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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的聲音

作者:瑪洛.摩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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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神奇的饗宴

第六章 神奇的饗宴

我決定把它當作屏障,阻隔開我想像中出沒在附近的爬蟲。已經很多年沒睡在地面上了。記得小時候,我曾經躺在加州摩哈比沙漠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那時我們住在巴斯鐸鎮。那兒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一座名為「B丘」的土墩。好幾個夏天,我帶著一瓶橘子飲料和一份花生醬三明治,爬上山丘,四處逛逛。我總是坐在同一塊大平石上吃三明治,然後躺下來,仰望天上的雲兒,想像雲中隱藏的東西。童年已是遙不可及的往事了。有趣的是,天空依舊不變。我想,這些年來,我一直沒好好觀察過天上的日月星辰吧!在我頭頂上是一座深藍色的帳篷,綴滿銀色的星星。我清楚地看到了澳洲國旗上的圖案,也就是一般人所說的南十字星。
對部落的人來說,黃昏是最值得享受的一段時光。他們講故事、唱歌、跳舞、玩遊戲、談心。這確實是共享歡樂的時刻。在等開飯時,總是充滿各式各樣的活動。他們喜歡互相揉搓肩膀、背部,甚至頭皮。我看見他們按摩頸部和背脊。在往後行程中,我們交換按摩的技巧——我教他們美國人調整背脊和其他關節的方法,他們把他們那一套傳授給我。
營地最遠的一邊,有人說了一句話。這句話由第一個人重複,然後第二個人接口說了同樣一句話。就這樣,他們把那句話從一個個躺著的人嘴裡傳送了過來。最後,烏達接到這句話——他躺的地方離我最近。他轉身對我說:「不必客氣,今天是個好日子。」
我發現,原住民的石茶只有在特殊的日子才喝得到,譬如今天,為了慶祝我這個菜鳥完成首日的徒步旅和-圖-書行。他們能夠體會,在缺少鞋子、遮蔭和交通工具的情況下,我會遭遇多大的困難。在水中加進藥草製成茶,目的不在增添飲食的花樣,也不是為了醫療或營養效果。它是一種慶祝,表揚群體的成就。我沒放棄,沒有請求讓我回到城市,也沒有大吵大鬧。他們覺得,我已經接納他們原住民的精神了。
神奇的藥油(製造的方法是先把樹葉燻熱,然後去除油渣)發生了作用,我的兩隻腳不再感到那麼疼痛了。我又鼓起勇氣,重新站起來。在我右邊,一群婦女分工合作,正做著一件事情,模樣就像工廠的裝配線似的。她們正在採集寬闊的樹葉。一個婦人拿著一根長竿子,在矮樹叢和枯樹之間穿梭,另一個婦人用手抓起一件東西,放在葉子上,在那上面覆蓋另一片葉子,交給一個跑腿的人,帶到火旁,把整包東西埋藏進煤堆裡。我感到好奇。這是我們一塊吃的第一頓飯,菜單我已經猜想了好幾個星期。我跛著腳,走過去仔細瞧瞧;一看,登時呆住了。一位婦人雙手捧著的竟是一隻巨大的、白色的、蠕蠕爬動的蟲蛆。
沒想到他們竟然回答了我對蒼天默默的感謝,驚訝之餘,我大聲說道:「謝謝,不必客氣。」
我又深深歎了口氣。今天到底經歷過多少奇異的事,我已經數不清了。但有一點是確定的:我絕不會餓到吃一隻蟲!可是,就在做出這樣的決定時,我得到了一個教訓——切莫說:「絕不。」直到今天,我還試圖從我的字典中剔除這兩個字。我已經體認到:人生中有些東西是我喜歡的,有些是我想迴避的,而「和圖書絕不」這兩個字,使我們在面對無法預知的情況時,缺少轉圜的餘地。而且,「絕不」所涵蓋的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

名字的意義

烏達對大夥說了一些話,然後每個人又對我說了一些話。他們在告訴我他們的名字。對我來說,他們的名字很難唸,但幸好每個名字都有它的意義。他們使用名字的方式,不像我們在美國使用「黛比」和「柯蒂」之類的名字,因此,我可以將每個人和他名字所代表的意義相連一起,不必死記名字的發音。每個小孩出生時都得到一個名字,但大家都瞭解,隨著年齡的增長,孩提時代的名字會不敷使用,在這種情況下,他就必須為自己另選一個比較適當的稱號。理想上,隨著智慧、創造力和責任心日益發展和成熟,每個人的名字一生中會改變好幾次。我們這一群人的名字包括「講古佬」、「工具師傅」、「保密者」、「裁縫師」和「大樂手」。
頭一天,我沒看到他們拿出任何杯、盤和盛食物的碗。我猜對了,我和他們的相聚將保持一種非正式的氣氛,每一餐飯都像野餐。很快的,用樹葉包裹的食物在煤堆中烘烤熟了。一個婦人小心翼翼,處理我那一份。我看見大家打開他們那一份,用手扒著吃。我那一份熱騰騰,握在手裡,似乎沒有什麼動靜,於是握鼓起勇氣打開它,瞧瞧裡面的東西。那隻蟲蛆不見了,至少它看起來不再像一隻蟲。現在它變成了一團褐色、破碎的東西,就像烤過的花生或豬皮。我心裡對自己說:「我想我對付得了這玩意。」我咬了一口,好吃極了!和-圖-書那時我並不知道,他們平常不吃煮熟的東西,那一頓烹飪——把食物煮到讓人看不出原狀——是特別為我做的。

蟲蛆的滋味

喝完茶,大夥開始在沙地上整理出睡覺的地方,每個人從共同的一捆鋪蓋中拿出一捲獸皮。整個黃昏,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一直盯著我瞧,臉上有一種難以捉摸的表情。「她在想什麼?」我問烏達。他笑道:「她在想,妳喪失了對花卉的嗅覺,妳可能是從外太空來的。」我笑了笑。看見我笑,她就把我的一捲獸皮遞給我。她的名字叫「裁縫師」。
烏達說,在某些原住民部族,他們總共大約使用八個名字——有點像編號。同屬一個輩分和性別的人,被當成同一類親屬,因此每個人都有好幾個母親、父親、兄弟等等。
「真管用!」我心裡想。「我得選擇,我身上哪一塊二十四吋見方的地方需要遮蓋。」
「那是野狗皮。」烏達提醒我。我知道澳洲出產一種野狗,類似北美大草原的土狼或野狼。「它的用途很多。你可以把它鋪在地上,躺著睡,也可以蓋在身上或者當枕頭用。」
第二天早上我會向他們解釋,我確實只需要一天來認識他們的文化。我的兩隻腳還撐得住,可以走路回到那輛吉普車。也許我會帶走他們的一些藥油,它真的很管用。略微品嘗一下這種生活方式,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說真的,今天情況也還不壞,除了我那兩隻飽受折磨的腳。
那天晚上,他們向我解釋,我為住在城市的原住民所做的事,他們已接到報告。儘管那些年輕人不是純種的土著,也不屬於他們這個部落,https://m.hetubook•com.com我的工作所顯現的,卻是一份真誠的關懷。他們召喚我前來,是因為他們覺得我在發出求救的呼聲。他們肯定我的動機純正。問題是,至少在他們看來,我並不瞭解原住民文化,尤其是他們這個部落的倫理道德。今天稍早舉行的儀式,是一種測驗。我通過了這些測試,有資格認識人類和各個世界——我們居住的世界、塵世之外的世界、我們來自的空間、我們都將回到的空間——的真正關係。我將獲得啟示,瞭解我自己真正的存在。

返璞歸真

心底裡,我真的很感激,有機會學習其他民族的生活方式。我開始領悟,流經人心的不僅僅是血液而已。我闔上眼睛,朝向天上的神靈默默說了聲「謝謝」。
在沙漠中解完手回來,我和大夥分享一袋原住民特有的石茶。它的烹調方法,是將熾熱的石頭丟進一壺珍貴的水中。「壺子」原本是某種動物的膀胱。水燒開後,再加入野生草藥,讓它慢慢熬燉。我們來來回回傳遞這只奇特的茶壺。好喝極了!
我坐在那兒,兩隻敷上藥油的腳包紮在珍貴的、取得不易的樹葉裡。烏達向我解釋,對這些沙漠遊牧民族來說,陪我徒步曠野,是給我天大的面子。他們允許我分享他們的生活。以前,他們從不曾和白種人打交道,甚至從沒想過跟一個白人發生任何關係。事實上,他們一直避免和白種人接觸。在他們看來,澳洲其他部落都已經臣服在白人政府的統治下,而他們是原住民最後的堡壘。他們外出時,通常是以六到十人的小家庭為一隊,今天為了我的緣故,才集合在一起行動。
我躺在和_圖_書那兒,想著今天的遭遇。我如何才能描述今天發生的事呢?一扇門已經打開,而我已經進入了一個前所未知的世界。這當然不會是奢華的生活。我曾在不同的地方居住,也遊覽過許多國家,搭乘過形形色|色的交通工具,但從沒經歷過今天這樣的事。我想,到頭來,一切都會有圓滿的結局吧!
天漸漸黑了,我想解手,就問他們哪種方式比較適當。那一刻,我真後悔當初在家時,任由我女兒的貓「朱克」在外大小便,因為這兒的解手方式是走進沙漠中,在沙地上挖個坑,蹲下來,完事後在上面覆蓋一些沙土。他們警告我,小心提防那些蛇。每天最熱的時刻過去後,清涼的夜晚來臨前,牠們最活躍。我疑神疑鬼,想像我看到被我的行動驚醒的蛇,在沙中瞪著一雙雙邪惡的眼睛,伸出一根根有毒的舌頭。在歐洲各國旅行時,我曾抱怨他們的衛生紙品質不佳。去南美洲觀光,我一定隨身攜帶衛生紙。在這裡,我壓根兒沒想到衛生紙的問題。
最後,烏達指著我,對每一個人重複唸著一個字。我想,他們是在學習如何唸我的「名」,接著我又猜,他們可能想稱呼我的「姓」。結果我都猜錯了。那天晚上他們給我取的名字,也是往後的旅程中我一直使用的,是「突變」(Mutant)。我不明瞭,身為雙方在語言上的橋樑,烏達為什麼要教導他們唸這麼奇特的一個名詞。依我解釋,「突變」意謂某種基本結構上的重大改變,結果造成某種質變,不再和原型相似。但事實上,給我取什麼名字都無關緊要,因為在旅程的第一天,我的整個生活、整個生命都陷入一團混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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