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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爾文女孩

作者:賈桂琳.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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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回音來了

二十六 回音來了

「華盛頓?」
我原本以為他會在河灣,到了河灣卻沒看見他;於是我又沿著往南的河邊,一路跑,一路喊。我跑到了小島上方的小山崖,那是第二個可能的地方,可是也沒看到他的蹤影。我只好又朝著棉花工廠的水壩出發,那裡起碼還有五分鐘的路程。我失望得想要大叫。以前我總是知道去哪裡找他,現在卻到處找不到。
「妳有什麼疑問嗎?」
我拿了條毛巾把自己擦乾,然後看著那面掛在後門上、有裂痕的鏡子裡的自己。我的臉還是又紅又腫,可是至少看起來沒有失去理智。我仔細的打量著自己。這是一張讓老人覺得無聊的小孩的臉?還是一張亂下結論的白痴的臉?
「叔叔,請問是從維其塔發過來的嗎?」我問。
「卡普妮雅,妳聽到我的話了嗎?快去請爺爺過來。普托太太,您一定要嚐嚐這種餅乾。這可是薇歐拉的獨門功夫。」
「妳看到我爺爺了嗎?」我聲音沙啞的問。
「我爺……」
去除了二十二粒陶土般的乾土。
「您真是太好心了。」爺爺說,然後,看到弗萊明先生還在行禮,又說:「請稍息。」
「泰德上尉,」弗萊明先生迫不及待的想要發言,爭取注意,「很高興終於見到您了。我有一封從華盛頓來的電報要交給您。是來自哥倫比亞特區,不是華盛頓州。」
爸爸開口說:「為我們的健康,為我們源源不斷的財富,為這個偉大的時刻,也為爺爺和他的科學成就乾一杯!我必須承認,我曾經懷疑過您運用時間的方式,不過,現在,您證明了一切都是值得的。今天晚上,我們是一個充滿了驕傲的家庭!」
「卡普妮雅,跟我說,妳受傷了嗎?還是什麼人受傷了?」
通常聽到她這種語氣,我一定會馬上到客廳裡報到;可是書房門就近在眼前,我怎麼按捺得住?怎麼辦?我像河裡的浮標似的在走廊上急得亂轉。媽媽看到了我背後的弗萊明先生,便皺起了眉頭。她知道電報通常代表的意義。
我再次點點頭。他把手伸給我。「那我們走吧?」
「我沒事。」我淡淡的說:「沒有,我沒有找到他。」
「……我是一個盡忠職守的人。」
我點了點頭,不太敢開口說話。
「是什麼?」我不知道接下去要說什麼。
爺爺說:「薇歐拉,妳不喝一杯嗎?」
我抖著手接下電報並打開來,然後靠到燈下,開始結結巴巴的唸起那一長串字句。
他一直看到我走上了車道,才轉身離開。我強打起精神,免得又要被質問。
爸爸開始拍手,其他人也跟著鼓掌歡呼。我終於等到了我所期待的畫面,心裡高興多了,雖然沒有想像中那麼多。
哈利說:「爺爺,你讓我們家族在歷史上留名了。」
泰德先生及泰德小姐惠鑒:
「不要,謝謝!奧芬那崗叔叔,我很好!」我哭哭啼啼的說。
可是,弗萊明先生不肯收。「不不,泰德上尉,我不能收您的小費。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他說著說著忽然喀答一聲,立正行了個禮。
「妳知道嗎……」
媽媽一直偷覷著爺爺,每次爺爺一抬起頭來,她就對他笑一下,點個頭,不斷的給他機會,希望他能好好的解釋一下:那封一輩子只有一次的電報到底說了些什麼?爺爺卻只顧著專心吃飯。我從我那夥兄弟窸窸窣窣的交談聲和鬼鬼祟祟的眼光看得出來,他們一定已經猜到有事情發生了。
「唔……」薇歐拉敲響了鑼。那聲音既擾人又可恨。
「喔,當然,當然,夫人。」他低頭看進郵袋裡,把電報拿了出來。「在這兒。大老遠從華盛頓發來的。真是。可真遠。」
媽媽還在盯著我。
「喔,別誤會,他們都是好孩子,否則我也不會讓他們在我手下工作。只不過,有時候他們的外務多了一點,所以我想……」
我掀開掛在門口的粗麻布袋,看到爺爺就坐在那張裂開的扶手椅中,瞪著實驗桌上燒瓶裡的東西看。他抬起頭來看了看我,表情有點神祕。
「請進。弗萊明先生,上尉去河邊採m.hetubook.com.com集標本了。」媽媽說,「我不知道要到哪裡找他。」
薇歐拉瞥了一眼媽媽,然後說:「喔,不了,不了!泰德先生,我不能……」
媽媽在客廳裡冷冷的說:「卡普妮雅,親愛的,妳不用這麼大聲。普托太太在我們家作客。妳快過來打個招呼。」
哈利起音唱〈因為他是一個快活的好人〉,然後領著大家歡呼三聲。
弗萊明先生終於稍息了。我們全站在那裡瞪著爺爺看,他則瞪著電報。
「妳確定?」
「哈!小姑娘,妳什麼都有可能;但是,白痴?無聊?不可能!」
百合花已經枯凋落地,桃金孃的樹皮也剝落了,天空是一片鯖魚色。空氣中潛伏著不尋常的氣氛,沁涼的空氣迎面而來。我們手牽著手,走上了前門寬大的台階。爺爺幫我開了門,並欠身請我先進去。我的心臟噗通噗通的跳得像一隻兔子。
「關於巢菜的回音。」
爺爺正要發表演說時,忽然又轉身推開了通往廚房的門,把薇歐拉也請出來。薇歐拉急急忙忙的在圍裙上抹著手,神色看來很緊張。
「給我那封電報!」
「我們不要把卡普妮雅給忘了。」哈利說:「還有她的筆記本。對了,妳的筆記本是我給妳的,小寵物,所以你們的成就,我也有一點功勞。做得好!」
我呆呆的點了點頭。「我去請爺爺。」
普托太太嘖嘖亂叫的拍著胸脯。大家的眼睛全瞪著信封,就好像被催眠了。
一隻受驚的紅尾老鷹在一棵橡樹上對我尖叫。我氣喘吁吁的跑著,可是沒有力氣再喊了。我的腦袋跟著腳步的節奏一起哼了起來:爺爺,爺爺,爺爺!我跑啊跑的,衝散了一群正在尋找胡桃的野黑豬,把牠們惹得氣嘟嘟的。
「弗萊明先生,您要再喝點茶嗎?」
「一般稱它為〈雨滴〉。」
「發生了什麼事嗎?」他緊張的回喊:「有什麼問題嗎?」
媽媽和普托太太還在客廳裡喝茶。薇歐拉穿著一條乾淨的白圍裙,捧著用銀盤裝著的檸檬磅餅走進來。弗萊明先生坐在一張長椅上,手裡端著一只好茶杯,放在他的膝蓋上。郵袋就在他的腳邊。他看起來完全沒有不耐煩的樣子,而且顯然的,很想弄清楚他唯一收過的一封來自華盛頓的電報的內容,否則不會離開。
「怎麼樣,爺爺?」
「我不知道。」
「喔,沒關係的,夫人。」弗萊明先生把杯子朝著茶壺的方向推進了一、兩吋。「我不急。」
「我不能隨便交給手下的男孩送過來。」
爺爺在書桌前坐下。「搬一盞燈過來,好嗎?」他的臉上煥發著一種既熱切又嚴肅的奇異光彩。
「我不知道。」
「卡莉,」弗萊明先生下了腳踏車,「我有一封要給泰德先生的電報。」我以為他說的泰德先生是我爸爸,趕忙在腦海裡搜尋了一下——會是什麼人死了?我想八成是他那位住在維其塔的姑姑吧,一個我從來沒見過面的老小姐。
我用發抖的手點亮了燈。要是答案是否定的,怎麼辦?我們會如何?不過是一個受騙的老人和一個愚蠢的小女孩罷了。可是,如果是肯定的呢?我們會受到讚揚嗎?會變成地位崇高的名人,還是不朽的人物?到底是知道答案比較好,還是不知道好?不論如何,他還是會愛我的,對不對?
我握住他的手,一語不發的跟他一起走向屋子。正要跨上後門的台階時,我喊了聲「等等!」他停下腳步來看著我。「卡普妮雅,怎麼了?」
弗萊明先生舉起帽子來行了個禮。「午安,泰德太太。很抱歉打擾您。我有一封要給泰德上尉的電報,是從華盛頓發來的。」
「什麼怎麼樣?」
爺爺瞪著純白的信封看了一會兒。然後,他拿起象牙紙刀,小心的把它裁開。裡面的電報是一張對摺起來的紙。他把它遞給我。
本人很榮幸代表史密森尼博物館植物分類委員會,在此通知兩位:經過廣泛的研究調查,我們判定兩位發現了一種前所未知的新物種的毛巢菜。它是屬於雙子葉植物綱,豆目,野豌豆屬。根據慣例,第一位發現者可以用他的姓氏或他決定的任何名字來命名此一物種。為了符合分類學上的習慣,我們想冒昧的建議兩位,將它命名為泰德巢菜;不過,最後的決定權仍然在兩位手上。本館在此恭賀兩位的獨特發現。我們將永遠是您科學上的好夥伴。https://m.hetubook.com•com
「是從華盛頓發來的電報。」我說。
在棉花工廠,我遇見了奧芬那崗先生。他把波利的站架搬到了外面,讓牠跟他一起呼吸新鮮的空氣。他站在水車上方的陡坡上,愉快的噴著雪茄煙,俯瞰著在他圓圓的大肚子下方的河流。波利豎起了冠毛,用凶惡的眼睛瞪著上氣不接下氣的我。
「嗯?」
我站在那邊一直喘氣。突然間,我覺得全身無力,又心情激動,我覺得……我好像被拋棄了。我跟爺爺在一起的那些時間呢?我怎麼就這樣眼睜睜的讓它溜走了?為什麼我沒有努力的奮戰?現在,這麼重要的一天,他去了哪裡?以前我需要他的時候,一定找得到他;可是現在,他不在我們以前去的地方,卻去了一個我不知道也找不到的地方,一個祕密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一個人去採集。
爺爺默不作聲。
媽媽抬起頭來看著我說:「卡普妮雅,妳是怎麼了?妳找到爺爺了嗎?」
「沒錯,」爺爺對我舉起了酒杯。「要是沒有我唯一的孫子卡普妮雅的幫忙,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他平靜的喝下了酒。
「你說什麼?」
給筆記本的問題:他為什麼要這樣?答案:要是他厭倦了卡普妮雅,想要一個人獨處,就會這樣;要是他厭倦了她的幼稚,不想要她陪伴,就會這樣。妳說對不對?卡普妮雅,對嗎?是這樣嗎?
爺爺上前一步;然後,弗萊明先生將電報放在爺爺的手心裡。爺爺的手又慢慢的合攏起來。「弗萊明先生,感謝您特地跑這一趟。」爺爺伸手到背心的口袋裡找硬幣。
「謝謝您,弗萊明先生。感激您。」
「天呀!」普托太太啾啾啾的興奮說:「這真教人緊張。」
「薇歐拉,這很重要!」
「電報的事怎麼樣?」
但是,有時候土還是會黏附在上面:
「妳知道嗎?我們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學,而我們所擁有的時間卻那麼的少。我已經老了。我本來以為在我死之前都實現不了這個心願。」
有好幾個月的時間,我每天像禿鷹似的盤旋在走廊桌上,翻閱那些多得沒完沒了的無聊信件和帳單,然後失望的轉身離開。聖誕節之後的兩天,回音終於來了,不過並不是我們所以為的那封信。
我可以聽到薇歐拉在後門搖起了晚餐鈴。再過來,她就會去敲樓梯下面的鑼。爺爺絲毫不理會鈴聲。「事實上,真正重要的問題是:我們要如何運用上天賜予我們的短暫時間?」
「卡普妮雅,有人受傷了嗎?」奧芬那崗先生攔住我問。我左閃一下,又右鑽一下,可是他也跟著我左右移動。對一個胖子來說,他的動作還真敏捷。他抓住我的肩膀搖了搖,要我看著他。
「我告訴過妳,不要叫我夫人,我在這個屋子裡不是夫人,小姑娘。」我關上後門時,她還對著我背後喊。我從躺在後門廊上的那群懶洋洋的「屋子外的貓」當中穿過去,走向實驗室。我的腳重得像鉛塊,短短一段路,卻似乎走了一輩子。
我用那條手帕最後一點乾燥的地方擦了擦臉,並回頭瞥了一眼。奧芬那崗先生還跟在後面五十碼之外的地方,一路看著我平安到家;不過,他盡量假裝不是在跟著我。至少還有人關心我。
於是,我把它收進了口袋,並伸手環抱住爺爺。爺爺也伸出手來抱我,並親了我一下。我們就這麼依偎著,直到敲門聲無可避免的響起。
「我沒事。」我打了些冷水,把奧芬那崗先生的手帕浸溼,然後貼到臉上。「我這個人本來就很奇怪,」我蒙著布,自言自語的說:「所以才會看起來很奇怪,好嗎?」
「夫人,」薇歐拉說:「泰德上尉應該就在後院的棚子裡工作。」薇歐拉拒絕稱那個棚子是實驗室或舊的奴隸宿舍。
我一轉身,正好撞上奧芬那崗先生的肚皮,他www.hetubook.com.com不放心的從棉花工廠跟了過來。小房間裡的瑪姬喊了出來:「需不需要我打電話找醫生?」
「說得對!」他說。於是,我們慢慢的沿著步道走向房子的前門;經過客廳的窗口時,三顆好奇的頭在裡面跟著我們轉動。在這段路上,我所有的感官頓時鮮活了起來。
「妳贏了一個獎嗎?卡莉?」吉寶說:「妳贏的是什麼獎?」
「遵命,夫人!」而且跟平常一樣的壞脾氣,讓人很安心,我這麼想。
我找到了我的聲音。「給我!」
弗萊明先生馬上閃開來,並看著我,好像以為我瘋了。「妳說這什麼話?我怎麼可以給妳!」
「謝謝您,弗萊明先生。感激之至。」
「對不起,對不起——」
我小心的把這張紙放在大腿上摺好,然後看著爺爺。他一動也不動的凝望著前方,好久好久。我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可是又不知要說什麼,腦袋裡一片空白。房間裡的一切好像都凍結了,遠方傳來了一陣狗吠聲。是瑪蒂達,正在用她獨持的假音嗥叫。奇妙的選在這一刻吠。近處,廚房裡的鍋子鏗啷啷的響了響,木質的紗門砰的一聲關上,還有我幾個哥哥或弟弟鬧哄哄的經過了走廊。然後,客廳裡傳來了鋼琴聲,旋律清澈而又悠揚,是哈利正在為我們的客人演奏。琴聲把爺爺從九霄雲外拉了回來。他的臉看起來若有所思,又帶著點感傷。
我呆住了。「我不知道。」我結巴的說:「我沒有打開。電報是發給你的。」
我看得出來,除非我平靜下來,否則奧芬那崗先生是管定這樁閒事了。我只好擤了擤鼻涕,盡力克制自己。
我的心臟噗通噗通的跳得好厲害,簡直就快要從肋骨裡跳出來了。「快來吧!弗萊明先生。」我抓了他的胳臂,想把他拖上車道,可是他正火冒三丈,又牽著一部腳踏車,實在很難拖得動。從車道到屋子,短短的五十碼路,我們好像花了一輩子才走完。我覺得自己好像陷進了在流沙中掙扎的夢魘裡。「快點!」
「小姑娘,妳的行為很粗魯喔!妳是怎麼搞的?我不能交給妳。我必須交給一位十八歲以上的成年人。這是公司的規定,我必須交給成年人……」
「來了,爺爺。」我說。
「妳不是啦!」她說完,又轉身去做飯了。我看著她那雙正在做晚餐的結實手臂和窄窄的肩膀,忽然領會到:這麼久以來,我仰賴她的,其實並不只是食物而已。薇歐拉過去從不對我說謊,現在也不會。我走到她身邊,用雙手攬住她的腰,抱了抱她。我第一次驚訝的發現,她是這麼的輕,她那副骨架簡直像小鳥一般。真沒想到這麼輕的骨架,竟然可以裝下這麼大的一個人,這真是有趣。
我們終於走到了門廊。弗萊明先生停下來,甩開我的手,扶正他的帽子。我大聲嚷嚷的撞進門:「爺爺!爺爺!你在哪裡?」
「什麼書?那是什麼意思?我們會看到嗎?」
有一次,我從一隻鷓鴣的一隻腳上,
「是呀。」他終於說話。
「我想這封電報一定很重要,就立刻專程趕了過來。」
「叔叔,請問您看到我爺爺了嗎?」我喊著。我可以從奧芬那崗先生的表情看得出來,他並沒有看到爺爺。
「各位女士,」爺爺鞠躬說道:「各位先生,我要請大家乾一杯。有一件了不起的事發生了。今天,我收到了一封來自華盛頓的史密森尼博物館的電報,上面通知我,還有卡普妮雅:我們已經發現了一個新的物種的巢菜。是一種前所未見的物種。它將被命名為泰德巢菜。」
我們就這樣吃完了晚餐,一直到山瓦娜開始清理甜點的餐盤時,爺爺才走到餐櫃前,替自己倒了一大杯波爾多葡萄酒。他高舉著酒杯,直到整張桌子的人都靜下來,所有的眼睛都望向他。葡萄酒映著吊燈的光,將他的鬍子染上了紅寶石色的波光。
「華盛頓有我爸爸認識的人嗎?」那應該是跟棉花生意有關的事吧。不過,奇怪的是,它為什麼不發到工廠那邊?
鳥類的喙和腳通常都很乾淨,

爸爸也跟著爺爺到餐櫃那邊替自https://m.hetubook.com.com己倒了一整杯葡萄酒,並說:「瑪格莉特,妳要不要也喝一杯?」
「啊,」他抬起頭來說:「再次謝謝各位的費心,弗萊明先生,」他對媽媽和普托太太也鞠了個躬。「還有女士們。」然後,他捏著手上的電報,轉身走了出去。每個人的嘴都張得好大好大,驚訝極了。這太不公平了!竟然就這樣剝奪了我們一生恐怕llp有一次的機會。這誰受得了?他怎麼可以對我們這樣?他怎麼可以對我這樣?
「我的天啊!小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奧芬那崗先生笨拙的拍著我安慰。「好了好了!我帶妳回家去找妳的媽媽。」
原來爺爺並沒有丟下我,自己去河邊採集。他是一個人在實驗室裡工作。
我坐在駱駝鞍上,但願自己可以讓時間停止。
爺爺還是硬塞了一只杯子到薇歐拉的手裡,然後又塞一只到山瓦娜的手裡——她看起來好像要昏倒了。大家一起站在那邊,舉著杯子。我們也學著舉起了手上的牛奶杯。
「沒有,」我慢慢的說:「應該沒有。」
「怎麼樣,爺爺?」
「走開!」她說:「我正在忙。」
我站起來走向爺爺,想把電報交給他,可是,他說:「妳留著吧。把它夾在妳的筆記本裡。」
「很抱歉,」爺爺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鞠個躬。「我是說我唯一的孫女。」他冷靜的喝完酒並坐下。我的哥哥弟弟們快氣炸了,可是我不在乎。我的心臟正伴伴伴的把喜悅打向了全身的血脈。對爺爺來說,我就等於一切,不是嗎?他也是我的一切。
我衝向對街的報社,猛力的推開門,闖進電話辦公室,受到驚嚇的瑪姬.梅德林正在交換機前啃著三明治。
「啊,」他望向天花板,小聲的說:「上面怎麼說?」
「卡普妮雅,」他從走廊上喊了過來,「妳不來嗎?」我呆了一秒,才找回自己的行動能力,從客廳飛奔到他身邊,管他合不合乎禮儀?我在書房門口追上了他。他默默的打開門,和我一起走進去。書房裡冷冷的,壁爐裡並沒有火。綠色的天鵝絨窗簾已經拉了開來,讓薄弱的冬陽照進來。
「天呀!卡普妮雅,我還以為妳會打開。我們不是夥伴嗎?妳還好吧?」
我本來以為會有一場慶祝會,我本來以為會有彩帶、蛋糕和糖果。我本來以為我們會被家人抬到肩膀上,當成勝利者一般高高舉起。可是,爺爺悶聲不響的吃飯,我只好無精打采的吃完了飯。我是怎麼了?為什麼在這個應該是我生命中和爺爺的生命中最快樂的一天,卻覺得這麼無趣?
就在後院的棚子裡?就在實驗室?
過了一分鐘,他才又說:「是蕭邦。我一直很喜歡這首曲子。妳知道嗎?卡普妮雅……」爺爺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停下來……
「啊,真謝謝您,夫人。好的。」
「謝謝您,弗萊明先生。感激不盡。」
「我們在科學書上贏得了一個位置。」我說。
「我沒事了。」我吸著鼻涕說:「我會回家的。我沒事。謝謝您!再見!」奧芬那崗先生終於不太情願的放我走了。我踏上了街道,往回家的方向走。
「既然是來自華盛頓的電報,那我們就應該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一點。」他站起來理了理身上那件似乎快解體的外套,然後把手伸過來,用他的大手梳了梳我的頭髮,又調整一下我的蝴蝶結。「準備好了嗎?」
「爺爺?」
「妳確定?可是妳看起來不太好。」他的臉色忽然一沉,又問:「是不是有人……在……跟蹤妳?」
我從車道飛奔下去,拐進了那片新月形野地的灌木林裡,一條通往河邊的鹿徑。我蹦蹦跳跳的像一頭小鹿,又轉啊轉的像一隻狐狸。我感覺自己比往常的任何時候都來得強壯,也跑得比任何時候都快。
「不是,不是啦!我只是想要找到爺爺。」我哽咽的說;可是他看起來不太相信。我從圍裙裡掏出來的手帕,不到幾秒鐘就溼透了。我無法控制的號啕大哭。
「在他所有的作品中,我一直最喜歡這一首。」
我不知道爺爺什麼時候才要談電報的事?我真不希望聽到鑼聲響起。晚餐就只是晚餐,耽誤一下也無妨。我們應該有權利永遠坐在那裡。我環顧了一下書房,看www.hetubook.com.com著那些書、那隻犰狳和那裝在瓶子裡的怪獸。
「喔,」她轉向了爸爸。「一小杯吧,亞福瑞,既然今天是特別的日子。」
爸爸說:「太棒了!」
「來了?」
「瑪格莉特?」

「妳幹麼胡思亂想?」
他唯一的孫子!我的哥哥弟弟們錯愕了一秒,然後就開始鼓譟起來。
「妳有什麼問題嗎?」爺爺問。
「不是妳爸爸的。是泰德上尉的。」
媽媽皺了皺眉頭。「我還以為他去了河邊。卡普妮雅,快點去請他過來,我們不能讓弗萊明先生在這裡等一整天。」
「來,」他把他的手帕交給我。「妳看起來比我需要。妳就留著它吧。我們回家去找妳的媽媽。」
她花了好一會兒,嚥下嘴裡的食物,才說:「沒有。今天沒有。怎麼了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大叫著跑出去,紗門砰的一聲關上時,也正好切斷了媽媽的話:「請原諒我女兒……」
「我想,」我的聲音在發抖,「我們今天應該從前門進去。你說呢?」
媽媽不甚明白的盯著爺爺,然後又轉過來看我。
大家又歡呼了一次,而且這一次是為我。我看著他們,張張興奮又明亮的臉,不能不露出了微笑。
「有一天你會的,吉寶。」
「來了!」我高喊著:「來了!有消息了!爺爺!」
「唸給我聽吧,乖孫女。」
「不是妳爸爸的電報,是妳爺爺的。」
「我想他一定很想立刻看到它。」他說。
「啊?」
「我想沒有,可是……」
來的是一封讓人覺得心裡發毛的私人電報。因為平常只有生意人會使用電報來進行買賣;一般人收到電報,多半是因為有人過世。這封電報,是由我們鎮上的電報員弗萊明先生放在郵袋中,騎著腳踏車送來的。弗萊明先生在內戰的時候當過兵,雖然他不是爺爺的部下,卻非常景仰爺爺,也很希望有機會為他效勞。弗萊明先生出現在車道口的時候,我正在排水溝旁悶悶不樂的找水黽。我一隻也沒找到,也不是真的很想找到,只不過如果不來找,我就只能坐在房裡讀我的「聖誕禮物」。
「薇歐拉,妳覺得我很無聊嗎?妳覺得我是一個白痴嗎?」
媽媽打斷了他的話:「弗萊明先生,您可以把電報交給上尉了嗎?」
「什麼?」水壺燒開的哨音幾乎蓋過了薇歐拉的聲音。
「沒有人受傷。」我終於勉強吐出了一句話;可是我滿腦袋想的都是:幾天前我去書房打擾爺爺讀書的時候,他的臉上有沒有顯露任何一絲的不悅?爸爸媽媽已經找他談過了嗎?說他對我有不良的影響,並勸他在我的哥哥弟弟當中另外挑一個人來栽培?還有,忘了把發現巢菜的地方寫下來的那件事,雖然我後來還是找到了那個地方,可是他真的原諒我的愚蠢了嗎?在媽媽還沒有把那些家事塞給我的好幾個月前,他就已經鼓勵我去學烹飪和編織了。後來,我收到那本《家政科學》的禮物時,他也沒有安慰我。他一定早就知道我未來要過的不是科學家的生活,他一定早就知道我已經被家事的陷阱緊緊咬住了。我的淚水忍不住撲簌而下。
爺爺讓我讀了達爾文先生的書,又提供了我一種不同的生活的可能性。可是,這些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家事科學》才是我所能擁有的。我真是個瞎子,我真可悲。下一個世紀就要到了,可是屬於我的小小的個人生活,並不會因此而改變。我小小的、個人的生活,我最好早點認清事實。我的眼淚再一次決堤,不停流下的眼淚和鼻涕溼透了奧芬那崗先生的手帕。在我永遠的把我的筆記本闔上並收藏起來之前,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也就是那份電報了。是或者不是?爺爺必須告訴我。我要他告訴我。那是他欠我的。
植物分類委員會會長
亨利.賴立維
敬上
爺爺不在河邊?
「不是。我不應該說的。喔,好吧,如果妳一定要逼我說……是從華盛頓發來的。」
我經過廚房的時候,薇歐拉正要開始做晚餐。她抬起頭來對我說:「妳是怎麼了?看起來怪模怪樣的!」
「是從華盛頓的某個地方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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