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鎌倉戰神源義經(上)初陽之卷

作者:司馬遼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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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曾殿 1

木曾殿

她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哎唷!」
「豈止是美麗?簡直就像二十幾年歲月都沒在臉上留下痕跡似的!」
北条義時是時政入道的次男。如果連義時也離開了,就等於北条氏全族都舉起了叛變的旗幟。
於是他們儘快幫女人找了一個叫帥六郎的丈夫。新田氏已經知道鎌倉女王政子的思考方式,以及她強烈的嫉妬心。如果答應賴朝的要求,被政子發現了,真不知道政子會使出甚麼報復手段。這件事情因此無疾而終。
政子是個行動派。
廣綱府邸附近有個海濱,稱為小坪,也寫成小壺,可說是鎌倉府的海港。那裏有家臣小中太光家的府邸。
他發現賴朝想在這裏處分自己,立刻就怕了。
賴朝用此託詞來到海邊,在船隻準備的時間,前往小中太光家的府邸休息,然後召龜前來此。由於不是夜宿,只有白天很短暫的時間,所以政子以及她娘家北条氏都不知情。
「還很美嗎?」
「你來了嗎?」
事情相繼發生。

剃著和尚頭的時政,面對這個跟女兒一樣年輕的妻子,常常有種自卑感,被她如此責問後,感到相當狼狽。可是,在驚惶失措中,時政比牧方更惱怒賴朝的舉動。對宗親的侮辱簡直就是對北条家族的侮辱。

「他本來不過是個放逐者!」
她立刻抽出短刀,往自己的胸部刺去。年老的時政衝過去搶下她的刀,可是牧方更加狂亂的喊著:
賴朝無處遁逃。既然證據齊全,只有不斷道歉。
賴朝突然抬起臉。
義時越是冷靜,賴朝就越激動,還說出十分輕率的話:
他喊叫著,被牧方的狂躁所感染,顯露出平日少有的激動。
賴朝激動的話語不斷湧出。義時已經抬起半張臉,政子這個弟弟一向冷靜,雖然年輕,可是表情總是很深沉,讓人猜不出真正的想法,就連善於猜測人心的賴朝也摸不透。
(啊!)
她不當面詰問賴朝,而是命令牧宗親帶兵攻擊廣綱的府邸。宗親是牧方的哥哥。
(簡直就像罪犯嘛!)
賴朝一定很渴望女人這種纖弱的感https://m.hetubook•com.com覺吧!
他的情婦叫龜前,是伊豆武士吉橋太郎入道的女兒。
賴朝詢問身邊熟知新田家內情,通稱為伏見冠者的文吏。
(好不容易建立的鎌倉府會倒嗎?)
後來知道的人都皺起了眉頭,不過,這男人的好色無止無盡,他這封情書的對象是自己的嫂子,即平治之亂第二年,在京都六条河原被斬首的長兄惡源太義平的寡婦。義平被判死刑時是二十歲,屈指算來,已經是二十二年前的事情了。他的妻子當時是十六、七歲,現在應該已經將近四十歲了吧?
——自去年春天起秘密私通。
廣綱得勢,於是用京都話巨細靡遺地把宗親對付自己的經過和盤托出。
他雖然只是個少年,卻忍不住愛慕著嫂子,現在還暗地裏以嫂子為標準,來衡量所謂的美女。賴朝現在已得到關東,瞭解關東各豪族的家庭情況,也知道嫂子還健在,住在上野的新田庄。她是下司職新田義重的女兒,在義平判死刑後就回到娘家,過了二十幾年。
賴朝不懷好意的沉默著,宗親忍不住講出嘔氣的話:
牧方氣得臉色發青,她說:
「這是我家門的恥辱,我要死!」
「這不是一般的男女情事,不小心處理的話,搞不好會引來殺身之禍。」
「馬上叫義時來這裏,馬上!」他放下筷子吩咐。
「打死他!」
「我要去海邊,陪我來!」
「宗親,聽好!」
房子的前方是逗子、葉山之海。賴朝把宗親拉到可以看到海的屋邊平台上,要他坐下,然後叫出廣綱。
「這全是夫人的命令,我是不得已的,不得不那樣做!」

他說著抽出小刀,噗哧一聲,切斷了宗親的髮髻,頭髮散落地面,宗親彷彿變成一個大孩子。這下子在頭髮留長以前,都無法走在鎌倉的街道上了。
他們越過逗子的名越坂,來到鐙摺。這附近的領主是大多和義久,是三浦半島的盟主三浦大介義明的兒子,從賴朝舉兵時就跟隨賴朝,對賴朝而言是值得信賴的家臣。廣綱與龜前就躲hetubook•com•com在他家中。賴朝故意帶牧宗親來此。
可是,在同時,賴朝還跟其他女人保持關係,這就必須謹慎小心了。
即使不會,賴朝也有危機:平家軍雖然在富士川潰敗逃走,可是總部仍在京都;賴朝雖然用計殺了關東東北佐竹氏的首領,但佐竹氏的勢力卻還存在著;奧州還有藤原氏盤踞;而另一個新興勢力是賴朝的堂兄弟源義仲,他在木曾起兵,征服了信濃以北的北日本地區,很明顯的就快成為賴朝的勁敵。此時,可說是鎌倉政權支柱的北条氏若翻臉,會怎麼樣呢?
時政一向表情嚴肅,不輕易洩漏內心的想法,可是他其實很容易激動,不會三思而後行,因此他才會協助放逐者賴朝,網羅了一、二百個地方武士,揭竿起兵背叛平家。他的個性就是如此。那一晚,他召集部下,第二天拂曉就搬離鎌倉,回到伊豆的北条庄。於是,鎌倉街頭巷尾都謠傳著:
宗親把廣綱打得半死不活後,突然放開他,從背後射出一支恐嚇的箭,擦過廣綱的臉頰。廣綱沒命的逃跑,衝到一里遠的鐙摺(現在的葉山町),來到朋友大多和義久的家中尋求庇護。
「把龜前交給我。」
可是,烙印在賴朝眼中的,還是嫂子十六、七歲的樣子。賴朝看到她的姿色是在十二、三歲時,當時,嫂子的美幾乎令他忘了呼吸。
——北条殿下要陰謀叛變嗎?
賴朝站了起來,幾乎是用叫的。義時俯伏於地,讓人看到他厚實的武士肩膀。
「那你說,要怎麼辦?」他翻著白眼。
事後政子拿出廣綱的供狀、龜前的衣服、化妝用品等,當面責問賴朝。她可說是個女軍略家。
容貌普通,不過性情溫順柔和。
——我要去小坪海濱搭船。
「你妻子的家人受到這樣的恥辱,難道你也不說話嗎?我看你怎麼回答我!」
賴朝當然瞭解,所以才會越來越怕政子和北条氏。
賴朝接到密報時,覺得龜前太可憐了,他感到一股令全身戰慄的怒氣。
「怎麼樣?」
這位伏見冠者名叫藤原廣綱m•hetubook•com•com,以前是京都的下級官差,因為犯罪被放逐到伊豆,後來跟判官代邦通一起成為賴朝的跟班,賴朝很多事情都會跟他商量,他現在擔任祐筆。廣綱負責傳送情書。收到情書的新田家非常驚訝,立刻召開全族會議:
有一次,賴朝寫了封情書。
賴朝不知不覺咳嗽起來。梶原源太跑了出去。在源太回來之前,賴朝還是拿起筷子吃飯,可是口中乾澀,吞不下飯粒。不久,源太回來了。
他甚至這樣想。
「宗親,他有沒有講錯?」
賴朝很怕妻子政子。政子嫉妬心很強,而且還是個以嫉妬為核心思想的思想家——只能這麼稱呼她了。政子本來在關東就是有權勢的女性,她想將「貞操」這新奇的思想推廣出來。在當時,當然還是有一些堅守貞操的婦女,可是那畢竟是個人的想法,還不至於成為社會強制執行的一般道德。而且,不管是貴族或庶民,未婚女孩或有夫之婦,甚至寡婦,若對來搭訕的男子有情,就可以為這男子掀起裙襬。妬婦政子想將貞操觀念從鎌倉推廣到關八州,她也許可說是日本道德史上的傑出人物。
「抓住龜前,搗毀那女人居住的廣綱府邸,把廣綱趕出去,讓他去草原流浪。」她這麼說。
他心懷恐懼。
可是,不知道透過甚麼管道,政子的年輕繼母牧方卻知道了這個秘密。牧方本來就不喜歡這位跟自己年齡相近又氣勢凌人的女兒,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卻對政子特別熱心,令人懷疑她別有居心。
然而,他卻不是對政子生氣。雖然很難令人相信,可是在這男人的心中,對政子以及其娘家,他連生氣都不太敢。
「江間殿下(義時)還在。」
隔了兩天,也就是壽永元年十一月十二日(日期這麼明確,是拜《吾妻鏡》的紀錄之賜),賴朝把宗親叫來,命令道:
若借用《吾妻鏡》的簡單記載,賴朝表示——
「義時也一起離開了嗎?」
只不過是留在鎌倉,就讓賴朝做出這樣的承諾。
「要怎麼做妳才會消氣?」
「哇!」面對這樣的恥辱,宗親大叫著,可是已經無法挽回。他https://m.hetubook•com.com擺動屁股爬行,跳到院子下,用袖子遮住頭逃走。
如果交給政子,政子會殺了她吧?賴朝怕發生這種事情,若說不知道她的去向,政子會更加生氣,提出更多要求。賴朝走投無路了。
賴朝不耐煩地抓住宗親的烏帽子,連髮髻都扯了起來。對武士來講,最恥辱的事就是讓人碰到頭,宗親掙扎著想反抗,可是賴朝卻有外表看不出來的巨大力氣,使宗親一點辦法都沒有。
「廣綱,把你受到的一切狼狽遭遇全部講出來。」賴朝命令廣綱。
賴朝知道此事,是在上了早餐餐桌之後。他的筷子差一點就掉下地,可是,這男人平常的安靜舉止,使他免於洩漏內心的狼狽。
——要是能送給對方就好了。
義時來了。
他雖然生氣,可是,為了防範政子今後的舉動,他仍然稱讚宗親。
「要保護女人,也要保護男人。」
可是,若連時政(北条)繼室娘家的人都坐大,賴朝可就沒面子了。賴朝暗中計劃,要對宗親來一場男性的復仇。
他對牧宗親有這種感覺。宗親只因為自家出了北条時政的繼室就如此囂張,他想一統北条家,視賴朝猶如北条家的入贅女婿,看不起賴朝。
宗親上了馬,奔入山中等待夜晚,趁半夜回到鎌倉,到賴朝的岳父北条時政家裏投訴所受的屈辱。
江間殿下只回答「遵命」,就退了出去。
賴朝轉動他那號稱鎌倉第一的大頭看著被告。宗親已經立場盡失,他悲慘地叫著:

筷子從餐盤中滾落地面。
(我本來就不喜歡這個人。)
宗親一接到命令,就馬上率部下作戰鬥準備。半夜,震天價響的腳步聲在鎌倉街道上沸騰,前往飯島崎包圍廣綱府邸,搗毀門牆,強行闖入。由於龜前碰巧不在,所以倖免於難,可憐的是廣綱。他只是個文官,毫無抵抗能力,被宗親的部下從院子裏拖到街上痛打。
(我是拿北条家沒辦法!)
「你會有今天,並不是靠自己的力量,」政子最後說道:「是因為有我和娘家北条的武力,你才會有今天。」
賴朝的怒hetubook.com.com氣無處發洩,只得集中在執行政子命令的牧宗親身上。他明明是自己的家臣,卻盡忠政子及其娘家,輕慢自己,令賴朝十分生氣。
重視夫人的命令,當然很好。
人們竊竊私語著。全鎌倉的男女,沒有人不同情賴朝的。他從放逐者的身分突然一躍成為關東霸主,但在這方面的自由,卻不如附近的農家子弟。
驚訝的是宗親。
「這不是笑話,可真是辛苦啊!」
在賴朝日常生活中,最令他難過的事應該是女人吧?他對女人的多情更勝於其他男子,可是,政子及娘家北条氏的眼睛,都好像在防小偷似的警戒這種事發生。事實上,賴朝想要做這種事情時,小心翼翼的樣子也跟小偷非常接近。
此時,龜前回娘家去也很危險,她只好沿海岸往南走,逃到庇護廣綱的鐙摺大多和義久家裏,像隻小松鼠般怕得躲起來。
「你是最適合保護我子孫的人,我將會不斷給你賞賜。」
廣綱對這件事情很活躍。靠著廣綱的智慧,賴朝把龜前藏在廣綱的府邸(鎌倉材木座的飯島崎)裏,而且不是直接去那裏幽會,以免引人注目。
聽到這個消息,賴朝內心的喜悅及激動,簡直連在黃瀨川跟義經重逢的時刻都不能相比。
「你!」
大家熱烈討論著。
義時果然高明,他一點反應也沒有,連記錄者都如此描寫著:
「是我的家族,使他這個蛭小島的放逐者有今天的身分地位。這份恩情,源家九族每一個人都不應該忘記才對,可是,賴朝自己卻最快忘記,還用侮辱來回報。剪掉頭髮跟斬首是相同的意義,也就等於是砍掉了北条家族的頭。」
他表現出驚訝的樣子,討好地表示:
「可是,你怎麼對我這個主人交代?你怎麼說?」
這是政子思想的高明之處。鎌倉所有的男人都怕她,特別是賴朝。
「岳父回家鄉,是出於對我的誤解。而你竟然還跟從我,我非常感動。」
「妳要小心點!」
(這是仙女嗎?)
鎌倉政權的正式紀錄《吾妻鏡》中,對龜前的形容是:
「你去看看!」

「我拿到證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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