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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份不烘麵包不切掉麵包邊的三明治的人,大概就像一個畫畫的人一樣吧。你是否喜歡一幅畫,是否喜歡一種由三片像麵包的麵包,夾著番茄沙律醬雞蛋醃肉火腿做成的三明治,是創造者與欣賞者間距離的問題,喝著咖啡的一個人說。他穿的是一條栗色的粗布褲,一件乾草色的布襯衫,那顏色,使他和他喝的咖啡溶在一起了。
當有人問過了砲會不會有一天忽然又轟的一聲響起來之後,這人繼續發問,這次,他問的不是大砲,而是和他一起來的同伴,他問:如果這砲忽然有一天又轟起來了,你怎樣呢。你會逃走嗎。你會守著這個城嗎。
荒島上的早晨,麥片、雞蛋、粥,就成夢想了。一個人要在孤島上過三天,那種感覺是很奇怪的。四周沒有一個人。可以和誰聊天呢。可以自己唱歌,在山上奔跑,在海裏游泳,但沒有人可以交談。
菠蘿們所以要正名,把名字拿去註冊,因為這些很特別的雞尾酒,名字又叫做菠蘿。
我們這一隊艇,好像一條龍。龍是甚麼樣子的呢。沒有人見過龍。不知道龍吃不吃草。圖畫冊子裏的一些龍,模樣總是極其嚴肅,有沒有一條笑嘻嘻的和氣龍呢;傳說裏的龍顯然聰明能幹,又有沒有一條胖胖的傻笨龍呢。
——這個地方
——我喜歡這城市的海
不過,車子經過碎石子路就倒霉了。坐在車裏的人好像坐了一輛遊樂場裏的碰碰車。阿傻說,碎石子路是很古老的路,它就像所有那些古老的物事,雖然不能適應現代的需求,卻使我們十分懷念。像馬車、像蠟燭、像獨木舟、像古堡。
前面不知是誰喊起來。前面還有人學牛叫,又有人吹了一陣口琴。頭上的天很藍,和昨天一樣藍。因為天很藍,山就更青了。遠一點的山都變作了紫色,紫得瀰漫起一片濃黑的霧。只有身邊附近的雜草和樹木才是青綠的,中間點綴著一點蛋白和橙黃。
騎腳踏車的人是一個年輕人,他的口袋裏只有二十塊錢,即使把同伴的口袋都翻轉袋裏出來,也湊不出雞主人要求的數目。所以他就說了:市場上的雞,也不過是七塊錢一斤,我賠你二十塊錢行不行呢。雞主人把兩手在胸前交叉一放,只見兩臂的肌肉忽的膨脹起來。他說,這裏又不是市場。又說這雞是下蛋雞。
——盛產菠蘿
我沒有想起電話。我忽然想起音樂會。在一個音樂會上,如果臺上的人鋼琴彈得好,大家都喜歡聽,臺下的人就會拍起手來。於是彈鋼琴的人立刻就知道了,我的鋼琴彈得不錯,有人喜歡聽。
畫就不一樣了。沒有人在畫展的時候對著一幅畫拍手,並且喊:再來一幅。沒有化過妝的三明治和木桌子椅子就不一樣了。從來沒有人對沒有化過妝的三明治和木桌子椅子鼓掌。所以,那些做沒有化過妝的三明治和木桌子椅子的人一定很寂寞了。
我喊。
——過來划艇
菠蘿田的田不是梯田,也不是井田,如果不是阿傻指出前面的一塊斜坡,我並不知道那就是菠蘿生長的地方。我起先見不著菠蘿,只看見一叢叢矮的粗葉,葉上有刺。所有的粗葉長在斜坡上,依著山勢,像一棵棵矮的肥樹。
——菠蘿好香
我有時把艇划到麥快樂他們的艇群裏。阿傻說,把艇連在一起吧。他於是站起來,矮下身子扶著艇邊,爬到艇的前面去,伸手找著一條繩後,即把艇綁在別一隻艇的尾巴上。不久,許多艇都連了在一起。
——蛇最喜歡
我們到達涌鎮時,已經十二點了。我們要看的是涌鎮的一座古城,這城上有幾門大砲。我們在涌鎮碼頭附近的小店裏吃飽了粉麵,坐了兩枝香煙的時間,即跑到古城前面來了。
又有一個人在喊。喊的人,也是一個走在前面的人。所有走在前面的人,在山徑上走的時候,一腳右一腳左,踏著了一些沙粒會索落索落地響。偶然,就有一些沙粒滾下來了。當有人提起海,大家一起想,最好可以立刻跳到水裏去游泳。每個人的衣服都已汗濕了。
——我們又香又甜
一、立即離開現場
碼頭上傳出一陣擴音器的聲響,不斷催促大家上船:直航的輪渡十時正起航,請上船,請上船。有人奔走,有人嘴巴裏匆匆塞進最後的一截豬腸粉。輪渡終於響起嗚嗚的笛聲,告別碼頭。
啤酒花園裏面依舊坐著疏落的幾桌子人。三個喜歡笑的人這次沒有坐在大籐椅上,他們坐在木桌子前面,坐在一把黃橙色的大傘下面喝咖啡。其中的一個說:這咖啡不錯,杯子的顏色和形狀也不錯。說著,又喝了一口咖啡。另外的一個則說,世界原來是這樣的,要你耐心去慢慢看,你總能發現一些美好的事物;事物的出現,又十分偶然,使你感到詫異驚訝。還有一個就說了,我們覺得這咖啡不錯,咖啡知道嗎。我們說這些木桌子椅子,顯示出一種沒有化過妝的美麗,木桌子椅子知道嗎。
督察說。他手裏拿著一張紙。他又拿起一枝筆,對著紙上的名字劃著圓圈的記號。他這麼做,好像手裏拿著的是一份動物報。他對大家說,假期來啦,誰願意上班,誰願意放假。
是了,羅馬人喜歡希臘,但這又有甚麼意思呢。你那麼喜歡藝術,卻成了鳴的鑼、響的鈸,而沒有愛。光是頭髮很希臘、滿城市很藝術,又有甚麼意思呢。
——放假,當然要放假
碼頭上站著許多人,他們的服飾鮮明,我看見許多的橙紅色和檸檬黃。這種顏色,在學校裏是沒有的。在學校的黑板前面,顏色不是黑就是白。夏天是白,每個人如一枝枝的粉筆。冬天是深藍,每個人如一塊塊的黑板。
麥快樂聽見這三個笑嘻嘻的人說些這
和_圖_書樣的話,就說,他曉得了。那不過是一個講電話的人和一個聽電話的人之間的問題。
而且,總有人會跑進一間畫室裏叫起來:唐娜蒂蘿在野獸群裏啦。或者對著一群木桌子椅子說:怎麼好像一棵樹。又對一份三明治說,麵包如果不烘一下,吃下去會胃痛的。麵包的邊如果不切去就不夠典雅。
下一個節目是有一個人表演拍電影,他借了阿傻的照相機,把自己的球鞋脫下來放在草地上,仔細地拍攝起來。他一會兒跳起來,一會兒奔跑,一會兒躺在草地上,一面拍一面解釋這是凝鏡,淡入淡出,甚麼甚麼。他最後終於拍完,他說,這球鞋一定可以成為下一屆的影帝了。
他沒有錶,因此沒有時間觀念,現在是上午八時,還是下午三時,他不知道。他在沙灘上睡了一覺,睡得很久,以為醒來時一定是夜晚了。可是當他睜開眼睛,明亮亮的白日依然在頭頂上。他這樣子睡睡醒醒許多次,睜開眼睛依然是白天。
曾經有一次,大街上有許多人說:「那邊有菠蘿呀。」幾個小孩子聽見了立刻說,我們喜歡吃菠蘿,我們去吃菠蘿去。於是,他們一起跑到菠蘿那裏。誰知道,那個奇怪的菠蘿卻把小孩子的嘴巴吃掉了,又把小孩子的手指也吃掉了。
我有一個綠色的背囊,每當我要去遠足、去露營、去度一陣子的假,我即把背囊從一個抽屜裏找出來。我會把它揚開,反轉袋裏,看看有沒有蟑螂在裏邊露營。然後我會把露營的物事都塞進背囊裏。我有時考慮:帶一件布衫還是兩件;又考慮,雨衣究竟帶不帶。
記得頭上插些花
這時,阿傻踏在沙灘的水裏喊:
——你的願望是甚麼
我見城牆內側有一方如一個網球場的空地,空地旁邊有一棵大樹,空地上有人在踢球。我看見城牆的邊沿有一連串的凹口。我看見牆頭上的泥土上有沙粒,漫長著一些雜草。我看見大砲的身體如一隻大號的圓餅乾罐。我看見大砲的兩側,築有兩堵半個人高的矮石垣。我看見每一門砲對正前面的平原。
離島的輪渡經過無數小島,偶然,船經過一個孤島,輪渡上的搭客看見島的沙灘上有一個人躺著曬太陽,看見的人就說了:這樣的生活太舒服了。而躺著曬太陽的人則說:這就是當領袖的滋味麼。輪渡不停地朝前駛去,把孤島拋在海中心;不久,抵達遠方一個有許多居民的熱鬧的小島。
這是一個寬闊的沙灘,從這邊開始走,可見一些食物的小攤,有賣魚蛋麵和豬皮的,有賣鹽焗蛋和雞翼的,有賣甜糕和軟餅的。經過這些攤子後,是許多可以坐下來吃粉吃麵的舖子,以及出售魚鈎草帽的小店。面對沙灘的堤岸上,有兩座建築堅固線條簡單的房子,其中一間原來是救護站,另外一間卻是公廁。
這時,在前面的一個巴士站上,有七個青年人坐在路邊的地上。他們正在等巴士。這個島上有很多巴士,不過這些巴士的脾氣很怪,是一種喜歡鬧情緒的巴士。忽然,它們不高興載乘客了,忽然,它們走一段短短的路程車資要加倍了。因此,等車的青年人一點辦法也沒有。這幾個青年人,從早上開始,就在巴士站上等車,等了整整一個上午還沒有辦法離開。天氣很熱,如果步行,起碼要走六小時才抵達目的地。坐在路邊的人,對巴士一點信心也沒有了。當他們看見有三輛腳踏車打從面前經過,就羨慕得不得了。其中一個人就說了,下次我們到這裏來,也帶一輛腳踏車來吧。這時,坐在腳踏車上的一個人說的卻是,下次我們到這樣的地方來,還是不要帶腳踏車來吧。
我們沒有煮菜,只用一個煎鍋把罐頭裏的牛肉、沙甸魚、香腸煎了一會,看見它們不再冰凍呆滯,就吃起來。牛肉還不錯呵,有人說,可惜沒有調味的醬料。這飯好像是粥,魚怎麼不見了呢。大家圍著營火每人吃了幾茶杯的飯。
如果,生長在更早的年代,我看我或者可以見著黃帝。我喜歡黃帝,他發明指南車,人又勇敢,我能夠做他的子孫,覺得很高興。要是有人問我,你喜歡做誰的子孫呢,阿力山大大帝、彼得大帝、凱撒還是李察獅王,我當然做黃帝的子孫。問的人就說了,在這裏,做黃帝的子孫有甚麼好處,你會沒有護照的呀。
假期來了,我們這次是去露營,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大的離島。我們去生活兩天。如果你喜歡划艇、爬山、躺在草地上看星、胡亂唱歌,就和我們一起起程吧。如果你有一個背囊,帶你的背囊一起來。麥快樂說。
阿傻喜歡遠足,每次一定帶著他的照相機,照相機裏裝上可以拍攝七十二幅照片的膠卷,對於無論甚麼景物,只要他高興,就嚓的一聲攝下來。他從來不理角度距離,有時甚至連光線也不很尊敬,因此,他拍的照片,都是非常即興的。
然後是一間很奇怪的屋子,它是白色的,只見窗前垂著黑白格子的帷幔;屋的前面,是一片露天空地,那裏擺著木的桌椅,桌面上有彩色的遮陽傘。屋子的四周,由白色的木柵圍著,看來如一座鄉村的農居。
有人就問了,因為他們覺得很奇怪。你於是說,啊,啊,這個,這個,國籍嗎。你把身分證明書看了又看,你原來是一個只有城籍的人。
——有人來偷菠蘿了
阿傻不怕做節目,他要做的節目,比較特別些,不是唱歌講故事,也不演啞劇,而是去找一些可以吃的水果來。大家很贊成,沒有表演過節目的人就跟阿傻一起去找水果,我沒有表演過節目,所以,我也跟阿傻去找水果。
我回頭看看背後的來路,菠蘿田都被高的樹遮著,樹的縫隙間不時閃現一座小屋。遠處的海面,又有離島的輪渡來了。
——要維護菠蘿的良好聲譽
當他們從海灘回來,他們沐浴,洗臉,清潔宿舍的門窗,hetubook.com.com洗擦地板。整理妥當之後,他們齊集在操場上升旗,旗的圖案,是一個藍色的羅盤。每天,校長會來訓話。所有的青年領袖要緊記自強不息勝不驕敗不餒克服困難。然後是早餐時間,麥片、雞蛋、粥,每個人都吃得飽飽的。
一隻菠蘿喊。
我有時把艇划遠了,離開所有的人。阿傻一面用手撥海裏的水,一面哼一些他自家高興哼的小調,咿啞咿啞。於是我也嘩啦嘩啦唱起來。我會唱搖小船。我每次划艇就唱搖小船。搖搖搖小船,順水河面浮,真快樂真快樂真快樂真快樂,好像夢裏遊。
當菠蘿們正在開會,阿探正在用手電筒對著一隻菠蘿這邊照照那邊照照,阿傻拿出他的童軍刀一刀割去了一隻菠蘿頭上的頭髮。於是,有一隻菠蘿就說了:
從前有一百次,有人撞著了牛的耳朵,有人撞著了狗的尾巴,這些人,不過把車停了下來,從車窗內伸頭出來瞧瞧牛還會不會吃草,狗還會不會吠,卻被五十枝巨型竹竿和二十多根木棍圍了在核心。
關於離島,麥快樂會從口袋內掏出相片來給大家看。你們看,他說,上次,我們就是到這個地方去的,這個島叫大苔島,島的附近有許多浮著的苔。我們一起吃泥蜢粥,粥裏面全是魚,有尾巴有身體的魚。在照片裏面,麥快樂正在吃泥蜢粥。那碗粥,露出四條魚尾巴。
創造的人當然是重要的,喝著咖啡的一個笑嘻嘻的女孩子說,她的頭髮黑而且長,她的臉上滿是美麗的陽光。欣賞的人和創造的人同樣重要,她說。
而我們,終日行走在幾條忙碌的大街上,擠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只見許多蒼白的臉。於是,有人就說了,到巴黎去吧,到羅馬去吧。對於這個城市,你是否不屑一顧。
騎腳踏車撞到母雞的人,手裏正拿著兩張十元面額的市幣,數分鐘來不斷懇求對方勉強收下算了,這時,見母雞正在泥堆裏吃蟲,即把市幣塞回袴褲袋裏,朝他的同伴打聲招呼,三個人一起坐上自家的腳踏車,迅速離開了現場。雞主人見著母雞這樣,就火了起來,對母雞罵了三分鐘粗野話,其中,有一分鐘罵母雞自己,一分鐘是罵雞蛋,還有一分鐘,罵的是母雞的母親。
這時,在城堡的牆頭上面,除了我們,還有許多人,這些人,也是到這個地方來看看的。他們有的坐渡輪來,有的坐街渡,有的坐公共的車輛。現在,他們都到城堡的牆頭上來了。他們也爬到砲上坐著,每一群人都分別包圍一門砲。
有橙的人都把自家的橙拿出來,用刀縱也切橫也切,把橙全切開吃了,卻沒有人可以變成五塊皮來。結果,阿傻想起他的籠燈辣椒。把辣椒團團轉切三次,切下三塊來,中間的一截,正連著兩塊皮。阿傻果然把切橙的謎解了。
現在,路上躺下了一頭母雞。這踩腳踏車的人因為自己也跌倒了,所以,過了一分鐘才從地面上爬起來,當他把腳踏車扶起來後,又過了一分鐘,於是,他就被幾十個人圍著了。騎腳踏車的人是和他的兩個朋友一起到這島上來度假的,他的兩個朋友自然也被圍了在圓圈的中間。
又一隻菠蘿喊。
許多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有人提議每個人做一個節目,也總有人說,我不會做節目,我沒有節目。阿郵就是這樣了。他說他沒有謎語,又不會跳土風舞,或者表演猿人襲地球。他於是坐在一邊。現在,剛好輪到他。他雙手一指,指著阿傻,一面說,你先你先。
我們喊。吃完了飯,誰還願意獃在營地呢。可是阿探搖搖頭。把小說看完再說。我們把營地交給他看守,眾人沿著登山的小徑回到沙灘上來。幾個跑在最前面的人,當我抵達沙灘時,已經變成魚了。
阿探在我背後那麼提示。我的兩隻腳立刻對我說:我們決定慢慢走了。它們果然一步一步小心走起來。阿探用手電筒仔細在一棵菠蘿旁邊這裏照照,那邊照照,走遍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看清楚沒有蛇,沒有其他可怕的動物。阿傻有一把童軍刀,他即把粗葉一刀割去,又把地面的根一割,菠蘿就滾落田裏了。
——你們看
我娘秀秀總是說:帶雨衣去,誰知道天氣會怎麼樣。她又總是要我帶兩件布衫,好多些替換。我照做了。母親繼續說她每次說的同樣話,爬山要小心,不要獨自在深水裏游泳,不要和別人打架。我說我會的了,我於是背著綠色的背囊,和麥快樂,以及麥快樂的朋友,還有麥快樂的朋友的朋友,一起去露營了。
阿傻說。當艇都連在一起,我不再划艇了。小艇跟在別的艇後緩緩地滑行,又和其他的艇碰碰撞撞,偶然發出一聲聲蓬、蓬。我於是放下漿,在艇內睡覺。天好藍呵,雲像棉花糖。那邊有人在滑水,一隻汽艇的馬達得得地響。艇身因此擺了兩下,像搖籃。
我們一個跟著一個都爭著跑進了古城裏,經過一道拱門,步上一群梯級,來到了城堡的牆頭上。大家見著牆頭上一字兒排開的一列大砲即高興起來。阿郵第一個過去和大砲們道午安。阿傻忙著替大砲拍照。麥快樂說:這大砲像極了一隻大紅辣椒。大砲一定很辣的了。有五、六個人,當我匆匆轉頭看看背後的梯級再回過頭來時,已經坐在大砲上面了。
當他來到牆頭上,看見了大砲,即說,真是美麗的大砲呀。他手裏正握著一把各種各類形狀顏色的鮮艷野花,他就把花們插在大砲的嘴巴裏了。
我即在沙灘上奔跑起來,兩隻鞋子載滿了沙了。我和阿傻坐進一隻艇裏,他讓我划。今天的天氣晴。海面大一點的浪也看不見,只見近沙灘沿岸翻起低淺的白水花。如果有一點風,海面會皺一皺眉,然後,又像褽斗熨過一般平坦了。
到假日,麥快樂就快樂了。他會找來阿傻,阿傻的朋友,以及,阿傻的朋友的朋友。大家都穿上便服,膠底鞋,大清早即往郊外跑。他們有時去爬山,有時去捉蟹,有時跑到離島。這個島城有許多離島,https://www•hetubook•com•com所以,麥快樂總有地方去。
如果你來三藩市
阿傻喊。他說兩隻牛角圍在一起,就是一個圓圈了。出謎面的人又搖搖頭。
在他的行囊裏,有一本筆記本子,他可以寫日記。他可以帶書來看,帶紙來畫圖畫,但他沒有。他以為三天會容易過去。游泳、捉魚、睡覺許多次,才只過去了一天。他這時想,最好是身邊有一本厚的故事書。但他沒有,他只有一本小小的記事冊。記些甚麼呢,記無所事事的無聊,還是,在無論多麼難以度過的處境之下,還是挨過去了呢。
站在我身邊的阿探,這時已經從褲袋內拉出一幅有字的圖來,指指點點,不知道是對我說話,還是在對他自家說話。只聽見他說道:這城堡是很古老的了,這城堡有二百歲了。那時候,不知道是甚麼人在做皇帝呢,回家去一定要好好翻一陣歷史書本才是。
我們現在看不見龍了。人是很可惜的,總有很多的事物見不著。如果生長在〇〇〇一年的時代,我看我也許見得著耶穌;我就會對他說:你的頭髮很自然主義呵,我們現在又都把頭髮留長了。耶穌會怎樣說呢,他一定會告訴我,猶太人留長頭髮,是因為這樣子就和羅馬人不一樣了。羅馬人不長鬍子,又把頭髮剪得短短的,好像希臘的雕像。羅馬人喜歡希臘。
阿探忽然也開口了,他一直走在隊伍的末後。他喜歡仔細看花看草,又採摘了一些形狀奇怪的葉子,說要拿回家去做標本。他甚至摘了一朵仙人掌的大黃花,大拇指上因此中了一枝刺。關於路,阿探說,他知道有一種路,也美麗,整條路由彩色的花磚砌成,砌的是花朵,是水瓶,是各種的圖畫。
經過啤酒花園之後,是一條登山的小徑,我們朝這小徑走,漸漸就把沙灘拋在背囊後面了。當沙灘上的屋子更遠更小,我們到了一塊草坪上。旁邊是一道溪流。就在這裏吧,阿傻說。說著,他把鞋脫下,倒出一堆沙來。
——我們是水果
然後,有人吹口琴,有人出來跳土風舞,有人講了一個一點也不恐怖的鬼故事,有人對著天講星。有一個人講志願,他說,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戰爭,最好就是把消防車都開到戰場上去滅火了。
——是牛角
——到處去走走
阿傻說。他當先亮著手電筒,從一條登山的小徑開路。我也帶了手電筒,後面跟著幾個人,還有阿探。這個地方,阿傻來過許多次,他知道山的後面就是菠蘿田。
阿郵說。當阿郵說他喜歡這裏的路,他開始講起別的路來。他說,他見過有一種路,是泥路,滿地都是泥。天氣好的日子,泥乾,車輛在路上駛過,揚起七、八層樓高的灰塵,走在路上的行人,好像一個個吸塵的機器。如果碰到下雨天,泥路變作了陷阱,兩隻腳走在路上,好像被鬼拖住一般。泥路是很可怕的。阿郵說。
——你的國籍呢
所以,大街上的菠蘿不一定是真的菠蘿。所以,菠蘿就要抗議這種事情。如果你不是詩人你就不是詩人,如果你不是菠蘿你就不是菠蘿,它們說。
我們一共掘了三隻菠蘿回營,它們是我所吃過的菠蘿中最甜最香的菠蘿。
開會的菠蘿們於是改為討論要不要對付偷菠蘿的賊的問題。一隻年輕的菠蘿說,我們又香又甜,而且我們多,讓他們帶回去吃好了。讓他們知道,我們菠蘿是名譽很好的水果,絕不是冒名的雞尾酒。另外一隻年輕的菠蘿說,是呀,我們是真的菠蘿,不會吃掉他們的嘴巴,又不會吃掉他們的手指。
又有一個喊,也喊的那個人是麥快樂。麥快樂總是選擇放假。工作時工作,遊戲時遊戲,他說。他又說,放假的意思就是因為我們每天工作,太辛苦太悶,所以,給我們假日去休息去遊戲,因此,應該選擇放假。
雙方正在堅持不下的時候,地面上的母雞忽然伸了一下腿。過了一會兒,牠睜開了一隻眼睛。然後,母雞自己撲撲羽翼,站了起來,自顧自走到泥堆裏去了。在場的幾十隻眼睛都盯在母雞的肥軀體上,使得那母雞,好像鳳凰一般。
如今,天黑了。時間已經很晚。阿傻說,原來已經十二點。我們沿著小徑走,不久來到一條寬闊的馬路上,不時碰見一輛車,獨眼的虎一般,掠過去。阿探在我的背後說,記著黑泥白石光水氹。我抬頭看天,天上有星,如一張星網。
麥快樂立刻就喊起來了,我知道了,他喊,是荷塘哪。
又有一次,有兩隊人,分別躲在一個空地上的泥坑裏捉迷藏。他們興高采烈地你躲我藏,繼續了很久這樣的遊戲。忽然,其中的一隊人說,我請你們喝雞尾酒吧,很著名的雞尾酒,還有個西洋人的名字,就叫做莫洛托夫雞尾酒。捉迷藏的人於是都跑來喝雞尾酒,結果,喝過酒的人都醉了,醉了之後一個也沒有醒來。
只要看見別人高興,阿傻就也高興了。這就是為甚麼阿傻喜歡遠足的緣故。當你跑到離市中心老遠的地方,你總可以看見許多笑著的眼睛鼻子。大家的臉都紅紅的,衣服寬闊舒服,腳步輕鬆。在市中心,你看見的是甚麼樣的臉面呢。睡不醒的眼睛,自言自語的嘴巴,兩邊徘徊的耳朵,賽跑也似的腿,出冷汗的雙手,傷風鼻子、手肘、拳頭。
我沒有護照。他們說,如果這裏的人要到別的地方去旅行,沒有護照是麻煩透頂的事。在這個城市裏的人,沒有護照而想到別的地方去旅行,要有身分證明書。證明書是用來證明你是這個城市的人,證明書證明你在這個城市裏的城籍。
——去划艇去
麥快樂的若干照片,就是阿傻拍的。比如說這一張,拍的是美麗澳。照片裏的麥快樂正和一群人一起提著鐵鏟掘山泥。我們幫助度假營開山,麥快樂說和*圖*書。麥快樂和阿傻一起參加過冬令營,所有的人七點鐘就起來做早操。那時候是冬天,是嘴巴呼出白霧氣來的十二月。冬令營的棉被比羊還可愛。因為這是一張很即興的照片,所以,很是可惜,照片裏的人都不見了頭。
假日的離島,即使在夜晚,也是醒的。我們經過一些帳幕,看得見人們坐在空地上唱歌。有的人正在商量如何去鄰近的營,好把鞋子偷來掛在樹枝上。當我們爬上一座山的頂,看得見遠遠的海灘上有一堆一堆的營火,隱隱地亮著。這些營火,通常會亮到天再白起來。
現在,他站在沙灘上,把一塊一塊小石拋擲進海裏,他一次又一次數石片能激起幾次水花。他不時看經過的漁船,從船的顯現看到船的隱沒。他還看見離島的渡輪,載著許多人到別的島上去度假。他也許看到我阿果。
這時,在一個荒蕪的離島上,正有一個人,站在沙灘上。這是一個很小的島,島上沒有屋子也沒有居民。昨天,一艘小船,把這個人送到孤島來,給他一點食水,讓他攜帶一點火柴、米、罐頭、飯盒、匙和叉,然後,船開走了。
當大家圍在一起,圍成一個圓圈,阿探就提議,每個人要做一個節目,唱歌也行,講可怕故事也行,一定要說點甚麼。於是,就從阿探旁邊第一個人開始。坐在阿探旁邊的人正在替自己的臉抹上防蚊油。即起來唱了一首粵語歌謠。是這樣的:打開蚊帳,打開蚊帳,有隻蚊,有隻蚊,快的攞把扇嚟,快的攞把扇嚟,撥走佢,撥走佢。
他把樹葉放在太陽下曬乾,捲起來,捲成一枝煙的模樣。他有火柴,因此把煙點燃了抽起來,一個小時之後,他的喉嚨痛了,聲音也啞了。他終於放棄了自製的香煙。
臉上抹著防蚊油的人唱完蚊子歌後,他旁邊的一個人站了起來,他的節目是自己介紹自己。他說他是一個很笨的人。有一次,一個很有學問的人發了一個問題,問:蝴蝶是甚麼變的呀,所有的人都答:莊周。而他答的卻是毛蟲。
——兩個人一隻
接著是猜謎。謎面是:一個圓圈。出謎語的人知道大家都是些只知道蝴蝶是毛蟲變的人,因此,特別給了重要的提示:要從形狀方面去想。並且說,猜的是這個城市裏一個地區的名字。
在這個城市裏,做市民的應該緊記許多鄉規俗例,又要背熟郊遊備忘一百條。其中,有一條是這樣的:當任何一個人,不管是體面人還是欠缺氣派的人,肥人瘦人,老頭子小伙子,如果在郊區駕駛車輛,不小心撞倒了一頭牛,一隻狗,一個水桶,甚至一條毛蟲,他應該採取如下的兩項急切行動:
——我們不是雞尾酒
——我喜歡這城市的路
——我喜歡這城市的天空
這時,一個穿著件背心,露出很多結實肌肉的大個子,對著地面上的母雞巡視一周後,即說話了。他說:這母雞每天下一個蛋,這蛋是用來孵小雞的。每天一個蛋,一個月有三十隻蛋,三十隻蛋是三十隻小鷀。三十隻小雞將來就是大雞。大雞又會一個月生三十隻蛋,蛋又會變小雞,小雞又會變大雞,大雞又會生蛋。他這麼雞蛋小雞大雞說了十分鐘,結論是,撞倒母雞的人要賠償市幣一百元正。
於是,菠蘿的長老們就發言了,他們說,如果來偷菠蘿的人是欣賞我們,拿幾隻回去嚐嚐,我們不要懲罰他們。如果他們偷我們幾十隻,拿去賺錢,我們可以懲罰他們,讓他們肚子瀉一個月。這麼決定了以後,他們就吩咐那三隻被阿傻割下來的菠蘿說:兄弟,去做我們的親善大使吧,維護我們菠蘿的良好聲譽。
我們用擲硬幣的方法決定由甚麼人洗鍋子。結果,阿探輸了。阿探是麥快樂的鄰居,喜歡讀偵探小說的人。當我們在碼頭上齊集的時候,他手裏拿著一本偵探小說站在牆角上看。到了船上,他又一聲不響坐在一個角落看。阿探匆匆把鍋子拿到溪水裏洗禮一般打了個轉,即把洗過禮的鍋子提回來,又繼續看小說了。
這時,又有一群年輕人到城堡裏來看看了。走在梯級上的一個笑得很快樂的人,一面一跳一跳地走上來,一面唱著幾句歌,他唱的是:
麥快樂在地上用一塊炭畫了一個圓圈,那形狀,像一個荷花池。所以他說是荷塘。出謎面的人卻搖搖頭。
有人問麥快樂。
我們從輪渡上下來,經過許多人排著隊的公共汽車站,經過堤岸,走到沙灘上。有人在沙灘的堤上騎腳踏車。沙灘上今天有許多少年。他們游泳,或者把沙堆成各種城堡。有一些少年蹲在沙灘的主要通路上,面前放著貝殼和蚌。買一個貝殼的指環吧,買一隻活的海膽吧,他們說。阿傻把一隻海膽看了半天。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爬山露營呢。沒有水喝,要曬太陽,你挨不挨得住。他問海膽。海膽不響。阿傻說,算啦。你又不是駱駝。結果,阿傻沒有買海膽。一個桶裏的蝦不時噴出水來,把他的褲管沾得滿是水。
——好像一條龍
輪到麥快樂的時候,他正在吃橙。於是,他給我們一個切橙的問題。他說,把一個橙切三刀,要分開四份。不過,吃完橙後,要有五塊皮。當然不可以把皮撕成兩半,又不能三刀切出八塊橙來。
站在荒島沙灘上的這個人,昨天游了一天泳,衣服濕了不久曬乾了,乾後又浸在水裏濕了,他只有一件雨衣,沒有其他的衣服。他在沙灘上捉蚌,找樹枝來捉魚,用各式各樣的方式來消磨時間,只見日升日落,一天過去了。
——公眾假期,放假
二、到前面的警署去報案
在這個小小的城市裏,其實有許多地方可以去走走。每天有那麼多遊客到這裏來,還有不曾來正期望能夠來的人。人們到這裏來,想來看看這裏的漁船、來看看海港、來看看炎夏白日下的沙灘,以及和-圖-書夜晚滿城燦爛的燈色。
大家紮營的時候,我也去鑽營釘。大家生火的時候,我也去搬石頭。到了煮飯時間,我提了一個飯鍋,連同鍋內的米到溪間去淘洗。當我回到營火前面來,鍋內多了一條小小的魚。因為我們並不反對吃魚飯,就把魚一起煮了。
這時候,阿傻也說了,他說他見過一種路,是碎石子路,很美麗。整條街都是碎石子,人們走在上面,好像步過溪澗一般。
寫字的手、腦子和嘴巴每天吵架,已經吵了一百多年了,因此他們決定要舉行一次針鋒相對辯論會。
天好藍呵。這個城市頭上的天,和別的城市頭上的天,藍得一樣美麗。當天空漸漸灰暗下來,天色晚了。我們已經回到營地來,吃過飯,圍著一堆繼續燃燒的營火。阿探沒有再看他的偵探小說,他也來坐下了。
麥快樂說。當別的人說「到處去走走」,說的人指的可能是荷蘭,要看的是荷蘭的風車;或者,指的是西班牙,要看的是西班牙的鬥牛。不過,麥快樂說的「到處去走走」,指的卻是足下這個小小的城市。
第二天早晨,我們懶,只煮了一種叫做「二分半鐘」的麵吃。我們把鞋子套在襪子外面,把襪子套在腳外面,又把衣服穿上,把帳幕拆下來摺疊妥。阿郵提了鍋子到溪裏打了一鍋水回來,把營火淋熄了。所有的人又做了一陣子清潔運動,把紙屑、罐、塑膠袋,都扔進垃圾筒裏後,即頂著頭頂上的白日,沿山上的小徑走,到另外的一個小鎮涌鎮去。我們沒有爬山,我們只一個連接一個,在山路上冒起一串一串的顏色。
這個人,並不是被放逐的囚犯,也不是來接受懲罰,他是到孤島上來過三天獨立的魯賓遜式生活,這是青年領袖訓練營的課程之一。孤島原來是訓練青年領袖的。在過去的幾天裏,他曾在營內生活,每天五點半起來,和其他受訓的青年一起,穿著泳衣、白鞋,繞宿舍的場地跑十個圈。然後跑步到碼頭旁邊的海灘去,浸在水裏。即使是嚴冬的十二月,他們也必須浸在水裏。
——放假,我要放假
在這個城市裏,當你的意思是指公共汽車,你說,巴士;當你的意思指的是鮮奶油蛋糕,你說,鮮忌廉凍餅。因此,在這個城市裏,腦子、嘴巴和寫字的手常常會吵起架來了。寫字的手說,你要我寫冰淇淋,但你為甚麼老是說雪糕雪糕。腦子、嘴巴說,我的意思明明是告訴你這二人是足球裁判員和巡邊員,你卻仍把他們寫成球證和旁證。
我沒有營,麥快樂的朋友有。我沒有睡袋,麥快樂的朋友的朋友有。我在離島輪渡的碼頭上見著麥快樂,他一早就到了,他和他的一干朋友們一起站在欄杆旁邊。他背著一個模樣如一隻鱆魚的背囊,掛著水壺,一隻手拿著一枝木棍,另一隻手正把一包炭提起計算一下重量,然後又放回地面。
當許多人一起包圍一門砲,大家不免要問問砲了。他們問:你這砲是不是銅做的呀。又問:你這砲會不會有一天忽然又轟的一聲響起來呢?
海面上沒有浪的時候,划艇是輕鬆的,艇會滑行得快,看得見落槳地方的水旋起一個圈洞,水即朝後面輕微地一起一伏,游過去如一條飄動的絲帶。只有在划艇的時候,我會覺得海面的水好像不是水,而是無數從一幅厚甸甸的大圍巾上剛拆下來的毛線,那麼一彎一曲,滿滿地浮在海面。
這次喊的是阿探。在這麼多的人裏面,頭腦最靈活的是阿探,因為他一天到晚看偵探小說,又有深究的精神。大家於是拍起手來,認為阿探一定猜著了。可是,出謎面的人又搖搖頭。結果,過了很久還沒有人猜著,謎底原來是全彎。
依照平日的習慣,母親會給我幾十塊錢放在口袋內。這次,我對她搖搖頭,我說我自己有了。我可以自己請自己去露營了。
我們這城市,會不會也鋪設起一條滿是圖畫的大街呢?如果把圖書砌在地面上,那麼,大街上每天都有畫展了。在這個城市裏,我們就會有更多可以散步的地方了吧。
今天晚上,菠蘿田裏十分熱鬧,原來所有的菠蘿正在開一個特別的會議,討論要把「菠蘿」兩個字拿去註冊專利,不准別人胡亂採用。一百年前,菠蘿族已經把名字註冊過一次,那次註冊的名字叫「鳳梨」。
——是肥沙嘴
——如果上班,雙薪
當我們來到古城的時候,馬路上發生了一件這麼的事,有頭正在路上散步的母雞,給一輛腳踏車撞倒了。那母雞,給車子撞倒之後,躺在地上,閉上眼睛,兩腿伸得如炸熟了的薯片一般僵挺。
——騎腳踏車去
是一間漂亮的屋子哩,阿傻說。他看見木柵裏面長著花朵,即跑過去看了。那屋子原來有幾個名字,它叫自己做里斯特朗,又叫做燒烤站,又叫啤酒花園。這時,里斯特朗燒烤站啤酒花園內疏落地坐了幾桌子的人,在幾張籐椅那邊,有三個嘻哈笑著的人正在喝汽水啤酒。阿傻聽見他們說,我喜歡這裏的三明治,麵包是不烘的,又不切邊,這是一種沒有化過妝的三明治。另外的一個則說,這裏的桌子椅子很好,都是木頭,結結實實的木頭,沒有雕花鑲銅鑲玻璃,這是一種沒有化過妝的桌子椅子。還有一個人則說,喜歡這裏的空間,可以站起來轉兩個圈,坐下來的時候,兩隻腳不會碰著別人的鞋子。
在麥快樂的旁邊,坐著十多個青年,大家一起也吃粥。其中一個是阿傻,他正拿起一條完整的魚骨頭,說是要帶回家去印一幅版畫。
我見到阿傻,他穿上一件橫條子的布衫看來如一名水手。他對我說他叫阿傻,我對他說我叫阿果,我們就認識了。他正在手拿一個照相機,這裏攝攝,那裏拍拍。當我們隨意談談,他問我,天臺上現在一共有幾多盆辣椒了呢,它們胖不胖,顏色是不是鮮明。
——我們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