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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恨

作者:楊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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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二十七

三天之後,忽有士卒來報:「唐天子派使臣來,現在營門外,請將軍接旨。」
原來,各鎮唐軍雖然趁黃巢囿居長安之機,得以重整旗鼓,陸續取齊,對長安形成包圍之勢。但畢竟缺少一支能首先突破長安城防的精銳之師。長安失陷之後,鄭畋在鳳翔異軍突起,阻扼義軍西向,立了戰功,也振奮了各地官軍士氣,然而,鄭畋旋染沉疴,不久便離了軍職,到成都養病去了。王鐸以宰相身分重出,自吿奮勇擔任諸道行營都統,指揮天下官軍欲復占長安,一年多來也無多大戰績。
說話間,李克用馬到營前,他跳下坐騎,哈哈笑著說:
李存孝說:「孩兒尋常曾自做了弓箭,在野地裡射那飛禽走獸。」
李克用聽了,大喜,說:「果然不出我所料,正應了軍旗無風自動的徵兆。」
李克用出獵,不費吹灰之力,得了一頭死虎,無意之中還收了一員虎將,已經心滿意足。便不再多耽擱,命士卒將死虎馱上馬背,又勻出一匹馬來給牧羊少年騎上,一起回營。
劉氏夫人在一旁看了,半晌作聲不得。
李國昌生下一子,叫李克用,年紀長成,能騎善射,比他父親更為驍勇,也更不安分,暗暗窺伺中原,時常率部侵擾擄掠河東之地(山西黃河以東的廣大地區),因而屢與唐軍發生戰事。
李克用縱馬去追,那虎已躍過深澗,立在對岸。對岸草地上一群羊兒正在吃草,猝不及防猛虎躍至,驚得羊兒四散奔逃。那老虎無意之間躍入羊群,喜不自勝,也顧不得後有追兵,咬住一頭羊就吃。
敕封沙陀兵馬使李克用為雁門節度使,更賜錦袍一件,玉帶一條,金寶十車。著即興兵,馳赴京畿,勤王滅巢。功成之日,另有重賞。

讀了詔書,使臣令隨侍獻上錦袍、玉帶和十車金玉。李克用受到封贈,十分高興,望闕謝恩,並設宴款待使者。
老虎啃了幾口羊肉,扔下死羊,掩尾低頭繼續前走。忽然一個軍士和*圖*書驚呼:

今有曹州冤句黃巢,前日販鹽虜耳,不思報效皇恩,反嘯聚飢民為亂,剽掠州縣,以至殘陷長安京邑,驚動帝駕,播遷西蜀,實乃罪不容誅。
劉氏打量李存孝問:「這少年面黃肌瘦,有什麼能耐,值得將軍稱他為『天下豪傑』?」
說罷,眾姐妹哈哈大笑,分頭去採野菜。
牧羊人說:「如能求取富貴,願隨爺去,水火不避,生死不怕。」
「夫人說個正著,義子營裡已有九十九人,此子一來,正好湊足百人之數。我也就是百子觀音了。」
聽人說,我母親崔氏,長到十六歲,還沒許配人家。有一個艷陽天氣,鄰居姐妹邀我母親出外採野菜,順便遊春玩景。走到一座皇陵前面,兩旁列著八個石人。鄰居姐妹相戲說:「我們都已許配人家,崔家小妹年已長成,卻未擇偶,現在,我們眾姐妹為你說一丈夫,如何?」
一方大磧(沙漠)號沙陀,部族驍雄勇力多。
劉氏夫人大喜說:「孩兒果然不凡,不但力大無窮,弓箭也很嫻熟。金簪你就拿著買酒吃,三天之後,我再賜你一領新戰袍。」
李存孝行禮已畢,劉氏夫人問:「你力氣不凡,可會武藝?」
牧羊人聽說沙陀兵馬使有請,不敢怠慢,踏石過澗,到李克用馬前拜見。
李克用沉吟說:「無風軍旗自動,此乃有事用兵的徵兆。孩兒們,各自回營,厲兵秣馬,做好用兵的準備。」
母親說:「烈女不事二夫,手裡菜籃扔中哪個石人,就和那個石人結為夫妻。」
劉氏夫人說:「膂力盡有,只不知道武藝如何?」
——古謠


在阿爾太山以西的今新疆地方,古代有一片叫「沙陀」的大沙漠,居住著一支驍雄勇健的部族,此部族遂號「沙陀」。
李克用點頭嘆息:「hetubook.com.com原來是石人所生,難怪一身好力氣。」又說,「你這一身膂力,與其埋沒村野,與草木同朽,何不隨我去求取富貴?」
「百步之外,你連放三箭,如能將馬鞭射落地下,金簪賞你去換酒喝,另外,我還要親手做一領戰袍獎你。如若三箭射不下馬鞭,我便要士卒就用這條馬鞭打你一百鞭,罰在這爐前一面打鐵,一面練武藝三個月。」
母親說:「好啊,只不知道說的是什麼人?」
李克用問身邊侍衛:「有風吹動,無風吹動?」
朕聞《孔子家語》云:「天無私後,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大唐高祖、太宗一脈相傳,以至於朕,一十七代,劬勞國事,夙興夜寐,靡有朝矣。士民眾庶,恩德廣被。
對岸眾人都看呆了。李克用心中大喜:此人真是六甲神將下凡,有此勇力,若得此人為用,定能助我稱雄中原。急令左右去請壯士來見。
「無風吹動。」
李克用大開中門,到香案前跪迎唐天子御旨。使臣宣讀詔書:
那女子扔下手裡的刀劍,回答說:「你要當百子觀音?收這麼多義子。」
就在這時,只見前面場子中央立著的那杆旗幟,連擺了三擺。
他正思忖,風過處,一聲振動山岡的咆哮,山林裡果然跳出一隻水牛大小的斑斕虎來。那猛虎出林,正要逞威,一看對面有一彪人馬,箭上弦、刀出鞘,殺氣騰騰,知道寡不敵眾,轉身怏怏而逃。
侍衛們都望那李存孝得意地往懷裡藏金簪去了,沒留心方才起沒起風。現在主將問起,他們看了看周圍樹葉未動,便答道:
沙陀本是西突厥的苗裔,過著逐水草而遷徙的遊牧生活,唐懿宗咸通年間遷徙到今山西大同附近,應|召攻打龐勛義軍有功,其部族領袖原和圖書姓朱邪名叫赤心的,被唐天子授振武節度使,賜姓李,名國昌。
當即傳下號令,準備炒麵乾糧,收拾兵仗旌旗,各營沙陀子弟,克日進兵中原。
李克用又正經地對劉氏說:「我盡收羅天下豪傑,養為義兒,號義兒軍,將來定能助我稱雄中原。此子後來居上,義兒營中堪稱第一呢。」
李克用遠遠地在馬背上就喊:「夫人,我又給你收一個義兒回來了。」
切切此諭,勿負朕心。
李克用心想:風乃天地呼吸之氣,雲從龍而起,風從虎而生,莫非此地有大蟲出沒?
這一年秋天,正是「草枯鷹眼疾」的圍獵好時候,李克用率領一支人馬,出外放鷹走馬、射獵打圍解悶。來到一處山坡,陡起一陣狂風,飛沙走石,颳地遮天。
一行人回到營地,只見營門前廣場上幾座熔爐火焰熊熊,鐵錘落在鐵砧上,火花四濺,叮噹山響。一位女子頭戴貂皮帽,身繫綉花裙,臉像黑牡丹,正在爐子旁察看新打的刀劍是否鋒利。
操持朝柄的大宦官田令孜,想將最後剿滅義軍的大功歸於北司,終於採用楊復光的策謀。稱王鐸討黃巢久而無功,免去他諸道行營都統的官職,調為義成節度使(駐節滑州,今河南滑縣),而以天子詔書召沙陀兵進中原討伐黃巢。
李克用說:「可別小看了他,馬背上那隻死虎便是他赤手空拳打死的。」
奉天承運大唐天子詔
牧羊人跪伏在地,也不顧羞,憨裡憨氣地敘述起來——
這時,幾年前曾監軍斬殺王仙芝的大宦官楊復光,向朝廷獻策說:
回話的便是李克用的夫人劉氏。劉氏夫人能使兩口寶刀,也是一員能征慣戰的女將。

李存孝領命,要了一把雕花弓,瞄準旗www.hetubook•com.com角上的金簪就射。只聽見這頭弓弦響,那頭馬鞭墜地。眾人齊聲喝采。李存孝上前拾起金簪、馬鞭,雙手捧著,返回跪到劉氏夫人面前,說:
李克用問那少年何方人氏。
「不好,前面山石上睡著一個牧羊人,老虎要吃人了!」
「雁門李克用,青年驍勇,有沙陀強兵,亦有徇國之志,只因侵擾河東,與朝廷結隙。若天子以聖旨曉以大義,召其興兵破賊,沙陀兵必來,黃巢軍必滅。」
李克用大喜說:「既然如此,你又無父,我收你做個義兒吧。從此賜名李存孝。」
牧羊少年見一位將軍願收他做義子,哪有不高興的?當即納頭便拜,親親熱熱地說:「孩兒李存孝,拜見阿爹。」
牧羊少年回答說:「我還在襁褓中,母親便死。後來聽人說,我只有母無父,因而也無姓氏。」
劉氏夫人半信半疑:「哦?」
劉氏夫人命於百步之外立一紅旗,頭上取下一根金簪來,別在旗角上,又隨手要了一根馬鞭掛在金簪上。對李存孝說:
眾人聽了,不知是假是真,只是連連稱奇。
眾姐妹說:「就將這八個石人說與你為夫,由你自擇一個。」
李克用說:「人稟天地陰陽二氣而生,豈能有母無父?」
李克用在一旁笑著問:「夫人,這義兒膂力如何?」
今諸道勤王之師,成集京畿,賊軍殄滅,指日可待。朕念前代沙陀單于朱邪赤心,攻討亂賊龐勛有功,賜以帝姓,曾被殊恩。今日國難方殷,聞鼙鼓思將帥,故馳旨以召沙陀忠義鐵騎。
熔鐵爐旁,士卒們正將打造好的刀槍捆成捆,用繩子拴了,穿上杠捧,杭育、杭育地往營裡抬。李存孝見了,走上前去,將身上的破羊皮襖挽了挽,一手在脇下夾了兩捆,左右夾了四捆約百把件鋼打的刀槍,輕輕巧巧m.hetubook.com.com往營裡走。這四捆刀槍得八個棒小伙抬,李存孝卻一人連夾帶提地搬走了。
以後,母親果然不婚而孕,生下我來。母家以為有辱門第,將母親趕出家門。母親抱著我又來到皇陵前,見石人頭都被打斷,便捧了頭給第二個石人安上,嘆了口氣說:這孩子就叫安頸思吧。母親在石人前大哭一場,然後在墳前一棵樹上自縊身死。我被一家撿回撫大,就給他家放羊。別人開始叫我安頸思,以後慢慢改口喚安敬思,這便成了我的名字。
說罷,合上雙眼,將手裡菜籃向前一扔。睜開眼看,第二個石人冠子上掛住了籃子。母親上前,抱住第二個石人,口裡說:
士卒們一齊大聲吆喝,然而,風吹樹響,澗水潺潺,那人竟聽不見對岸的呼喊,依然熟睡如故。忽然,一隻驚羊咩咩叫著從牧羊人身上竄過,牧羊人這才驚醒。猛一睜眼,見老虎正在吃羊,撐地跳起,便去打虎。老虎見有人來,棄了羊,迎面撲去。牧羊人閃身躲過,老虎撲了個空。那人不等老虎轉身,騰地跳起,一躍騎上虎背,一手按住虎頸,一手握拳便打。那碗口大小的拳頭落在虎脇下,只消數拳,虎已斃命。牧羊人怕虎假死,又雙手將虎提起,在石上連摔數下,摔得老虎口裡流血,舌頭掉出,方才住手。
李克用早就想帶領沙陀子弟,移駐繁華富庶的中原地區,但每次南擾,都為沿途各州鎮的守軍所阻,免不了刀兵相見,一場廝殺。最後,終因無法孤軍深入,而退回塞外。現在,有聖旨相招,各州鎮守軍誰敢阻攔?可一遂索願,堂堂皇皇地進入中原,直達京畿,叫他如何不喜?
李克用喚道:「存孝兒過來,參見母親。」
「孩兒覆命,請母親驗箭。」
李存孝連忙叩頭謝恩。他哪裡捨得用這金簪去換酒喝,把它在懷裡藏了,作為念物。
石人石人,
排行第二,
你為丈夫,
我心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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