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終於,涂雪紅的手已按到了她的肩頭上,而她的笑聲,也格外令人心驚肉跳,她的五指,緊緊收緊,到後來,幾乎全陷進了玉琴的肩頭之內,令得玉琴的肩骨,發出「格格」的聲響來。
涂雪紅「哈哈」大笑起來,道:「林浩生,你嚇得倒我麼?你出來了,那也好,溫四,將他提過來。」
玉琴雙腿一屈,跪了下去,道:「小姐,你若是肯救轉浩生哥,我怎麼也不要緊的了。」
這句話一出口,眾人俱皆笑得打跌,涂雪紅也撐不住,格格笑了起來,只有玉琴一個人,低著頭,身子仍在微微發起抖來。
不一會,三人坐上了雪橇,涂雪紅揮起鞭子,獒犬向前奔去,去勢快疾,約摸半個時辰,便看到前面一個高崗上,有著七八間磚屋。
溫四忙又一迭聲地道是,立時派了兩個人,就趕著雪橇,飛駛而去,一行人,也進入了屋子。
在她的話中,眾人又都哄笑了起來,玉琴的身子發著抖,膝行了幾步,來到了涂雪紅的面前,一伸雙手,抱住了涂雪紅的腿,叫道:「小姐……小姐!」
可是,涂雪紅陡地揚起手來,在她的臉上,「叭」一下,重重的摑了一掌。
她是死不得的,她不能死,她若是死了,林浩生只是一個人了,本來天地之間,已似乎只有她和林浩生兩個人,她又為何棄林浩生而去?
溫四這才注意到雪橇之上有一個身受重傷的人在,他呆了一呆,連忙走過去,將傷者扶了起來,他一扶起了傷者之後,定睛一看,便大吃了一驚,因為他一眼便認出,那是堡主的外甥林浩生,也就是涂雪紅的表哥。
直到此時,仍沒有人明白涂雪紅要做什麼,那兩人將一大桶水放下之後,涂雪紅才又道:「溫四,你將他提進水桶中去。」
焦老七陡地一呆,他顯然絕未想到,涂雪紅會有此一問的。
玉琴想到這裡,不禁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
這一句話一出口,十來人一齊哄叫了起來,將焦老七的身子,抬了起來,直拋向半空之中。
玉琴啜泣道:「小姐,我……」
涂雪紅笑道:「溫四哥,你這張嘴真厲害,來,幫忙一下,這裡有一個傷者,將他扶了進去再說。」
涂雪紅向玉琴望了一眼,臉上現出一個十分陰險的笑容來,道:「焦壯士,你成親了沒有?」
可是涂雪紅不等他講完,便道:「聽到了沒有?」
涂雪紅揮手道:「好,那麼,你倒說說看,你究竟願意嫁誰?」
涂雪紅道:「你這裡,快派兩人回堡去,問我爹要上好的傷藥,火速帶回來,告訴爹說,我在這裡調理浩生表哥的傷勢,暫不回堡中去了。」
涂雪紅又尖聲笑著,道:「你放心,他也不會死的,我還要他活著,要他看很多事情哩。」
那被稱為「溫四https://www.hetubook.com.com哥」的漢子,在北道上也頗有名,所使的外門兵刃,十分奇特,乃是一柄圓輪,那圓輪徑可尺許,全是尖刺,一抖起來,便會飛速轉動,發出「嗚嗚」的怪聲來,姓溫,行四,人稱奪命飛輪,這時他奔了出來,迎著涂雪紅,滿面皆是笑容,道:「小姐怎麼會來了?堡主可知麼?」
她又冷笑了兩聲,才又道:「溫四,聽到了沒有?」
玉琴雖然想到事情絕不會就此了結的,但是她卻也感到至少在目前,林浩生是可以獲救的了,是以她連忙扶著林浩生,上了雪橇,一面扶著,一面低聲安慰林浩生,道:「浩生哥,小姐答應救你了,你別心急,越是心急,傷勢越是難好的。」
涂雪紅聽著玉琴的哀求,心中極為痛快,她特意慢吞吞地道:「那麼,你是不願意嫁這位焦壯士了?」
玉琴淚如泉湧,道:「小姐,你……打我……殺我,我全都不冤,就是你要處置我,什麼都別想,你……替浩生哥想想。」
然而,此際她卻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焦老已雙手搖著,道:「沒有……成親。」
林浩生傷得如此之重,但是涂雪紅卻像是絲毫也不在意,還在談笑風生,饒是溫四跑了半輩子江湖,也難以猜透這是什麼道理。他扶定了林浩生,眼卻望住了涂雪紅,不知如何才好。
玉琴顫聲道:「小姐,別……那樣。」
而其餘人也均是一怔,一時之間,人聲、笑聲,一齊靜了下來,因為涂雪紅的這一問,實在是問得突兀之極,眾人都不知那是什麼意思。
而如果她拼出一死的話,涂雪紅一怒之下,不知又要用什麼方法去折磨林浩生了。
立時又有兩人走了開去,不一會,提著一桶熱騰騰的水,走了出來。
林浩生叫了兩聲,便不再言語。
涂雪紅道:「那就好了,焦壯士,你看我這個貼身丫頭,人品怎樣?」
她轉過身去,又道:「林浩生,你不想兩條腿斷,就求求你的心上人,救你一命好了。」
涂雪紅冷冷地向下望著,這時玉琴正仰面在哀求她,她居高臨下望下去,覺得這個所極度痛恨的人,她的一生,就將要毀在自己的手中,她的心中,感到說不出的快意。
溫四不知涂雪紅是什麼意思,他也不敢問,只是道:「遵命。」掀開棉簾,走了出去。
若是她答應嫁給焦老七,(這實在是難以想像的事)那麼,她自然是受了莫大的屈辱,今後的日子,她實是不知如何過才好,可是涂雪紅卻有可能不再怪林浩生了。
涂雪紅一笑,道:「原來是焦壯士。」
她的身子仍然沒有動,但是她卻可以感到,涂雪紅已漸漸地向她走過來。
玉琴一被涂雪紅拖了出來,便知事情https://m•hetubook.com•com不怎麼對頭,她心頭不禁怦怦亂跳了起來。
那赤面鬼焦七,本來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腳色,涂雪紅卻是天一堡堡主的愛女,本來,像焦老七這樣的角色,就算遠遠地望上涂雪紅一眼,心中也得跳上老半天,可是這時,涂雪紅不但來到了他的面前,和他柔語殷殷,一開口,而且,還稱他為「焦壯士」,焦老七手足無措,頭上直冒汗,不知如何才好。
眾人看到玉琴下跪,更是茫然,但涂雪紅卻全然不理會玉琴,又問了一遍。
只見林浩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炕上爬了起來,到了門口,一手緊緊地抓住了棉簾,一手扶住了門框,雖然勉力站定了身子,但是看來仍是隨時可以跌在地上,他的面色極其蒼白。
就在這時,突然,涂雪紅聽得身後,傳來一個十分微弱的聲音,叫道:「表妹,表妹。」
那七八間磚屋,是圍成一個院子的,在院子中,還有一個三來丈高的崗樓,那正是天一堡的一個崗哨,雪橇還未駛近,便看到幾個人一齊迎了出來。
溫四一面聽,一面沒口地答應著。
在他身旁的人,不住的用肘在頂他,示意他不要啞巴也似地不出聲,焦老七也張大了口,半晌,才道:「是……是……我是焦壯士。」
玉琴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是以聽到涂雪紅那樣講法,她也不感到如何歡喜,她忙又道:「那麼,浩生哥他……」
焦老七身形肥腫,他也不會什麼輕功,一被拋上了半空,殺豬也似,大叫了起來,手足亂晃,形狀更是醜惡。
她這時,鐵青著臉下令,誰敢不從?溫四雖然明知林浩生的身份,但是無論如何,不會有涂雪紅和堡主的關係親,是以他只是略一遲疑,便立時走了過去,扶著林浩生,走了過來。
進了屋子,一蓬暖氣,撲面而來,溫四將林浩生放在炕上,涂雪紅先取了一粒丹藥,令溫四用酒化了,灌進林浩生的口中。
涂雪紅得意地笑了起來,道:「賤人,你看到了沒有?我看至多一個時辰,這桶水,就會變成一桶冰了,那時,你的浩生哥,雙腳就在冰中,你想想,那是什麼樣的滋味?」
玉琴實是沒有法子向下想去,她只覺得一陣一陣地麻木,不但是她的身子麻木,連她心中所想的,也麻木了起來,她變得什麼也不能想了。
溫四在一旁,惟恐涂雪紅難以下台,討好似地道:「小姐,今夜天色晚了,還是明天再說好了。」
那一掌的力道之重,令得玉琴的身形一個踉蹌,但涂雪紅不容她跌倒,又立即一揮手,劈胸將她抓住。
就在眾人發怔,焦老七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時,忽然聽得玉琴尖聲道:「小姐,你行行好!」
玉琴的身子,本來是在不住發著抖,可是和圖書,等到涂雪紅這一句話出口之際,她的身子卻突然不再發抖了,同時,她也止住了哭聲。
這時,涂雪紅將她直帶到了那醜漢面前,玉琴心中的恐懼更甚,已然微微發起抖來。
涂雪紅正如一隻抓住了老鼠的貓一樣,那要不住地戲弄那老鼠,但是到最後,那老鼠卻仍不免一死。
林浩生的身子猛地向前衝了一衝,若不是抓著棉簾,他幾乎跌坐地上,他的指節骨發出難聽的「格格」聲,他道:「是的,你心中還有什麼不足地方,只管……來對付我了,你別去難為玉琴。」
這時,在空地上,有人生起了老大的一堆火,金黃色的火苗,竄得老高,火光映在林浩生瑩白的臉上,看來更覺得十分蒼白。
焦老七撲地跪倒,向涂雪紅咚咚地叩起頭來。
坐定之後不久,涂雪紅才道:「溫四哥,你們這崗哨中,共在多少弟兄?」
涂雪紅怒道:「你知道什麼?少廢話。」
而涂雪紅的冷笑聲,卻不住地在她的身後響起,那種冷笑聲卻令得玉琴感到自己向死亡接近了一步,她過了好半晌,才用十分乾澀的聲音叫出來,道:「小姐,你……已追到我們了。」
涂雪紅慢慢地轉過了身,也不出聲,過了好一會,才聽得她道:「你是在叫我麼?」
涂雪紅冷冷地道:「你要向我說的,就是這些麼?」
那時,玉琴仍然跪在地上,涂雪紅冷冷笑道:「怎麼那樣心急,這就拜起來了,總得點一對紅燭才是。」
她一字一頓,道:「你想說什麼?」
涂雪紅笑道:「別鬧,別鬧,摔壞了新郎,只怕新娘不饒你們。」
涂雪紅冷笑道:「誰要逼你死?而且,你也是死不得的,你若是死了,我心中的怒氣,豈不是只好出在你那個人的身上了?」
涂雪紅鐵青的臉上,帶著獰惡之極的冷笑,又吩咐道:「拿一桶熱水來,別太熱,小心燙壞了林少爺。」
焦老七一呆,連忙循著涂雪紅所指,向跪在雪地之中的玉琴看去。
涂雪紅立即嗔聲道:「非要堡主知道才行麼?」
涂雪紅將雪橇直趕到那幾個人近前,但見那幾個大漢,滿面皆是喜容,卻道:「果然是小姐來到了,這可是意想不到的大事啊!」
涂雪紅忽然又大笑起來,道:「是麼?好,那麼,你將他扶上雪橇,咱們走吧!」
那醜漢想是受寵若驚,一時之間,張大了口,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還是溫四代答道:「小姐,這是赤面鬼焦老七,功夫很不錯。」
那正是涂雪紅的聲音。
焦老七急急巴巴地道:「什……麼事?」
玉琴究竟跟著涂雪紅非止一日,她已然知道涂雪紅心中在想的事情了。
玉琴已然將林浩生的頭扶了起來,但是一聽到涂雪紅的聲音,她僵住了,她甚至連轉過頭去看上一看,也有所不能。
溫和_圖_書四忙答道:「共有一十八人。」
她一聲冷笑,道:「你們兩人,情意倒深得很哪!」
玉琴本來以為,她拼著一死,總可以一了百了,沒有什麼事了。
不一會,只聽得門外一陣腳步聲,涂雪紅道:「行了,別進來了,我出來看。」
她一面說著,一面倏地一伸手,拉著玉琴,門外便走,到了外面,只見院子中,站著十來個高高矮矮的漢子,大都是醜陋不堪,其中有一個矮胖漢子,更是醜得出奇,肥頭之上,長著老大一塊朱痣,在那塊朱痣上,還生著黑滲滲的一簇黑毛。
一聽得那叫聲,涂雪紅的身子,便微微地一震,慢慢地轉過身來。
林浩生幾次張開嘴,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是結果卻仍是一句話也未曾講出來。
玉琴本就是美人胚子,這時,臉色蒼白,渾身發顫,更是惹人憐愛,焦老七看了一眼,眼也直了,他如同身在夢中一般,只是傻笑。
絕不能,絕不能,玉琴的心中叫了起來,命運怎樣壓我,我認命好了,但是我自己絕不能點頭。
玉琴正待用力將林浩生的身子扶起來,忽聽得身後傳來了一個冰也似冷的聲音道:「來不及,我已經追上你們了。」
涂雪紅雙眉一皺,道:「這倒奇了,我可有點不明白,你是我的丫頭,我要將你嫁人,和浩生表哥,又有什麼關係?」
涂雪紅笑了起來,道:「求我是沒有用的,你什麼時候答應嫁給焦老七了,溫四自然地將他從桶中提起來的。」
她的叫聲,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聽來是如此之微弱,但是涂雪紅還是聽到了,她緩緩地揚起手來,眾人立時靜了下來。
玉琴一直依在林浩生的身邊,她看到涂雪紅似乎真的在替林浩生治傷,心中說不出的歡喜。
玉琴顫著聲,道:「小姐,你……打死我不要緊,你……我求求你……別害浩生哥。」
但是,她如果不死,那怎麼樣呢?嫁給這個豬一樣的漢子麼?
溫四想不到碰了老大一個釘子,嚇得忙躬身道:「是!是!是!」連忙退了開去。
但是,涂雪紅卻要逼她點頭,逼她答應。
玉琴呆立著,涂雪紅卻發出一陣一陣的笑聲,她一面笑,一面逼問著,道:「你答應不?只要你一點頭,今晚就是洞房花燭的好日子,你若是不答應,我也有別的法子。」
涂雪紅這時,抓到了林浩生和玉琴兩人,她心中的恨意,都可以得到宣洩,這令得她變得近乎瘋狂了,她尖聲的笑著,道:「打死你?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打死你的,絕不會的。」
玉琴仍是不住地哀求,道:「小姐,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不要那樣對我。」
而且,在止住了哭聲之後,她又慢慢地向上,站了起來,在那剎那間,她已完全明白了,她已明白,向涂雪紅哀求,不要說雙目流的是m•hetubook•com.com淚,就算眼中流的是血,都是沒有用的。
那幾個人接住了焦老七,放了下來,溫四用力推了他一下,道:「混帳東西,還不快謝小姐恩典?」
玉琴站了起來之後,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小姐,你如果要逼我死,那我就死好了」
溫四連忙改口,道:「不,不,當然不,小姐這身武功,不要說在天一堡附近走走,便是去闖南打北,也是足夠了。」
涂雪紅道:「你若是喜歡,由我作主,將她許配給你,就在今夜成婚。」
她佇立著,像是整個人已然僵住,一動也不動,涂雪紅連問了十來遍,玉琴仍是不動,她的聲音越來越高,怒意也越來越甚。
涂雪紅剛才,盡情地折磨著玉琴,心中的憤怒,已然發洩了不少,這時看到林浩生傷得如此之重,她對林浩生終究是有情的,心中正在想,如何快些將林浩生的傷調養好,可是突然間,聽得林浩生這樣講,她心頭的怒意,重又大熾。
涂雪紅問道:「溫四哥呢?可在麼?」
眾人笑了一會,涂雪紅替滿臉通紅,其醜如豬的焦老七解圍道:「焦壯士是直性漢子,各位莫笑他,焦壯士,我問你一件事。」
玉琴痛得全身打顫,她淚水撲簌簌地向下落著,直到她整個身子,全被涂雪紅提了起來,她才又發出了一聲驚呼聲。
林浩生嘆了一口氣,道:「你別以為玉琴是孤兒,我看她蘭質慧心,一定是十分有來歷的人,你還是別太為已甚,可以罷手了。」
溫四呆了一呆,道:「小姐——」
看到涂雪紅髮怒,其餘人也都大氣也不敢出,各人的心中,都十分納罕,不知道何以涂雪紅定要將貼身的丫頭,嫁給焦七那樣豬一樣的人。
涂雪紅面色一沉,道:「去取傷藥的人,可得快去快回,也不准多說什麼,若是耽誤了我的事,那才叫你們知道我是惹不得的。」
玉琴無助地抬起頭來,涂雪紅自然可以有別的法子的,涂雪紅可能輕而易舉地點了她的穴道,將她交給焦老七去擺佈。
涂雪紅向那漢子瞧了幾眼,笑道:「這位面生得很,不知如何稱呼?」
她才問了一句,便看到一個身形瘦長的漢子,一面往頭上戴皮帽,一面奔了出來,口中不迭聲的叫道:「在!在!在!」
在林浩生的臉上,此時居然現出了一個十分苦澀的笑容來,他道:「我是在叫你,表妹,我看,你……鬧得……也夠了。」
玉琴自然知道涂雪紅的用意,涂雪紅是要屋中的林浩生聽到玉琴的答應,好讓林浩生知道,玉琴是自己答應嫁給焦老七的,那麼,林浩生就會鄙視她,忘卻她不再想念她,而將當作一個下賤的女人。
涂雪紅道:「除了要兩個去了要傷藥之外,還有十六人,你一齊叫來與我瞧瞧」
她一面叫,一面已雙膝跪下,跪在涂雪紅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