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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前夕的摩托車之旅

作者:埃內斯托.切.格瓦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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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祕魯中部 人生受難地

穿越祕魯中部

人生受難地

讓我們投宿的農場主人借我們兩匹馬,讓我們回城裡去,帶路的仍是那個沈默寡言、講蓋丘亞話的嚮導,農場主人堅持我們的行李要由他來背。對這一帶的有錢人來說,作僕役的背重東西是理所當然的事,就算他是徒步走路也是一樣,他本該無怨無悔地刻苦耐勞。我們走到第一個彎,回望已經看不到的地方,就從嚮導那裡接過行李,只是我們從他謎樣的臉孔上,看不出他對我們這樣做是不有感激之意。
回到宛卡拉瑪之後,我們同樣投宿在國民兵營站,第二天就很幸運,問到一輛要開往北邊的卡車。經過一段旅途顛簸,我們終於抵達了安達威納斯,我在這裡入院療養,恢復體力。
我們去見了代理總督,他是地方上的頭頭,我們跟他要求馬匹,好前往痳瘋病院。他對我們熱誠歡迎,一口就答應五分鐘後在警察局找兩匹馬給我們。我們等的時候,看到一群衣服破爛的小伙子賣力出著操,而扯著喉嚨發號施令的人,是前一天對我們很友善的那個士兵。他看到我們的時候,必恭必敬地行了個禮,接著繼續對他手下這群菜鳥大呼小叫,要他們做種種出操動作。秘魯的役齡男子中,只有五分之一真正入伍服役,其他的每周日都要點召出操,我們眼前這批不幸的小伙子就是如此。事實上他們都很不幸,菜鳥點召員得忍受教官的怒氣,教官的怒氣則是因為菜烏們無精打采、使喚不動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們既聽不懂西班牙語,又搞不懂為何教官要他們向左轉、向右轉、起步走或是立正,他們就得照做,因此他們的動作心不甘情願,不管是誰來指揮,都難免要發脾氣。
出面迎接我們的,是痳瘋病院院長蒙提賀(Senor Montejo),他說他沒地方給我們住,但可以替我們安排到附近一個農場主人家中借宿。農場主人給了我們一個房間,有床鋪有吃的,正合我們所需。第二天早上我們前往病院,探視病患。院方做的是默默耕耘、令人敬佩的工作。病院的整體狀況讓人望而卻步,三十一個痊癒無望的病患擠在不到半條街大的區域中過活,病房就佔去三分之二的空間。他們漠然地等待死亡,至少他們予我印象如此。衛生情況十分糟糕,山區來的印第安人可能不覺得怎樣,但其他人就算只是受過一點教育,都會覺得難以忍受。想到他們要在這四堵土坯牆中度其餘生,周遭的人連語言都不通,醫院四個看護每天只出現短短的時間,幾乎會讓人精神崩潰。
我們走進一個草蓬屋頂、木頭天花板及泥土地的房問,裡面有個膚色白晢的女孩,讀著凱洛斯(Queiros)所著的《巴希里歐表兄》(Cousin Basilio)。我們聊起來,女孩說著說著就傷心地哭了起來,說人生實在是受難地。不幸和*圖*書的女孩來自亞馬遜地區,她在庫斯科被診斷出患了痳瘋,那裡的人說他們會送她去很好的地方療病。庫斯科的醫院雖然不怎麼樣,但至少地方還算舒適。女孩用「受難地」形容自己的遭遇,我覺得實在恰當不過。
我們在這一帶待了兩天,我的哮喘變得更嚴重,因此我們決定離開,到別的比較像樣的地方去。
我不知道我的病為什麼又發作(不過我敢說有個虔誠的基督徒知道原因),但我們還沒抵達宛卡拉瑪,我已經站都快站不起來。我腎上腺素都用完了,哮喘情況也變得嚴重。我裹著條警察毛氈,菸抽個不停看著雨下,靠黑菸草減輕倦意。到天色微明時,我才在陽台上背倚柱子勉強入睡。早上我情況好了些,阿爾貝托又找來一些腎上腺素及幾顆阿斯匹靈,這些讓我的精神又煥然一新。
由於我們已經按遍門鈴而投靠無門,只好依著加德爾的忠告,轉向北行。我們被迫在阿班凱(Abancay)宿腳,因為要前往宛保(Huambo)痳瘋病院附近的城鎮宛卡拉瑪(Huancarama),必須在這裡搭車。我們還是老辦法,投宿及吃食靠國民兵或醫院,交通則靠搭便車,但此和-圖-書時適值受難週,來往卡車很少,我們因此等了兩天時間。我們在這小城到處閒蕩,醫院的餐點少得可憐,我們肚子餓得慌,又沒什麼好玩的事可以讓我們分神。我們躺在河邊的草地,望著天邊變幻的晚霞,遐想著舊時愛人,或是從雲朵的形狀聯想到令我們垂涎的食物。
馬匹來了,士兵派給我們一個嚮導,但他只會講蓋丘亞話。我們上了山路,路很難走,換了別的馬大概都走不動,嚮導則徒步而行,在陡峭難行處幫我們抓著馬勒引導。我們走了約三分之二路程,突然冒出一名老婦人及一個小伙子,他們一把抓住韁繩,劈哩叭啦講了一堆話,我們只聽懂有個字像是「馬」的意思。一開始我們以為他們是要賣竹籃子,因為老婦人提著一堆竹籃子,所以我一直對她說:「我不買,我不要」,要不是阿爾貝托提醒我說,和我們講話的是蓋丘亞族人,不是人猿泰山的親戚,我還會跟他們這樣耗下去。最後好不容易有個反方向而來的人會講西班牙話,他解釋說我們騎的馬是這些印第安人的,他們騎馬經過代理總督府門前,結果馬匹就硬被他徵用來給我們騎。我騎的馬是小伙子的,他騎了約二十英里的路來奉召出操,而可憐的老婦人住在和我們去路相反的方向。我們無話可說,只好交還馬匹,徒步繼續上路。嚮導背著我們的行囊走在前頭,我們就這樣走完最後幾英里路,到了痳瘋病人村。我們拿www.hetubook.com.com了一索爾(sol)酬謝嚮導,錢雖然少得可憐,但他高興得稱謝不已。
蒙提賀先生跟我們說,這所病院的成立,多虧知名的痳瘋病學家派賽醫師(Dr. Pesce)之助,而蒙提賀本人從創辦之初就一直主其事。當年他來到宛卡拉瑪時,沒有一家旅館願意讓他投宿過夜,他城裡的幾個朋友也都不肯收留他,當時又下著雨,他只好在豬圈過了一夜。我上面提到的生病女孩,也不得不徒步前來痳瘋病院,因為她和同伴借不到馬,而這還是病院成立好幾年後的事。
我們要回警察局過夜時,因為抄小徑而完全迷了路。我們穿過田野、攀過圍牆,結果來到一棟房子的內院。我們攀過一道石牆,才看到那裡有一隻狗及一個人,在月光下看來活像是鬼影。我們當時沒想到的是,我們背著光站在那裡,看在這人眼裡才更恐怖得多。我禮貌地說了聲「晚安」,結果對方發出一記怪聲,我想他說的是「比拉可恰!」接著人狗就一溜煙逃進屋裡,也不聽我們友善的問好及道歉。我們不慌不忙從前門離開,踏上一條看來像是回程的路。
後來我們因為窮極無聊,跑去當地教堂看儀式湊熱鬧。那可憐的神父想要滔滔不絕地講三個小時的道,但他天花和-圖-書亂墜了大約一個半小時,就已經詞窮。他用求助般的眼神望著會眾,顫抖著手向教堂某處一揮,說:「看哪,看哪,我主降臨了,我主和我們同在,她的聖靈引領著我們。」這樣停了半晌,他又開始大放厥詞,而當他好像又快要江郎才盡,就又戲劇性地重施故技。到他第五還是第六次宣告可憐基督的降臨,我們忍俊不住格格作笑,趕忙兒離開了教堂。
病院裡唯一像樣的事情,是藥物治療,其他情況之糟,只有個性聽天由命的秘魯山區印第安人才受得了。當地居民的民智未開,只是使得院方及病患的情況雪上加霜。一位院方人員跟我們說,病院的外科醫師有次得動個大手術,但不能什麼器材都沒有就在餐桌上開刀,於是他向附近安達威納斯(Andahuaylas)的醫院救助,說他們就算只肯借停屍間給他用都沒關係,但對方還是回絕了,病人也就因為手術動不成一命嗚呼。
在受到熱情款待之後,我們被帶著去看幾公里外新建的病院。醫院看護問我們對新醫院有何看法時,眼睛都與有榮焉的發亮,彷彿那是他們一磚一瓦親手蓋的,我們又何忍出言批評。只是新的痳瘋病院還是和舊的一樣,沒有實驗室或是手術設施,更糟的是它位在蚊蟲猖獗的地帶,如果整天待在那裡,根本就是虐待。話說回來,新醫院是可以收容兩百五十個病人,還有一名長駐醫師,衛生條件也好得多,但仍有許多地方有待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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