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 一九六零年代發生的事
這段對話的前半部,和前一章同樣是二零一一年一月十三日,針對卡內基廳的音樂會的談話之後所進行的。因為時間不夠中途中斷了,二月十日同樣在東京村上的工作室,繼續談。大師雖然說「很多事情都忘了」,不過他的回想真的很靈活,也非常有趣。
當伯恩斯坦的助理指揮時
村上:「只做安可曲的指揮,這種事很少吧?」
小澤:「嗯,說白一點是偏心喔。於是,我當場冷不防被這麼一說,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所以心裡七上八下的,不過總算賣力地做了,結果得到非常熱烈的掌聲。大功告成。後來也同樣做過兩三次吧。」
村上:「那是小澤先生率領紐約愛樂,在觀眾面前指揮的第一次嗎?」
小澤:「那當然學到非常多。只是,我最遺憾的,就是英語還不太行。例如伯恩斯坦主持一個電視節目叫《給年輕人的音樂會》,我也每次都參加那聚會,但聽不太懂他們在談些什麼。這種事情現在想起來,覺得真可惜啊。」
小澤:「兩個人以雷尼的客人身分來到。當時他們非常有名,實在沒辦法和一般客人坐在一起。那樣一定會引起大騷動。因此雷尼拜託我『嘿,征爾,讓他們一起到你那邊好嗎?』於是三個人進入那狹窄的地方,身體緊緊靠著聽音樂會(笑)。我記得一有什麼時,他們就對我說話,但我英語還不太行,所以非常傷腦筋。」
小澤:「我那時候也沒有別的事可做,每天一有時間就到卡內基廳去。甚至被人家說我好像住在卡內基廳似的。不過另外兩位,可能有在外面打工。我想他們也許在百老匯指揮音樂劇,或指揮合唱團。所以,有時候會忙不過來,那樣的時候找我說『征爾,你代我指揮』,這下子可不簡單。所以我在三個人中是最用功學習的吧。因爲大家的份如https://www.hetubook.com.com果不先練好的話,臨時上場會很慘。」
小澤:「不曉得還記不記得。覺得好像大多都忘了啊(笑)。」
小澤:「是特別的例子。我當時和後來,都覺得對另外兩位副指揮過意不去。」
村上:「不過能跟一個管弦樂團這樣緊密貼近地生活在一起,可以學到很多囉。」
小澤:「打工嗎……我的情況實在沒有那個時間。每星期領到的曲子都要用功學習才行。」
村上:「如果發生什麼事情,就要站上舞台頂替指揮了。」
村上:「如果語言通的話,還可以學到更多東西。」
村上:「原來如此。」
村上:「副指揮的薪水大概有多少?」
小澤:「沒錯。還有當時指揮往往不能來預演。不知道為什麼,可能因為飛機的航班不像現在這麼準時吧。所以剛開始練習時雷尼往往都不會出現。那時候三個人,就互相商量,那麼由你先來負責帶這個練習吧。」
小澤:「所以在日本,那首曲子也由我指揮。」
小澤:「因爲助理在百老匯打工,如果雷尼忽然生病,開天窗時,演奏會就開不成了不是嗎?所以我把全部曲子都記住了。雖然我不知道這是好事或壞事,不過總之我經常都在後台晃蕩。」
小澤:「莫里斯.裴瑞斯活躍在百老匯,主持很大的秀。也到英國去公演。在倫敦公演。或在紐約公演。約翰在哪裡呢?在佛羅里達一帶比較小的管弦樂團當指揮。和*圖*書也有人助理當太久之後,就那樣一直當助理了。我做了兩年半。其實像剛才也說過的那樣,應該一年就辭掉換新人的,但因為大家都沒找到工作,所以就一直留下來。我也一樣……。雷尼休長假的期間我也代替他留守。」
小澤:「對。 實際上並不會經常指定我做排演,但總之只能熟讀總譜到會背爲止。」
小澤:「那真的,非常少。我剛進去的時候還單身,所以週薪才一百美元。那實在無法生活。結婚後增加到一百五十元,不過還是完全不夠用。結果我在紐約待了兩年半。租便宜公寓。第一間公寓月租是一百二十五元,還是半地下室。早晨起床打開窗戶,從窗裡可以看見路人走過的腳。結婚後薪水增加了,才搬到公寓的上層去。不過紐約的夏天簡直熱得不像話,當然沒有冷氣,所以夜晚沒辦法睡,就到附近通宵放映的電影院去,選最便宜的電影院,在那裡睡到早晨。因為住在百老匯附近,所以有很多電影院。不過,每播完一部電影,就必須站起來走到門廳去才行。所以每兩小時就要起來一次,到門廳走動一下磨時間。」
村上:「這樣就從柏林到紐約去了。」
村上:「上次,跟小澤先生談的時候,您提到在紐約擔任過雷納德.伯恩斯坦的助理指揮。那時候我就想一定要問,結果忘了問,所謂助理指揮,本來是要做什麼樣的工作呢?」
小澤:「我想大概是這樣。不,正確說在那之前也做過。那
和-圖-書是在美國國內旅行公演時,大概是在底特律吧,讓我指揮過安可曲。我記得那是戶外的音樂會。雷尼喜歡演奏史特拉汶斯基《火鳥》組曲的最後部分當安可曲。以時間來說,大約五、六分鐘的短曲。於是,被喊出安可時,他拉著我的手走出舞台說:『這裡有一位年輕的指揮家。請各位務必聽聽他的演奏。』觀眾可能覺得無趣吧。雖然還不至於喝倒采。」
村上:「另外兩位現在在做什麼?您知道嗎?」
小澤:「所謂助理指揮,任何管弦樂團大概都有一位。不過伯恩斯坦的情況有點特殊,我想可能什麼地方有出資吧,他總共有三個人。每年各採用三個人。期間是一年,每年更新、交替。阿巴多做過,迪華特(Edo De Waart)、馬捷爾(Lorin Maazel),和許多其他著名的指揮,年輕時候也都在紐約愛樂擔任過助理指揮。我在柏林時,去面談應徵這助理職位。那時候碰巧紐約愛樂到德國來旅行公演。雷尼和其他十個左右的委員,列席面談。音樂會結束後,大家搭計程車,到一家叫『Rififi』有點怪的酒吧般的地方,邊喝酒邊面試。用擺在現場的鋼琴,試耳朵的音感之類的。雷尼那天晚上,自己才剛彈過貝多芬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並指揮過,大功告成工作完畢了,非常放鬆。我那時候,英語很糟糕,他說什麼我也聽不太懂,總之總算順利合格(笑),當上了助理。其他兩個人已經決hetubook•com•com定了,我是最後的第二個。另外兩位是約翰.卡納利那(John Canarina)和莫里斯.裴瑞斯(Maurice Peress)。」
村上:「結果小澤先生是在幫全體指揮代班嘛。」
村上:「那真不得了。」
小澤:「沒錯。雷尼算是相當疼我的,或者說我受到他愛顧的部分很多。在到日本旅行之前,紐約愛樂接受黛敏郎先生委託,為他的作曲演奏,就是《饗宴》這首曲子。黛先生當然心想是由伯恩斯坦指揮的。然而在卡內基廳練習那首曲子時,我是以助理的身分負責那首曲子,伯恩斯坦對我說『由你來排演』。於是,我在黛先生和伯恩斯坦的眼前,排演那首子。不過,我想只有那天而已,明天雷尼自己會好好指揮。然而到了第二天,他又說『征爾,今天也由你來』。於是連紐約的正式首演都變成由我指揮了。」
小澤:「那是秋天的事,十年後,六一年的春天,紐約愛樂要到日本去。有一場不知道是『East Meets West』或『West Meets East』的大活動在東京舉行,被邀去參加。那次旅行我也以助理身分同行。就像,因為是日本人嘛,正好似的。因為有三個助理,所以每個人都分配到指揮的曲子。如果雷尼臨時生病的話,可以補上空缺,一個人大概各負責一曲。擔起上演曲目的三分之一責任。」
村上:「伯恩斯坦在排演的時候,您也在看著嗎?」
村上:「今hetubook.com.com天我想以一九六零年代的事情為主,來向您討教……。」
村上:「哦 。」
村上:「預演的替身。」
村上:「從一開始他就這樣打算了。」
村上:「小澤先生,在三位助理中也算是受到特別照顧的對嗎?」
小澤:「就是啊。不過,一到要指揮的時候,雷尼給我相當多機會。只是,我到現在都覺得,對另外兩位過意不去。」
小澤:「那必須事先徹底練好才行。另外不是有兩位副指揮嗎?別的曲子雖然有他們負責,不過他們也可能有事無法指揮。所以連他們分到的曲子也必須溫習才行,有多少時間都不夠用。」
村上:「如果自己有可能要實際站上舞台去指揮的話,必須記住的東西就很多了是嗎?」
村上:「用功練曲子,具體上說,是指熟讀總譜嗎?」
村上:「沒時間打工嗎?」
小澤:「那當然。簡直像黏著般盯著看。而且看他怎麼做完全照背起來。劇場裡有特地爲這準備的房間。林肯中心就有聲音會傳進來,但從觀眾席無法看到的房間。卡內基也有,雖然不是那麼專門的場所,不過總之像是那樣的地方。在指揮的稍微斜上方的位置,有可以勉強坐四個人左右的房間。有一次伊莉莎白.泰勒和李察.波頓,就一起坐在那個房間。」
小澤:「結果,紐約的演奏結束,然後就|去|日本。在日本我想再怎麼樣,雷尼都會指揮吧,但在去的飛機上,他又交代我『到日本去也由你上場』。因為節目單上也已經印上你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