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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我沒來的原因。他就是在紀念日那天消失的。二月十八日,跟你丈夫十七年前消失的日期一樣。」
莎拉說:「所以你去調查了其他的失蹤人口?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犯案模式?」
莎拉試圖消化他說的話。「可是……就像你一開始跟我說的,人的確會突然消失,對吧?」
布蒙深深舒了一口氣。「去年的三月十四日,有個名叫史蒂芬.克拉森的當地人失蹤。三年前的二月二十七日也有一起失蹤案。」
「結果呢?」
「為什麼?」
「發現什麼?」布蒙問,「連我都還不確定。隨時都有人失蹤。大多數是逃亡,要不破產,要不一無所有,要不欠了一屁股債,必須重新開始。他們到處流浪,有時會改名換姓,有時不會。其中很多人……根本沒人會找他們,也沒人想找到他們。曾經有個太太求我別去找她失蹤的丈夫,她跟這個男人生了三個小孩,但據她的說法是,他可能跟某個『狐狸精』跑了,而這對他們家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
「不對。你從不來這一套,你從不話家常。」
布蒙抬頭看她。「那就好,」他說,聽出自己的聲音含糊不清。「我是說妳姊姊來找妳。我知道妳喜歡妳姊來。」
「說得好。」
「人都沒有找到?」
「不是。」
莎拉想了想。「m.hetubook•com•com你總共提到五個人,包括史都華在內,都是十七年來失蹤的人。還有其他人嗎?」
「我不認為,至少過去不這麼認為。妳想,彼得.柏曼和格雷.瓦曼,這兩人可能很早之前就失蹤,其中一個是流浪漢,一個是卡車司機,兩人都單身,沒什麼家人。這樣的人就算二十四小時沒回家,有誰會發現?妳會,這是當然的。但如果他單身或離婚或常出門……」
她看著布蒙的眼睛,把這些事都告訴他,因為她希望他好好辦這個案子,不要把她丈夫當作離家出走的人,不了了之。她要他投入感情,幫助她找到她的靈魂伴侶,因為沒有他,她活不下去。
「因為越調查就越難確定其中的模式。比方說,瓦曼是水牛城來的,不是當地人。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或在哪裡失蹤,但根據我的追蹤結果,他有可能在二月時路過大西洋城。」
布蒙坐下來,手臂擱在大腿上,兩手抱頭。他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深深注視那雙痛苦的眼睛。「又有一個當地人消失了。妳可能看到新聞了。那人名叫卡爾頓.弗里。」
「那是什麼?」
莎拉一臉茫然:「你說消失——」
「怎麼樣?」
「可能過好幾天或好幾個星期後才有人報案,」莎拉幫他說完和圖書。
她靠上前。「可是?」
十七年後,儘管認清了一些無可辯駁的事實,布蒙仍在這裡。而莎拉的丈夫和靈魂伴侶的下落,仍舊是個謎。
「你確定?」她重複一次。
「不是二月十八日。」
「所以?」
「可能沒什麼,」布蒙說。
「可能沒有……」布蒙說。
「例如?」
「還好。」
「新工作如何?」布蒙問她。
「可是?」
淚水在她眼中打轉,她眨眨眼。「我不懂。有這麼多人失蹤,為什麼都沒有人發現?」
布蒙點點頭,還不打算告訴她原因。「孩子都好嗎?」
「那麼之前呢?」莎拉問。
「只有妳丈夫和卡爾頓.弗里兩人,確定是在二月十八日消失。」
布蒙低頭看自己的手。「我只是想表達關切。」
兩人沉默片刻。
莎拉仍然很有魅力。眼角浮現魚尾紋,嘴角的皺紋一年年加深,但年紀越大,越有韻味,莎拉就是這樣的女人。
莎拉倏地睜大眼睛,彷彿被某個痛苦的念頭震撼。「難道你找到……?」
「或許。這就是理論和模式的問題,需要時間來印證。我會繼續蒐集證據。」
「是啊,那樣很好。」莎拉說,語調平到可以塞進門縫裡。「布蒙?」
他伸手掠過頭髮,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目前我沒找到,」布蒙說,「如果有模式的話和_圖_書,史都華可能就是起點。」
「都好。」
一瞬間,莎拉滿臉驚恐。「相隔十七年後。」
「你在跟我話家常。」
但這只是再次證明人性的複雜和虛偽,有多麼難以解釋。
「有時候是自己的選擇,」莎拉接著說,「有時候不是。但確實會有這種事。」
布蒙警探嘆一聲,走向那間不幸的房子,按下門鈴。莎拉打開門,看也不看就說:「進來吧。」布蒙擦擦腳,覺得難為情。他脫掉身上的老舊風衣,掛在手臂上。屋裡的擺設這幾年都沒動過。嵌燈、白色皮沙發、角落的老舊躺椅,全都沒變,連壁爐台上的照片都沒換。有好長一段時間,少說也有五年,莎拉都把她丈夫的拖鞋放在躺椅旁。如今拖鞋不見了,但椅子還在。布蒙懷疑有人會去坐那張椅子嗎?
「或許不是。」
「對。」
屋裡雖然有些擺飾,比方鮮黃色的油漆、剛插的鮮花,但在布蒙看來卻盡是腐朽淒涼。男主人下落不明,毀了整個家。孩子也不好過。蘇西有過兩次酒駕紀錄,布蘭登曾經吸毒被逮,布蒙幫兩個孩子解決了問題,但這房子始終看起來好像男主人昨天才剛消失——凍結在時間裡,等著他回家。
布蒙點點頭。
布蒙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確定多少事。他正在發展一個理論,這個理論啃噬和圖書著他的腹部,讓他晚上難以入眠,但是到目前為止,就只是個理論而已。
「你錯過了紀念日,」莎拉說。
「可能有,可能沒有。我總共找到九個多多少少可以套進這個模式的人。但也有跟我的理論相悖的案例。」
「十七年,這代表什麼?如果是五年、十年或者二十年,也許只是巧合。但相隔十七年?」
「對。」
莎拉嘆道:「對。」
「妳姊快來了嗎?」
「對。」
莎拉的孩子現在都大了。蘇西讀巴克內爾大學三年級,布蘭登已經高三。他們的父親從這個乾淨整齊的家中消失時,他們都還在牙牙學語,從此以後,他心愛的家人再也沒有看過他。這個案子一直沒破,但布蒙從來沒有放棄。他知道不應該投入私人感情,但還是明知故犯。他去看了蘇西的舞蹈表演;他教布蘭登投球;最不應該的是,十二年前他跟莎拉喝了太多酒,結果待了一整夜。
「甚至更久。」
「嗯?」
「對。」
「什麼意思?」
「兩年前,一個名叫克萊德.霍拿的人在二月七日那天失蹤,但是他跟母親住在一起。」
「所以這兩個人也有可能是在二月十八日那天失蹤的。」
這房子彷彿不肯往前走,牆壁和天花板都在傷心、都在等待。但或許那是內心的投射。人需要答案,需要揮別過去。布蒙知道,希望和圖書雖然美好,但希望也會日復一日地摧殘你。希望,可能是世上最殘酷的事。
莎拉嚥下口水:「那麼或許跟哪一天無關,或許關鍵是二月和三月。」
「那麼,我先生消失十七年後,另一個叫做卡爾頓.弗里的人也消失了。我看不出兩者的關聯。」
她丈夫陪她熬夜,在夜裡輕撫她額頭,拿藥給她,吻她的臉,抱著她發抖的身體,讓她覺得自己備受疼惜。
她也熬過了癌症的考驗,距今已經二十多年。布蒙上門調查失蹤案時,莎拉就在這個房間裡把她罹癌的事告訴他,那天他們才第一次見面。當時莎拉對他說,她懷蘇西時就診斷出癌症,她還強調,要不是她先生,她絕對撐不過去。她希望布蒙了解,當醫生宣布預後情況不佳,化療又讓莎拉不停嘔吐,她開始掉髮、臉色憔悴、身材也走樣之際,除了他,沒有別人(包括莎拉自己)抱著希望——又是希望。只有他一個人陪伴在她身旁。
他沒說話,任甶她在心中推敲。
「史都華之前。有人在我先生之前失蹤嗎?」
「這就是我錯過紀念日的原因。」
「就像……」他頓住。「前一秒卡爾頓.弗里還好好的,下一秒就『啪』不見了。徹底消失。」
布蒙知道她的意思,但還是問:「之前?」
「沒那麼簡單。」
「卡爾頓.弗里消失那天……」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