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你在用心碎眼鏡看那些臉書照片。」
布蒙思考其中的來龍去脈。有可能是像他一開始說的,這些女孩……本來就來來去去,能待多久算多久。湯妮受到暴力對待,手指被打斷不說,對她動粗的準男友又無故失蹤,現在還有警察來質問她。或許她只是想停損,回家避避風頭。
布蒙停好車,帶她從側門走進警局。他不希望古德堡或任何人知道她在這理。他把她安排在一樓的儲藏室。瑞克.梅森已經在裡頭,他是個速寫師,也是個無所不能的電腦怪才。
「你不會要跟我談心吧?」
「我寧願你離開。」
「如果我說是,你會讓我耳根清靜一下嗎?」
「史黛西.派瑞絲本名叫潔咪.韓絲莉,住亞特蘭大附近。」
「會有幫助的。」
「我的確是,」他說。「找史黛西談,看她知道些什麼。」
把自己灌醉。
「我知道你的感覺,」費斯特說。
布蒙皺眉:「湯妮現在人呢?」
雷沒說話。
「不對,是看上你。濃密的體毛讓我興奮。」
「那還用問,」費斯特說。「酒喝得越多,女生看起來越漂亮。」
「所以她只是想放縱一下?玩個幾小時?可惡。」接著他想了一想,又說:「但媽的,我會說好。」
「你不會想鼓勵我把她追回來吧?」
布蒙走向夜總會後面。路比的辦公室門關著,布蒙沒敲門就直接打開。路比正奮力把過緊的襯衫套進他的大頭,然後拉下圓滾滾的啤酒肚。辦公室裡有個女孩在旁邊幫他。她看起來很年輕,或許太年輕了。
布蒙並不想對梅根透露案情。
酒保又幫他倒了一杯、兩杯,然後聳聳肩,索性把酒瓶留下。雷大口灌酒,任由酒精灼傷他的喉嚨。費斯特也跟著他一起喝。過了好一會雷才開始有麻木的感覺。他求之不得,他張開雙臂歡迎,他只想舒舒服服通往遺忘之路。
他攤攤手:「我哪裡迂迴了?」
他們踉踉蹌蹌邁出門,走到附近的餐館,裡頭的常客看起來比他們宿醉得還厲害。沒等他們開口,一個頂著蓬蓬頭的女服務生就送來一壺咖啡。她屬於豐|滿型,正合費斯特的胃口。費斯特送給她一個微笑,說:「嗨,甜心。」
「那等酒到我手上才會好。」
雷凝視咖啡片刻。「你知道啤酒眼鏡是什麼吧?」
雷沒說話。
「她結婚了,嫁給辛辛那提的一個水電承包商,孩子都兩個了。我在臉書上看到他們的全家福。去年他們去了什麼狂歡節之旅,還去看紅人隊比賽。她看起來很快樂。」
「對。」
「又是迂迴說法,」雷
和圖書
說。「妳的觀察力真敏銳,艾琳。」
「對,」布蒙說。「對了,那個節日對妳有什麼意義嗎?我是說麻蒂瓜?」
「應該隨時會回來。找我最優秀的員工幹嘛?」布蒙豎起拇指往外指:「我去外面等。」
「有些女孩讓你哈得要死,有些你就是想要,或者看對眼,或者感覺應該很好玩。但有些女孩……或許就那麼一個……會讓你想到永遠。」費斯特往前傾身。「凱西就是那個女孩嗎?」
「每次都在麻蒂瓜節前後?」
「什麼?」
「就當是為了保護證人好了。」
他還是不相信她全盤托出實情,但正因為如此,更有必要把有關此案的所有殘酷事實說給她聽。所以開車回大西洋城的路上,他對她說的話足以把她嚇得半死。他坦承除了史都華,葛林和卡爾頓.弗里,還有很多人在麻蒂瓜狂歡節當天消失,從此音訊全無。
費斯特笑了。「不需要說出來?」
「沒有嗎?」
「你認為他是無辜的?」
「噢。」費斯特滑向右邊。「了解。」
兩人沉默片刻。咖啡是神一般的飲料,把頭痛變成模糊的、規律的敲打聲。
「嘿,布蒙。」
「對。」
「乖乖合作就不會惹麻煩。」
這些當然都沒發生。他生命中的摯愛又一次離他遠去,這個時候,一個已經跌到生命谷底的男人想要跌得更深,也只有一個選擇。
「記得,怎麼?」
「我打過了,沒人接聽,但我會繼續試。布蒙?」
雷在某一刻張開眼,立刻意識到自己躺在自家床上,而且已經早上了。他覺得自己好像在水泥攪拌車裡轉來轉去,這種感覺如此熟悉。他懷疑昨晚自己是不是吐了,失去意識時是不是有一度抱著馬桶大吐特吐。他飢腸轆轆,肚子叫得好大聲,所以他想很有可能。
「那是為了什麼?」
費斯特一臉疑惑:「嗄?」
雷.里文坐在微弱信號酒吧裡,腦中一再重播幾個鐘頭前的情景。在露西頭上的那片闇黑天空下,雷看著他唯一愛過的女人坐上車,開車離去。他沒有移動腳步,沒有呼喊她,就這樣任憑她離開他的生命,沒有多說一句,也沒有傷心啜泣。只是再一次的看她離開。
雷玩著手中的餐巾。「差不多。」
「你可不只是貪圖我的美色。」
「他死了。」
布蒙轉過身,看見羅蘭步向吧台後面,準備上工。
「我也可以核對店裡所有小姐的年齡。」
她放下咖啡,白他一眼就走開。
「我記得她,」費斯特說。
路比把巧克力倒進嘴裡。「我以為是你。」
雷抓了把長凳,他的肢體語一百告訴酒保快上酒。費斯特www.hetubook.com.com坐上他旁邊的座位。有好幾分鐘的時間,費斯特默默不語,讓雷靜靜喝酒。說來奇怪,費斯特漸漸就成了雷最好的朋友,甚至可能是唯一的朋友,但現在這個不是重點。此時此刻,有個美麗女人的身影在他腦中盤旋,她臉部的輪廓、她在他懷中的觸感、紫丁香與愛戀的氣味、兩人視線交會時他腹部翻騰的感覺。唯一能擺脫那個身影的方法,就是用酒精把自己淹沒。
雷沒回答。很久以前,費斯特在幾家夜總會當過保鏢,當時他跟雷就算不是朋友,也算認識,費斯特是圈子裡一等一的保鏢。他知道什麼時候該動手,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怎麼自我克制。女孩們有他保護都覺得安全。該死的是,雷也有同感。
「她來找我也不是為了這個。」
「是啊。你難道沒有越談越咄咄逼人嗎?」
「真遺憾。」
雷的食指貼唇:「噓。」
「現在又加上哈利.薩頓,但他不符合這個模式。」
「不知道。我們只知道其中一個人的下場,那就是羅斯.甘瑟。」
「已婚?」
「有個王八蛋把她從我身邊拐走,」費斯特說。
「不好,我不好。但只要你把你的肥臀移開,讓我喝杯酒,我就會馬上好了。」
「或許我需要。我是說,昨晚發生的事也讓我想起一些往事。」
「跟湯泥住在一起的女孩呢?」布蒙問。「不在這裡,而且她什麼都不知道。」
「但一定跟這件事有關,」她說。
「我了。那沒什麼不好?」費斯特想擠出笑容,但很難邊痛邊笑。「反正我配不上她,你懂我的意思?我只是一個低賤的保鏢,或許現在換了工作,賺得跟那個水電工一樣多,甚至更多,但也太遲了,對吧?」
「怎麼,看上我家的妞?」
路比笑了笑,攤攤手。「我的肉體確實會吸引各種人。」
「史都華.葛林是我們唯一可能掌握的目擊證人。現在妳知道我為什麼要找可能看到他的人談了。」
他請布蒙坐下,布蒙搖頭拒絕。
「避開其他警察?」
他說完之後,梅根說:「那麼這些人是死了、跑了,還是被人綁架之類的?」
「沒有,就我所知。」
「哪有。你還記得?」
「我認識羅蘭很久了,」布蒙說。
「真冷酷。」
羅蘭不在吧台,她沒在工作崗位上。多年前的某一夜,他們曾經有過一次標準的一|夜|情。過程好玩而空洞,那種事很矛盾,既讓人覺得活了過來,又寧可它從沒發生。所有玩過一|夜|情的人都這樣,布蒙認為甚至老手也不例外。儘管如此,只要跟人上過床,即便爛醉如泥,無聊乏味,沒興hetubook.com.com趣再來一次,兩人之間都有種無形的連結。他希望這次能讓那份連結派上用場。
該人工降雨機和狗血情歌出場,對吧?
也罷。「她不是來找我復合的。」
費斯特在沙發上睡著了,更有可能是喝掛了。雷爬起來大力搖他,費斯特驚醒過來,然後哀號一聲,雙手抱著他的大頭,好像試圖阻止頭爆開。兩人都還穿著昨晚的衣服,聞起來都像垃圾車,但兩人都不在意。
「不過你知道有趣的是什麼嗎?」
「珍妮佛.古德曼。那是她現在的名字。就是她,知道什麼意思吧?」
「知道。」
梅根搖搖頭。「那天晚上通常會玩得很瘋,但大概就這樣。」
「跟她住在一起的另一個小姐說,湯妮把家當都塞進手提箱就跑了。她說看來有人把湯妮狠狠修理了一頓。」
「當然,」雷說。費斯特是個大塊頭,但就像所有男人一樣,只要談到心碎這種事,他們就會漸漸變得渺小、可憐兮兮。雷深呼吸,說:「所以你跟珍妮佛怎麼了?」
「幹嘛?」
他轉回去面對路比,他的臉轉眼變了個樣。不管他平常見警察會戴上什麼面具,現在都消失了。
「我沒有恐嚇她,只是找她談一談。」
她思考片刻。「所以你找到幾個符合麻蒂瓜節模式的失蹤人口?」
路比嘆了口氣。「別激動,你知道我這個人,我可是個模範市民。我會找她來的,不過現在——」他往布蒙的肩上一指,「我最優秀的員工來了,跟平常一樣準時,她從不遲到。」
「路比,現在不是耍小聰明的時候。」
「請便,」路比說。「我做的是合法生意,你以為我想惹那種麻煩嗎?」
「所以她回來只是為了要讓你頭昏腦脹。」
「我們有過更慘的。」
這年頭大家都以為自己是心理醫生。「會才有鬼。閉上嘴,喝你的酒。」
「走了。跳上公車跑了。」
「是湯妮。」
「你恐嚇了我的一個小姐,湯雅。」
雷踏進微弱信號時,費斯特小心翼翼地打量他。這個天塌下來都不怕的大塊頭怯怯地走向雷。
他掛斷電話。開往La Creme的路途不長。午餐人潮逐漸湧入,很多人在衛生堪慮的自助餐盤前排隊,對著店裡的女孩眉來眼去,讓人不禁想問:「這些傢伙到底有多餓?」
「我是說,她走進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她很眼熟。她在La Creme跳過舞,對吧?」
女服務生走後,雷繼續喝他的咖啡,費斯特也是。雷猜想或許感性時間過了,他總算可以靜一靜,生生悶氣,但沒那麼簡單。
「沒有。」
「這麼快?」
「對。」
「她想幹什麼?」
「不和-圖-書知道,你何不告訴我?」
「嘿,還好嗎?」費斯特問他。「我手裡有酒嗎?」
「費斯特?」
「我知道有些事情比心碎還慘,但沒有什麼事不能重新站起來。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你這麼認為?」
例如,一灘血。
「謝謝妳。」
她考慮片刻,但事實上除了坦承,她別無選擇。「羅蘭看到他。」
「不過,」費斯特豎起一根指頭,「如果她現在走進那扇門……或者……」他誇張地聳聳肩,「假如過了那麼多年,她走進微弱信號找我,我就不知道會怎麼樣了。」
費斯特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但雷沒出聲。
雷恨不得喝到掛。
「為什麼?」
「沒錯。羅蘭在哪裡?」
梅根沒說話。布蒙表明不希望梅根事先知會她,他很快就會去找羅蘭談。
她的車離開視線之後,他又盯著那條街看了整整一分鐘。心中有一部分以為凱西會清醒過來,掉轉回頭,然後甩開車門,朝他飛奔過來。在大象露西充滿警戒的目光下,雷會迫不及待將她擁入懷中,緊緊抱住她,喜極而泣,再也不讓她走。
「昨晚很慘,」費斯特對雷說。
「她很特別,我是說羅蘭。你懂我的意思?」
「不記得。」
「每個人在臉書上看起來都很快樂。」
「一樣喝到掛?」費斯特問。
蓬蓬頭服務生回來了。她問他們要點什麼。雷只點了鬆餅。費斯特點了什麼都來一點的綜合早餐,他花了將近兩分鐘才點完。雷很好奇送上來時會不會另附一盤降血脂藥。
「沒有。」
「那史都華.葛林呢?」
「昨天你也這麼說。昨天的事還記得吧?」
「珍妮佛是讓我心碎,但她沒毀了我。你懂我的意思?我還能運作。我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生活,日子還是照常過。沒錯,有時候我會喝個幾杯,但我沒讓酒毀了我。」
「嗯。」
「對。有個人為了他的命案還在服刑。」
路比噓她一聲,要她從側門出去。
雷搖搖頭。「不重要。反正她走了,不會回來了。」
「對。」
梅根冷笑一聲,想起羅蘭說過她跟布蒙有過一次一|夜|情。「我知道。」
「隨便。」
費斯特想了想。「或許是吧。不過或許那不是心碎眼鏡,而是真愛眼鏡。」
雷沒答腔。
「所以?」
「對,昨天晚上。她在公車站打給我,說她不幹了。」
雷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費斯特默默不語,就算他說了什麼,雷也沒聽到。剩下的夜晚在一片陰森而悲慘的迷霧中過去。他想起凱西的臉、她的身體、她那雙眼睛看他的模樣。他想起他失去的一切,更痛苦的是,他想起所有可能改變的事。當然也想起那灘血。無論如和_圖_書何都會回到原點——那灘該死的血。
「我們還在調查,但目前找到十四個。」
亞特蘭大。他沒時間趕去那裡了。「也許妳可打電話聯絡她,看她對甘瑟遇害那晚有什麼印象。」
「怎樣,你以為你是唯一心碎過的傢伙?」
雷差點笑出來。他知道,但也不知道。心碎很慘,但確實有事情比那更慘。費斯特以為是心碎毀了他。沒錯,他的確很心碎,但心碎之後確實能再站起來。如果事情有那麼簡單,雷也能站起來。可是正如費斯特所說,有些事比心碎更慘,殺傷力更大,更難復原。
「誰?」
「所以你懂我的意思。」
「非常迂迴,費斯特。」
「幹嘛弄得那麼神祕?」梅森問。
「一年一個?」
「如果你在這裡做的事會傷到那個女人,」路比又往吧台示意,羅蘭正忙著整理吧台,「管你有什麼徽章對我都是屁,我都會把你撕爛,連DNA比對都做不成。」
「連續兩天上門,」路比說。
「你沒聽見我說的嗎?我不想惹麻煩。」
「你真該看看她的照片,我是說臉書上的照片。她還是跟甩了我那天一樣漂亮。說不定更漂亮。」
「你想說什麼,路比?」
「或許跟我談過之後她腦袋就清醒了。你的顧客卡爾頓.弗里對她動粗,還有她可能是受不了這個臭毛坑之類的。」
「對。」
「你認為跟我有關?」
「她是合法的,」路比說。「我想也是。」
「我想他不在這裡面。」
「不需要。」
「你在說什麼?」
然後他昏了過去。感謝老天。
「對。」
「你心碎的事?」
「對。記得珍妮佛嗎?」
雷還是不說話,只顧倒咖啡。兩人都喝黑咖啡,至少現在是。
「隨便。反正我會去外面等。」
「說得好。」
「很糟的感覺,我知道。」費斯特說。
「如果曼寧是無辜的,」艾琳說,「我是說,如果他平白坐了十八年牢,為了某個連續……不管是誰背了黑鍋,那會鬧很大。」
路比的桌上有一大罐M&M巧克力。他把有如棒球手套一般大的手掌伸進罐子裡。「湯妮昨晚打給我。她不幹了。」
雷慵懶地瞥了朋友一眼。
「尤其是他們。相信我就是了,可以嗎?」
「我不認為。」
雷又深啜一口酒:「對。」
「她跟水電工在一起或許過得很好,」費斯特說,「我應該放手。」
他聳聳肩。把梅根安置好之後,布蒙立刻回到車上,趕忙打給艾琳。之前他請她查看哈利.薩頓辦公室附近的監視錄影帶,看能不能找到那對年輕男女的身影。艾琳說她還在努力中。他還拜託她調查一個女孩的下落,就是當年曼寧和甘瑟爭搶的史黛西.派瑞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