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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新娘

作者:費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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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新居大漏

第八章 新居大漏

客廳裡的爛泥漿至少也有三四寸厚,至於屋子外面的情形可更糟糕了,連積水都未完全退去呢。
馬莉莎的舅父幫忙動了手,我也不能袖手旁觀,只好捲褲腿學著他的模樣幫同清除積泥呢。
馬莉莎一看,她並沒有同情心,立時笑得前仰後合,好像那一肚子的怨氣完全發洩了,簡直像是「幸災樂禍」呢。
「馬莉莎去找,在我的衣箱裡,有不需要的舊衣裳,就將它當做廢布!」媽媽用命令式的口吻說。
「沒關係,頂多由我開車!」小李說。
我和馬莉沙渾身濕淋淋走進了麻將間,他們四個人誰也不會注意。
「那不是山崩嗎?」馬莉莎發現山上面不斷地有大塊大塊的泥團下墜。
「樓下面積滿了爛泥巴,你們怎樣出去呢?」媽媽好心說。
十二圈麻將既已結束,就該是結帳掏鈔票的時候,這是最尷尬的一段時刻。
馬莉莎的那輛汽車經由修車廠的趙老闆用吉普車將它拖走了。
「陳嫂是個神經病!」
我說:「妳不將泥土清除,想必連來看屋子的人也不會有!」
他們重新走進麻將間時,剛搬了座位,可糟糕了,停電啦。
「不要緊,馬莉莎有汽車!」小張說。
小李說:「我們和太太約法三章,需得在十二點鐘以前回到家的!」
雷三封和小張小李都是湊熱鬧的能手,他們猜拳喝令,互相勸酒,可以使人將颱風的恐怖也給沖淡了。
胡公道夫婦兩人是執著雨傘蓋著雨衣,踏水上汽車的。
「這樣當然求之不得呢!不過最好還是交換,一件換一件!」
這是我和馬莉莎婚後,爸爸第一次到臺北,日子過得快,一晃又是好幾年了,我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啦。
我只有脫下鞋襪,捲高了褲腿,光著腳,踩到泥漿上的滋味不大好受。
「山上面有大團大團的泥巴掉下來,還不是山崩嗎?」馬莉莎說。
「乾脆,連汽車也一併賣掉算了!」她氣惱地說。
電燈忽然熄滅,大家伸手不見五指。
新粉刷的牆壁立刻就一塌胡塗了。這算是什麼樣的花園洋房呢?禁不起一點的風雨,就已經原形畢露了。
「新屋子,新家具,所有的東西都是新的,哪來的廢布?」
「妳打算賣什麼價錢?」
因為麻將牌送到了,「擲骰子」就收了場,歐巴桑已經將麻將桌子弄好了,連麻將牌也攤在桌面上。
最後的一副牌,雷三封自摸了一個起碼和,他很大方,關照小張小李不用付籌碼了。隨著伸了一個大懶腰,說:
「非戰之罪也!我今天早上出門就碰見『洋姑子』,注定了就是要慘敗的!」小張也倒吊著眉毛說。
不啟開後門它只是由門縫裡慢慢地滲進來,一經開門,它就如水銀瀉地似的。
小張小李領在前面發足奔下樓梯,雷三封和媽媽跟隨在後。舉目一看,赫,真可說是奇景了,富麗堂皇的客廳裡長滿了泥巴,破玻璃窗外還飄進風雨。
「到時候該由妳應付就是了!」
「你行嗎?你沒有駕駛執照!」馬莉莎說。
馬莉莎想再要關上門時已經是來不及了。風力已經是夠嚇人的了,門板在濃漿似的黃泥巴上移動也很費力。
「到底是怎麼回事?瞧妳臉色發青!」我一直坐在媽媽的身背後看牌,插嘴問馬莉莎說。
「歐巴桑呢?」
這幢花園洋房所選的位置可真好,靠山傍水。背面所對著的是一座黃泥山,一經豪雨沖刷,連雨水帶泥巴就會向山下猛瀉,這棟洋房的花園,好像就是它的匯流之地。
「唉,反正買這幢屋子是上足了大當!」媽媽說。
「被困在此,除了搓牌以外,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呢?」雷三封說。
颱風就要光臨,每位客人的心情都是焦急的,巴望著及早回家。自然雷三封是例外的。
歐巴桑有她的經驗,說:「我曾在低窪地區住過,假如有危險性,警察早派人勸告我們離去了!」
廖司機還讓歐巴桑帶了話進來,問胡公道老先生需要等多久的時間?他想上市鎮去吃麵。
她倆就下樓進廚房去堵塞後門浸進的泥巴水了。在狂風暴雨的情形下,幾件破衣裳哪能堵得住門縫外的浸水呢?
胡公道老先生兩夫婦當然沒肯上桌,他倆對這一方面沒有興趣。
「累煞了!」
「老太太!不對勁了!」歐巴桑慌慌張張自樓梯跑了上樓。
外面暴雨連天,做各項的事情都很不方便,整個客廳被他們弄得濕濕的。
媽媽對她的那幢花園洋房已沒有留戀之處,除了那間至為別致的麻將間。
廚房內的鍋碗瓢盤又開始飛舞了,唏哩嘩啦像奏交響樂似的。連碗櫥的玻璃也砸碎了。
「洗也沒有用處,地上的泥土如何清除呢?」我說。
「那麼馬上僱幾個工人,趕快去洗掃粉刷一下,至少要它像樣一點!」
馬莉莎說:「妳既然有舊衣裳,為什麼不早說呢?」
「不能說妳樓底下有爛泥巴,我們就永遠出不去,總得要想辦法呀!」
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時媽媽正和了一把大牌,「全帶八」的「滿園花」,她還在計算番數呢。
媽媽考慮了半晌,說:「乾脆告訴他,房屋又賣出去算了!」
「一吃三,有點不大服氣,大家再來個幾圈好了!」他首先提出建議。
在媽媽的衣箱裡,哪有什麼舊衣裳,全是由香港帶來的,最舊的也有七成新。
「當然照原價!」
「至少淹水、山崩、有泥漿、房屋漏水,它就不會高級到哪裡去!」
「沒有蠟燭!」歐巴桑回答得乾脆。
「颳颱風不可以請假嗎?」
客廳和飯廳漫水已有寸多高了,我們都得撤退上樓去。
「沒有用處!他的惡習難改,身上再有錢時也是到處借的!」
我失笑說:「那又有什麼用處,鄰居四周,堆積的泥土和垃圾都還未有清除,一看而知,那地區曾受過浩劫!瞞不住的了!」
胡公道夫婦不到終席就告退了,颳颱風是最好的理由。
「颳颱風沒有男人在家總歸是不好的,萬一有什麼事情……」小李說。
「泥巴水由後門滲進來,已經堵它不住了!」馬莉莎說。
「歐巴桑,有沒有蠟燭?點上幾支蠟燭也可以搓牌的!」雷三封又出了新主意。
那輛汽車如同是該海洋的一座小海島,水深已漫到了汽車的輪胎之上了。引擎泡了水,就休想再可以將它啟動,剛好經過大修的汽車,這時又告「泡湯」了。
報紙上已經刊出了「吉屋包括家具廉讓」的啟事,在那則廣告的左右兩側,全都是房屋售讓的啟事,大部分都是相同的一個地區的。
「妳給他一點賭本不就了事了嗎?」
我不禁失笑,說:「媽媽買一幢花園洋房,住進去一天,就要將它賣掉,她還未光火呢,妳為什麼生氣呢?」
「有沒有手電筒呢?兩支手電筒,對面對照著就行了!」雷三封再說。
「待風雨稍停後,讓歐巴桑到外面去僱幾個人回來,將泥巴剷掉,你們不就可以走了嗎?」
哪來的蠟燭呢?請客忙了一整天,誰也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防颱」的準備呢。
他們並非是明目張膽地爭吵,交頭接耳你一句我一句,這種吵架也是夠別致的。
麻將間內的戰局還在繼續,什麼時候重新有了電燈的,我一點也不知道。
所以在這時候,他比誰都風趣,嘻嘻哈哈地逗得媽媽不時咯咯大笑。
我抬手拭去臉上的泥垢,不拭還好,一經拭抹,整個臉孔變成泥臉,只露出一雙眼睛了。
「居住在市區內就不一樣!至少公寓房子不會漏雨,淹水的情形也不會這樣嚴重!」我回答說。
媽媽將她的皮包遞交給我,讓我替她將筵席的帳給結算了。她邊說:
雷三封神色愉快,向她招手說:「別多說話了,我們空著肚子熬了一夜,現在又要赴勞役,肚子餓煞了,最好是找一些東西給我們吃!」
歐巴桑聞聲也趕了過來,她和馬莉莎一樣,非但沒有同情心,還要捧腹大笑,也可以說是苦中作樂呢。
「可不是上當了嗎?喬遷的頭一天就受罪了!」我說。
馬莉莎說:「我不是房屋經紀,不賺房屋買賣的傭金,屋子是她自己看中的,我來回奔走,早就煩厭了,到最後還要怪我嗎?你們都曾幫忙打聽,包括工廠聘用的長年法律顧問,都說那地區已沒有問題了,現在它淹了水,能怪我嗎?我是聽候受氣的『受氣包』?」
「反正一切問題由妳去解釋,於我全無關係!」我加以聲明說。
但是小張小李都認為田老太太「喬遷之慶」,就只有幾個知己的客人,老太太既愛搓麻將,應該陪她老人家多玩個幾圈。
雷三封卻說話了!「住在這地方怎會山崩呢?木柵又不是山區!」
「田平,你去看看!」媽媽向我命令。
「後山是斜坡形的,它又怎會崩呢?」我說。
「事到如今,事實已擺在眼前,『醜媳婦終需見家翁』,讓爸爸看到這幢花園洋房又何妨?」
颳颱風的晚上,假如是居住在市區內的安全地帶,理應早些兒上床睡覺才是道理。
「買這幢屋子上當了?」
「唉,一件破衣裳,我們縫縫補補,還可以穿個好幾年呢!」
「你看飯廳裡打破一塊玻璃,雨水不斷地往內飄,前門進水,後門進泥,浴室裡漲滿了水已經要漫出來了,相信不久,樓下就會水漲,會淹多高誰也不知道呢!」歐巴桑說。
一夜過去,風雨稍微收斂,大致上颱風已告過境了。
「唉,不知道田一刀田二刀在家裡怎樣了?我很想回去看一看!」馬莉莎忽然心血來潮,思想到孩子了。「啊喲,我的汽車還停在門外……」
「好吧!搓牌,反正是太太也無話可說的了!」小李語氣輕鬆地說。
「那也不一定,若在偏僻的地區如沙田堪等的地方,一樣會停電的,試想若有電線折斷,搭落在水中那會有多麼的危險,誰觸著m.hetubook.com.com水就會觸電了。」我說。
我便故意插嘴說:「看情形你們似乎必須要搓下去不可了,因為外面根本不能通行!」
馬莉莎奔上樓梯時就聽見了,她叫嚷著說:「別再全帶八啦!現在屋子下面帶泥巴……」
「怎來得及呢?」我說。
倏地,媽媽也出現在欄杆上,向我們招呼說:「不必沖洗了,我考慮再三!這幢屋子住不下去,還是將它賣掉算了!」
我說:「外面淹水不去說它了,連樓底下也漲滿了水,還加上爛泥巴!」
「怎麼搞的?光著腳,全身濕淋淋的?」雷三封問。
我說:「他們都是長輩,事情該怎樣去管呢?」
小張和小李繃著臉,他們哪有心情笑得出來呢?若加以估計,這一場麻將至少輸掉了半個月以上的薪水,回家去怎樣向太太交代呢?
「我們還不夠有錢嗎,買一幢花園洋房,只住了一天就將它連家具一併廉售!」
我送客回來時,歐巴桑正在告訴媽媽,廚房的牆角漏水。
雷三封的籌碼輸得光光的,還欠有外帳。大致上他的衣袋中不會有足夠付賭帳的鈔票,所以顯得特別的狼狽。他的賭品就是壞在這個地方,從來坐上賭桌就打穩了主意準備贏鈔票的。
「怎麼回事,你們由搓麻將變成做苦工了嗎?」
「買一輛汽車上當,買一幢房屋也上當,我們上當要上到什麼時候?」
「那是有錢的人家!」
「那會有什麼事情呢?」媽媽說。
「這麼嚴重嗎?」
「還滿園花嗎?現在滿園是爛泥巴了!」她氣呼呼地回答。
「颳颱風還管太太什麼事情。」雷三封說。
我發現胡公道老先生的司機並沒有進屋,風雨連天讓他一個人坐在汽車之中,既不仁道,也太難過了。
「不管什麼油,只要有油,我就可以製造油燈!」雷三封興致奕奕地說。
這天叫的酒席,是臺北市的飯館到此堂會的,大廚、二廚、侍應生總共來了三個人。連同桌椅各項物件用一輛三輪貨車運到。
「後面有黃泥巴水浸進廚房了!」歐巴桑說。
她一啟門,紕漏就出大了,剛好後門是當風之處,一陣飛砂走石,連鍋鑊碗筷之類的廚具也吹得滿地打滾,它又由廚房直飛出飯廳,直飛出客廳外去了。
「慘了,大家就在黑暗中對坐著到天亮嗎?」小張變成多愁善感了。
「前門進水,後門進泥,用什麼方法清除呢?非得先清除院子,到前後院都不進水,不進泥巴,屋子裡面才可以有保障!」馬莉莎說。
小張三心兩意,先看手錶,說:「現在什麼時候了?如果再搓下去豈不是要天亮了?」
我很了解媽媽的脾氣,她只要坐上麻將桌子,連天塌下來也不會管的。
「現在想到這問題已經來不及了,不過有陳嫂照顧她們兩個,也大可以放心……」
小李說:「是淹水嗎?」
馬莉莎躊躇不安,他向我問計,說:「有什麼辦法可以使舅父不和你媽媽搓牌?」
雷三封真有辦法,他真的弄了好幾盞油燈,用小碟子盛油,破抹布撕成了布條做燈心,經點亮後,用玻璃杯將它架起,麻將桌子的四角,每邊放置一盞,足夠搓麻將照明用了。
我將爸爸次日到臺北的消息,盡快向媽媽報告。
馬莉莎覺得奇怪,那些黃泥巴黃得出奇,它好像不是由地上漂起來的。
馬莉莎好容易才算是將後門重新關上,她急疾向樓上跑。
「每在颳颱風風力過猛時,電力公司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就關閉電流!」小李表示他見多識廣。
「有什麼辦法,能再住下去嗎?」
好在它漏下來的地方,大部分是漏在浴缸裡,可以從浴缸裡洩走。要不然,整間浴室也要水滿啦。
媽媽說:「樓下面積滿了泥巴,反正出不了門,為什麼不搓下去?」
小張和小李立時也神色惶然,山崩是很可怕的事情。報紙上經常有活埋人的報導。
香港人搬新屋子請酒席稱為「入伙酒」,筵席開始,還算滿熱鬧的,可惜就是窗外風雨交加。
汽車是停在花園門外的,那地方已經像是一片汪洋大海了。
「將近五十萬元,買這麼的一幢屋子嗎?」雷三封輕描淡寫地說。
我說:「在媽媽來說,不下雨的時候,搓麻將也是最好的消遣!」
雷三封反敗為勝,據說他連和了好幾副清一色,已經開始贏錢了呢。
「這是什麼樣的花園洋房?它和貧民窟差不多呢!」我吁了口氣說。
花園洋房的價值擺在那裡,它所占的地皮面積、建築費用——沒有錢的人,他們住不起,光是管理就需要人工,但是有錢的人又有誰高興泡水呢?花錢買罪受嗎?
他們言定只搓十二圈牌的,將接近結束階段,三位輸家輸得熱汗直冒,當然他們誰也不會考慮到屋外的風雨、樓下淹水的情形嚴重了。
「在樓下搬泥,做苦工!」我回答。
「對嘛,下大雨正是搓牌的天氣!」媽媽說,她是從來不在牌桌上叫饒的。
「你們不是已經調查過,河水改了道,這地方和*圖*書不再淹水了嗎?」媽媽又將老問題提出來了。
「找計程車這樣的困難,待會兒你們怎樣回家呢?」小李的太太問她的先生說。
「沒有手電筒!」歐巴桑再回答。
那濃厚得有如泥糕似的黃泥巴,只霎時之間就湧滿了整間廚房的磨石子地板。
三樓上的牌局進入劇烈階段,媽媽的手風順極了,簡直有如神助呢,要什麼牌,來什麼牌,做什麼牌,和什麼牌,叱咤風雲,呼風喚雨!是「一吃三」的場面。
「『全帶八』七千和,斷斷,平和,四歸二,獨獨,三相逢,般般……」
最糟糕的還是廚房後院的爛泥巴,它早已高出了門檻好幾寸。
這時,小張小李和雷三封才發現我和馬莉莎那副狼狽的形狀。
我擺手說:「不要多發牢騷了,這一次的修車費由我付好了!」
媽媽說:「趕快拍一封覆電,叫他不必來了!」
這一天,小張小李和我都沒有上工廠去,我們做足了一整天的苦工,總算是將屋子內的積泥清除乾淨了。
假如說,鈔票是由人家的荷包裡掏出來,是不會痛心的,馬莉莎多年的積蓄已經都擺在那輛汽車之上了。再要她掏錢,她就非得扣家用的小菜錢不可了。
「到處漏雨,我真擔心屋子會塌下來!」小張說。
「在暴風雨之中駕車,也許它會跌進泥坑裡去,不是一樣地『泡湯』嗎?」我給她慰勸。
「風力這樣大,妳還要我開門幹嘛?」我氣惱地問。
初步估計,又需要五六千元,因為引擎泡了水,而且是泥巴水,非得將它完全拆開清刷乾淨不可,剛經過大修的汽車,就只跑了幾天,又得重新架在修車廠裡,那的確是很洩氣的事情。
「別說得嚇煞人的,我還是剛和了一把大牌!」媽媽申斥說。
先時是兩位太太的意見,颳颱風需要早些兒回家,所以計程車一到,大家就一起告退回家去算了。
「你別光看前面,你該後門去看看,究竟是不是山崩!」馬莉莎很氣惱地說。
在這時候不論是開前門也好,啟後門也好,暴風雨就會向屋內襲擊。
「嗯!我有辦法!」雷三封又想出了新的主意,再次又叫嚷說:「歐巴桑,廚房裡有沒有麻油?」
我冒著雨,追出門外,向她勸告說:「別管汽車了,還是人要緊!」
這一跌該好看了,爬起身來時簡直是一個泥人了。
「也許是電線被吹斷了也不一定!」小張說。
歐巴桑撐起了雨傘,風雨再大,她也跑得很快。
因之,她將後門打開,打算向外面觀察一番。
我失笑說:「天災人禍誰也管不了,『泡水』拋錨誰替妳負責呢?」
我想,討論下去,她的問題會愈來愈多,不如迴避開為妙。
「到什麼地方去找像妳一樣的主顧呢?再找第二個人上當恐怕不容易了!」
「誰知道呢?」馬莉莎說:「到目前為止,我們已被豪雨和爛泥漿所困了!」
小李大笑,說:「妳也沒有駕駛執照!」
住戶人家有誰高興在淹水地區置產呢?不在颱風的季節,看似還安逸的,每有颱風過境可就糟糕了,得受各種的罪呢。
雷三封很熱心,他一揉手,說:「沒關係,妳叫歐巴桑去借一把鏟子回來,我替妳剷泥巴就是了!」
「整個臺北市也會停電的!」我說。
我讓歐巴桑撐了一隻雨傘,請廖司機進屋,其實共桌吃飯也無妨的。
這還不說,二樓上的主房也漏水,麻將間也漏水。嗨,漏水的地方愈來愈多。
當馬莉莎起床時,在二樓上的扶手欄杆上向下一看,只見四條大漢正在客廳裡氣呼呼地進行清泥工作。
馬莉莎這才稍微氣平了一點,她納悶地說:「有一輛汽車這樣的麻煩嗎?那麼有許多有錢的人家,家裡有兩三輛汽車,那又如何呢?」
不一會,歐巴桑淋得渾身濕透,雨傘也給吹彎了,一副狼狽不堪的形狀回來了。她是跑到公路局車站,好容易才截著一輛計程車的。
馬莉莎光著腳就向屋外跑。院外淹水已有半尺多深,暴雨如注她也不管了,就是要看她的那輛老爺座車。
那則廣告可能是白登的了,花了廣告費無人問津。特別是剛好颱風過境之後,整個地區的積泥和匯集的垃圾尚未清除,甚至於連行人也卻步呢。
「真討厭,買屋子買著這樣的地方!」媽媽也發牢騷了。
幸好小張和小李很幫忙,在一陣拖拖拉拉的情況之下,他倆算是湊上搭子了。
「天雨路滑,我的駕駛技術不行,剛才就掉進泥坑裡去了!」馬莉莎是頭一次自認不行的。
「頂多媽媽再花錢給你做新的!」
它已漸漸地湧上走廊,又馬上要進入飯廳和客廳。
「我才不相信!」
「三相碰,獨聽嵌心五,絕章,將!你們算算看,除了清一色之外,還有多少番?」媽媽的興奮情緒無可形容。
過了片刻,歐巴桑淋得一身濕,又從屋外回來了,她說那位廖司機寧死也不肯進屋,什麼道理呢?他害怕馬莉莎再揍他不成?
我很了解小張和小李的心情,他倆輸了錢又有點不和_圖_書大甘心,搓通宵麻將,次日回家去,兩位太太必然吵鬧,十分為難呢。
每在大風雨的時間,計程汽車是很難尋得著的。
「全帶八還算不算八將的?你們看這副牌有多麼的大?四歸二的三相逢還帶一般高!斷么,平和還有獨聽,我是單吊的,就看這隻八萬好,誰家摸著了都不要……」
我擰開自來水唏哩嘩啦洗了一陣,算是將臉上及上半身的泥垢草草洗乾淨。
「妳不會找幾塊廢布堵一堵嗎?」媽媽一點也不慌張。
雷三封真讓歐巴桑向附近鄰居借來了鏟子,真就開始展開除泥工作了。
「屋子不至於塌下來,但是我們都被困在此了!」我說。
小張小李的太太推託著孩子怕打雷,就怕颱風登陸時雷雨交加,將乖寶寶嚇壞了。她們吃過飯就得馬上趕回家去。
屋外的院子已經漲滿了水,由於它是花園洋房的關係,除了水泥的通道,兩旁邊植花草樹木,一經雨水的沖刷,它就變成爛泥巴了。
怎麼辦呢?除了媽媽和雷三封等著要上桌子之外,是兩缺兩,就算馬莉莎湊上一腳,還是三缺一。
「我們總該會自己想辦法的!」小李說。
「可能是後面山崩,雨水將爛泥巴全沖到院子裡來了!」她說。
我說:「媽媽買錯了房屋,她怪妳事前不調查清楚,妳的汽車泡水,怪媽媽搓麻將,妳們怪來怪去,豈不要傷感情嗎?」
結束了酒席,王文娟兩姊妹告辭,她們要請歐巴桑外出替她倆找計程車。
終於他們有了協議,兩位太太先行回家去照顧孩子,兩位先生再陪老太太搓牌,在十二點鐘之前一定回到家裡去。
「你看窗外,所有的地方都沒有燈光了,證明是停電了!」小李說。
「你看過就知道了!」
他一點也不含糊,脫了靴襪,以打火機照明,就向廚房內跑了進去。
樓底下的情況是愈來愈嚴重了,廚房後門滲進的爛泥巴愈來愈多,廚房的磨石子地板已經完全變成爛泥淖了。
「至少回到家裡去,我可以照顧田一刀田二刀,暴風雨的晚上,她們會害怕的!」
「所有的家具都泡了水,我將它隨同屋子奉送,該便宜了吧?」
「我的汽車……」她跺腳乾著急。
「啊,那要等到什麼時候了?況且在這個時候妳能到哪裡去僱人呢?」
進廚房去還非得脫鞋子不可,因為它早已經漫滿了爛泥漿了。
爸爸由香港來了電報,他將在次日乘中華航空公司的早班飛機抵達臺北。大概十二點鐘以前要我們去接機。
他們可以說是苦中作樂了,四個人又唏哩嘩啦地搓起來了。
「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聽天由命了!」馬莉莎說。
媽媽忙說:「那怎麼好意思讓舅父動手呢?」
「它應該是不會淹水的,問題是颳颱風時,豪雨成災,連臺北市一樣的會淹水!」我說。
我走進麻將間時,只見小張小李兩人臉色如土,他們兩個也不知道是交了什麼運,手風由始至終就沒有好轉過,被殺得「狗血淋頭」,輸得連火氣也沒有了。
我倆重回到屋內時,已淋得和落湯雞相似,屋內淹水的情形愈來愈趨嚴重,已有兩三寸高了,再發展下去,難以想像。
「學習執照等於沒有,風雨這樣大,還怕會有交通警察檢查妳不成嗎?」小李加以胡謅說:「不是騙妳的,我以前曾駕駛過大卡車!」
「沒有麻油,只有花生油!」
我就向馬莉莎揮手,教她不要多說下去了。當我和馬莉莎走下樓梯之時。還聽得媽媽在計算她的番數。
「上當也沒有辦法了,銀貨兩訖!」我說。
「其實下大雨,最好的消遣還是搓麻將!」
我將身上所有的鈔票全掏了出來,還不夠他們兩個人付帳。
「怎麼搞的?沒有電了!」媽媽大聲說。
「搓了一晚通宵麻將,我正打算活絡一下筋骨!」
小張說:「就算是涉水,我們也得回家去!」
「是否年年颳颱風都是這樣的情形?」媽媽打開話匣子,她問。
王文娟王文美兩姊妹更不用說了,她們學麻將還是在「幼稚園」的階段,和她們搓牌哪會有樂趣可言呢?
歐巴桑一看,那幾件所謂的舊衣裳,可能比她穿出去「吃拜拜」的還要漂亮得多。她起了貪婪之心,忙說:「拿我的衣裳來交換如何?」
相信再過一段時間,整棟的屋子都會被黃泥漿所包圍了。
「投降了!」小李雙手一擺,表示無可奈何了。他拭著汗說:「最後的一把牌,還要放這樣大的炮!」
「又是什麼事情不得了?」媽媽問。
好容易算是將那扇後門拉開了,這一打開不要緊,狂風暴雨有如鬼哭神號的,有著一股嚇人的力量向屋內猛衝。
「香港就不一樣,從來不會停電的!」媽媽說。
馬莉莎喃喃說:「修車廠的老闆曾保險過三四個星期之內不拋錨,我看他將怎樣交代?」
停電是必然的事情,大家默默對坐在黑暗之中,聽窗外的風雨和屋子裡漏水的聲音,也真不是味道呢。
經過那一陣颱風,那區的房屋和地皮可能就此慘跌。
和*圖*書張和小李光著腳涉足到了門首又折了回頭,他們反正是出不到戶外的馬路上去,便實行幫忙清除泥土了。
胡公道老先生洞悉其中的道理,關照歐巴桑說:「叫他吃完麵回來就是了!」
媽媽是處在哭笑不得的地位,她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屋子是她看中的,依山傍水,房間的用途分配,總之,都是她的主意。
「那是因為上了當!」
「有錢能使鬼推磨」,歐巴桑是老資格的傭人,使用這種人非得要有手段不可。王文娟懂得很多,她先塞了五十元鈔票到歐巴桑的手裡,然後再吩咐她去找車。
「她有上帝同在,可保平安無事的!」
小李說:「不行,要上班,我們得到工廠去,說不定今天還要特別忙!」
「嘻,雷舅父真是有辦法,這樣搓麻將倒也新鮮!」媽媽誇獎了一番。
馬莉莎噘脣皮,領命而去。
「那怎麼辦?你爸爸的脾氣在光火時也不太好受的!」
她選擇了幾件較為不值錢的,如毛布睡衣啦、夏布長衫、容易吸水的衣裳,就將它當做了廢布。
「來不及怎麼辦?讓你爸爸看那幢淹水的花園洋房嗎?他不跳腳才怪,別的事情沒有關係,他準怪我搓麻將誤事呢!」
五千多元買的一盞琉璃燈仍吊在客廳天花板的中央,不斷地晃著,和地面上的情形相映成趣。
「我著實早應該回家去的!」她是為了惋惜那輛汽車。
「歐巴桑負責替我們提水沖泥,這所客廳沒有五百加崙以上的自來水,休想將它沖得乾淨了!」我說。
「山崩嗎?」我吃了一驚。
「當然,當然,天底下任何事情都可以不必去管它了!」媽媽說。
牌帳是非結不可了,小張小李將我扯在一旁,他倆都沒有帶著足夠的錢。
「舅父的賭品不好,輸了錢不給不說,還向媽媽借錢,真是丟臉呢!」
我開始感到莫名其妙了,說:「這地方究竟算不算低窪地區?假如說,我們是處在危險地帶,應該及早撤離才對!」
媽媽又是自摸一副清一色。
歐巴桑還算是有良心的,她踏著爛泥巴過來,將我自地面上扶起,還幫同我將後門重新掩上。
問題是誰上桌呢?
「唉,這兩天正在辦外銷出口,手續有多煩,田平應該知道的!」小李說。
「照你這樣說,我們這地方也算是落後地區了?」她問。
「走投無路,還是搓牌吧!」她表示了她的意見。
「屋子裡也漲滿水了嗎?」霎時間,大家都驚愕不已。
「我們原沒打算搓麻將的,也想不到會輸得那麼多……」
「會塌屋嗎?」小張驚駭起來。
「是妳的舅父,妳自己去想辦法吧!」我說。
那可真夠熱鬧呢,唏哩嘩啦的,連花瓶茶杯都倒塌了好幾隻。
好在這幢屋子的廚房夠大,辦一桌酒席有餘,只可惜不能開窗而致空氣污濁。
雷三封吃吃笑著說:「買了新房子,搬進來一天,第二天就將它出售嗎?」
「我總歸有學習執照!」
「那是她有冤枉錢可花,我卻是無辜的呢,假如說,不是為他們要搓那一場倒楣的麻將,我開著汽車早回家去,不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嗎?五六千元的修車費,我到什麼地方去找,除非我們一家人兩三個月不吃小菜!」
怪不得沒有多久的時間,後面的院子已經積滿了黃泥。
前門的情況也不大好,門檻處也滴滴嗒嗒地進水,相信門外的花園早已經變成水塘了。
計程車載著王文娟王文美兩姊妹去了,菜館的人等待著結帳。他們的三輪貨車馬上就要到,也應該走了。
「買這幢花園洋房豈不上當?」小李說。
天已經亮了,風雨也漸告歇下,自然在不久之間牌局也要收場了。換句話說,雷三封馬上就可以有進帳了。
聽說歐巴桑去找計程車,小張小李的太太和她倆的先生起了小小的爭執。
這時候要進廚房去,還非得脫了鞋子光著腳板不可。因為滿地是爛泥巴呢。
她發狠奔向大門,那輛老爺汽車比她的命|根|子還重要。
爸爸可能是為媽媽新買的那幢花園洋房而來的,假如他要觀光那幢新居,豈不糟糕了嗎?
漏雨的地方愈來愈多,特別是浴室裡至為嚴重。它剛好是接連著屋頂上的貯水塔,建造這房屋者偷工減料,因此它像噴泉似的,自牆壁上天花板上唏哩嘩啦下來。
同時,馬莉莎還正在鬧情緒,她就是不高興雷三封再和媽媽在賭桌上接觸。
泡在水裡,很不是味道,是必須撤退到樓上去不可了。
我和馬莉莎坐著也無聊,好在這幢屋子有現成的客房,可以供我們歇息。
剛好一團爛泥巴迎面飛來打在我的臉上,我立足不穩四腳朝天摜到地上。
「快到浴室去洗一洗吧!」她說。
「現在該怎麼辦呢?」我吶吶說。
「歐巴桑來幫我的忙!」他吩咐說。
雷三封和小李輪流燃著打火機藉以照光。
「不開門看過,你又怎會知道呢?」她說。
「什麼事情大驚小怪的?好容易剛和了一把『滿園花』!」媽媽以叱責的語氣說。
晚間,他們再繼續他們的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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