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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蒙已經查過其他案子。雖然調查才剛開始,但是到目前為止,唯一伴隨女性失蹤的案子,只有史都華.弗里一案。她在這裡工作時用的名字是凱西,沒人知道她的真名。案情一牽扯到脫衣舞孃,聯邦探員和其他警察就一哄而散。謠言滿天飛,甚至傳到葛林住的社區。小孩有時很邪惡,蘇西和布蘭登在學校難免會從同學口中聽到爸爸跟豔舞|女郎跑了的惡意取笑。
「珍要我幫她看功課。」
只有一個警察——或許是個很笨的警察——不相信這些話。
「很多已婚男人都會去夜總會,」莎拉說,「那又怎麼樣?」
「妳早就知道了?」
「工作。路比在碼?」
凱莉兩眼盯著電腦,看都不看她一眼。「再十五分鐘就好。」
「不知道,或許,怎樣?」
「我也愛你。」
但莎拉不肯接受這個理論,布蒙也不買帳。葛林或許是個自戀又愛搞七拈三的變態,但他有可能拋家棄子、遠走高飛嗎?不太合理。況且他的戶頭都沒被動過,錢和財產也沒被捲走,沒有打包行李,沒賣掉任何東西,工作的地方也沒有計畫出走的蛛絲馬跡。事實上,坐在井然有序的辦公桌前認真完成工作,就是史都華.葛林在職場上的最大優勢。葛林有份好工作,收入穩定,人際關係良好,跟父母和兄弟姊妹也感情和樂。
雷開車到北野市的聯邦快遞辦公室。他打開電腦,印出在松樹林拍到的那張卡爾頓.弗里的照片。他知道如果把這張照片用電子郵件傳送出去,對方就可以憑檔案追查出拍照的相機,因此他印出照片,並另外影印了一張彩色副本。
大衛說:「妳去還我去?」
「你認識卡爾頓.弗里這個人嗎?」布蒙問。
某方面來說,並不電要。一個男人喜歡到處留情甚至偷吃,可能跟他的下落毫無關係。另一方面,當布蒙開始找La Creme的客人和員工問話時,一個令人不安的可怕圖像逐漸浮現。
「當然認識。裝模作樣的討厭鬼,一身誇張的肌肉,還有人工曬出來的古銅膚色。」
「不行,現在就去睡覺。」
「我哭到眼淚都流乾了,」路比說。www.hetubook.com.com
梅根嘆道:「前兩天都是你。」
「不行。妳十點就該睡了,現在都快超過十五分了。」
「拜託妳快點來。」她的聲音驚恐到極點。「我怕他會殺了我。」
「小姐們說他的老二很小。」路比點了一根雪茄,拿著它指指布蒙。「類固醇害的,朋友,離那種東西遠一點,那會讓你的蛋蛋縮成像葡萄乾一樣。」
「有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但梅根做不到。這會兒她已經爬下床,雙腳尋找著脫鞋。她把手機貼近耳朵:「安格妮絲?」
「對。」
這句話讓路比睜大眼睛。「所以呢?不都過了二十年?」
「還好。」
「呦,好吧,抱歉。」路比:「不知道,這傢伙有點眼熟。」彼得.柏曼,無業遊民,第一次登記失蹤在八年前的三月四日。
「需要幫忙嗎?」
「因為他失蹤了。跟史都華.葛林一樣。」
「好吧,我再問問看弗里有沒有特別中意哪個女孩。還有呢?」
「他叫什麼名字?」
他工作太拚命。週間每天都六點半起床,換上西裝和領帶就開車到澤西市的六層樓豪華辦公室上班。他是個律師,經常出差,他似乎不討厭這份工作,但他辛苦打拼是為了下班趕回家跟家人團聚。大衛喜歡當孩子的教練,喜歡參加孩子的比賽,而且非常在意孩子的表現。他喜歡站在場外跟其他父母聊天,到美國退伍軍人協會跟裡頭的傢伙喝幾杯,到老爸橄欖球聯盟打球,上俱樂部打一局晨間高爾夫。
布蒙搖搖頭,走向門。他抬起頭看見某個東西又停下腳步。
路比坐在辦公桌後面。他應該可以當《黑道家族》的臨時演員,只不過選角總監大概會覺得他的形象太過刻板。這傢伙是個大塊頭,脖子上的金鍊粗得可以拖動一艘遊輪,小指上的戒指大到可讓大部分的舞者拿來當手環。
「廢話,這是為了避免我們挨告。你知道,兩個月前,有個傢伙在這裡刷了一萬二,後來他太太看到帳單,他就假裝有人盜刷他的信用卡,就是有這種人渣。他說他從沒來過這裡,還想把錢要回去。」
如果他真的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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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從各方面來看,應該都只是一時衝動。「反正很久了。在大西洋城這種地方,已經算一輩子了。」
染血的畫面又浮現腦海。
雷不想思考這個問題。他把信封丟進郵简,然後駕車離去。
「把照片傳下去,看有沒有人認得他們,不必說明目的。」
她放下雜誌。凱莉的睡覺時間是十點整,但她從來不會自動自發,總是要等到爸媽趕人。梅根滾下床,輕手輕腳步上走廊。她也可以凶巴巴大喊:「現在就給我上床睡覺!」但這麼做一樣累人,而且可能吵醒喬丹。
「他們是嫌犯?」
現在是早上十點,但裡頭還是有幾個慘兮兮的顧客,以及比顧客更慘兮兮的舞者。有個員工擺出一向很受歡迎的吃到飽自助餐(「只限食物!」哈哈),把天知道放了多久、看起來黏答答的菜色放在一起。自助餐根本就是隨時會爆發沙門桿菌的溫床,這雖然是老調重彈,但有時候老調是唯一的真理。
「我手下的女孩都沒失蹤,如果這是你想問的話。」
梅根臉色一沉:「在臉書上?」
「妳吼什麼吼?幹嘛老是對我大呼小叫。」
「多謝你的保健忠告和生動比喻。還有呢?」
「十七年。」
為什麼她要打開已經關上的門?
「會不會是八年前?」
本以為自己會失眠,但後來她卻像掉下懸崖似地墜入睡夢中。凌晨三點,她的手機響起時,她的身體還緊貼著大衛,手還抱著他的腰。她倏地伸手去拿手機,毫不猶豫,然後看看來電顯示,雖然沒有必要。大衛半夢半醒咒罵了一聲,說:「不要接。」
在電影裡,像路比這樣的傢伙從不乖乖跟警方合作。在現實生活中,他們這種人一來不想惹麻煩,二來也希望快點破案。「所以我能幫你什麼忙?」
這樣是不對的。但或許問題是:為什麼不對?
布蒙笑著問:「結果呢?」
大衛嘴角上揚,眼睛盯著電視:「前二天都是,不過沒差。」
她打了個冷顫,伸手抱住大衛的腰,緊緊貼著他。沒想到他竟抓住她的手,問:「妳還好嗎,甜心?」
當梅根想像未來,想像自己老了以後住在佛羅里達或某個養老城鎮或不管什麼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方時,她都知道自己會跟這個男人在一起。她無法想像別種可能。她愛大衛。她跟他一起共創了家庭,也真心愛他——難道渴望更多或只是偶爾想要有點不同,就要覺得愧疚?
「嗨,路比。」
「他在我房間裡,」老婦人輕聲說。
梅根把頭伸進房間:「該睡了。」
「我沒說我認識他,只說他有點眼熟。時間或地點我不確定,可能很多年前了。」
「弗里有特別喜歡的女孩嗎?」
「媽,十五分鐘就好。」
「你知道他失蹤了?」
「他常去的夜總會可能有很多間,」路比說。
但莎拉說了謊。布蒙瞥見她眼底有一絲受傷。
「呦,布蒙。」
聳肩。
「來工作還是來玩?」賴瑞問。
「那很重要嗎?」她仍然故作堅強。
梅根走回房間時,大衛已經睡著,電視還開著,他手裡還握著遙控器。他仰躺在床上,脫掉了內衣,胸膛隨著輕輕的鼻息一上一下。有一瞬間,梅根站在原地看著他。大衛人高馬大,身材維持得不錯,但歲月還是不饒人,他的頭髮日漸稀疏,下頷肥厚了些,人也不像年輕時那樣英姿煥發。
「帶子可以錄多久?」
「你在哪裡認識他的?」
「嘿,賴瑞。」
再說,雖然沒有大肆報導,但這裡的人都知道史都華.葛林是個疼小孩的好爸爸,盡心照顧罹癌妻子的好丈夫,平常喜歡來這裡喝一杯,喜歡脫衣舞孃的陪伴。他在這裡用另一張信用卡,帳單都寄到公司。布蒙後來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莎拉,用詞盡可能委婉,但莎拉的反應讓他十分意外。
她把手放在他的臀上。她知道可以偷偷把手伸進他的鬆緊帶底下,也知道他會如何反應,如何在睡夢中發出細微的呻|吟。想到這裡她不由微笑,但因為某個原因,她決定不這麼做。她的心思飄向重回La Creme那晚。光是身在那裡,感覺那裡的氣氛,都讓人覺得興奮。
「那為什麼來煩我?」
「有聽說。」
「可是——」
布蒙皺眉不答。「有還是沒有?」
「天啊,妳是怎樣?十五分鐘就好了!」
你快樂嗎?
「妳想被禁足嗎?」
「史都華.葛林,」路比說,「好久沒聽見這個名字了。兩人有什麼關係和圖書嗎?」
梅根躺在床上翻雜誌。大衛躺在她旁邊看電視,手中握著遙控器。對男人來說,電視遙控器就像奶嘴或毛毯,他們看電視就是一定要握著遙控器,隨時掌控。
「我就把監視器拍到的雙人豔舞照寄給他,告訴他我很樂意把完整影片寄給他太太欣賞。我還建議他多給點小費,因為女孩們那天晚上很賣力演出。」
布蒙沒答腔,任由頭上的烏雲飄過。
另一個不那麼抽象、不那麼哲學的問題是:史都華.葛林真的出現了嗎?
「嗨,布蒙。」
布蒙伸手一指:「那是監視器嗎?」
布蒙還是不說話。史都華.弗里確實有個偏愛的女孩,那女孩十七年前也消失無蹤。後來那些了不起的聯邦探員認為這個案子牽扯到某個重要人物,就從布蒙和大西洋城警局接手了這個案子。案情發展到後來,大家很快就一致認同一個顯而易見的說法:史都華.葛林跟一名脫衣舞孃跑了。
「可以把二月十八日的帶子給我看嗎?今年和去年的都要。」
「不會有事的,我馬上趕過去。」
「在他辦公室。」
就是這樣。梅根想起羅蘭,想起兩人久別重逢,想起與她無緣的小孩,以及那群坐在星巴克裡的媽媽們。她還想起無論是好是壞,過去永遠跟著你,就算把過去打包裝箱,堆在儲藏室裡,以為就像屋裡的其他紙箱一樣,再也不會打開,但有一天當真實的世界步步逼近,你還是得走去儲藏室把箱子打開。
沉默。然後他說:「愛妳。」
十點剛過。喬丹已經睡著,凱莉是另一回事。
「的確。」
不可能。至少她無法想像。但或許當她停下來思考就會發現,他的出現解釋了一切。轉眼間,興奮轉為恐懼。以前她曾經有過美好的時光、熱鬧的時光、開心的時光,也有過心驚膽跳的時光。
「怎麼了?」路比問他。
布蒙走進La Creme時,沒有特地亮出警徽。這家「紳士酒吧」——從很多方面來看,這都只是含蓄的說法——跟大西洋城的海濱木板道在地理上只隔兩條短街(但從其他方面來看卻是兩條長街)。保鏢是個名叫賴瑞的熟面孔。
要命,這句話有道理。在這裡,人的壽命跟狗一樣。一切事物都更快老去。
目前為止,布https://m.hetubook.com.com蒙已經鎖定十名勉強符合這個失蹤模式的目標。他的前妻兼搭檔艾琳.安德森甚至拿到其中三人的照片。要拿到更多照片還要更多時間。他把照片拿給路比看:「這三個傢伙,你看過嗎?」
梅根走向床,輕輕抽走丈夫手中的遙控器,關掉電視。大衛動了動,轉身側躺。他大部分都側睡,縮成像胎兒的姿勢。她鑽進他旁邊的被窩,身體微微彎曲,他的身體很溫暖。她把鼻子貼著他的背,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
「你是指像史都華和凱西?」
她從沒問過他。他也沒問過她。她會怎麼回答呢?此刻她只覺得心癢難耐。他也是嗎?她沒跟她說,或許他也一樣。十六年來,她只跟這個男人上床,而她從兩人在一起的頭一天開始就對他撒謊。現在這對他還重要嗎?真相會改變什麼嗎?他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同時又比任何人更了解她。
「馬上!」
「錄多久?我想想,今年是二〇〇八年吧,都數位化了,要錄多久都行。我這裡有這兩年來每天的錄影。」
「別太傷心。」
「還有問題嗎?」路比問。
但絕對不止十五分鐘,因為十五分鐘後她房間的燈還會亮著,凱莉還是會坐在電腦前,然後梅根又得爬下床,催她上床睡覺。
史都華.葛林。她以為那是個埋葬已久的鬼魂,但人有辦法埋葬鬼魂嗎?
回首過往,這些時光不都手牽手一起浮現腦海?這不就是吸引她的地方?
他曾想過這麼做會不會太過冒險,那件事會不會真的回來找他,他覺得應該不至於,而且過了那麼久,這些也不重要了。他已經別無選擇。無論會揭開什麼祕密,無論多少不堪的往事會回來找他,他又還有什麼可以損失?
他小心翼翼,每樣東西都只碰邊邊,免得留下指紋。他拿海綿擦拭信封,用藍色BIC原子筆寫字,全部大寫,收信人是大西洋城警察局。接著,他開車到阿布西肯一條設有郵筒的寧靜街道。
「只有兩點。」布蒙知道,葛林和弗里之間的共同點很少。史都華.葛林已婚,是兩個孩子的爸,工作勤奮。卡爾頓.弗里單身,嬌生慣養,靠爸一族。「第一,他們都在同一天失蹤,雖然隔了十七年。第二……」布蒙打了個手勢,「他們都來過這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