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薇歐拉
有時候,媽媽會和薇歐拉一起坐在廚房裡討論菜單,或者核對家庭的開支。每一年的夏天,媽媽一定會犒賞薇歐拉一疋漂亮的新棉布,冬天則換成法蘭絨;當然,還有每一週的薪水。媽媽也會把一些過期的《婦女家庭雜誌》送給薇歐拉;雖然薇歐拉不識字,她還是很愛大驚小怪的瀏覽那些不成體統的巴黎玩意兒。另外,每逢她生日,她總會收到一枚銀幣;聖誕節,則收到鼻菸當禮物。薇歐拉的菸癮其實不大,但她每次開始做檸檬蛋白派之前,一定要先哈上一大口,接下來她才有力氣先用木湯匙辛辛苦苦、氣喘吁吁的打個十分鐘的蛋白,再把它和檸檬餡料和塔皮混合起來,做出香噴噴的派。每次我看到薇歐拉吸鼻菸,她就會對我說:「小姐,這是個壞習慣,妳要是染上了,我就剝了妳的皮。」這是她唯一會出言恐嚇我的時候,平常我們都處得很好;不過,不像她跟哈利那麼好。哈利一直是她最喜歡的小孩,因為他長得又帥又迷人。
至於那些「屋子外的狗」,牠們要不是趴在前面的門廊上,就是被關進了馬https://www.hetubook.com.com房旁的畜欄裡,就看牠們當天的表現如何。牠們的領袖阿傑,總是很樂天知命的倒在門廊上打盹,偶爾從夢裡翻個身,咬一咬跳蚤,馬上又心滿意足的大歎一口氣,再倒回去。我總愛想像牠是夢到了鴨子或白鴿,只等著獵季一到,就可以一躍而起,像隻好狗一樣的忙碌好幾個星期。
當地的其他生物也會受到重大的影響。
薇歐拉的膚色其實並不會比晒了一整個夏天太陽的我還黑,不過,她總是小心翼翼的避開太陽,我則不然。事實上,她只有四分之一的黑人血統,但是這就已經足夠讓她被看作是完全的黑人了。我猜她或許可以在奧斯汀「矇混」一下,可是風險很大。要是一個矇混者真正的身分被揭穿了,不是被打,就是被關,甚至更慘。在貝斯左帕,有一個只有八分之一黑人血統的婦女本來矇混過關,還嫁給了一個白人農夫。可是三年之後,她的丈夫在她的箱子裡發現了她的出生證明,就用乾草叉把她叉死了。最和*圖*書後,她的丈夫只在郡立監獄坐了十個月的牢。
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撇開氣候變化不談,
阿傑還有另外一個樂天知命的理由,在所有的狗之中,牠是唯一一隻「屋子裡的狗」。其他的狗,包括荷馬、英雄和宙斯,都只是「屋子外的狗」。牠們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不過,就算永遠都進不了屋子,每一次只要前門打開,牠們總會情不自禁的、乖乖的擠到門口來。每一次。這就是我最愛狗的一點:即使一輩子都被擋在門外,牠們永遠也不會放棄希望。
那些「屋子外的狗」顯然認為阿傑進了那扇偉大的門以後,過的就是一隻寵物狗的生活。牠們不知道的是,即使阿傑偶爾被認為夠乾淨、沒有跳蚤而獲准進屋,牠也只能待在走廊上,不能真的走進客廳,也不能上樓。不過,這群狗顯然把「能不能進屋」,當成了決定地位的重要依據,阿傑也因此順理成章的當上了老大。事實上,這群狗隻隻都很溫馴(要不然爸爸也不會讓牠們留在這裡),只要我那些弟弟們騎牠們的時候,不要和圖書用力扯牠們的耳朵,牠們都逆來順受。但是,就算耳朵被扯痛了,牠們也只會認命的走開,然後溜到摸不著的門廊底下。有時候,牠們會在實驗室外面到處嗅來嗅去;爺爺雖然似乎很喜歡牠們,卻從不讓牠們進屋。其實,仔細想想,除了我,爺爺從來也不讓任何人進屋。
薇歐拉的年紀大約四十多,人長得很體面,也很結實,身上總是穿著一件水洗印花布的洋裝和長長的圍裙,頭上綁著條乾淨的頭巾。她的身材很苗條,可是當她一把抓住你的手臂、要你注意聽她的話時,你才知道她的手勁有多大。她一個人住在比爺爺的實驗室更後面的舊奴隸宿舍裡。聽說那裡以前曾經一口氣住了十一、二名奴隸,不過,一個人住也才剛好夠大。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原本的泥巴地上,又多搭了一層木頭的地板。薇歐拉還有一個冬天用的木爐,和一個有幫浦的鍍鋅水槽。
薇歐拉另一個最愛的同伴是愛達貝爾——那隻「屋子裡的貓」。牠巡邏的範圍包括廚房、餐具室和洗衣房,任務則是阻止老鼠靠近麵粉箱。薇歐拉非常寵牠。這是很和*圖*書奇怪的事,因為她對其他那些「屋子外的貓」,可沒這麼友善,有時候,她甚至會用掃帚把牠們從後門廊掃下去。愛達貝爾是一隻胖嘟嘟、態度從容又能幹的虎斑貓。雖然牠在爐子旁邊的角落有個屬於自己的籃子,牠還是偶爾會踱到樓上,睡在你的枕頭上,裹著你的頭,就像是一頂會呼嚕呼嚕叫的毛帽。在冬天裡,這是很舒服的事;夏天,可就讓人受不了了。所以一到夏天,愛達貝爾就常常被丟到屋外去,讓那些「屋子外的貓」看笑話。
我以前從來沒想過薇歐拉的來歷,反正她一直在我家,每天揉麵團、削蘋果;冬天,烤大塊大塊的肉;夏天,煎一座又一座比山高的雞肉。廚房就是她的天下,沒有一個人,包括媽媽,敢去那裡礙手礙腳。有時候,在兩頓飯之間,你會看到她去院子裡巡視母雞、豬或菜田什麼的,準備下一餐的菜單;有時候,你也會看到她端著一個有缺口的咖啡杯,坐在廚房的桌子邊,休息到下一頓大餐再開工。
要是我夠細心的話,我就會發現,每次我從後門要走到爺爺的實驗室時,薇歐拉都會奇怪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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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眼。薇歐拉早在哈利出生之前,就待在我家了。她每天都會站在後門口,搖她的手鈴,讓那些在外頭工作的人知道該回來吃晚餐了;然後,再跑到樓梯底下,去敲一面小銅鑼(媽媽覺得在屋子裡要這樣比較有水準),提醒我們這些在樓上房裡的人。其實,要不是我和我的那夥兄弟們,有的在棉花廠,有的在河邊,聽不見鑼聲,而媽媽又希望我們能準時回來梳洗用餐,她一定會希望薇歐拉在外面也可以敲鑼。薇歐拉和我媽媽相處得很融洽,我從來沒看過媽媽對她頤指氣使。我想媽媽是真心的感謝她每天要煮三頓大餐來餵飽這麼多飢餓的男孩;而且,媽媽知道,要是沒有薇歐拉的幫助,我們家這艘船就會沉沒。只要沒有客人來我們家吃飯的時候,廚房和飯廳之間的門總是敞開著,你可以在路過的時候,順便看看下一頓飯準備到什麼程度,還有,薇歐拉的心情怎麼樣……這從鍋子的碰撞聲有多大,就聽得出來了。
若是某種生物的比例數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