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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遲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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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姊姊也夠可憐,她不能不顧到姊夫的事業前途。」水晴子傷心欲淚的說:「我不怪她膽小。」
他打開他的報到令,研究他將接掌的這個營,是屬於集團軍部直轄的,目前暫行配屬前線某軍,協助構建野戰工事,他必須先到配屬單位的軍部報到,由軍部派員主持布達後,正式接任。
「你要把軍服一併帶走,找適當的機會扔掉它。」愛知子說:「就算憲警來追查,他們也找不到你來過的證物,不會牽累到水晴子頭上。」
柳原剛離開沙龍不久,日本軍方的人就來查問了,愛知子承認柳原常在假日來這裡看他的妻子,但這並不是假日,他沒有來過,軍方的人問水晴子,是同樣的說法,軍方的人知道這是武者先生的住所,僅僅略事搜查就撤走了。愛知子在軍方的人撤離後,悄悄對水晴子說:
在以夏季暑熱聞名的南京,清涼山麓的傍晚,仍然保有一分清涼,是一羣青年火熱的心胸,把客廳給烘熱了,他們攤展開大張的地圖,標示出北國戰場,打上烽煙的記號,準備推定代表,到上海去和滬上的各大學連繫,如何組織宣傳隊、醫護隊、演藝隊,配合政府和駐軍,展開實際的抗敵活動……在抗戰開始之前,中國確實是貧困而荒涼的橫展於現代歷史間,它早先擁有的歷史光輝,已如長城堞齒間泣血般的落日,就現實而言,它已跌落到谷底,但嚴重的外患,使它從麻痺昏睡中醒轉;這些年輕的生命,面對強敵,紛紛發出反侵略的怒吼,柳原坐在他們當中,內心裡感受到一股激盪的詩情。
「水晴子,妳一定很難受吧,」久米君見到水晴子,關心的安慰她說:「即使妳丈夫被軍方暫時留置,也不要緊的,我們都會和武者先生一樣,做妳的後援,如果可能的話,我們願一起去作保,保他出來的。」
「既然情形不一樣了,還說這些做什麼呢,」愛知子說:「你快去換衣服吧。」
「我想他也該回來啦,」久米君說:「他一向非常關心中國的情況,現在,戰事已經很不幸的發生了,他不知有怎樣的看法呢。」
柳原經布達接事,對他所領導的這個營開始了解,他這個營確有些連排長是學工兵出身的,但大部分士兵,是步兵單位編餘和新兵撥補拼湊而成的,年紀參差大,體力和構工能力,並不比步兵強,機具裝備也殘缺不全,也全靠人力作業,不過,軍參謀長召見他,並沒要求他這個營獨立構工,限時完成若干的工事和掩體,只要求他陪同軍長視察軍駐在地的構工情況,再根據實際情況,提出改進和加強的詳細方案,經批准後,協助軍部,督飭各單位實施,在實施過程中,給予必要的指導協助;柳原深知,參座的話聽來彷彿很輕鬆,實際上,任務非常艱鉅,因為這樣一來,無異是要把全軍的陣地構布,統一檢討改進的責任,都交付給他了。軍人以服從為天職,儘管他初到差,也信心飽滿的接受了這個上級所交付的任務。
「葉子,妳這樣就太不應該了,水晴子是妳唯一的親妹妹呀!」愛知子是爽氣的人,這樣責備了同學葉子,拉了水晴子一把說:「妳就跟我走吧,妳姊姊怕妳會拖累她呢。」
她們朝中國大使館那邊走,大使館上空,中國旗幟仍在飄揚著,而館前的空地上,放列了許多拒馬,一排警察守在那裡,拒馬外仍留有大批搖旗示威的羣眾,高喊著:支那豬玀滾回去之類的口號,顯示出一種愛國的盲激。
「常來這裡的柳原君,回國去了吧?」久米君說:「他怎麼把水晴子單獨留下了?」
「愛知子說得對,你能安全回國是最要緊的。」水晴子說:「你不必擔心我,我能找到機會,去中國找你的,你要走,就得趕快呀。」
「真的緊張啊,柳原君晚走一步,就脫不了身啦。」https://www.hetubook.com.com
「滬西這一帶,情況還好一點。」黃連長說:「像吳淞那一線,地勢更低,部隊只能利用天然的地形地物,開展抗敵,爾後在戰鬥中,情況會非常艱苦,傷亡可能很慘重,敵人更是如此的。」
「上海是我國最重要的通商港口,工業精華的集中地。」軍長分析說:「日軍為牽制在華北作戰的增援力量,他們會另闢戰場,春申平原就將是他們下一目標,我們的軍,是最先調來防敵的部隊之一,領受的是最光榮的任務,我們不能不先做好萬全的準備,俟機殺敵!」
「中國沿海地區,很可能都是戰場。」柳原說:「日本的對華戰爭,他們一旦挑動,就會傾其全力,採取速戰速決的策略,希望用決定性的一擊,消滅中國軍的主力,迫使中國政府簽訂城下之盟,因為戰爭愈拖得久,對他們愈為不利啊。」
回營裡去,他立即召集了楊副營長、黃連長、周連長、王代連長開會,為完成這個任務做準備,當他詢及各人的意見時,楊副營長報告說:
「我真的沒有什麼話好跟大家講的,」柳原說:「能在大戰開始的時刻,有機會和大家見這一面,我覺得非常高興,我敢說,我們在一條戰線上,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多得很,有話,等以後到戰地再聊罷。」
「哎,柳大哥,難得你今天來這兒,跟大家講幾句話吧。」葉文倩推他一把說:「你呆呆的,在想什麼心事啊?」
「也許是各人職務不同吧,他做參謀,時間可能多一點,直接帶兵,跟他不一樣,根本沒有假期的。」
「日本人也太狂妄了!」許浩男憤憤的說:「中國幅員這樣廣大,人口這樣眾多,他們怎能關起門,打他們自己的如意算盤?」
「軍所屬各單位的構工情形,前營長胡中校和我,曾陪軍長去看過一次,」楊副營長說:「軍長很不滿意,召胡營長和我,攤開地圖詳細研究,胡營長是個個性很保守的老營長,都四十多歲了,他當時陳述了許許多多事實上的困難,惹惱了軍長,狠狠的責罵了他,他一急一悶,胃出血住進醫院,病況沒有起色,上面只有免除他的職務,調您來接事的。——幸好當時我是副主官,如果我是營長,會照樣的挨罵,因為我認為胡營長說的都是實話。」
「李興邦在南京可算小有名氣的啊。」金上校笑說:「不過,他的名氣不是靠軍事學術,有人稱他是抗日宣傳專家,專門慫恿文學校的同學參加抗戰第一線,真正論起軍事來,他只是個理論派,好些同事笑他將來一定是馬謖之才,你和他處得不錯,日後要勸他務實啊!」
「當然是愈快愈好,」金上校說:「上海外圍,大部分作戰陣地,都已經構建得差不多了,有些尚待修改和加強的,你可以請示戰地指揮官,及時改進,多一分準備,作戰就會減少一分傷亡啊!」
「妹妹,現在憲警在到處抓華籍的人,柳原他想必也在被抓之列,我請求妳不要在這時候到我家來,會替我們惹上麻煩的。」
「這可好,我一次就拜會完了。」
「他們真的不知道他們在幹些什麼?!」愛知子氣憤的說:「日軍在中國內部活動,不准人家抗議,他們可以進攻,不准人家抵抗,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道理呀?……我不相信,軍方發瘋,怎麼有這許多東京市民跟著發瘋!」
「水晴子可以留在沙龍,吸引日本憲警的注意。」愛知子說:「這樣一來,他們會錯以為柳原仍留在東京附近,如果你們兩人一起走,就一個都走不掉啦。」
在東京的武者先生的朋友久米君、藤井君到沙龍來,探問武者先生的近況,愛知子說:
「你絕不會漏氣,」李興邦信心十足的說:「等你就職後,慢慢你就知道了。」
「丹鳳街的一家小hetubook.com.com客棧,就在山下不遠的地方,再見了!」他幾乎是跑出院子,頭也沒回的下山的。
「做副主官,可以學習,」柳原說:「直接帶兵,我是缺少經驗啦。」
「謝謝楊兄把實情先告訴我。」柳原說:「這會兒,該受責罵的,該輪到我了,不過,有你這番話,使我先在心理上有了一番準備,我希望能用完整的參謀作業,為軍長分憂解勞,能做到什麼程度,我也不敢說呢。」
「營座剛到差,對這一帶的地形還不熟悉,等看了之後,您就明白了。上海四周,地勢都很低窪,溪河水澤縱橫,是阻滯敵人的天然障礙,反過來說,對我軍的開展進退行動,也帶來很多的不便,如今各部隊都利用村鎮的原有建築物,開槍孔,拓射孔,外加抄包、拒馬,以供守禦,這些建物本身,對炮彈和炸彈,毫無抗力可言,如果放棄這些原有建築,另行構工,浮沙和水田上面,是很難築出堅堡來的,就算能勉力做到,我軍也沒有足夠的構工材料啊。」
「這樣鬧,確實沒有意思,聽說中國駐日的許大使,已經回國去了,並不在館裡,鬧有什麼作用呢。」
「你當真要在明天走嗎?」
他離開時,葉文倩送他到客廳門口,就被他阻住了。
「丹鳳街的一家小客棧。」柳原說:「明天走的時候請恕我不再向您辭行啦。」
她們搭車去找葉子,葉子蒼白著臉,很淡漠的對水晴子說:
事實發展,也不如愛知子所料那麼快速,天津地區的戰事,打打停停拖了半個月,日軍從滿洲調軍來支援,又從本土調軍開往青島和天津各埠,華方也在北京外圍調動部隊,調整部署,準備作持久的抵抗,一時還沒有更大的戰事發生。
「不會被憲兵抓住了吧,」久米君有些焦慮說:「聽說有些軍事學校的華籍學生,被軍方留置盤查呢。」
「你太太沒跟你一道回來?」
「聽您這樣說,我就放心多了,只是行期匆迫,沒有時間去看望他們啦。」
「妳說的也是,」藤井君說:「不要說他一個人的看法,就是文藝界更多人的看法,內閣也不會聽得進去的,近衛和廣田他們,都是最激進派的人物,他們平時就力主戰爭的。」
「等我報到之後,我會寫信給大家,保持連絡的。」他說:「我想得到,自己一定會很忙碌,但三言兩語總會寫的,我和李興邦在同一個單位呢。」
「明知你很忙,總想讓你多留一點時間,」葉文倩說:「來了又走了,一陣旋風似的,難免會使人掃興啦。」
初期的工事剛剛加強完畢,八月十四日,驚天動地的炮聲就響徹了滬東,大戰已經爆發了。
「來不及帶她,是她掩護我撤退回國的啊!」
柳原一進屋,立刻就被大學的學生們包圍了,許浩男、胡美妮、馮媚他們都在,柳原笑說:
「報告軍長,我認為一旦開戰,我們的陣地不可能固定在某一線,它經常會有進退,只要我們能注意到,經常保持運動的快捷,不斷搶先占據有利地形,敵方就會比我們吃更大的虧,我這只是作為一個參謀的意見具申,仍要請軍長來決定它。」
「這樣不是太委屈水晴子了嗎,」他說:「我是算好了要一起走的。」
水晴子還沒有答話,一個老人卻嘆說:
「李大哥是經常來信的,」胡美妮說:「他有時會來這邊出差,一留好幾天呢。」
「歡迎你及時回國。」金參謀已經升為上校了,很親切的對他說:「這次回來,一定是冒了很大的危險吧,不過,將軍非常看重你,授給你工兵中校的官階,一般說來,各兵科學校留日學員,回國來多半是實授少校,從副營長幹起,你是成績優異,表現傑出,才會有逕授中校的特例。」
「今晚你住那兒?」
「妳也不用懊悔,」愛知子說:「日本軍方慣用談判換取增和圖書兵的時間,等到兵力充足了,雙方還會再開戰的,這一次,華方堅持不讓步,日軍勢必會擴大戰爭,總之,在這段日子裡,我們要多注意新聞和廣播,看看內閣開會,會作出什麼樣的決定來。」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武者先生又不在沙龍,愛知子比較冷靜,她建議柳原換上和服,立即離開東京,走陸路到長崎去,她認為以柳原的日語,化裝為日籍青年,是很難為人覺察的。
「咱們軍部等著你,真是等得望眼欲穿咧!如今是在開戰前,以工兵單位最忙,最高指揮部很快就要視察各單位構工準備的情形,檢查工事的強度,這些都靠行家,你可算是及時雨呀!」
「人和事都是活的,隨時都會改變,」葉文倩說:「怎能用刻板的計算,去估定未來的狀況呢?」
「你覺得仗會很快打到南方來嗎?」許浩男說。
他想過,以葉宅作為臨時轉信的地方,至少可以逼使自己,盡量和南京這些青年朋友保持連絡,要不然,在不分晝夜的忙碌中,也許真的想不到寫信了。
柳原辭別金上校出來,先去車站買妥車票,突然想到這次突然回國,馬上就要下部隊了,人到南京,總該向葉文倩她們見面打個招呼,免得讓她們說自己不近人情。他招呼人力車,逕到清涼山葉宅來,發現客廳裡聚了不少青年人,葉文倩開門看見他,張著嘴呵了半聲,就呆住了。
「我什麼時候動身呢?」
「各位長官。」柳原站起來敬禮說:「和日軍作戰,由於對方炮火猛烈,堅強的工事確實非常重要,但在這一帶地勢低窪的地方,我們構建陣地和掩體,不可能達到要塞一般的強度,一般的工事,仍然抵不住重炮的轟擊。個人覺得,散兵坑和交通壕的連結很重要,它可以增加我們部隊的機動性,避免傷亡。炮陣地不妨多築預備陣地,開炮之後,立即轉移炮位,使敵人難以捉摸,我們可以預行結紮木筏,把炮放在上面,使它可以不受溪河的阻障,能靈活的移動。總之,我覺得我們不能讓隊伍被釘死在固定的陣地裡面,接受對方的炮轟,即使構築工事,也要盡量的接近地平線,不要構成顯著的目標,而且,任何工事的後面,都要和交通壕連接,把陣地戰和運動戰結合起來,也就是說:當敵人用飛機投彈,或用重炮轟擊我軍陣地時,我們的部隊是藏在陣地後方隱密處,當敵人發起衝鋒前,我們才經由交通壕奔進陣地,至於火網的構布,側面火力的支援,如有不理想的地方,是可以修改的。」
大家的掌聲響起來,葉文倩說:
「真有那麼巧,」柳原興奮起來:「南方開戰前,我們可有機會敘敘舊了。」
「不知道呢。」愛知子說:「他沒來過。」
「罵得痛快,」藤井君說:「在日本,真正的君子都只有一些無權無勢的讀書人了,今晚上,我要請你好好喝一杯酒,這年頭,能罵軍方的直心漢子,可是越來越不多見啦。」
柳原雖很緊張,但仍極力保持著鎮定。
中午,愛知子請水晴子吃飯,一家料理店的收音機,正在報導有關事變的新聞,據報導說:軍方正和華方談判中,一時沒有進一步的行動。
「他下鄉養病好一些日子了,大概快回來了吧。」
「妳還是留下陪大家吧,」他說:「送得再遠,還是要分別的。」
「哈,妳還是太天真的,如今軍方人物,妳能數得出他們那一個配稱為君子的呀?」久米君笑說:「他們都是為自己的野心和權位,欺騙天皇的小人!」
「嗯。」軍長點頭說:「這倒是很有創意的構想,你構想的依據,除了顧慮到敵人火力強,還顧慮到那些其他的因素呢?」
「那有那麼巧的事,我們都正在談論你,你卻說來就來了。」葉文倩一把拉住他說:「廬溝橋戰事爆發後,我們都擔心你和其他留日的軍人,能https://m•hetubook•com.com否趕得回來呢。」
「可以說托天保佑吧,」柳原說:「我們大部分都回來了,有驚無險啦。」
七月底他到達滬上,上海也正為日寇引發盧溝橋事變,軍情激憤,不斷的舉行集會遊行,駐滬的日軍也在增兵,造成劍拔弩張的情勢。柳原並沒有在那裡停留,立即買票去南京,向參謀總部報到,第二天他就接到分發令,要他到滬濱的部隊裡去,接掌一個工兵營。
「那我明天就走。」柳原說。
「對啦,你在黃泥崗同寢室的室友李興邦中校,在你的那一軍軍部做參謀,你在士校的學長,也是你們同學會的老會長程式義,也和你同一單位,他已經是上校步兵團長啦。」
「今晚你住那兒?」
「我陪妳一起走走罷。」愛知子說:「這種時候,我也不放心讓妳一個人單獨出去。」
由於軍長特別重視各級構工情況,柳原成為當然的陪同人員之一,甚至到了深夜,都無法回到營裡去休息;在視察過程中,他發現一般步兵弟兄,構工能力極強,這也許是由於一種本能的自衛意識罷,或者他們原是農民出身,自幼就懂得動鋤鏟,掘井挑壕;但一般連排長的素質非常不整齊,有的程度低,缺乏科學知識,有的戰術觀念陳腐而又異常固執,把現代的碉堡,築成高聳的炮樓,正好變為敵軍炮火的標靶,遇上這種情形,他就特別記錄下來,親自繪好改正的藍圖,並派出工兵營的幹部,率工協同重新構建。
「武者先生要是聽說了,又會責備軍方不人道了。」愛知子說:「兩位想想,當初這些學生來日留學,都是經過軍方允許的,如今雖然中日關係瀕臨破裂,但雙方的正式外交關係,還沒有到斷裂的地步,留日學生又沒有在日本境內犯法,憑什麼大肆搜捕,擅行留置人家,這根本不是君子的行為啊。」
「我們原就打算參加救國抗日的第一線工作。」許浩男說:「現在北方打得如火如荼,日軍至少動員了五個師團以上的兵力投入戰場,南方也在備戰,柳大哥回來得正好,我們正在討論這些問題呢。」
他們剛剛開完會,軍部就有參謀來接柳原了,柳原騎馬去軍部,晉見軍長時,參謀長和好幾位高級長官都在座,作戰室裡準備了沙盤,標示出各師的位置、配備情況、構工情況,顯然這是一次作戰的準備會議,由作戰處長,就全盤狀況,先作了詳細的簡報說明。軍長首先致詞指出:與日寇假想敵作戰,對方重武器和陸海空協同火力,經估計的強大程度,和現行構工情形相比,無法形成合理的比例,各種工事如不加強到某種程度,那就太不顧慮部屬的生命了!
「我要去東京找葉子姊姊,再到中國大使館附近看看。」水晴子說:「柳原哥雖然離開了,但我還是放心不下,總覺得很惶亂呢。」
「剛來就要走?」葉文倩說:「人生當真是聚也匆匆,散也匆匆麼。」
「但願他能離開日本,回中國去就好了!」久米君說:「他是個英氣勃發的好青年呢。」
「大家都挺身參與抗戰,我真高興萬分,希望將來在戰場上併肩殺敵。」柳原說:「但我明天就要去部隊報到,沒有時間和大家相聚了,今天我原想找葉文倩連絡大家,向你們辭行的。」
「是啊,我是買妥了車票才來的。」柳原說。
軍長又指示各單位,先完成各交通壕的工程計畫,然後盡量匯集人力開挖,軍部擔任監督考核,軍部已集中的構工材料,平均分配各師,希即具領使用。
「照這樣看,也許會像早先一樣,大事化小了也說不定呢。」水晴子說:「但柳原哥已經走了,想追他都追不回啦。」
「日後讓他改任宣傳處長,不就對他胃口了嗎?」柳原笑說:「他原就是愛交朋友愛講話的啊。」
他在第二天搭車到崑山,向軍部報到時,偏巧就碰上了李興和_圖_書邦,李興邦大喜過望的拍著他的肩膀說:
他們在談論柳原的時候,柳原已經搭上了英籍的海輪,離開長崎,向上海開航了。他在長崎,得到一位老華僑的幫助,進入他的商行擔任助理,隨船押運,才搭得赴滬的英輪,順利脫困。
「是啊,這就是我們中國人的聰明處,——對於天和地的認識,要比他們深刻得多,不需要解釋,直接就能領悟到這個道理,但日本軍方,必須要這套數字的對比,去說服他們的天皇,宣布開戰啊。」
「也許這個時代匆匆吧,」柳原笑說:「我和我的家人,也是會少離多呢。」
「戰爭真不是一樁好事,」在路上,愛知子憤恨的說:「它這才一開始,就把人與人好好的關係弄成這樣糟,連親姊妹之間都有顧忌了。」
「姊姊,其實妳用不著這樣的,柳原只是一個留學生,不是什麼要緊的人物,我並不想拖累妳呀!」水晴子這樣說著,葉子的眼也濕了,但她只是帶著迷茫的神色,並沒央水晴子進屋去。
「興邦兄,你這不是擡舉我,是在坑我嘛,」柳原說:「京滬之間,這幾個工兵團,老經驗的幹部多的是,我這個新手,只配跟班學習罷了,你在上面為我吹噓,萬一我本領不濟,漏了氣,你也沒面子呀。」
「抱歉,這算是我的罪過好了,」柳原說:「我冒險回國,甚至連一封家信都還沒寫出去呢。」
在小客棧的黃黯燈光下,他匆匆寫成一封家信,簡略的稟告父親,他已經在七七事變後,單獨潛行回國,經過報到分發,即將下部隊服務,等到工作粗定,再續行稟告,這時如有來信,可偶寄葉宅留轉。
「柳原君是極愛國,又有個性的人,他在這時候,無論如何,也不會留在日本的。」水晴子說:「我是他的妻子,不願真的拖累諸位。」
「他們只懂得做機械性的計算。」柳原說:「他們認為:日本建立完善的徵兵制度,在鄉的後備兵員充足,他們可以用於第一線的陸軍作戰兵力,至少有五十個足額的師團;而中國軍隊,派系林立,合起來也不過一百多萬人,中央嫡系部隊,數量有限,他們在中國戰場,只要用三分之一的兵力,也就是十五個師團,就可橫掃華軍;他們的空軍戰力,大過華軍十倍,海軍的比例,更為懸殊,他們的戰略,就集中在這樣現實狀況的假定上,這些現實狀況,確然是如此的。」
「柳營長。」參謀長叫他說:「你雖初到差,我們都知道你是優秀的工兵人才,對這方面,你不妨以專家的立場,提供你的意見。」
「很好,」軍長說:「原則上,我同意柳營長的意見,加挖交通壕,並在各分叉口標示出陣地的編號,使士兵能一目了然的進入他自己的陣地。」
愛知子還是把水晴子拖走了。
在葉家和大夥兒一道吃晚飯,話題仍然集中在即將蔓延全國的戰事上,熱烈到幾乎欲罷不能的程度,但柳原心裡記罣著許多事,不得不站起來向大家告辭了。
「說了半天,我還有重要的事忘了告訴你,和你同去日本的十多位同學,有七位已經回來,都分發報到去了,王亮,朱昌海,不……是朱海昌吧,還有鄭挺,他們在另一個軍裡,就駐紮在句容。」
「他一向反對日中開戰的,」愛知子說:「這立場,他從來也沒有改變過,早年,在元老們還在問政的時刻,他和少數政界的人士還有往來,兩次政變後,他對少壯軍人失望到極點,覺得他們趾高氣揚,卻短見無識,根本不可理喻,就關起門來,不再和他們來往了。現在,他的看法如何,已經不重要啦。」
「老弟,你要明白這是什麼時候了?國家正需要學有所專的人才,你只要懂得怎樣構工,才能做出理想的戰鬥陣地就足夠了。」金上校說:「你對日軍的火力是了解的,工事的強度要特別注意,現在可不是客氣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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