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祕魯到委內瑞拉
在波哥大寫的信
我們比預計的多留了幾天,最後才出發去哥倫比亞。出發前一晚,一些病人坐一條大獨木舟從病人區前來,他們在碼頭為我們奏樂道別,還輪流說了些很感人的話。阿爾貝托似乎以裴隆的接班人自命,他作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讓我們的送別群眾哈哈大笑。這是我們旅程中難忘的一幕。一個拉手風琴的右手都沒手指,用綁在他手腕上的幾根小棒子奏樂,主唱是個瞎子,其他病人幾乎也都殘缺不全,這是這一帶常見的神經系統型痳瘋病所致。燈火及燈籠的光倒映在河面,看來彷彿是恐怖片場景。這地方風景優美,四周為叢林環抱,原住民部族就在不到一英哩外,我們當然去瞧了瞧,而這裡到處都有魚及野味可以打來吃,有著無窮的開發潛力,這些都讓我們夢想著要順河穿越馬托格洛索(Mato Grosso,巴西州名),從巴拉圭到亞馬遜去,一路行醫遊方云云,這就像夢想著有朝一日成家立業,有朝一日……我們坐著他們特地造的豪華木筏順流而下,覺得自己更像是真正的探險家。第一天順利過去,但晚上我們沒有守夜,兩人都舒舒服服的窩在他們給的蚊帳裡面睡大覺,早上醒來才發現我們在河岸擱淺了。
一九五二年七月六日
我現在離家又遠了幾公里,身上hetubook.com.com又少了幾披索,準備要前往委內瑞拉。首先讓我說聲必不可少的生日快樂,我希望您跟往常一樣,和家人愉快地共度了這一天。接下來我要有條有理,簡單跟您講一下我離開伊基多之後的冒險歷程。
我們在列提西亞受到不錯款待,他們在警察局供我們食宿,不過我們的飛機票最多只能打五折,只好乖乖交出一百三十哥倫比亞披索,另外超重行李還要十五披索,因此總共是一千五百阿根廷披索。值回票價的是,由於飛機兩星期才有一班,我們等飛機期間,人家找我們去訓練一支足球隊。一開始我們只是想訓練他們不要太過出醜,但他們實在不行,我們只好自已下場,結果是大放異釆?這隊本來被認為是最弱的,但改頭換面後打進了最後一天的冠軍賽?到決賽才輸在罰球而被刷下來。阿爾貝托如有神助,他的傳球神準,有點像培德尼拉,事實上人家給他取了個小培德尼拉的封號,而我也救了一記會在列提西亞史上記上一筆的罰球。慶功活動只有一點小遺憾,就是最後當他們奏起哥倫比亞國歌,唱到一半我彎身拭去膝蓋上的血跡,結果有個老大爺反應激烈,對m.hetubook.com•com我破口大罵。我正要罵回去,但想到我們的旅程等等,就忍下了這口氣。我們坐著搖雞尾酒一樣的飛機,抵達了波哥大。阿爾貝托在飛機上和其他乘客聊天,談起我們那次去巴黎參加一項痳瘋病國際會議,飛機在大西洋上的可怕遭遇,說我們的飛機四個引擎有三個失靈,差點就沒掉進大西洋去,最後他說:「這些道格拉斯飛機,實在呀……」他形容得有聲有色,連我都嚇到了。
如果你們要碰碰運氣,可以寫信到哥倫比亞的古庫塔,或是馬上發信到波哥大來。明天我要買最便宜的票去看米雍納瑞歐斯演「皇家馬德里」,因為我們的同胞比牧師還一毛不拔。這裡的壓迫個人自由,比我們到過的任何國家都厲害,配來福槍的警察在街上巡邏,幾分鐘就檢查一次你的文件,有的拿著讀反了都不知道。這個國家風聲鶴唳,可能正醞釀著革命,鄉下地方公然起事,軍隊無力鎮壓。保守黨人內鬥不斷、沒有共識,而大家對一九四八年四月九日都還記憶猶新。簡而言之,這裡的空氣讓人窒息,如https://www.hetubook.com.com果哥倫比亞人要逆來順受,祝他們好運,我們可是要儘早溜之大吉。阿爾貝托在加拉卡斯似乎有不錯的工作機會。
好睡一通完,喜歡吃魚甚於吃雞的阿爾貝托發現,我們兩根上餌的釣鉤在晚上不見了,這讓他心情更壞,而由於附近有棟房子,我們決定去問問到列提西亞還有多遠。屋主用一口葡萄牙話告訴我們,列提西亞在上游七個小時的路程,我們人已經在巴西,這讓我們為了是誰守夜時打瞌睡吵起來,但這也沒有用。我們把那條大魚及一個重約四公斤的鳳梨給了屋主,鳳梨是痳瘋病人給我們的,在他家裡過了一夜,然後他帶我們回上游去。這趟回程也很快,但是很累,因為我們得在獨木舟中努力划上至少七小時,這我們不習慣。
母親大人:
做兒子的很想念您,這裡致上我的愛.希望老爸可以趕到委內瑞拉,那裡的生活費比這裡高,但薪水也好得多,這最適合他這種鐵公雞(!)不過。還有,如果他在這住上一段時間,卻還喜歡山姆大叔的話……還是別扯題外話,老爸會聽弦外之音。再聊。
我們差不多按計畫出發,路途上兩個晚上和忠心追我們的蚊子一道,在凌晨抵達聖帕伯羅病人村,他們給了我們住的地方。這裡的醫學主管是很好的人,他和我們一見如故,而大致來說,我們和整個和-圖-書聚落的人都處得很好,除了那些問我們為什麼不去望彌撒的修女。我們後來才知道,這地方是這些修女在管,不去望彌撒的人會得不到配額(我們就是如此,不過有其他人伸出援手,每天為我們帶來吃的)。除了這一小場冷戰,我們生活得非常愜意。十四日他們為我開了派對,席上比斯可酒一杯一杯乾,這酒會讓你好不陶陶然。醫學主管舉杯祝賀我們,我也趁著幾分酒意,發表一番很泛美洲主義的演說,結果獲得在場佳賓及酒仙們的熱烈喝采。
我希望誰寫幾行信來,告訴我你們的近況。你們這次不必再從碧雅翠斯那兒打聽我的情況(我沒給她回信,因為我們限制自己每個城市只寫一封信,所以我們才隨信附上給阿佛烈迪托.加貝拉的卡片)。
我們覺得好像環遊世界了兩趟。在波哥大的第一天相當不錯,我們在大學校園有得吃,但沒有地方住,因為校園住滿了用公費來參加聯合國所辦課程的學生。這裡面不消說沒有阿根廷學生。午夜一點過後,我們終於在醫院找到歇腳處?但只是張椅子讓你靠著。我們並不是窮到身無分、又,但以我們這麼要得的探險家,打死也不能付錢去住那中產階級享受的青年旅館。這之後痳瘋病單位收留了我們,不過他們一開始有點懷疑,因為我們從秘魯帶來的介紹信雖然極力推薦,但簽名卻是「和魯斯陶打同樣位置的派賽醫師」。阿爾貝托把許多證明文憑往他們面前一丟,他們還沒時間回過神,我又搬出我在過敏方面的研究,聽得他們目瞪口呆。結果呢?他們想要禮聘我們兩個。我沒有什麼意願,不過阿爾貝托倒是有些動心而在考慮,但後來因為我用羅貝托的小刀在街道地上刻了些東西,我們和一個警察鬧了起來,這凶巴巴的警察讓我們決定愈早出發去委內瑞拉愈好,因此你們收到這封信時,我已經準備要離開。hetubook•com.com
我們餓得狼吞虎嚥。第二天愉快地過去,我們決定每人輪流守望一小時,以免再有問題,因為傍晚的時候河流把我們沖到岸邊,木筏差點被半浸在水裡的樹枝掀翻。我守望時被記點一次,因為我們帶上木筏當作食物的雞有一隻落到水裡,馬上被沖走。我在聖帕伯羅時曾經游過整條河,但這次我不敢跳河去救,一部分原因是我們有時會見到鱷魚浮出水面,另外則是因為我一直都沒能真正擺脫我晚上對水的恐懼。要是妳的話就不成問題,安娜,瑪麗亞也是,因為妳們不像我晚上會莫名其妙地怕。我們鉤起一條好大的魚,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它拖上木筏。我們守夜一直到凌晨,然後把木筏靠岸繫住,兩人爬進蚊帳,因為蚊子實在鬧得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