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我有一個夢
不容許失敗的愛情
事實上,在日常生活中,不難發現許多像三毛這樣的人。他們的生活本身最大的樂趣,就是來自別人讚歎的眼神。不論男女,這種人總是表現出浪漫、自在而不凡的一面。即使是不愉快的事,也比別人來得瀟灑和感動。許多生活上不足爲奇的小東西,他們卻可以表現出不凡的欣賞眼光,擁有不尋常的尋覓過程,而成爲別人羨慕的一羣,朋友在一起時,他永遠是大家歡樂的來源,矚目的焦點。
然而,四周的親友卻都以爲這是完美無缺的愛情,以至於這種疲乏的壓力往往是別人所看不出來的。直到有一天,另一半受不了的時候,也是絕情地離開了舞https://www.hetubook.com.com臺的時候。像這樣的悲劇,不但發生在愛情上,也會不斷地出現在她和朋友或家人的關係之間。
名作家三毛的自殺,帶來了一片驚愕之聲。認識她的藝文界人士在接受媒體訪問時,最先都表示,這是不可能的事,卻又同時覺得早就有跡象可尋了。許多人都紛紛表示「和她一見如故,彷如前世的熟人」,但也「感覺她有一股沒說出來的寂寞」。
然而,做爲這種人的另一半,除非也有特殊的性格,否則,將是十分辛苦的。因爲像三毛這樣將自己呈現成充滿傳奇的人,必然也要求自己的愛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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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衆人讚美的。於是,她的愛雖然很眞誠也很濃厚,卻又充滿了敎人不得不配合的演出。這種配合最初也許帶來了一些喜悅;但不用多久,疲乏就開始了,親密關係轉爲緊張。許多公衆人物的愛情生活,往往隨著知名度的提升,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但是,像三毛這樣,自己身兼記者般地現場報導自己婚姻始末的,似乎不曾有過。如果記者或作者的筆,本身就是呈現出人生的劇場,那麼,三毛自己的一生,和她的婚姻也就成爲衆人所觀賞的一齣戲了。她努力地不斷呈現出戲劇的緊湊和高潮不斷的情節,不允許任何不夠浪漫的https://m.hetubook.com.comNG鏡頭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周邊的人物就像是劇場裏的角色,而她不但是擔任主角,更是編劇兼導演;一方面帶來了歡樂,一方面又操縱了一切的喜怒哀樂。
——原載民國八十年一月十七日《自立晚報》副刊
在三毛的筆下,她愛情生涯中,唯一出現的長久伴侶只有荷西一人。在書中荷西栩栩如生地呈現在讀者面前;從他們的認識一直到他的死亡,五、六年之間,都是三毛遠離所有華人(包括自己的親友)時所發生的事。就像一場流浪般,她回來了,所經歷的事只有當事人自己才知m•hetubook•com.com道。至於回國以後,三毛雖依然多情如昔,卻再也找不到配合自己演出的伴侶了。這種生活在別人掌聲中的人生,也許,有它迷人的一面;但對愛情而言,卻造成致命的傷害。畢竟愛情不是僅供周遭衆人觀賞的舞臺戲;更基本的,愛情是兩個人之間共有的成長過程。
這十六、七年來,三毛透過一枝善言的筆,以及清癯長髮的身影,帶給華文世界的衆多讀者一個接一個令人讚歎的傳說。其中,最令讀者津津樂道的,莫過於她和荷西之間的愛情了。在《撒哈拉的故事》等書中,她重現了一個現代版的《浮生六記》。不一樣的是,《浮生六記》是沈三白事後的回憶,而三毛的文章卻https://m.hetubook.com.com是自己婚姻生活的報導。當自己的婚姻、愛情開始對外界公開,兩人的一顰一笑都和衆多的讀者分享時,婚姻或愛情本身又會受到怎樣的影響呢?自己的另一半又怎麼來看待這些曝光的隱私呢?
對三毛這樣的人,當生活的樂趣是來自別人不斷地稱讚和羨慕時,自然越是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的演出失敗。然而,生活中眞正能夠永遠操縱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從年少開始,和家人或親近朋友之間的關係,自然早已帶來一次又一次失敗的教訓;自己也漸漸了解這種傷害的不可避免。於是,雖然將自己的情感永遠控制在最令衆人憐惜和羨慕的狀態,卻也知道自己永遠沒法找到一個可以長久配合演出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