏。忠度已經打算放棄這趟遠征,只有總大將維盛驚訝地說:
忠清姓藤原,官居上總介,通稱為「伊藤五」。伊藤五是伊勢的藤原氏五男之意。他是宇治山田的古市人,很早就開始侍奉平家,與弟弟惡七郎兵衛以武功聞名於世,壯年時,有過一則武勇事蹟:當時,有兩個小偷躲在鳥羽殿,他突然衝了過去,砍死一人,逮捕另一人。連京都的小孩都知道他的武名。
天亮後,平家大軍離開三条,渡過鴨川,朝東行去。
這位實盛天下聞名,可是,其實他不是實盛,恐怕是別的坂東人吧?因為真正的齋藤實盛此時為了報答平家多年的恩惠,正離開武藏騎馬往西行,還沒有到達大軍陣營。
然而,薩摩守忠度想要戰死的決心,在賴朝停止追擊的決定下落空。
「要逃嗎?我不要!」
而傳說源氏有二十萬大軍。
「賴朝的軍隊中,有多少個像你這麼強的弓箭手?」
忠度的想法,有一半是浸淫在吟遊詩人美麗浪漫的悲愴中吧!
「你只要做和歌就好了,軍隊的事情就交給我忠清吧!」
總大將維盛的華麗裝束,成了京都送行者的話題。平家重代的盔甲「唐革」被收進唐櫃中,他穿上紅底錦緞直垂,配上黃綠色的盔甲,騎著一匹青灰毛色帶有灰色圓點的馬,坐在銀色鑲邊的馬鞍上。
後來他仔細調查了一番:源氏的先鋒部隊武田軍,有一部份人趁著半夜偷偷過河。由於對岸沼澤裏棲息著數以萬計的水鳥,鳥兒發現有人,嚇得成群往天上飛,振翅聲響徹雲霄,彷彿打雷似的,聽在駐紮於西岸到蒲原一帶的平家軍耳中,就好像是源氏發動夜間突擊。
當天是個陰天。
「忠清也逃走了!」
(他比亡父重盛更英氣逼人。)
「既然如此,還是撤退為妙。」忠清表示。
從舉兵進攻山木判官到現在還不到六十天,他突然覺得現在的自己彷如置身夢中。一介被放逐和圖書之人,六十天後卻突然成為大軍統帥,擁有壓倒中央的大軍,可說是史無前例,就算在大唐本土也絕對沒有。
大家吵鬧著。事實上,有人已經餓得倒下,還不斷有人偷襲農家的穀倉。經過近江路時,全軍已經毫無秩序,與其說是軍隊,還不如說是一團搶糧食的飢民團,其中也有人逃走。參謀長上總介忠清(伊藤五)為了平息混亂,不得不說服所有部下:
維盛因此沒有回福原,而躲在上總介忠清的兒子忠綱在京都的寓所。
他喊叫著召人進來。
另一方面,薩摩守忠度沒有因水鳥而逃走,他安撫士兵,按兵不動,在黑暗中觀察自家軍隊的狀況。
清盛寵用伊藤五,給他官位拔擢他,讓他當上侍所別當,總攬平家的軍務,也就是後世所稱的家老。這次出發時,還把維盛、忠度等族人叫來叮嚀:
「東國乾脆獨立吧!」
上總介忠清絕望了,這點人數無論如何都無法打勝仗。
可是,這句話卻引來反效果。
「別吵,去東方就有得吃了!」
他就像個旁觀者似的,看著自己所屬這一軍的現況。他會如此判定,是因為瞭解實際可發動這一軍的軍目付(參謀長)忠清伊藤五的個性。
「連圖畫中人都不及他美麗!」人們這麼說。
這是平家的戰略之一。
維盛的容貌比裝扮更令人讚歎。他是平家第一美男子。以前在宮中的侍女們都說:
忠度這麼想。既然可以全部交給伊藤五,那自己也太輕鬆了!他認為,在清盛少壯時代,伊藤五的能力的確非常顯眼,但如今伊藤五也老了,跟以往判若兩人,對平家的忠誠雖然沒有變,可是既頑固又因循往例,處理各種事情都太遲鈍。忠度每次要是發言,他就會賣弄過去的經驗:
「出發地點是福原,京都只是行軍途中的駐紮地,離開駐紮地後,就沒有凶日的限制了!」維盛反駁道。
「乘勝追擊到京都吧!」人們都這樣說。
——平家軍隊從原野上消失了。
「我決定二十九日(九月)出發。」維盛以總大將的權限對伊藤五說。
「而相對的,」實盛小聲地說:「我方畿內近國的武者們又是如何呢?」
知道這消息後,他燒掉駐紮小屋,帶領整隊兵馬撤退到尾張。他打算若源氏來進攻,就要戰死在此,以雪富士川之恥。他從尾張寫了封信給瑤子:
(這支大軍要去吃光我們坂東的莊園嗎?)
(暫時不要動吧!)
離開京都的維盛在饑饉的原野中和-圖-書前進,連統合軍隊都有困難。軍中騷動不斷,將士們都抱怨著:
(討厭!)
被詢問的人是位源氏舊臣,乃名為長井別當齋藤實盛的老武者,因為是射箭高手,所以相當受到平家的尊敬。
很明顯的,他們跟平家的利害關係不一致了。
平家軍的人數一天天減少,上總介忠清因此減慢行軍速度,派使者四處奔走,勸說沿路豪族,可是大家都託病請辭不願從軍。
(平家這麼脆弱嗎?)
——想回家鄉。
可是,無法逃避的命運使他們的撤退戰略全無用武之地。
可是賴朝不同意。若進攻欠收與饑荒的京都,源氏絕對會打敗仗。還不如在鎌倉建府,讓關八州從律令國家中獨立出來,才是當務之急。
實盛認為,源、平兩家對武者的要求標準不同。在坂東,三人張或五人張的弓十分普通,箭的長度從十四束到十五束都有。而且,大家都具有快速射箭的能力,有人一箭可以射下二、三個人,即使穿了二、三件盔甲也會被射穿。不管哪個大名(擁有很多名田的主人)手下,都會有二、三十個這樣的人。甚至收穫較少的偏僻鄉下名主,也會有二、三個這樣的手下。
軍團中混有很多住在下野國的人,如足利又太郎中綱等東國武士。他們來京都是為了輪大番,想不到期限快滿時,發生了以仁王、源賴政之亂,於是延期幫助鎮壓。接著又因為征東再度延長歸期,被強制從軍。平家故意這麼做的原因,據說是認為坂東人像豹子般強壯。
平家戰敗的消息在東海道中流傳,京都得知時,已是十一月一日。四天後,維盛選擇了夜深人靜的時刻,率領十名殘兵,偷偷潛入京都。他派使者通知在福原的祖父清盛,說自己想自殺。清盛大怒:
賴朝預定二十四日與駐紮在富士川西岸的平家決戰,他對先鋒部隊甲斐武田軍表示:
這當然是源氏誇大的說法,實際數量一定只有五、六萬。不過,跟平家的人數比起來還是相當懸殊,平家根本沒辦法作戰。
天一亮,忠度就走出陣營,四處觀看自己的軍隊,大小陣營幾乎都空了。看來眾人已趁晚上過河逃到東岸的敵陣中。平家軍變成只有一千餘人的小軍隊。
「二十九日是凶日!」伊藤五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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