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繁殖的規律
「天呀!」露拉滿臉通紅了。
「卡莉,妳就要從我的小寵物變成討厭鬼了。別再煩我。」他嘴裡這麼說,臉上卻有藏不住的笑意,顯然是記起了什麼愉快的事。
「沒有。」
「因為我從沒聽說過女性的科學家,妳聽說過嗎?妳要怎麼生活?妳又要在哪裡工作?聽著,有一天,妳會結婚,生很多很多的小孩,然後,妳就會把這些都忘了。妳不想有個屬於妳自己的家嗎?」
「他們在談情說愛嗎?」我問。其實我自己也不太確定那是什麼意思,可是我希望露拉知道。
第二天,露拉跟我報告整個情況。她說吃完晚餐後,哈利和芬恩在黑漆漆的門廊秋千上一起坐了半個小時,除了蚊子,沒有人當電燈泡。
「應該想過吧。不是每個人都想嗎?」
露拉紅著臉說:「他們每一個都長得很不錯。」
「有一段時間。」
「科學家?」這一次哈利有點遲疑了。「那似乎有點遙不可及,妳不覺得嗎?」
「什麼?」她說:「妳說什麼?」
在門廊的另一頭,崔維斯看到了今晚的第一隻螢火蟲,得到了緞帶獎章。我清了清喉嚨,喊了聲「爺爺……」,然後又遲疑起來。
崔維斯看見的螢火蟲,事實上就是那天晚上唯一的一隻。雖然我知道螢火蟲明年還會回來,可是心裡總覺得好像看到了一個物種的滅絕似的。當某一個物種的最後一個,在黑暗中孤零零、漫無目標的閃著信號,感覺真可悲。可是我並不孤單,對不對?我已經知道——外面的世界,還有別的像我這樣的人。
「什麼是誰?」
「我已經有一個家了。」
「為什麼不能?你告訴我,我一定會守密的。」嗯,我想我應該會啦!「你親過那個蜜妮娃.古達柯嗎?」
「對,對,可是妳喜歡誰呢?」露拉拚命的擦汗,卻不願意回答我,心情似乎很慌亂。
「沒有。不是她。不過我牽過她的手。」
「不是,不是,不是!」我忍不住大笑。「不是啦!」
「可是他還這麼小,我都十二歲了,他才十一歲,不是嗎?」
哈利嚇了一大跳。「妳怎會問這個?」
「沒事的,小寵物。總有一天,妳也會想要有一個屬於妳自己的家。」
「我也不確定。」我說,因為我根本沒有計畫。「反正就是幫我。如果我需要的話。」
「怎麼說?」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小寵物。」他看了看我的臉色,又說,「我不是拒絕妳,我只是不了解妳想做什麼。」和-圖-書
「算了。他有沒有牽她的手?」我說。
「他有沒有對她說甜言蜜語?」
「因為哈利是我的哥哥,我想知道他會不會跟芬恩結婚。而且芬恩是妳的表姊,如果他們結婚了,我們就會變成親戚,不是嗎?應該是吧!不過我也不確定。」
我牢牢的盯著哈利的眼睛。我的問題和他的回答都很重要,一定要眼睛對著眼睛。「喔!」他說:「我懂了!這個想法是爺爺給妳的對不對?他慫恿妳這麼做?也許妳不應該花太多時間跟他在一起。我是說真的,卡莉,那太遙不可及了。」
「妳可以自己選擇。妳最喜歡哪一個?」
「妳說什麼?」我問。
「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很不錯,非常不錯。妳走吧!」
「哈囉,我的小寵物。」他心不在焉的對我說。
我賴在他的背心上撒嬌:「每個人都跟我說『有一天……』怎樣怎樣的,我都聽煩了。」
「喔,」我很不開心的說:「我知道他們會說什麼。你以為我為什麼離不開廚房?這就是我為什麼會跑來問你的原因。」
「我是親過一次。」他笑著說:「感覺滿不錯的。」
露拉對我說了一句話,可是我沒聽清楚。
「我相信妳也做得到,要是妳的手臂夠長的話。別動,我幫妳綁好髮帶。好了。」
我知道我不應該再干涉哈利追女朋友的事,我已經受過慘痛的教訓。可是如果有人收集到了什麼情報,而那個情報又剛好被我知道……
選擇可以適用於個人,也可以適用於家族,
「是真的,德州的法律有規定。」我說:「對了,既然說到這個話題,妳知道我們家有幾個男生對妳有好感吧?妳知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發現哈利在寫信。
「我最近很少見到妳。」爺爺說。
「如果這是對我很重要的事……」
「當老師?那就是妳想做的事嗎?」他幫我重新綁好了蝴蝶結。
「無知啊!」爺爺低聲的說。淚水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是這麼無知的女生嗎?爺爺繼續說:「卡普妮雅,請原諒我的無知。妳已經告訴過我妳在學校裡的情形了,我早該想到妳對一些科學上的事件都還沒聽說過。我就來跟妳說說這些女人的事吧!」
「嗯,沒錯。」其實崔維斯只有十歲,但我不想破壞他才剛萌芽的初戀。「露拉,我不應該告訴妳這些的。妳不會說出去吧?」
「真的一定要嗎?」
「和-圖-書我知道啦!露拉,可是妳知道,接吻是很正常的。我只是想知道妳有沒有看到而已。」
「那妳會想要他們任何一個嗎?如果我是妳,我就不太想要。妳覺得誰最帥?當然是哈利最帥,可是他不在名單裡面。」
「那當然!是法律規定的。」
「你認為我可以嗎,哈利?」
露拉遲疑了一下,又忍不住問:「妳說的是誰?」
「你在寫情書嗎?」
露拉想了想說:「我不知道我爸媽喜不喜歡做那種事。我是說,我不記得我看過他們接吻。」
「滿不錯的,就是滿不錯的。以後妳自己就知道。」
哈利一臉懷疑的樣子。「幫妳什麼?」
「為什麼很不錯?」
「對。選他吧,露拉,他是最好的一個。」
「我明白了。」他說:「妳還記得幾個月前,我們坐在河邊聊哥白尼和牛頓的事嗎?」
她把眼睛轉開了。「所以……崔維斯……喜歡我?」
我當然記得。「我怎麼可能會忘記?」
「我……我不知道。」
「妳知道我的意思。」哈利說。
「也是這樣對你說?」
「現在不會了?」
「讓人很火大,對不對?他們對每個人都是這樣說。現在我也對妳這樣說。來,我幫妳整理一下頭髮。妳看起來亂七八糟的。」
「要!」我一直猛點頭,好像我是這方面的專家似的。「夫妻在一起就必須這樣。」
過沒多久,哈利被邀請去和芬恩.史碧蒂一起吃晚餐了。當然,這個邀請並不是那麼的直接,他是被邀請到蓋茲家作客,而芬恩,也就是露拉的表姊,「剛好」也在他們家短期作客。短短幾個月前,哈利才為了蜜妮娃.古達柯小姐的事心碎,可是現在他似乎已經完全復元了。芬恩不久前才在拉克哈辦過第一次的社交宴會,目前正積極的認識年輕的單身男子。雖然拉克哈不是像奧斯汀那樣的大地方,但是那一年,有五位富商同時急著(顯然是受到老婆的催促)昭告天下:他們家的女兒可以嫁人了;換句話說,也就是可以給人競標了。媽媽在《拉克哈郵報》上讀到了這個消息,眼睛馬上一亮,煥發出一道顯然跟她唯一的女兒有關的光彩。
「哈利,」我說:「你親過女生嗎?」
「啊!而且我們已經享受過妳努力的成果了。」
我沒理會這個問題,又說:「那你想我可以……嗯,我也不知道,當一個電話接線生嗎?」
「寫給芬恩.史碧蒂的?」
「啊?」露拉說:「什麼叫做甜
https://www.hetubook.com.com言蜜語?怎樣才叫甜言蜜語?」
「啊?」我說:「當然沒有。我為什麼要跟他們談?」
「卡莉,我不能告訴妳。一個紳士是不應該談這些的。」
「我看不到。」
並從而得到想要的結果。
他說:「妳跟妳媽媽,或者妳爸爸談過了嗎?」
「妳說什麼啊?」露拉大叫:「噢,卡莉!他們根本就還不太熟!」
於是,我像塊活海綿似的吸飽了他說的話。那真是一些讓人振奮的資訊。但是,為什麼我覺得他的聲音裡,似乎有一些我從沒聽過的遲疑和保留?媽媽走過來打斷我們的談話,她要所有的小孩都進屋去睡覺。最近我跟爺爺的談話總是會被打斷,最近我們根本沒什麼時間談話。
「那也滿不錯的嗎?」
「卡普妮雅,什麼事?」
換了個話題,我總算鬆了一口氣。
「可凡列斯基小姐的方程式?博得小姐三文治群島的旅行?」
哈利抹上髮油,擦了面霜,把馬靴擦得足以看到自己的倒影,然後又刷了刷西裝,就去赴宴了。我覺得他英俊得無人能擋,看起來風度翩翩。
我豁出去了。「那他有沒有親她?」
露拉的臉紅了,鼻頭上像針點大的汗珠也閃閃發亮。(給筆記本的問題:為什麼露拉的鼻子這麼會流汗?別人都不會!)她從口袋裡掏出了手帕,一個勁兒的擦汗,並說:「妳怎麼可以問我這種問題?」
我繼續說下去:「如果我是妳,我會選崔維斯,他的心腸最好。所以親他可能比較不可怕。我想那種事一定有什麼……否則他們就不會那麼愛做,妳說對不對?」
「為什麼?」我冷冷的說:「為什麼遙不可及?」
「對不起啦。」我說:「我不小心洩露了祕密。妳忘了我的話吧。」
露拉被我的用詞嚇到了。「卡莉!妳不應該說髒話。」
「不會了。可以請妳離開了嗎?」我正轉身要走,他忽然又叫道:「等等!妳怎麼會對這些事這麼有興趣?」他露出狐疑的眼光。「妳是不是認識了什麼男生,不告訴我們?妳的初戀?」
「對啦,露拉,可是妳到底喜歡哪一個?」
「因為他們可能會對這件事有一些意見。妳想過嗎?」
「不要說這種話啦!」我衝向哈利,抱住了他,莫名其妙的想哭。「為什麼你一定要結婚?為什麼我一定要結婚?為什麼我們不能都留在自己的m.hetubook.com.com家裡?」
「我從來沒聽過這種法律。」露拉懷疑的說。
「哈利,那你認為我可以……」我停頓了一下,才故意用很稀鬆平常的語氣說:「當一個科學家嗎?」
經過全體一致的同意,我和我那夥兄弟在上床前宣布芬翠思螢火蟲大賽結束了,這也等於宣告一八九九年的夏季結束了。
「他們都是很不錯的男生。」
「妳自己猜吧!」我說:「我不應該說的。」可是我已經懶得幫他們守密了,我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不能讓露拉知道。「喔,好吧,我告訴妳,是拉瑪、山姆哈斯頓和崔維斯。」
「我們沒聊到居禮夫人的新元素嗎?馬克斯威爾夫人的蒼鴞呢?安寧小姐的翼手龍?魚龍?」
「你親的是誰?」我繼續追問。
「走開。」
不是。可是我還不能直接告訴他我真正想做的事。
「可以。我想妳可以。妳跟爸爸媽媽談過這件事嗎?」
我倒是見過我爸媽在聖誕夜的時候親吻。有一次,我還看到他們要回臥房時,爸爸在走廊漆黑的盡頭,伸手攬住了媽媽的腰,把她拉到他身邊。而且,只要你是住在一個農場上,跟一群豬、雞、牛和貓生活在一起,總會見到小生命的出生。所以很自然的,到了某一個年紀,你就會好奇的想知道,這些活蹦亂跳的生命是怎麼來的。我曾經看過兩隻狗在交配;有一天晚上,我還踩到兩隻貓在暗處做妳沒見過的事。我跟牠們都嚇了一大跳。
我後退了一步說:「哈利,可是如果我真的想當一個科學家,你會幫我嗎?」
「妳說的……對我有好感。」
「因為我正在接受當一個廚師、或者說當一個老婆的訓練。」
露拉對我發下了最毒的毒誓。我本來想吐一口口水,代表一言為定,但是露拉覺得那樣太噁心了。
「女生……女生也可以當科學家,」我們假裝沒聽出我的聲音在顫抖。「對不對?」爺爺吐了一口長長的煙,然後把菸灰敲掉。
我沒有得到他一定會幫我的承諾,可是他也沒拒絕。我把這次的談話看作是一次練習。現在我知道我該去找爺爺了,露拉和哈利只是彩排而已。之前我一直在拖延時間,現在該是時候了。
哈利說:「他們也是對我這樣說。」
我在哈利的頭上親了一下,然後跑到門廊上,大家都在那裡等著看今晚的第一隻螢火蟲出現。天氣愈來愈涼,昆蟲也漸漸變少。很快的,牠們的季節就會結束了。這樣也好,芬翠思螢火蟲獎的緞帶已經又髒hetubook•com.com又爛了。
「哈利,」我小心的選擇用詞,對正在幫我調整髮帶的他說:「你想……你想我可以當一個老師嗎?」
「你會想念她嗎?哈利?你會為她嘆氣嗎?」既然那個討厭的古達柯已經從我們的生活徹底消失了,對她某種程度的懷念和嘆息,就可以當成是一種浪漫的活動。
「露拉,」我說:「妳想過要結婚嗎?」
「沒妳的事。」
「才不要!」她說。
我剛爆完料,就想起我對我那三個兄弟做過的承諾。「真該死!我不應該說出來的。」
我們又沉默的坐了一會兒。我覺得有一隻看不見的蚊子把我的腳踝當成了大餐,讓我的心情更加苦悶。我一連被咬了好幾口,才總算見到牠;牠已經因為吃得太飽,變成了一大滴看得見的、會飛的我的血。牠停在我腳邊的地板上,我馬上一腳踩過去。牠想飛,可是脹得飛不動,就這麼被我的鞋子邊緣踩到了,我的那一滴血立刻噴灑在門廊地板的灰漆上。我不禁想到:這個世界就像那首老歌說的,有太多的東西可以要了你的命。這斑斑的血跡就是證據。雖然這隻蚊子成功的吸到了很多血,牠卻不能活到老,在孝子孝孫的環繞中壽終正寢。所以牠到底算是一個適者或不適者?不過這些都無所謂,真正重要的是爺爺會怎麼說。他能讓我的家事無期徒刑減刑嗎?
「不是嗎?卡莉,總有一天,我得把妳交給某個拿著玻璃鞋來找妳的迷人王子。」
「沒有。」
「妳如果結婚了,就必須讓妳的丈夫親妳,而且妳要親回去。」
爺爺坐在門廊另一端的柳木搖椅上。我很高興他是一個人坐在那邊,跟大家隔著一段距離。我拿出了我的筆記本和鉛筆,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爺爺吸雪茄的時候,雪茄的末端會變亮,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肥肥紅紅的螢火蟲。我不禁幻想自己會看到螢火蟲飛過來繞著他打轉,並亮出代表浪漫意圖的訊號(給筆記本的問題:是否曾經有螢火蟲把雪茄誤認成牠的同類?如果有,這會是一個很痛苦的——而且可能致命的——錯誤)。我們一言不發的坐了老半天,爺爺才說:「卡普妮雅,妳打算把這張椅子凌虐至死嗎?」我低頭一看,才發現我已經用鉛筆在柳條椅的扶手上戳出了一個大洞。
「卡莉,妳知道我永遠都會幫妳的,雖然妳把古達柯小姐的事情告訴了媽媽,好像不太值得我這麼做。現在妳先走開吧,我必須把這封信寫完。」
「你不必說這種話。」我不高興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