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登上勝利的峰頂
五 密蘇里折衷方案
至於北方呢?他表示:「皇天在上,我知道這一定會在北方掀起軒然大|波,」他說得太保守了,此事不但掀起了一場大旋風,搞得兩個大政黨四分五裂,最後更使全國都捲入內戰中。
「我們不該將奴隸制度的責任都推到南方人身上,這一點我同意,若說要廢除現存的奴隸制度很難,這一點我也能體諒,因為,就算把全世界的權力都給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去處理。」
那天道格拉斯講了三個多鐘頭,重讀他的報告,提出一大堆辯解和攻擊。他否認他要「使某一區域的奴隸制度合法化」或者「排除某地的奴隸制度,」而是要讓各區域的人民自行決定如何處理奴隸問題。他的論調是「堪薩斯州或內布拉斯加州的人民既有能力自治,一定也能管理那幾個可憐的黑奴。」
這次演講給大家留下極深刻的印象。道格拉斯不安地一次又一次站起來打斷林肯的話。
教會的反映也很狂熱。新英格蘭有三千零五十名神職人員「以全能的上帝和聖靈之名」寫了一封抗議書,擺在參議員面前。社論中的詞句更為大眾火上澆油。在芝加哥,就連民主黨的報紙都痛責道格拉斯。國會八月間休會,道格拉斯在返鄉途中,對眼前的景象感到非常驚奇。事後他說民眾把他的畫像吊起來燃燒的火光,由波士頓一路照耀到伊利諾州。
於是他開始準備演講稿,在州立圖書館埋頭苦幹幾星期。參考史書,掌握實證,分類、整理,並研究此法案歷程中參議院反反覆覆的熱烈辯論。
第一次投票,林肯領先其它候選人,差數在六票以內,可惜後來就輸了,到了第十次投票,他完全敗北,由利曼.楚門布爾當選。
那天正是星期六,道格拉斯白忙了四小時,飽受侮辱之後,他拿出手錶,對擁擠和圖書的民眾大叫道:「現在已是星期天凌晨,我要上教堂,你們不妨下地獄。」然後筋疲力盡地走下演講臺。「小巨人」受到生平第一次的屈辱和失敗。
第二天早上,報紙巨細靡遺地刊出全部經過。此時,春田鎮有個褐髮的中年胖婦看了這篇報導非常得意。十五年前,她曾夢想當道格拉斯太太,這些年來又眼看他步步高升,變成全國最受歡迎、最有權勢的政治領袖,而他的丈夫則遭到屈辱和失敗,不平的情緒早就占據了她的心靈。
選舉快到了,前進的年輕一代民主黨員已分頭奔走選票,猛攻道格拉斯。等伊利諾州選民投票後,道格拉斯系的民主黨員全軍覆沒。
他對奴隸制度的歷史作了一番徹底的檢討,並且提出五點切中要害的反對理由。可是他仍然表現了相當的包涵度量。他說:
道格拉斯剛開口說話,民眾就報以怒吼和噓聲。他想繼續講,觀眾則吆喝、嘲笑,唱些侮辱性的歌曲,罵他一些不堪入耳的髒話。
儘管天氣這麼熱,成千上萬激動的男人卻把槍放在口袋裡,趕去聽道格拉斯演講。芝加哥沒有一座大廳能容得下這麼多人。他們全擠在一個廣場上,還有幾百人就站在附近民宅的陽臺或跨坐在屋頂上。
厚顏而大膽的道格拉斯,竟然還敢宣布要在芝加哥發表演講。家鄉的父老們對他憎恨到了極點。報界猛攻他,憤怒的教士要他永遠不準「以狡詐的氣息汙染伊利諾州純潔空氣」。男士們湧向五金店,不到傍晚,全城的左輪手槍都賣光了。有人誓言絕不讓道格拉斯有機會活著為自己的罪惡辯護。
他流著汗講了三個多小時,繼續答辯道格拉斯參議員,指出他立論的錯誤,證明對方是詭辯。
利曼.楚門布爾太太茱莉亞.雅涅和*圖*書是瑪麗.林肯結婚時的女儐相,大概也是林肯太太此生最親密的朋友。那天下午,瑪麗和茱莉亞並肩坐在「代表廳」的陽臺上,看代表們選舉參議員。當大會宣布茱莉亞的丈夫當選,林肯太太立刻轉身跨出這座建築。她的火氣真大,嫉妒心真強,此後至死都再也不和茱莉亞.楚門布爾講話。
現在林肯沉到谷底,開始反彈。他說「密蘇里折衷方案」喚醒了他。他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他決心以整個靈魂的精力和信念來搏鬥。
當時誰也想不到,這位使妻子感到羞愧無地的男人,在那個炎熱的十月下午,開始了使他永垂不朽、使世人永遠緬懷的一篇偉大演說。如果將他以前的演講詞都收編成冊,再將那天下午以後的演講詞編成另一冊,你一定不會相信是同一個人的作品。那天發表演講的是新林肯——為大不義動容的林肯,為受壓迫民族求情的林肯,被道德尊嚴感動的林肯。
大勢已定,信差吆喝著號外的聲音,在睡意正濃的華盛頓大街小巷中迴蕩,海軍造船廠發出的轟隆轟隆炮聲,宣布另一個新紀元開始了——一個浴血的新紀元。
十月三日,伊利諾州的博覽會在春田鎮開幕。幾千名農夫湧到鎮上。男人帶來最好的豬隻和馬匹、牲口和穀物;女人帶來親手做的果凍、果醬及蜜餞。可是另一項吸引人的節目,使得這些展覽幾乎被人遺忘了。幾星期前,大會宣傳道格拉斯要在博覽會開幕當天演講,該州各地的政治領袖都湧進來聽。
驕傲好鬥的愛爾蘭人希爾斯氏,與瑪麗也有一本舊帳。一八四二年,為了瑪麗所寫的十分無禮的信件,希爾斯氏邀林肯決鬥。兩個人帶著佩劍,由助手陪同在密西西比河的一個沙洲上會合,準備殺死對方。直到最後一刻
www.hetubook.com.com
,由於朋友出面調停,才未能發生流血事件。此後,希爾斯在政壇步步高升,林肯卻直往下沉。事隔不久,春田鎮有一位黑種婦人來找林肯,向他訴說一個悲慘的故事。她的兒子在一艘密西西比輪船上任職。在船抵紐奧良時,竟被逮捕下獄。他本來是自由之身,可是沒有任何文件可以證明;所以他一直被關在獄中。現在輪船開走了,而他將要被拍賣為奴,以抵付監獄的開銷。
第二天早晨,傳單在全鎮和各展覽會場散發,民眾對林肯要答辯道格拉斯興趣很濃,兩點以前,演講廳全部客滿。不久道格拉斯露面了,他坐在講臺上,照例穿著一塵不染的服裝,打扮得十分得體。早上出門時,瑪麗特意為林肯刷淨外套,仔細燙過最好的一條領帶。可是那天天氣熱,林肯知道大廳裡的空氣一定悶得慌。於是他不|穿外套,不|穿背心,不戴硬領,不打領帶,只有一件襯衫鬆鬆垮垮罩在他骨瘦如柴的身體上,露出又瘦又長的棕色脖子,就這麼大步踏上講臺。他的頭髮亂糟糟,皮鞋又破又髒,一條編織的「吊帶」勉強撐住不合身的長褲。
抗議和不平像野火般同時燃遍了大城小鎮。史蒂芬.阿諾德.道格拉斯被斥為「叛徒阿諾德」。大家為他標上「現代猶大」烙印,給他三十塊銀元做為出賣主的代價的人。有人送他一條繩子,叫他自己去上吊。
道格拉斯為什麼這樣做呢,沒有人知道。史學家至今仍然爭辯不休。不過我們可以確知的是:道格拉斯希望在一八五六年當選總統。而撤銷折衷方案正可以幫他爭取南方的選票。
林肯向伊利諾州長提出這個案子,州長卻表示無權干涉;林肯寫信給路易斯安那州州長,對方也答覆無能為力。於是林肯又回頭求見和_圖_書伊利諾州州長,催他採取行動,州長卻搖頭不理。
有一天晚上,他跟另一個律師在鄉村旅社中同床安歇。黎明時,林肯仍穿著睡衣在床邊沉思,垂頭喪氣,自言自語,耽於冥想之中。後來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告訴你,這個國家絕不能永遠處在一半奴役一半自由的狀況。」
道格拉斯一進城,港口的船隻就下半旗致哀,二十座教堂敲鐘以哀悼「自由」的死亡。
林肯就坐在前排附近,仔細聽著一字一句,並思索著他的每一論點。道格拉斯一說完,林肯就宣布:「我明天將要指出他的矛盾之處。」
林肯由座位上站起來,特別加重語氣說:「皇天在上,州長,如果你無權下令開釋這個可憐的少年,那麼我將使這個奴隸制度在我國無處容身。」
當時,參議員是由州議會選舉。一八五五年二月八日,伊利諾州議會在春田鎮開會投票。林肯太太特地買了一套新衣服和帽子,她的姐夫尼尼安.W.愛德華也滿面紅光地安排那天晚上為參議員舉辦接待會。
那天芝加哥異常的炎熱,男人閒坐在椅子上,依舊汗流浹背。女人們則拚命擠向湖邊,想在涼涼的沙地上睡覺,有些甚至在半道上暈倒了。套著馬具的馬兒倒在街上,奄奄一息。
第二年,林肯四十六歲,他向朋友惠特尼坦承他「有點需要」眼鏡,於是他在首飾店買下生平的頭一副眼鏡——價格是三角七分半。
「我對南方,不存有任何偏見,若是易地而處,我相信我們會做出相同的事來,如果奴隸制度原不存在,南方人不會主動去引進,如果奴隸制度已成為社會普遍現象,北方人也不會輕言放棄。」
林肯傷心失望地回到黑壓壓、牆上有墨水印、書架上長出花樹芽的律師事務所。
這位令妻子感到羞愧的醜男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開始了使他永垂不朽的演講……
感謝上帝,現在高傲的道格拉斯可完蛋了。他在家鄉這一州搞得天怒人怨,而大選就在眼前。這是林肯的好時機。瑪麗相信,林肯有機會奪回一八四八年失去的民心。東山再起,當選國會議員。不錯,道格拉斯的任期是還有四年,可是他的同僚希爾斯氏再過幾個月就要改選了。
一八一九年,密蘇里希望加入聯邦,成為一個蓄奴州,而遭到北方人士的激烈反對,於是在雙方的折衷商議之下,成立了「密蘇里折衷方案」,容許密蘇里成為蓄奴州,但是,密蘇里南疆以北的西部地區,從此不容許有奴隸制存在。這個方案在雙方同意下成立,使得奴隸制度之爭稍得緩和。
一星期之後,他為「老公鹿」套上馬具,兩次奔波於人煙稀少的原野,在各鄉間法院巡迴。可是他的心思已不在法律上。他整天談論著政治和奴隸問題。他說他一想到有幾百萬人受到奴役,心裡就難過。他的憂鬱時刻比以前更長更深了。
三十餘年之後,史蒂芬.A.道格拉斯為了撤銷這一方案,長期在國會爭取了數月之久,哀求、激辯,甚至有議員為此跳上桌面,刀光劍影。參議院終於在一八五四年三月四日通過他的提案,這使得密蘇里以西,一塊相當十三州面積總和的土地再度有奴隸制度橫行。
道格拉斯的黨羽激動得想找人打架,但是道格拉斯卻表示由他自己來穩定場面。但是儘管他不斷的嘗試馴服暴民,群眾的情緒卻愈益激烈。他貶斥《芝加哥論壇報》,民眾就為這家報紙歡呼。他說若民眾不讓他講話,他就要整夜站在這裡,民眾就齊聲唱道:「我們不到天亮不回家,我們不到天亮不回家。」
坐在觀眾席上的瑪麗一看,窘得滿面通紅,又失望又灰心,差一點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