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以騙應騙
「不敢當!姓王,王功德就是……請教?」
「唉不是本行範圍以內的事情,也不是地頭勢力可以解決的。」
那瘦傢伙煙匣內的香煙又告抽完,他自身上摸出一包廿支裝的煙來,拆開包,又一支一支的裝到煙匣裏。輪到他做莊了,他洗著牌,乾淨俐落,一張一張的發出去。
稱為王大哥的漢子,看見煙匣似乎就已經明瞭了他們吵鬧的原因,不斷地頷首點頭,目露兇光。
當那瘦個子正預備發牌的時候,常雲龍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伸手搶起了他置在面前的煙匣。禮貌地說:
這些賭徒,各色人等都有,能夠在這種賭窟出進的,自然都有點背景。而且「吃爛飯」的賭棍也混跡其間。
「文化公司」的優點就是自成一個機構,由一個人指揮獨斷獨行,不用隨時請求指示,辦事效率可以迅速。
他們在叫喊著。除了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的瘦個子,及那被常雲龍扭住了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持刀流氓外,其他的三個歹徒,同時拔出了匕首,意欲逞兇。常雲龍也不肯示弱,馬上奪下流氓手中的刀子,一腳把他踢開,一場流血的肉搏戰馬上就要展開。
這時,街上的行人都注意著對街馬路上的搶劫案,誰還會注意到馬路這邊竟有流氓尋仇報復的事情發生呢?
香港大酒店樓下開設的咖啡廳,一般人都稱它為「鱷魚潭」,這原因,也許是那些客人個個都好像有點來路,個個都像鱷魚般的兇猛,又個個都像鱷魚般悠閒,可以呆坐不動,一坐就是三四個或五六個鐘點。
到這時,常雲龍已忍耐不住,臉露怒容憤然站起來說:「我看你非要出醜才肯罷休的……」
但是常老么對他的身份仍感到模糊,這個人年紀雖輕,在黑社會裏好像有很大的潛勢力,這到底是那一路的人馬?
「不知道是那一位朋友輸的,我自己的部份已經取回來了,這就麻煩老大哥代為處理吧!」
王功德馬上斟了兩杯酒,舉酒和常雲龍乾杯,這算是有了協定。
「當然!」宋雲珠說。「我現在正在佈『圈』,即算情報販子真的是我們的長輩,我也要和他較量一番,好在這地方是香港,我們圈子內很少有長輩流落到這方面,也用不著講什麼同行的道義了。」
論他們的賭技,大可以上大檯面,下注數千一萬的大場面去「釣魚」,何至於要在這種小賭桌上偷偷摸摸的撈個百把塊錢?這內中自有蹊蹺,尤其常老么手中捏著牌的時候,他們都好像知道常老么手中持著的是什麼牌?這種道理更是費解,賭場中所用的牌,全是由賭場供應的,每次都是全新的取出來,很難在上面做出記號,而且每次都是三兩副擺在身旁輪流應用,他們到底用的是什麼「法術」呢?
四柄刀子全是亮晃晃的,寒光照人,誰也不敢輕越雷池一步,雙方面都在嚴陣以待,誰也不敢輕露破綻。
「哦!剛才那歹徒叫王大哥!敢情是我們大家的老大哥了!我叫常雲龍。」常雲龍說時,不斷地上下打量,在盤算這位王功德的來路。
常雲龍見他撒無賴,便赫然冷笑,站在那裏也就不再說話了。這匪徒便趁勢溜之大吉。
但是首先衝上來卻是那在賭場中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王功德,這等於是救兵從天而降,常老么頓時鬆了口氣。
「好哇,老子栽在這地頭上,算你小子有種……」
於是,常雲龍又伸手惦起煙匣。取出香煙之後,便將煙匣放還原處。
「『怎麼樣來,怎麼樣去。』你懂得規矩嗎?」常雲龍皺起眉頭,氣勢凌人,他反而把煙匣裝起。「請你老老實實說出來,你是那一個『字號』傳出來的?」
是否共黨的特務,在對付情報販子的行動中,又遭遇了一次重大的失敗呢?不!他們早作了失敗的打算,即算失敗也有他們的收穫。
假如常雲龍失去蹤跡,他將會受到失職的處分,所以慌慌張張在小巷子裏東張西望的尋覓。巷子裏的橫巷甚多,他跑了一陣子,確實也無從揣摩常雲龍從那而去。這一焦急非同小可,他奔出了大街,希望在大街上能看見常雲龍從小巷子裏出來,但是剛到巷口,卻有人等在那裏向他說話。
因為他手無寸鐵,便要留意背後持刀的那個流氓,祇見他雙手向下一兜,那瘦個子便踉蹌栽倒他的身前,他便迅速橫起鐵掌,向那個瘦子的頸上劈去。這一下的勁力甚猛,瘦個子原是個酒色之徒,經不起這一掌的打擊,仰面朝天,閉住了氣。常雲龍眼明手快,扭轉身子便已執住了那持小刀的人的手腕,迎面連擊了兩拳,打得他鼻血直流。其他的人雖想撲上去拼鬥,無奈膽怯心虛,軟弱無力,對常雲龍肥壯的身軀,難得撼動分毫。
「要多少錢?」李統問。
早上,情報販子一家人都習慣地很遲起床,其餘的時間又多分散,只有在兩頓飯的時間,比較集中,所以常雲龍每天按準飯後的時間,研究他們的動靜。
「統戰部」可以說是和「文化公司」同時向情報販子展開了騙子戰略。
「扮假豬,吃老虎!」這是江湖人行騙的一種手法。
「現在還未可斷定,不過,不管他是否騙業同道,妳是否一樣的可以進行妳的工作呢?」
這一套騙子經,李統聽得呆怔了,他幹了十餘年的特務,還沒想在騙的行業裏,竟有這末大的學問呢。
馬白風馬上插嘴說:「有一棟房子也好,將來可以做我們的特別機密組織,至於傭人,我們可以從『文化公司』撥過去……」
「因為我覺得王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所以並不覺得意外了!」常老么說:「你所說辦不通的事情,又是什麼呢?」
「哈,識英雄重英雄,我來請你喝一杯酒,詳細談談如何?」
當常雲龍交還煙匣的時候,煙匣所置的方向卻變了,有波紋的一面向內,金片子光光亮亮的一面向外,牌在上面經過,對面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那瘦個子卻無法看得見了。
當他由新加坡出獄,啟程來港之時,在皇后郵輪上就一直被人跟蹤著,他已經猜想得到,那是共黨匪徒對他的監視,其原因無非是那份失竊情報的問題。
按照騙子一行的家規,假如同行相遇,較量過道法高低之後要就攤開輩份,低者向長輩認罪道歉,將吃進的贓款退還。要不就一響不響,自認倒霉,當場將吃進的全部退出,然後離坐。
王功德馬上破口大罵:「他媽的,『賭騙』砸了檯子還要找人尋仇生事,我看你是不想在香港的地頭上混了!」
在這時和圖書候常雲龍充份表現了好漢本色,仍然安若泰山,坐在那裏不動,還摸起了桌上的火柴將口中啣著的煙捲燃上,悠閒地吐出煙霧。
「那末,妳以前和那南洋富商結婚,是屬於『鎖』還是『套』呢?」馬白風在李統面前,似乎要盡量表現他的鬼聰明。
常雲龍的身體肥胖,看上去似乎有點老態龍鍾,但他原是練過武打的,孔武有力,他並不把這幾個小流氓放在心上。
「難道說你不希望我們幫忙麼?」
常雲龍居住在「六國飯店」,統戰部便派下「專案小組」五個人住在酒店之中,輪流監視常老么的行動,不論他居家外出,都一律有人跟隨著。
這批賭棍每個人都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常雲龍是有意抑或無意?難道說他已經發覺了他們的秘密了嗎?
「那就奇怪了,我在賭場中從未有向任何人吐露過!」
但是今天的情形非常特別,常雲龍被侍役請到一張桌子上,已預先坐有六個人,個個俱是生臉孔。初時,常雲龍並不介意,以為這批人或者是經賭友介紹新入局的,照例掏出他的數目不大的血本,向女侍購買了籌碼,按照原來的「釣魚」方式,先輸一部份。
常雲龍仍不表示驚奇,說:「你的上級當然就是香港地下組織的主持人了?」
經過幾個賭徒互示眼色決定之後,第二副牌開始派發。瘦個子在發牌之先,又打開煙匣,取了一支香煙吸,等煙匣置還在桌上時,又把那有光的一面向外,金片子的一面朝內,自然這也是一種試探性質,假如常雲龍毫不察覺,那就可以證明剛才他是無意的。這種舉動,在常雲龍的眼中,不過是大膽而幼稚罷了。
果然那瘦個子早就守候在那裏,他看見常雲龍進巷,馬上咆哮如雷,高聲怪叫說:「他媽的,狗雜種,你瞎了狗眼,挑樑子挑到爺們頭上,也不打聽打聽這裏是什麼人的碼頭……」他竟橫蠻不講道理,捏拳就向常雲龍打去。
開始時,這幾個傢伙全裝出一副獃瓜相,到了最後關頭,便個個露出本來面目,由這裏看來,他們是串同好了的,絕非是好惹的人物。常雲龍明白這種道理,便小心翼翼,絕不露出絲毫驚惶之態。
李統說:「情報販子的原名是駱駝,他有一個仇人也是幹騙子行業的。現在剛從新加坡到香港,聲稱要找駱駝算賬,所以我可以斷定情報販子是『吃鹹水』的無疑。」
原來王功德就是「統戰部」顏主委的秘書,因為「文化公司」已經有了女騙子宋雲珠向情報販子展開戰鬥,所以他們就必需要爭取常雲龍加以利用,來對付情報販子。
「常大哥假如肯幫忙,真使我感激不盡……」王功德說。
賭了幾個鐘點,前前後後他總共抽了三包二十支裝的香煙,每次都是將香煙包拆開,裝進他的一個精緻的煙匣裏面,那煙匣一直擺在他的面前。
「我們的地下機構有一份情報在新加坡失落,出人意外地竟落到香港的一個騙子手中……上面把這件案子交給我辦,我實在無從著手……」他一面說著,一面注意常雲龍臉上的變化。但他非常失望,常雲龍的態度安詳如常,一點感情也沒有流露出來,他繼續說:「我聽人說,你是由新加坡到香港來的,也許已聽說過這件事情吧?」
馬白風已看出這一點,便自告奮勇說:「那末還是讓我來代替執筆吧!」
門外起了一陣騷動,賭場的經理及「抱檯腳」的打手全到了。經理首先闖進屋子來。
「對不起!借支香煙抽抽,我的香煙抽光了……」一面逕自啟開那煙匣,取出一支煙捲,啣在唇間。煙匣到手後,他的動作便故意慢吞吞的。
常雲龍是個識時務的人,知道今天已不適宜在賭場裏廝混下去,和王功德寒暄一番之後,取起桌上瘦個子留下的鈔票,也不多取,也不少拿,數點起他輸去的數目,餘下的便交到王功德手中。
這句話把王功德弄得非常難堪,他沒想到常雲龍如此會找話柄,便馬上轉口吻說:「那末你是否真的由新加坡來的呢?」
「好的,讓我常老么請客!」
「我們原是找他論理來的,豈料他竟動手傷人……」方阿根一面指著被打得鼻孔牙關流血的流氓向王功德解釋說。
方阿根馬上又是打恭作揖,吶吶不能出語。把剛才的威風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豈料老奸巨滑的常雲龍,早看破王功德他們的詭計,故作癡呆,靜觀其變,無限期拖延下去,使王功德莫可奈何,而終於攤開牌底。
那幾個賭棍,頓時臉色有點不大自然,神色怔了,幾雙眼睛都集中在常雲龍的動作上。
「我早就想到這批傢伙對你不會放鬆,特意派了一個弟兄暗中保護,當我得到報告時,馬上趕來,差一點誤了事呢!」王功德先解釋他突然趕到的原因,免得常老么疑竇。
常雲龍馬上雙手抱拳向所有在場的人說:
「既稱得上是好漢人物,想你也不會含糊!」另一個人說,同時還亮出一柄雪亮的短刀,逼在常雲龍肥大的肚皮上。
他一句話道破了事態的經過,比說上一大片話還要有力量。
「快則一個月,遲則三個月,這件事情在我的計劃要速戰速決,成則成,不成即要馬上收手,不過佈『圈』的順利與否,還得看資本的大小來決定。」宋雲珠說。
也是仗著他自己的賭技高超,有恃無恐,並沒把這幾個新伙伴放在眼中,常常「大意失荊州」意外地輸了幾次。
馬白風楞了一楞,他想:假使正如宋雲珠所說,情報販子並非真的是個騙子,那末他的一切計劃,便全要推翻了。急忙說:
原來那只煙匣,做夢也不曾想到它果然是「賭騙」工具。因為它的構造精巧,不容易看出破綻,當一凹凸成曲線的花紋,凹地方就用金線條夾著凸出的部份,卻是淡黃色的表皮。而另一面則是磨得雪亮的條子金片,連在一起,就等於鏡子一樣,牌在上面經過,雖不至於看得清清楚楚,但吃這一行飯的只要能看得黑紅、點數,大致就不會差得太遠。這也得靠記憶力,非老到的行家,不容易玩得成功。凸出有波紋的一面向外,金片的一面向內,所以對面或側面所坐的人,不容易發現破綻。常雲龍初時沒把這幾個人放在眼中,所以對這個煙匣毫不注意,但是後來發覺這瘦個子每次都將包裝的香煙拆散,裝置到煙匣當中,形跡可疑,便發現了個中的秘密。
王功德和常雲龍廝混而不露身份,也不查問對方,顯然用的是「欲擒故縱」的手法。常雲龍應付王功德,只講風花雪月,而不提及身內身外事,是以靜制動的戰略,他們兩人正好是半斤八兩,棋逢對手。
據跟蹤者的調查,常雲龍的經濟情形,可能非常窘困,連每天兩頓飯的費用也常成問題,但是他每天賭博,並沒有耍出什麼驚人的本領,平平穩穩,贏個五六十元,夠應付一天的開支,就馬上收手。
常雲龍暗叫糟糕,還不及回頭,果然不出所料,那背hetubook.com.com後的夾巷間便出現了五六個粗人打扮的漢子,會同那跟蹤者向常雲龍蜂湧而來。
常雲龍也算是「吃爛飯」者,每天都要贏一點生活費用,但是由於他的賭技高超,氣派大方,所以在賭博時,多半是上半場先輸,下半場再贏,贏的不多,手法平和,不露破綻,也不刺|激他人。
「統戰部」負責專案小組的人員,趁在空隙的時間,也曾偷偷地潛至那小樓閣上,作一番嚴密的搜索檢查。
有一天,王功德在酒後愁眉不展,鬱鬱不樂,常雲龍便知道馬上要看「底牌」了,更是吾行吾素,故作癡呆,任是王功德唉聲嘆氣,他也漠不關心,視若無睹。
「還不快替我滾!」王功德又大喝一聲。
「不……我有事,我有事……」他慌慌張張地要收起煙匣來。
李統開始沉思,默默地盤算著這筆費用應該用什麼方法報銷,三個月的時間,不能算短,萬一事情攪糟了,要怎樣向上級交待。
匪徒茫然無措,下意識地,那隻右手便觸到腰間的一支手槍上。
不過一天之間,撈的數字過鉅,容易露出馬腳,向情報販子作戰的佈局尚未成功,萬一打斷了他的生活路線,全盤計劃即要告吹。
「請發牌吧!」常雲龍再度催促。
在這種場合之中。本來都是陌生的朋友,但是既為同道中人,一回生,二回熟,借一支煙捲抽抽,原算不了怎樣一回事,但常雲龍借煙,由取煙匣至還煙匣,一取一還間,事情卻大有轉變,那瘦個子的臉色變得慘白,開始惶惶不安。
瘦個子見煙匣已落在常雲龍手中,這就是「賭騙」的贓證,一時情急,霍然自腰間拔出手槍。
瘦個子匆匆要走,常雲龍更認定他是未入流的小角色,便說:「急什麼,等完局再走,來,再玩玩!」
「你們不用管!」瘦個子橫蠻不可理論,反而用手槍向經理與打手示威。「不許進來,這傢伙搶了我的煙匣。」
當常雲龍由聖十字街樓閣中出來時,「統戰部」負責跟蹤的人,閃閃縮縮地追隨在後,在平常的習慣,常雲龍必走沿海的英皇大道,就在那裏乘搭公共汽車赴香港大酒店去。但是今天卻特別地穿進了橫街的一條岔巷,跟蹤的人不敢怠慢,匆匆追隨在後,但是走進岔巷,常雲龍卻已失了去向。
「快把煙匣還我……」瘦個子右手持著手槍,左手伸張到常雲龍的臉前,激顫地說。
常雲龍懷疑他們在牌局中使用「賭騙」的手法,先注意他拆煙包,觀察是否他的煙包裏有夾帶?但是一點破綻也沒有發現,便靜悄悄地開始注意他們的砌牌洗牌、發牌的動作。但是同樣的找不出私弊來。尤其那戴草帽的瘦個子,發牌,砌牌時手法乾淨俐落,交待清清楚楚,一點也沒有可疑之處。而且他們還能控制住常雲龍無法使出「賭騙」的技倆,這不是普通的賭棍所能做到的。常雲龍知道碰上了「有狠」的人物,費盡心思,也想不透這批傢伙的來路,更摸不透他們的用意。
「那末妳佈的是什麼局呢?」李統表示非常關切。
到這時那瘦個子,便乖乖地取出他吃進的鈔票,安置在桌子上,連地上的手槍,常雲龍手中的煙匣。都不敢取回,鑽出人叢,匆匆溜之大吉。
實際上這並非是個有閒階級的消遣場所,多半是些沒落王孫、失意公子、無聊政客、或者是買賣人借重這個地方談生意,因為品類蕪雜,所以就常常有人在這個地方動歪主意。
之後,常老么的動態,一切恢復正常,每天照例至聖十字街窺探情報販子的動靜,照例至香港大酒店找生活費用,王功德常來邀他喝酒,他們二人已交結成非常投機的朋友。
忽然,常雲龍想起那隻煙匣,定有蹺蹊,但不可能藏有夾帶。
於是他倆便成為知己朋友了。
事後,馬白風召集宋雲珠兩人向李統報告。
「國家講法,江湖講理。」江湖上的規矩誰也不能加以破壞。
這個負責跟蹤的匪徒,向他的主子報告後,「統戰部」自此對常雲龍的機警、才幹,更是另有估計,由此更可以預料,他向情報販子報復,必定有非常嚴密周詳的佈置,絕不會孟浪從事。
常雲龍不愧為老行家,雖然處在危境,但是仍沉著應戰。到這時候他便需要打量這幾個新伙伴的來頭,在這六個人當中,出手快捷,資格老到的是一個中旬年紀戴著豹皮絲結草帽臉容消瘦蓄有板刷鬍子的男子。他的目光灼灼,顯露出一副賭棍的本來面目,正坐在常雲龍的對方。他打牌的時候,煙不離口,一支接上一支地抽著。
那匪徒被他這一頓搶白,更是慌亂,幸而這批傢伙全是地痞流氓出身,原有著一套無賴的手法,情急智生,馬上叱喝著說:「喂!你是什麼人?誰要跟蹤你?你行你的路,我溜我的腿!幹嗎的無事生非,強說我跟蹤你,想欺侮人嗎?」
常老么道謝後,便告辭離去。臨出大門,他照例要賞給把門的小廝兩元小賬。在付錢的當兒,伏下身子輕輕地指著王功德說:
想來想去,還是第三點的可能性最大,但是常雲龍並不在意,時正華燈初上,行人如梭,店舖門前,燈光輝煌,儼如白晝,只要專找著那些熱鬧的道路上走,這瘦個子必不敢如此的明目張膽,橫行不法,只要不給他們找著空隙,自然就可以安然無事。
「那末到底是什麼事情呢?小弟能效一份勞麼?」
「對不起騷擾了各位,小弟先在這裏告罪,請勿見怪!這只煙匣。就交由這裏當家的處理吧!」說著,將那隻煙匣還交給賭場經理,隨後又伸出手來,和那位戴眼鏡的漢子握手。「老哥路見不平,仗義執言,小弟感激不盡,請教貴姓?」
「那末妳的佈局至收『套』預計需要多少時間呢?」李統已有首肯的意思。
所以在他的坐位前面,除了籌碼以外,堆滿了打火機、香煙、煙灰缸一類的玩意。
「喂!兩位朋友,有話好說,出了什麼事情?」經理說。
「哼!想不到你竟是文武全才呢!」常雲龍岸然不動,臉色平和,滿不在乎地說。
但是闖江湖的人,只要自己認為稍為混得有點名堂,「救命」二字輕易不肯出口,他們認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即算有天大的事情,硬挺也要挺過關去。皺一皺眉頭,叫一聲痛,喊一聲救命,那就不算英雄好漢,將遭受同道的唾棄。
「看樣子,你跟蹤我已經不是一天了!」常雲龍又說:「可否請你開誠相見,你是誰派來的?屬於那一方面的?」
常雲龍也曾偷偷地將所有的牌檢查過一番,上面既沒有針孔,也沒有剪角,更找不出其他的記號,而且他們洗牌發牌,都沒有「砌疊」的形跡。
「你在找尋我嗎?」竟是常雲龍站在那裏。
「佈圈自然是錢越多越好!現在我所需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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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棟房子、中上等家庭的佈置、傭人、廚子、能有私家汽車更好。添置衣裳、首飾、還得預備下手頭上周轉的現款……」據「統戰部」的研究,常雲龍可能是不願意敗露他的形跡,所以不敢使出他的賭博本領,萬一被人戳穿,他就連個生活依靠的地方也失去了。
那幾個漢子果然鬆下手腳,放開一條路,讓常雲龍自動行走,常雲龍毫不含糊,就大搖大擺的直向黑巷子走進去。
但是在坐的賭客,連同那幾個通同作弊的賭棍,眼看著將要攪出亂子,立時紛紛趨避,逃的逃,躲的躲,頓時秩序大亂。
但那幾位賭徒卻看錯了局勢,他們以為常雲龍是個傻蛋,剛才借煙匣的方向,不過是偶然為之,看他的一副笨相,不可能是「行家」。所以他們改變戰略,繼續賭下去,打算直把常雲龍吃乾為止。
常雲龍貼牆而立,獨力應戰,負隅猛虎,誰也不敢向他迫近。但是石頭打過來卻無法躲避,一時身上也中了幾下,這樣相持著也有十來分鐘。
咖啡室的背後,有著小餐館,常雲龍今天在賭場裏鬧了事,時間超過了預算,離開了賭場,就好像沒地方去似的在餐館用飯後,便坐在「鱷魚潭」中泡了一杯清茶,消磨了兩三個鐘點,俟至傍晚,才按照著原來的習慣上聖十字街去,豈料一出「鱷魚潭」的門,已有人向他跟蹤。
「王大哥把我抬得太高了!」常老么豁然大笑說:「論你的氣概,足以使歹徒喪膽,像我這樣的一個落魄江湖的人,高攀你不上才是真的啦!」
常雲龍知道這幾個傢伙是未入流的騙徒(即沒有師傅的教授)。如此膽大妄為,不警告他們一番是不行的了!他趁在他發牌之際,忽然說:「朋友!我可以再借你一根香煙抽抽嗎?」
常雲龍行騙十餘年,從未碰見過這種場面,怎麼也想不通他們玩的什麼玄虛。
「既是好朋友!就請跟我們走吧!」他們五六個人挾持著常雲龍推推擁擁,向著一條幽暗的橫巷走去。
「方阿根!我看你簡直是無法無天了!」王功德高聲咆哮,兀自叉腰站在那裏,並不趕過來幫忙動手。
「對不起……各位!我有一點緊急的事,要先走一步了……」瘦個子假裝看了看手錶,匆匆站起來準備離坐,因為他看見那只煙匣又改變了方向,光面朝內,金片朝外。他知道對方已窺破了他的騙局,假如不借故離去的話恐怕遲一會就走不開了。
「好小子,撒野撒到這兒來了,有你瞧的!」他叫罵著,便順勢一推,把那瘦個子推得踉蹌站不住,就倒在一張沙發椅上。「還不快替我滾出去!」
常雲龍想著,也有點寒心,不禁嘆了口氣。
這當兒馬路上聚滿了閒人,常雲龍假如高聲呼喊救命,準會有人上來給他解圍,他只要提防那個持短刀的,不給他傷害著,歹徒們就無法把他架走,縱令是吃一點眼前虧,挨上幾拳幾腳,也頂多如此而已。
由此時開始,大家就要憑眼本實能來作戰了,常雲龍乃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大家丟開了「賭騙」的邪路,論資歷,論技術,常雲龍眼不必把他們放在眼中。
常老么也是一個非常狡詰的人,被人追蹤了這麼久,還會不知道嗎?
「你知道那位王大哥是什麼人嗎?」
「你聽誰說,我是由新加坡到香港來的呢?」
裏面多半是賭撲克牌,或是翻攤骰寶,大賭小賭均有,大則一萬數千元出進,小則一百數十元出進,常雲龍便是每天小賭檯上的坐上客。
這種官樣文章在騙的行業裏是從沒有過的,宋雲珠不禁茫然不知道預算書應該從何做起。
什麼賭棍方阿根,流氓尋仇戰鬥,都是他們擺設的圈套,故意引常雲龍入彀。首先,王功德儘情顯耀他在黑社會的惡勢力,講道義、重朋友,打動常雲龍的心,結為生死患難之交,還怕常雲龍不乖乖地聽從他們的指使嗎?
宋雲珠為掩飾她的不愉快,低頭在她的手提包中摸出一支香煙,她的助手梅玲就馬上拿過打火機替她燃上。
「假如一個月的開支,虛報兩筆情報費用,連同交際費,應酬開支,就可以把賬目混過去,不過這樣未免太冒險了,……」李統心中仍在想著,便毅然向宋溫珠說:「好吧!妳先做一個『預算書』給我!」
這樣一攤牌,局勢就變成合作方式,常雲龍不必仰人鼻息,供人驅策,反而可以提出條件要匪徒答應。
「在事先恕我不能宣佈,否則那也稱不上『圈』了!」宋雲珠說。
樓閣的大門是獨扇的,粗糙簡陋的厚木板,配著一把不很牢固的鋼鎖,用百合匙一按,即可打開。
「統戰部」的優點便是爪牙眾多,實力雄厚,「文化公司」在人力不敷時,往往還得借用他們的人員應用,所以「文化公司」的動靜全在他們的眼簾之中,一舉一動,全被他們知道得清清楚楚。
「不!」宋雲珠說。「你們『文化公司』的人一個也不能插|進來,以免露出痕跡!」
整個房間不足十方尺,什麼佈置也沒有,橫置了一張蓋著破毛氈的床,一張破木桌及三條腳的板木椅。此外,牆上掛了一條舊毛巾,一面破鏡子,再什麼也沒有了。可見得常雲龍並不需要在這裏居住。
「說那裏話,常老哥乃是鐵中錚錚的漢子,只有那些狐鼠之輩才是有眼不識泰山,在賭場中,我看見常老哥應付那幾個歹徒時,那種風度,就是了不起的人物,我早已深深折服,非常願意交您這樣一個朋友,還恐怕高攀不上呢!」
常雲龍不得要領,只好把這個人物暫時記在心裏。
常雲龍自然也懷疑王功德有著什麼特殊用意,他們沒有約會,每次都是臨時在賭場中碰頭的。常雲龍到香港來的目的,是找駱駝結算陳年宿賬,單人匹馬,勢單力孤,對交結朋友接觸生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對王功德也當然不能例外。
常雲龍泰然說:「朋友,既是以禮相請!就不要拉拉扯扯的,在前面引路就是了!」
在未發生正面衝突時,自然還得保持常態。硬挺也要賭下這個局去。常雲龍卻改變了他的意思,準備在這個時候「扮假豬,吃老虎。」和他們周旋一番。
「什麼字號不字號?快把煙匣還我……否則不客氣了……」顯然,這瘦個子是沒有「門路」,不懂規矩的,而且還有動蠻的意思。
「王大哥兩次搭救,感激不盡!」常老么抱拳作禮,同時,還向王功德背後站著的弟兄作揖,表示感激。
他參加的是小賭,經常是一百元上下的出進,在這兒聚賭的人,好像已經成為一種習慣,每天都是幾個熟臉孔,湊滿人數,分據一張賭桌就來,有時候也更調賭桌的伙伴,這算是異動。
「我替你交給經理就是了!」王功德說。
被人跟蹤,這是跑江湖的人經常可能遇到的事,常雲龍並不把這人擺在心上。
宋雲珠說:「這個人我從來沒有見過,連一點模糊的印象也沒有,恐怕不是幹我們這一行的。不過在騙的這www.hetubook.com.com行業裏,和我們不發|生|關|系的也有,那就是專事活動在國外如南洋新加坡等地方的,廣東人稱他們為『吃鹹水』的,假如情報販子是屬於這行業的話,那就一定是『吃鹹水』的了!」
「小弟不才,勞王大哥關心,實在感到不安!」常雲龍說。
照說,他們同樣是赤色特務組織,原應該站在一條陣線上的,但是因為主管人的派系不同,一個是所謂「國際派」,一個是所謂「民族派」,他們表面上是並肩作戰,背地裏卻鉤心鬥角。
第一拳常雲龍讓過,第二拳常雲龍雙手接住了他的拳頭,說:
「不過,我仍覺懷疑,我們這一行業,是講究『圈』、『套』、『鎖』三字秘訣。『圈』就是佈局,『套』就是斬收,『鎖』就是囚困。在同道當中,佈局的好壞,就看每個人的道法高低,佈置成『圈』使人墮入,即需收『套』——斬收。『收』的方法有兩種,一種就是上面所說的『套』,撈一票,一刀斬斷就溜之大吉,斷絕往來。另一種即是『鎖』,要把對方困住,逃不出我們的掌握,一生吃不盡用不完。不過『鎖』這一項,不是道法甚高的人,佈局完善,配以天時地利人和,不容易做到。平常的多半是佈『圈』成『套』即行斬收,很少有能做到『鎖』的地步……」
忽然在人叢中閃出一個穿黑西裝的漢子,個子不高,滿臉緊縮的肌肉,戴著一個深度近視的眼鏡,行動敏捷,進屋子來就以閃電的姿態,一把揪住了瘦個子持槍的手,另一雙手掌卻伸直了,對準他的肘下劈了一掌,這樣,那支手槍便脫手落地。
「這確是很重要的!」馬白風在旁慫恿。
「他媽的,誰告你說什麼規矩不規矩的……」背後逼迫常雲龍進巷的人也一齊動手。
「豈敢!豈敢!小弟不過生來就是這個壞脾氣,喜歡管人家的事。」王功德謙虛地說。
常雲龍鎮靜異常,一面步行,一面吹著口哨,他的心中還是在盤算著今天沒撈著生活費用,賭本不免要蝕去一些了。明天的賭局,要撈雙份方能應付過去。
常雲龍嗜賭的是撲克「沙蟹」,對於翻攤、骰寶比較隔膜。
原來,這一次的行動,是由女騙匪宋雲珠所建議,她的目的是想和情報販子見一次面,假如情報販子是行騙圈子裏的人物,一見即可分曉,因為宋雲珠在騙子裏的輩份屬於中等,長輩的人物並不多,在江湖上混了十來年,所有的長輩差不多全拜會過,即算沒拜會過的,至少也見過一面,假如情報販子真是騙子的話,論年歲,和他手下人數的眾多,個個精明幹練,至少也是老前輩,宋雲珠則算不認識的話,也會有一個模糊的印象。
「難道說你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麼?」王功德察看著常雲龍的神色說。
常雲龍原是本著江湖規矩預備講理而來,豈料這批歹徒,並沒有什麼幫會組織,只不過是盟兄盟弟的地痞結合,散幫流氓,全不懂得什麼叫做江湖規矩,他們如惡狗般撲上來拳打腳踢,常雲龍一時沒防備到,吃了一陣拳腳。
常雲龍在同道的排行是老么,但是輩份卻甚高,遇著這種事情卻不能坍台,聽他們的說話,就知道準是那設「賭騙」的瘦傢伙自然是老羞成怒,不懂規矩,但是他邀出來的人卻不能不講理。
「我的看法和李主委相同。」馬白風拍馬說。
「他媽的,全是些城狐社鼠的下流惡棍!」常雲龍一面叫罵著,一面展開拳腳還擊。
忽然巷子的兩端湧進來一批人影,常雲龍暗叫糟糕,他以為流氓的接應人馬到了。
霎眼間,這個賭廳就只剩下他們兩人,還有一些好事的賭客,推推擁擁擠在鄰室的門口間,爭看熱鬧。
這天中午,常雲龍在小樓閣上做完他的工作,照例從那畢直的樓梯上下來,負責跟蹤的人早已躲開,只見常雲龍今天特別的在情報販子的住宅繞了一周,好像在研究它的地形。除此以外,還是保持他的常態,又按照原來的規則,趕往香港大酒店的賭窟去。
「我只知道他是王大哥……」小廝答。
在香港酒店的三樓,有著一個半公開的賭窟,規模不算大也不算小,乃是由該地區的地頭蛇包庇而設,也並非是任何人均能自由出進參加賭博的,必需要經過賭友的介紹,方能參加入局。
這跟蹤的匪徒弄得異常狼狽,也不置可否,支支吾吾,講不出話來。
忽然對過的馬路上起了一陣騷動,一個女傭打扮的女子在呼喊:「搶東西呀……搶東西呀……」
常雲龍豁然大笑:「算你有種!不過,你要知道,沒有『門路』,不懂規矩,別人是否肯受你的騙呢?」
因為「文化公司」有女騙子宋雲珠展開活動,所以「統戰部」便要盯牢了新加坡歸來的大騙子常雲龍設法利用。
「朋友,你是否按照江湖規矩說話?」
現在他猜想到這跟蹤的人,有三種可能的背景:一、是新加坡一直追來的共黨匪徒。二、是情報販子的人馬,因為他已窺探情報販子多日了。難免露出許外形跡,對方反而派人跟蹤。三、剛才被揭破「賭騙」的瘦個子,要找尋報復機會。
常雲龍大笑:「我確實是由新加坡來的,而且由動程直至今天,你們共黨一直有人把我盯著,這原因很簡單,因為我的目的是復仇,而復仇的對象就是得到你們的秘密文件的那個騙子。假如你對我的線索是由新加坡方面傳遞過來,我倒希望你坦誠相告……」
常雲龍一把將他的煙匣搶到手中,沉聲說:「我吩咐你坐下,完局再走!」這是以長輩的口吻下命令。
這時,賭場裏的人員正在處理善後,勸導賭客們重新入坐賭博,這位王功德是很有點地頭勢力的,賭場裏的人,上至經理,下至「抱檯腳」的打手,雜役,全都和他非常熟識,每逢路過他的身旁,都和他打招呼,你一句王大哥,我一句王大哥,把他捧得天神似的。
按說,王功德是常雲龍的救命恩人,恩人有了煩惱,是朋友就應該為他分憂才是,但常雲龍早料到了這一著棋,所以並不引為驚異,祇是平淡地說:「什麼事情使王大哥這樣苦惱呢?憑王大哥在地頭上的勢力,還有辦不通的事情嗎?」
整個房間,積遍了塵垢,就只有那扇窗戶是擦得雪亮的,推窗下望,正好和情報販子的住宅相對,他們的露臺,客廳及兩間寢室的窗戶,都可以窺覷。負責搜索的人員又在那破木桌的抽屜裏,發現一個長距離的航海望遠鏡,更可以證明常雲龍之所以租下這間樓閣,完全是為偵查情報販子之行動所用的。
這副牌下地,常雲龍的牌運馬上有了轉機,他保持沉著,以為不必操之過急,假如剛揭破那賭棍的騙技,便馬上便出「撒手鐧」,無異把自己的行藏也同時敗露,所以他裝做若無其事,規規矩矩地賭下去,準備在最後一段時間,撈回本錢,賺點生活費用算完。
方阿根就是被常老么打得閉住了氣的瘦個子,他剛由地上爬起身來,聽到王功德吼喝,嚇得魂不附體,慌忙打躬作揖,招呼他的弟兄們住手。
宋雲珠m.hetubook.com•com瞪他一眼,臉呈不愉之色。因為在騙的行業裏,全是不擇手段,每一筆舊賬,翻查起來,都見不得人,所以騙子是不談當年「勇」的,每一件案子完後,即需當死去一樣的埋葬,永不舊事重提。馬白風這麼一問,無異於翻查宋雲珠的舊賬。
方阿根如夢方醒,慌忙帶著他的把弟兄倉惶逃遁。
「這本來是一件機密,但因為你是我的好弟兄,告訴你也無妨。」王功德喝著酒,竟在表示酒後吐真言:「不瞞你說,我是一個共產黨員!」
「別忙!」常雲龍說。「請他把吃進去的全吐出來!」一面,他掏出那隻煙匣,表示瘦個子再不就範,就要當眾揭穿他的「賭騙」秘密。
常老么笑了說:「那裏話,我獨力和情報販子周旋,無異以卵擊石,以後還得借重你們的大力支持啦!」
「好小子,你敢動蠻……」
那煙匣的外型,非常漂亮,K金鑲邊,當中嵌著線條凹凸成曲線的波紋,表皮是並不發光的黃色,當然這種煙匣是不可能利用作反射的「賭騙」工具。
王功德慌忙改口否認:「我對你的事情,根本一點也不知道,不過上級交下來的事情,是必需要辦理清楚……所以凡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漢,我都要盡力交結,以應付狡黠譎詐的敵人……」
「我聽賭場的人說……」
那招喚丹茱蒂坐檯子的兩個婦人年紀略大的就是女騙子宋雲珠,年紀略小而長得嬌小玲瓏的是她的助手梅玲。現在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情報販子的廬山面目已經認識,而且他的一套應付環境的機警手法也領教過了。夏落紅有沒有綁架到手並無多大關係,假如綁架到手,對工作上自然多少有些幫助,綁架不著,也於工作進行無礙。
王功德換上一副笑容,向常老么說:「常老哥又吃驚了,對這種小人以後還是小心為妙,他們是不會講什麼江湖道義的!」
「實際上,我單人匹馬,力量孤單,經濟情況拮据,你已經一目了然。以我個人的力量對付駱駝那小子的大勢力,談何容易。我正需找一個像王大哥這樣有勢力、有來頭的人幫忙,和駱駝對抗,所以只要王大哥說一句話,小弟還有不唯命是從的嗎?」常雲龍說。
那跟蹤的人,同樣由「鱷魚潭」裏追出來,常雲龍的行動向是機警的,他每逢出進任何地方只要是有玻璃門或任何可以利用作反射的裝飾,他都要借此窺覷自己背後有無可疑之人,他早就發現了有一個人鬼鬼祟祟地跟蹤在他的背後。
不過,他將採用什麼方法和情報販子決一雌雄,卻一點也沒有流露,他一個人的力量孤單,怎樣能戰勝情報販子呢?
常雲龍急說:「不!我是善意的向你說話!還是不要動武才好!要知道,這地方是香港,你隨身攜帶無牌手槍是違法的!」
王功德實在耐不住了,只好自說自話:「唉,我最近苦惱透了,一件事情辦不通,上級重重追逼下來,實在使我無法應付……」
「朋友!我們的小弟兄想和你攀個交情,相信你不會不賞臉吧!」話雖說得這樣客氣,但是他們一堆人卻蜂湧上來,個個如狼似虎,把常雲龍困住核心。
李統算算這筆開支,不禁目瞪口呆,臉呈難色,猶豫不決。
常雲龍也不打聽王功德是個什麼底細,王功德也不查問常雲龍是幹什麼的,兩人一碰頭就上酒家,以酒會友,談笑風生,不醉不散。
常老么假如在這個時候和他們費唇舌爭辯,便有失他的輩份風格,只憤然地將手中的刀子狠狠擲到地上,向那滿臉血污的流氓說:「這是你的刀子,拿回去!」
常雲龍勢單力孤,巷子又過於狹窄,不容易施展手腳,巷子兩端又被堵住,三面受敵,想突出重圍,很不容易,那被打傷的流氓,這時已爬起來了,他救醒了瘦個子,站在旁邊助威吶喊。不過他倆的手中卻沒有武器,在巷子旁邊拾起了碎石頭向常雲龍擲去。
常雲龍已顯得有點慌亂,他知道已經遇著了「行家」,眼看著自己的本錢,逐漸少了下去,按說行騙,也是需要投資的,輸兩個錢根本不算回事,但是這是常雲龍僅有的本錢啊,假如垮到「全軍覆沒」他便不能再在這裏坐下去,「抱檯腳」的打手就會請他離坐!而且明天「釣魚」的本錢沒有著落,他就無以為生。
「你們不是這一行,無從幫起,佈『圈』要看本錢的大小來決定好壞,你們可幫忙的就是出資本!」宋雲珠伸手要錢。
常雲龍燃著打火機,將煙捲點上之後,連聲道謝不迭。復又很禮貌地將煙匣放還在瘦個子的面前說:「對不起,請發牌吧!」
上半場原是準備著輸的,常雲龍沒擺在心上,下半場的時間漸漸接近了,常雲龍需要翻本的時機已至,他便展開他的技巧。但是非常奇怪,那幾個賭友,原都是戰戰兢兢,手忙腳亂,一看便知道是新手,這會兒,忽然個個都轉變了,他們靈活俐落,聚精會神,沒有給常雲龍抓到任何「偷雞」的機會。即算他有「偷天換日」的手法,到這時候也不敢輕易使出來。
那是一座老式的香港洋房,樓閣由一條畢直的樓梯可以直達上去,平常這間樓閣的用處,大概是屋子主人的貯藏室,因為香港這些年來,已變成避難者的天堂,寸地尺土,全可以高價租得出去。
宋雲珠吐出一口濃煙之後,又說:「據我看情報販子的行動,很有可以懷疑之處,你們說他騙你們兩次的經過情形,在我看來,『圈』沒有佈『圈』,『套』沒有收『套』,『鎖』鎖你們不住,我就不懂得他在耍那一門法寶,這些手法,都和我們的法典不同,所以我還不敢斷定他是否我們的同道呢……」
這是一個晴朗的下午,常老么照例每天下午都要作一次飯後的散步,由六國飯店去到海邊,沿著海岸步行,到了公共汽車站便停下來等候汽車。又差不多每天都在相同的時間,乘公共汽車抵達西灣的聖十字街,他已在一〇六號情報販子住宅對街的一座三層樓的洋房頂上,租下了一間突出屋頂的樓閣,每天都在那間小樓閣獨自盤桓個來鐘點,然後又乘車至香港大酒店,在三層樓上一間私設的秘密賭窟,參加撲克賭博,挨至傍晚時,又再到聖十字街的樓閣上去一次,晚上盤桓的時間卻不一定,有時長,又有時短。
「王大哥……」那瘦個子看見這人,有如耗子看見了貓,所有的威風勇氣全失,戰戰兢兢地爬起身來準備逃走。
一個衣衫襤褸的漢子,在前面飛步奔跑,一些路見不平的行人便向前面追趕,馬路上所有行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這件搶案上去。
瘦個子瞪大了眼瞼呈驚惶之色,但又不好拒絕,說:「你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