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日影行
四個不同類型的日本人(上)
日本政府在全國著名旅遊區,都建有一些國民宿舍,以便國民及外國文教團體,以低廉代價去享受一宿兩餐的旅遊生活。在廣島,我們就住在一所這樣的宿舍裡。早上不到六時,我正和朋友坐在客廳中看電視,一個中年日本男人,頸項圍住白毛巾,像剛晨操回來,見到我們,便坐下來嘀咕談起來,這弄得我們手足無措,只好擺手搖頭表示我們不懂日文了。原來,他誤會我倆是日本學生,還以為是從東京到廣島去參加示威的呢!「哦!中國人!」他用不純正的國語說完這句話後,便匆匆跑了出去,不https://m.hetubook.com.com久,又匆匆拿着紙筆跑回來,如此,我們便開始一段有點兒莫名其妙的筆談!由於他不懂英文,國語也僅得幾個詞彙,漢字嗎?加起來的詞句就偏叫人不懂,談話內容便顯得斷斷續續。起初,他只問我們到日本來好玩麼、住得慣吃得慣麼等問題,也忘卻怎樣提起了中國,他就很熱烈地告訴我:他到過中國——遠在三十多年前曾在漢口的日本領事館工作,第一個戀人是中國女孩子……。三十多年前到過中國?我再無法集中注意力跟他談了,瞥見https://m•hetubook•com.com他左頰和左手背都隱約有一度長長疤痕,算我想得太遠,在中國,他幹過甚麽呢?竟然,在還未得到正確答案前,我已經自以為是的生氣起來。看着他熱切地談、温和地笑,自己卻小人之心地胡猜,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巴不得趕快結束這段談話。幸而,早餐時間到了,我們便向他道別,也以為這一面緣可以告終。怎料,當快上旅遊車時,他竟携來生果和禮物,要送給我們,還帶同他的媽媽、妻子、子女在露台上給我們送行,這可把我們嚇呆了!隊友們更有點「騷動」,hetubook.com.com不奇怪,香港人受不慣如此熱情,連我自己在內,到如今,仍然在猜想他那番行動有甚麼含意。
以上兩個都是對中日戰爭有親歷經驗的上一輩日本人。想不到,幾天後,我們又碰上了兩個不超過二十五歲的日本青年人。
一九七一.十二.十七
(二)
記得剛到達日本的第三天,在東照宮的門前,參觀的人多得密密麻麻,要分批才能進去。我和幾個隊友參觀完畢,還要等其他隊友,就和-圖-書站在門前指指劃劃說笑。突然,我發現一個六七十歲的日本老婦人頻頻對着我們微笑點頭,起初以為她錯認了人,但禮貌上還是跟她笑了笑,打個招呼。不知怎的,她竟忍不住用日語對我們開腔了。不懂得她說甚麼,但在她的目光中,可以察覺絲絲的愉悅和温情。幸而團長在旁,就跟她交談起來,也給我們翻譯了。原來,在二十多年前,中日正式宣戰後,許多中國留日學生都因戰爭關係,跟家人斷了接觸,也失去了接濟,生活十分徬徨。她丈夫是大學裡當教授的,家裏就收容了好幾個中國學生。而這幾個學生都很可愛,叫她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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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因此,見到一群中國青年人,她又重拾一股暖暖的回憶。這個老女人,在戰亂中,給敵國學生一次援手,是人類的善性透露,雖然,比起殺人盈野的戰爭,那簡直纖弱得像空氣中一顆微塵,但我依舊好好看了她一眼。(一)
滿街碰面都是日本人,並不認識任何一個,那沒有甚麽出奇。不懂得日文,卻有機會跟四個不同類型的日本人「交談」,就該算是奇遇了。這四個人,從不同的地方給我遇上了,他們如此强烈差異,勾畫出四副日本人面譜,增添了我旅程體驗,實在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