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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大戲

作者:翟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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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河卒手記 惡人世界(之三)

過河卒手記

惡人世界(之三)

小老李一秒鐘內連發三招,刀疤臉連挨四下,直到倒地不起,連還招的機會也沒有。大老梁與劉剛眼看小老李旗開得勝,哪裏還按捺得住?只見他們一個箭步,同時竄出,各自捉了個對手幹起來。
關押我們的監舍,像個長方形的火柴盒,有十尺寬,二十尺長,靠鐵門的那一邊,擺了個大尿桶,難友們大解小解,都在那兒解決,二氧化硫和尿素的惡臭,不住的橫溢出來,教人直想嘔吐。鐵門正對面的牆壁,開了第一千零一個鐵窗,清風由鐵窗透進來,令人神旺不少。
「老大,」劉剛的聲音掩不住十分的得意:「我原來不過說著嚇唬他們的,誰知他們竟認了眞,看到我來解手,他們都拼命往尿桶那邊緊貼。我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不然,一泡尿就都射到他們頭上去了。」
吃晚飯時,劉剛當衆宣佈,凡是以前被四個流氓搶過的難友,現在都可以從四個傢伙的飯鉢裏把損失拿回來。牢房裏又是一片歡呼聲,難友們你一匙我一匙的,四個流氓的飯鉢立刻就見了底。
靠窗的那邊儘多空間,奇怪的是,難友們都密密麻麻的只往尿桶那邊擠。我們走累了,也無暇打聽,四個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來。
「先把你的三個拍檔拖到尿桶邊。記住!四個人加在一起,不能超出尿桶邊三尺。超過了三尺,就砸爛你們的狗頭!」劉剛擺出一副文革時揪hetubook.com.com鬥走資派的凶相。
到了手底見眞章的時候了。刀疤臉決定要「擦」,首先挑上了小老李。
「怕臭就別蹲牢房,你們以爲是來住旅館?」刀疤臉冷笑了。
和大老梁交手的黑胖子,三個照面之後,小腹被大老梁一拳搗個正著,痛得躺在地上捂著肚子亂叫。劉剛則在第五個照面中,一記無影腳擋中對手的陰囊,痛得和他交手的高個子流氓滿地打滾,黄豆大的汗珠流了一臉,連嘴唇也發白了……
「那你叫我們睡到哪裏去?」
小老李第一拳打塌了刀疤臉的鼻樑,第二拳打腫了刀疤臉的右眼,再飛起一腳,正中刀疤臉下顎。刀疤臉翻倒時,後腦碎的在水門汀地板上碰了一下,立刻昏死過去了。
「大佬,還……還有什麼吩咐?」高瘦子不住的哆嗦。
「我們對好人講道理,對流氓講野蠻!」
「你放心,」我笑了,「我們可不像你們愛以衆凌寡,講好隻捏,就是隻控隻,我的兄弟絕不會上來幫忙……」
在深圳收容所關了四天。我們被押送到樟木頭收容所,在那兒關了六天,又被轉押到東莞收容所。
「那兒又髒又臭……」
一片歡呼之聲,難友們紛紛把舖蓋向我們那邊遷移。難友中,有一個以前是廣州六中的插隊知青,與劉剛相熟,正向劉剛訴說那四個流氓如何欺壓牢房的難友,把人往尿桶那邊趕https://m•hetubook•com.com不說,吃飯時還從難友的飯鉢裏搶飯,不給就打。
「我們就是要欺你們太甚。我們不去欺壓你們,難道要學你們那樣去欺壓善良弱小不成?」
「做你的春秋白日夢哩,那是大爺們聊天的地方。」
「憑什麽?憑大爺們的拳頭,臭小子,你是五行欠打,想找死是不是?」刀疤臉伸出拳頭,向小老李的鼻子前晃了一晃。
我們四人佔了靠窗的舖位。劉剛把手一招,向著廿多個脊背貼著牢房兩邊的磚牆作壁上觀的難友喊道:「你們都搬到這邊來吧!我們四人既不參禪,又不打坐,佔不了這麽大的地方。」
「拳頭?誰沒有兩隻?」大老梁大吼一聲跳起來,平地冒起了半截黑鐵塔:「虎落平陽,說什麽也不能受你們這一羣癩皮狗的欺!」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住道歉,和劉剛他們挪到離鐵窗遠一點點靠左的地方。
「老大,」劉剛也跳起身,指著刀疤臉對我說:「我記起來了。這傢伙去年夏天帶著一羣流氓,大白天在廣州太平路口當街剝光了十中一女生的衣服,還把人家的內褲掛在交通警察的指揮亭上。後來被我帶領的紅警司掃流除抓住,當場吊起來,打了個半死。武傳斌(造反派司令)還親自下條子命令立卽槍斃,結果卻不知怎的被他跑了,又再入世害人。」
「你沒看到你說話時那股殺氣?他們有多少顆狗hetubook.com•com頭,敢不怕你來砸?」
半夜,劉剛小解回來,把我們推醒,小聲報告他的如廁見聞。原來自難友們移舖後,尿桶邊多出了一大塊空地,但那四個流氓卻緊貼著尿桶而睡,眞的沒敢超出尿桶邊三尺。
大老梁、小老李、劉剛,在我身後一字排開。這些傢伙,一聽見有架可打,一個個摩拳擦掌,踴踴躍躍的,比喝了壺五加皮還要上勁。這也難怪,當年血戰中山紀念堂、攻省總工會、打水廠、增援中南林學院,那一個不是這幾個傢伙帶著武工和敢死隊,衝在最前頭?沒有他們,廣州地區的大武鬥,還眞打不起來呢!歡呼、鼓掌、報上的通令嘉獎、電臺裏的指名表揚、胸前耀眼的大紅花,以及姑娘們愛慕的視線,一切一切,該有多威風、多神氣、多英雄……下放到農村後,每天向地球宣戰,與泥巴爲敵,有力沒處使,有氣沒處出,沒的把人憋瘋!誰不想大喊大叫,痛痛快快再幹一場。
刀疤臉這傢伙,眞是又好又滑又怯懦,按「隻控隻」的規矩,本來應兵對兵,將對將,他應單挑我才是。但他不挑我,不挑大老梁,不挑劉剛,明眼人一望,就知道他打的是如意算盤:劉剛的厲害,他早就領教過了;大老梁鐵金剛一樣的身材,他一望就知打不過,我是他們的「老大」,更是惹不得,只有小老李又瘦又小,其貌不揚的,對打起來他自問多少還能有幾分和*圖*書把握。
「尿桶旁邊還有三尺空地。」
小老李忍不住跳起來,指著刀疤臉喝道:「這監倉是你蓋的?是你買的?還是你租的?憑什麼你們四人佔了大半間?卻要我們去睡尿桶邊?」
「站起來,別擋了你大爺的看風水龍位。」四個流裏流氣的傢伙突然站在我們面前,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開腔的是個瘦子,臉上有一條長刀疤。
刀疤臉他們在交頭接耳,顯然怯了場。良久,刀疤臉才走過來,賠了許多江湖客氣話,並表示願與我們平分剩下的大半間監倉。
我察覺到事情有點不尋常,故意指了指鐵窗的右邊:「既然如此,我們就睡到那一邊去。」
「站住!」劉剛一聲斷喝。
該輪到我上場了。我一步一步地朝著唯一還沒倒地的高瘦子逼去,高瘦子不住倒退,一直退到背脊頂住牆角。
其實,小老李從三歲起練武,其父是黃花崗一名拳師,我們四人中,以他的手底功夫最爲紮硬;其次才輪到大老梁,他從前是廣州武術隊的,塊頭又够大,一路洪拳硬橋硬馬,大開大合,等閒十個八個漢子也近他不得。劉剛從小在軍營打滾,在武工隊時手執雙槍,左右開弓,百發百中,是赫赫有名的神槍手。他的近身格鬥經驗也極其豐富,不發則已,一出手又狠又辣。我親眼見過他把一壯漢子打得爬在地上,前後不過五秒鐘而已。我的功夫,和劉剛相比,恐怕還有所不及。他們尊我爲「老大」https://m•hetubook.com.com,只爲我多讀了幾年書,如此而已。
「這叫做惡人自有惡人磨,哈哈哈!!」大老梁插了進來。劉剛笑了,小老李和我也忍不住笑了。
「起來,這是大爺們打坐的地方。」刀疤臉喝道。
「你們不講理……」
「不行!」我說得斬釘截鐵:「你們只有兩條路好走,要麽現在乖乖的自己睡到尿桶邊去,要麽等一會被我們打得爬到尿桶邊去。」
在農村修理了大半年的地球,再加上逃港失手被擒,一肚皮的悶氣,怨氣和怒氣,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發洩的機會,我可不願煮熟的鴨子又飛了。可是,眼看著他那副搖尾乞憐的熊包相,緊握的拳頭卻無論如何擂不下去。「好吧!」我暗嘆了一口氣:「你既然認栽,就免了一頓打,現在立刻給我睡到尿桶邊去!」
高瘦子如獲大赦,不住連聲稱謝,從地上爬起來,舉腳就要往尿桶邊走去。
「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這才眞叫不是冤家不聚頭。一場打鬥無論如何是免不了的了。我慢慢站起來,對刀疤臉說:「朋友,你們也算惡得交關了。今天碰上我們這些在槍尖刀口中討生活的武工隊員,也是你們多行不義的報應。閒話少說,我們還是那句老話,打贏了睡窗口,打輸了睡尿桶。你們要隻控隻(一個對一個),還是要一擁而上?」
高瘦子全身像打擺子般抖起來,突然撲通一聲跪到地上,不住作揖:「我不打了,我認輸,我現在就睡尿桶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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