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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小信仰

作者:米奇.艾爾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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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11月 你的信仰,我的信仰

11月 你的信仰,我的信仰

我還聽過其他類似的故事,它們有種聽天由命的單純之美。我不知道我能否擁抱這種與現實如此保持距離的態度。我不知道。隨緣吧。
「相信某種比你自己更偉大的東西。」
再問一個問題好嗎?我對大法師說。
第二天,馬回來了,還帶來另外幾匹馬。鄰居向農夫道賀,說他轉運了。
並非所有的宗教都是如此。在歷史上,由於不肯改宗、不肯接受另一個神或否定本來的信仰而遭到屠殺的人,不計其數。公元二世紀的知名學者阿克巴拉比(Rabbi Akiva)就因為拒絕放棄他的宗教研究,被羅馬人刑求至死。他們用鐵梳耙開他的身體時,他低聲吐出他在人間的最後遺言:「聽著,以色列啊,主是我們的神,主是唯一。」「一」字還在唇邊,他就嚥氣了。
你——身為神職人員——怎麼會這麼開放呢?我問。
他咳了幾聲,然後像是要我放心似的,露出一個微笑。現在他請了全天候的居家幫手;他的居家照護員包括一個來自迦納的高個子女人和一個粗壯的俄羅斯男人。週末以外的日子,有一個來自千里達的漂亮小姐來輪值,她信印度教,名叫蒂拉。早晨,蒂拉會幫他穿衣服,做一些輕鬆的體操,做飯給他吃,開車送他去超市和猶太會堂。有時她會在汽車上播放印度教音樂。大法師覺得很好聽,還要求她翻譯。她談到她宗教中的輪迴觀念;他提出很多問題,並且為這麼多年來都未曾多吸收一點印度教知識而道歉。
「這不是我個人的創舉,米奇。大多數宗教都教我們,要愛自己的鄰人。」
鄰居來訪,說:「太不幸了,你運氣真差。」
他要我寫祭文的這項要求,在我心裡的分量就像一篇期https://m.hetubook.com.com末報告。有幾次去看他,我覺得交卷的限期永遠不會來臨;又有幾次,我擔心只剩幾天,一星期都不到。今天大法師看起來不錯,眼神清亮,聲音有力,這讓我放心。我們一坐定,我就向他說起那筆資助遊民的善款,甚至也談到我度過一晚的那家基督教收容所。
有個故事講一個農夫一早醒來發現他的馬跑掉了。
我發誓我看到台下好些個非猶太人的家長壓抑著他們的竊笑。
我不確定該不該向一個擔任拉比的人提到基督教的傳教組織。說出來的時候,我有罪惡感,覺得自己像一個叛徒。我想起大法師有次告訴我一個故事。他帶歐洲老家來的祖母去看棒球賽。所有觀眾都為一支全壘打跳起來歡呼時,祖母坐著不動。他回頭問她,為何不為這精彩的一球拍手。她用希伯來語問他:「奧勃特,這對猶太人是好事嗎?」
「我發現,如果助行器看起來像一台購物車,」大法師淘氣地說:「會眾會覺得更自在。」
我白擔心了。大法師不做這樣的價值判斷。「我們的信仰告訴我們,要行善,幫助我們社區裡的窮人。」他說:「這是義舉,不論你幫助的人是誰。」
我想回答,卻發現我答不出來。完全沒有答案。
我想,那一刻我真的非常佩服他。不論在私底下,或上了年紀以後,他也從來沒有壓迫過別的宗教,沒有對別人相信的事口出惡言。我發現我在處理宗教這件事上像個懦夫。我應該更豪氣一點,不要畏首畏尾。我不應該保持緘默。如果你認為,摩西唯一的缺點就在於他不屬於你的宗教;如和_圖_書果你認為,耶穌唯一的缺點就在於他不屬於你的宗教;如果,你認為,清真寺、齋戒、誦經、麥加、佛陀、告解、輪迴等等觀念與儀式的唯一缺點,就在於它不屬於你的宗教——那麼,問題恐怕出在你身上。
他點點頭。
「即使在我們的信仰裡,也有很多問與答、闡釋、辯論。基督教、天主教和其他宗教都有類似的東西:辯論與闡釋。妙就妙在這裡。好比一個音樂家在做音樂。如果你找到某個獨一無二的音符,一直不斷敲打那個音符,你一定會發瘋。把不同的音符混合在一起,才形成了音樂。」
把相同的信息分送給兩位至高無上的神,我覺得很好笑。我當時還太年輕,無法體會這種「你們的神、我們的神」的區分背後含有嚴肅的陰影。
「因為我們都是從那個男人所出——從唯一的神所出。這就是他要告訴我們的訊息。」
不久我們就展開最基本的辯論。不同的宗教如何共存?如果一種宗教相信一件事,另一種宗教相信另一件事,怎麼可能雙方同時都是對的?一種宗教有權利——或甚至義務——嘗試使其他宗教的信徒改變信仰嗎?
一旦我遷往中西部(Midwest)——這一區被稱為「北方聖經帶」——這問題就顯得沉重多了。我在市場裡會遇到對我說「上帝祝福你」的陌生人。我該如何回應?我訪問過一些運動員,他們把所有觸地得分和全壘打都歸功於他們的「救主耶穌基督」。我與印度教徒、佛教徒和天主教徒一起做義工。大底特律地區號稱是中東以外聚集最多阿拉伯人口的地方,所以穆斯林的問題也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包括人們會辯論:本地清真寺可不可以在波蘭人占和圖書多數、教堂鐘聲處處聞的地區,用廣播呼叫信徒按時禱告。
「未必是壞事。」農夫說。
關於宗教的辯論,會有哪一方獲勝嗎?誰家的神比誰家的好?誰解釋的聖經是對的,誰又解釋錯了?我比較喜歡印度詩人芮昌德拉(Rajchandra)的主張,他認為沒有哪一種宗教比較優越,因為每一種宗教都帶領人更接近神。他的教誨影響了甘地。我也喜歡甘地本人的做法,甘地結束斷食時,會隨興唸一段印度教的禱告文、一段伊斯蘭教經文,或唱一,首基督教的讚美詩。
我讀了很多佛教故事和寓言。
「所以我去找老師。我跟她解釋我們的難處。她說:『可是正因為如此,我們才給他這個角色呀,拉比。因為耶穌是猶太人嘛!』」
大法師一輩子都在這些問題中打滾。「一九五〇年代初期,」他回憶道:「我們會眾的小孩在搭校車之前,都會用牛皮紙把他們的猶太書籍包起來。要記得,對這附近的很多人而言,我們是他們畢生見到的第一批猶太人。」
他兒子試騎一匹新馬,摔斷了腿,鄰居來慰問。
真的嗎?
「好吧,不妨這麼看。你希望全世界看起來都一樣嗎?生命的奧妙就在於它變化無窮。
「未必是好事。」農夫說。
如果不同宗教的人說「願神保佑你」,你怎麼回答?
第二天,軍官來徵召兒子服役——他因為腿斷了沒有被收編——大家都很高興。
「那不是宗教。那是仇恨。」他嘆口氣:「如果你問我,我會說,這種事發生的時候,上帝高坐在天上也會哭泣。」
但,要是信仰別種宗https://www.hetubook.com.com教的人不承認你的宗教,或者因為你相信了跟他不一樣的宗教就要殺你,怎麼辦?
「你們要自問:『為什麼神只創造一個男人?』」大法師豎起一根手指並搖晃著手指說:「如果他要世界上的宗教爭吵不休,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創造許多種不同的宗教?他不是創造了樹嗎?不僅一棵樹而已,而是數不清的樹。為什麼上帝不創造無數的人?
那是什麼樣的音樂?
這些年來,大法師奉行他的信仰過生活,卻從不曾試圖改變別人。大致而言,猶太教不鼓勵外人改宗。事實上,猶太教典型的做法是先強調這個宗教的艱苦經歷,勸說有意加入者放棄。
那,為什麼,我問,我們的世界會如此分崩離析?
「欸,我知道自己相信什麼,它在我的靈魂裡。但我一直告訴我們的教友:你們要相信自己的宗教的真實性,但你們也要謙遜,承認我們並非無所不知。既然我們不是無所不知,就應該容許別人相信不一樣的東西。」
那是不是會產生很多怪現象?
「未必。」農夫道。
換言之,「願你們的神和我們的神保佑你」——「誰的神在保佑誰」的這種觀念,已經從好笑變為有爭議性,甚至會引起衝突。對此我保持沉默,甚至想躲起來。我想,信奉了人數屈居劣勢的宗教的人,多半會像我這麼做。我之所以逐漸偏離我的宗教,一部分也是因為我不喜歡總是覺得自己必須捍衛它。現在回想起來,這理由很可悲,卻非常真實。
「我為什麼不能那麼說?」
他輕笑一聲:「哦,是啊。我記得有一次,一個會眾氣沖沖跑來找我和_圖_書,她兒子是班上唯一的猶太學生,被安排在校內的耶誕戲劇裡扮演一個角色。而且他們要他演耶穌。
農夫說:「未必。」
我十多歲的時候,大法師有次講道逗得我哈哈大笑。他朗讀了一封另一位神職人員寄來的感謝函。對方在信末寫道:「願你們的神——及我們的神——保佑你。」
「我會說:『謝謝你,也願上帝保佑你。』」
有個星期天,快要過感恩節了,我從紐約搭火車去大法師的家。我用一個擁抱當作招呼,跟在他身後進到他的辦公室,而他的合金助行器一馬當先。現在助行器前面添了一個小籃子,裡面擺了幾本書。不知什麼緣故,籃裡還有一個鮮紅的響葫蘆。
他嘆口氣。
我記得類似的事。讀小學的時候,活潑生動的大型耶誕節目像是〈佳音報你知〉(God Rest Ye Merry Gentlemen)和〈耶誕鈴聲〉,我都沒份兒。相反的,我只能跟校內少數其他幾個猶太小孩上台唱光明節的歌曲〈小陀螺〉(Dreidel,Dreidel,Dreidel,I Made It Out of Clay),拉著手繞圈圈,模仿旋轉的陀螺。沒有道具,沒有戲裝。唱完歌,我們就一起倒在地上。
那段禱告——以及「唯一」這個詞——是大法師信仰的核心。唯一,就如同神只有一個。唯一,就如同上主的造物,亞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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