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非洲行
溯歐格威河
船又前進,史懷哲看到有個地方岸邊散佈著一些倒塌傾圮的小茅屋。這是怎麼回事呢?身邊一個生意人模樣的人說:
聽說,夜裡有時會碰到成群的河馬在嬉戲玩水。
四下很快地就暗下來了。鐘聲長鳴,孩童們成群地走向小學的禮堂做禮拜。唱聖詩的聲音揚起來了,附近的蟋蟀也爭相交鳴。
黃濁的河水就在那裡蜿蜒而流,到處有支流匯合進來,是沼是湖,是河是島,都不容易分清。水上經常有巨大的漂流木,河輪就在一位黑人輪機手操縱之下,左拐右轉,不必地圖,也沒有任何指標,卻那麼巧妙地前進。過了幾個小時,映入眼簾的,盡是同樣景觀,毫不見變化。史懷哲覺得好像是做著一場夢。
歐格威河全長約一千二百公里,有些地方河寬達數公里,支流很多,水量豐盈,與剛果河同為中非的交通大動脈。和*圖*書
今天起,這裡就是史懷哲的故鄉。他完全嶄新的生活,也從這一天開始——時在一九一三年四月十七日。
船在一所小部落靠岸了。這是為了添購木柴,以充為船上燃料。一塊木板架到岸上,很快地就有排成一列的黑人,抬著木柴上來了。每搬上十把,就向站在甲板上的男子唱歌般地叫:
終於再換上另一條獨木舟,划進一條支流上,不久就來到辦事處的白色建築在夕陽下輝映著的山丘下。
獨木舟是用大樹幹挖成,又淺又窄,容易翻覆,不過划起來速度卻很快。少年們在舟上站著,用單手巧妙划動著細長的槳,一面齊聲歡唱。
他們接受了傳教師克里斯多的晚餐邀請,正在用膳的時候,點上燈籠的迴廊前面來了一群學生,為這位老遠從歐洲來到這裡的醫生,唱了二部合唱。
「怎麼會www.hetubook.com.com成為這個樣子呢?」史懷哲問。
就在這時,有個黑影從牆上爬下來,仔細一看,竟是一隻碩大無朋的蜘蛛。此歐洲最大的還要大幾倍。費了好大的手腳,好不容易才打死牠,可是接著出現的是大群的蟑螂,也是奇大無比,他又展開了一場搏鬥。
到了一百把,便叫:「喏,十字架啦。」
出迎的人不少,史懷哲一一與那些白色的、黑色的手互握。山丘上的那幢房子是木造的,周圍有迴廊,蓋在四十根高一米半的鐵樁上。周遭是森林,後面是高聳的山巒,下面可眺望歐格威河支流,支流則在雲霞瀰漫的遠方。史懷哲出神地望著這美景,幾乎陶醉了。
史懷哲無言以對,只有默默地沉思。這時,歐格威河上暮色蒼茫。而同時,黑暗大陸的龐大陰影,也更沉重地籠罩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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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人縮著肩膀低聲地說,然後又告訴史懷哲:
甲板上的男子用紙記下來了,然後計算價錢。據說一百把才不過四法郎到五法郎,便宜得不成話。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來到的時候,這裡還是個相當繁榮的部落哩。」
「終於來到啦!」
「畫呀,畫條線呀。」
但是,到了付錢時,土人們卻要求用白蘭地來付。以前,黑人沒有烈酒。自從歐洲人讓他們嚐到白蘭地的味道之後,他們就被那種燒灼體腔般的烈酒俘獲住了,再也不能沒有白蘭地。
「這附近的土人主要是靠木材維持生計的,不過賣到的錢多半用來買酒。您大概想像不到在這種熱帶地方,在涼爽的夜裡喝烈酒是怎樣地舒服,怎樣地使人身敗神裂吧。常常地,都有整個村落因酒而消滅。我跑了不少殖民地,看得不少,聽得也多,我想白蘭地才和-圖-書是一切文化的第一號敵人。」
以後換乘獨木舟,划行約半小時即可抵傳教辦事處。正在卸貨時,突然來了兩條獨木舟,划船的都是少年,他們快樂地唱著歌,在船的四周繞了幾圈。是在傳教師的引率下,來歡迎史懷哲一行人的。
非洲的風光使他深受感動。無涯無涘的水與原始林!簡直就如洪荒時代的景象,連哪兒是水哪兒是陸地,都無法分辨。巨樹一棵接一棵,糾結著根部長在水中,加上纏繞的藤蔓,更顯得奇形怪狀,也有聳天巨木枯死了,直挺挺地插在水中。在一枝光禿的枝椏上停著一隻青鷺,紋風不動。有時又會看到大小椰子樹林立,有些地方則長著比人還高的蓪草,張開扇形巨葉掩蓋住一片沼地。
「是酒。」
翌晨九點,船趁漲潮,駛過河口的砂洲,開始逆流而上。黑暗大陸的內地,亦即史懷哲將在往後的歲月裡貢獻其畢生心和-圖-書血的舞臺,靜靜地在他眼前展現。
史懷哲深受感動,停下解開行李的手,坐在行李包上傾聽,渾然忘了自我。
陡地,他看到半天高的椰子樹上,從葉隙裡伸出兩條像是什麼尾巴的東西。然後緊接著有兩隻猴子滑一般地下來了。
四月十四日,抵歐格威河河口的羅培斯灣。現今,這裡已成為一個港埠叫做冉第爾港,當時似乎還只是小漁村一類的地方。在此接受了海關的檢查,然後改搭平底河輪,上溯歐格威河。
在月光下,船繼續上溯。過了午夜後,才在一處河灣的岸邊停泊過夜。清晨五點又啟航。在恩古米稍事停歇,然後又航行了五個小時。好不容易地,呈緩緩斜坡的蘭巴雷山丘才出現。汽笛長鳴著,靜靜地滑向碼頭。
在非洲大陸的第一個晚上,幾乎沒有好好安歇就過去了。六點鐘聲就響起來,從學校那邊傳來唱聖詩的聲音,也是孩子們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