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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霖說金瓶梅

作者:黃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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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百態 奴成員外小玳安

眾生百態

奴成員外小玳安


玳安長期跟著西門慶,上行下效,主子的種種劣性也被他繼承下來。比如其貪財,小說多處寫到他撈外快,乃至在苗青案中也撈了一把。其貪淫,特別見之於他偷賁四嫂。張竹坡曾指出,小說之所以安排了一個賁四嫂,就是為了寫玳安。玳安一方面為西門慶與賁四嫂之間牽線搭橋,站崗放哨,另一方面,等西門慶一走,就進去取而代之,與賁四嫂同枕同眠。這與其說是有意「欺主」,倒不如說是習以成性。尤其是第五十回寫他與琴童一起到蝴蝶巷魯家嫖妓時,一副無賴惡霸嘴臉,與西門慶如出一轍。那天,西門慶在王六兒家姦宿未起,玳安就抽空招呼琴童一起「混一回子去」:
另一次是李瓶兒死了,西門慶哭得不思飲食,還是玳安出了個主意,請應伯爵、謝希大兩人來勸說了幾句,西門慶「即拭淚而止,令小廝後邊看飯去了」,這時:
玳安走至後邊,向月娘說:「如何?我說娘每不信,怎的應二爹來了,一席話說的爹就吃飯了?」金蓮道:「你這賊,積年久慣的囚根子!鎮日在外邊替他做牽頭,有個拿不住他性兒的!」玳安道:「從小兒答應主子,不知心腹?」(第六十三回)
他就是一個積年久慣的「心腹」,能拿住主子的性兒,又能「見景生情」,見機行事,這就永遠能討得主子歡心。這就是做好一個奴才的看家本領。
金蓮便問:「你昨日往那裏去來?實說便罷,不然,我就嚷的塵鄧鄧的!」西門慶道:「你們都在花家(即瓶兒家)吃酒,我和他每燈市裏走了回來,同往裏邊吃酒,過一夜。今日小廝接去,我才來家。」金蓮道:「我知小廝去接,那院裏有你那魂兒罷麼!賊負心,你還哄我哩!那淫|婦昨日打發俺每來了,弄神弄鬼的,晚夕叫了你去,搗了一夜:搗的了,才放來了。玳安這賊囚根子,久慣兒牢成,對著他大娘又一樣話兒,對著我又是一樣話兒。先是他回馬來家,他大娘又是問他:『你爹怎的不來家?在誰家吃酒哩?』他回話:『和應二叔眾人看了燈回來,都在院裏李桂姨家吃酒,教我明早接去哩。』落後我叫了問他,他笑不言語;問的急了,才說:『多在獅子街花二娘那裏哩。』賊囚根,他怎的就知我和你一心一計?想必你叫他話來!」西門慶哄道;「我那裏教他!」(第十六回)和_圖_書

的確,玳安高明就高明在用不到西門慶教他,而他卻如西門慶「肚裏的蛔蟲」(第六十二回吳月娘語),摸透了主人的脾性和心理,也摸透了主人與各種人的關係,巧於逢迎周旋。關於這一點做奴才的基本經驗,他自己也坦率地介紹過兩次。一次是平安兒沒有攔住幫閒白賚光闖進屋來混了一頓飯吃,事後西門慶大為惱火,把平安兒打了個皮開肉綻。這時玳安就給平安兒講伺候主子要「見景生情」的心得:

玳安的功夫主要在於做好一個奴才。做好一個奴才的關鍵是能摸透主子的心思,迎合主子的好惡,一切圍著主子轉。作為西門慶的貼身跟班,西門慶在官場、商場、情場上的種種活動,他幾乎都跟在一起,聽從使喚,說一不二。而對其他人,則要看主子的眼色來決定自己的言行,該說的說,該瞞的瞞,該拍馬的拍馬,該冷落的冷落,隨機應和-圖-書變,處處乖巧。比如,第八回寫西門慶娶了孟玉樓,新婚燕爾,如膠似漆,一個多月沒有往潘金蓮家中去,使得她憋得慌。一天,潘金蓮好容易見玳安從門前走過,馬上就把他叫住。金蓮敏感到西門慶另外有花頭,就問他:「想必另續上了一個心甜的姊妹,把我做個網巾圈兒——打靠後了?」玳安馬上為西門慶掩飾,說:「俺爹再沒續上姊妹。只是這幾日家中事忙,不得脫身來看得六姨。」但精靈的金蓮不信,她一再追問,又加上玳安心裏清楚,金蓮也是西門慶的相好,得罪不得,更何況自己也曾得到過她的好處,於是吞吞吐吐地將孟玉樓之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金蓮聽了止不住紛紛落下來,想不通「與他從前已往那樣恩情,今日如何一旦拋閃了」?這時,玳安在懂得主人心理的前提下,討好這個主人的情人說:「六姨,你休哭。俺爹怕不的也只在這兩日頭。他生日待來也,你寫幾個字兒,等我替你捎去,與俺爹瞧看了,必然就來。」這使得潘金蓮一時十分感激,又是弄點心,又是給小費,玳安白落了個人情,又沒有得罪西門慶。後來,在西門慶與李瓶兒偷情的過程中,玳安也是瞞裏瞞外,處理得很巧妙。一天,西門慶吩咐他回家,李瓶兒關照他說:「到家裏,你娘問,只休說你爹在這裏。」他即回答道:「小的知道,只說爹在裏邊過夜,明日早來接爹就是了。」當下把李瓶兒喜歡得要不的,說道:「好個乖孩子,眼裏說話!」到明天,玳安接西門慶回家後,潘金蓮揭穿了他們的鬼把戲:
其貪淫,其霸道,其無賴,正是一個活脫的小西門慶!這就不難理解作者有意讓這樣的一個人物和圖書來作為西門慶的接班人。假如說,玳安是西門慶的實際的接班人的話,那麼小說中還有一個虛寫的張二官,後來連西門慶的小老婆李嬌兒也投入他的懷抱,好「兄弟」應伯爵則趨之於他的門下,儼然是清河縣的又一個西門慶。這都說明了這樣一個事實:像西門慶這樣的人物在社會中是死不完的!
吳月娘就放心地仍在後邊聽佛曲,陪著尼姑吃茶食。她雖然沒有說幾句讚賞玳安兒的話,但心裏還是明白的,後來她讓玳安承受家業,或許就因為由這類事情給她留下了較好的印象吧!

那玳安一來也有酒了,叫門叫了半日才開。原來王八正和虔婆魯長腿在燈下拿黃杆大等子稱銀子哩,見兩個凶神也般撞進裏間屋裏來,連忙把燈來一口吹滅了。王八認的玳安是提刑所西門老爹家管家,便讓坐。玳安道:「叫出他姐兒兩個唱個曲兒俺每聽就去。」王八道:「管家,你來的遲行一步兒,兩個剛才都有了人了。」這玳安不由分說,兩步就扠進裏面。只見黑洞洞,燈也不點,炕上有兩個戴白毯帽子的酒太公,一個炕上睡下,那一個才脫裹腳,便問道:「是甚麼人?進屋裏來了?」玳安道:「我㒲你娘的眼!」不防颼的只一拳去,打的那酒子叫聲阿嚛,裹腳襪子也穿不上,往外飛跑。那一個在炕上扒起來,一步一跌也走了。玳安叫掌燈來,罵道:「賊野蠻流民,他倒問我是那裏人!剛才把毛搞淨了他的才好,平白放了他去了!好不好,拿到衙門裏去,教他且試試新夾棍著!」魯長腿向前掌上燈,拜了又拜,說:「二位官家哥哥息怒,他外京人不知道,休要和他一般見識。」因令金兒、賽兒出來,「唱與二位叔叔聽」。只見兩個都是一窩絲盤髻,穿著洗白衫兒、紅綠羅裙兒,向前道:「今日不知叔叔來,夜晚了,沒曾做得準備。」一面放了四碟乾菜,其餘幾碟都是鴨鴠、蝦米、熟鮓、鹹魚、豬頭肉、乾板腸兒之類。玳安便摟著賽兒一處,琴童便擁著金兒。……正唱在熱鬧處,忽見小伴當來叫,二人連忙起身。玳安向賽兒說:「俺每改日再來望你。」說畢,出門。(第五十回)和_圖_書
正亂著,只見玳安兒放進氈包來,說道:「不打緊,等我拿帖兒對爹說去。交姐夫且讓那門子進來,管待他些酒飯兒著。」這玳安交下氈包,拿著帖子,騎馬雲飛般走到夏提刑家,如此這般,說了巡按宋老爺送禮來。西門慶看了帖子……連忙分付:「到家教書童快拿我的官銜雙摺手本回去。門子答賞他三兩銀子、兩方手帕,抬盒的每人與他五錢。」玳安來家,到處尋書童兒,那裡得來,急的只遊回磨轉。陳經濟又不在,交傅夥計陪著人吃酒。玳安旋打後邊樓房裡討了手帕、銀子出來,又沒人封,自家在櫃上彌封停當,交傅夥計寫了,大小三包。……正在急唣之間,只見陳經濟與書童兩個騎著騾子才來。被玳安罵了幾句,交他寫了官銜手本,打發送禮人去了。
當奴才的對上極力奉承,對下則擺足架勢,這是一種奴性正反兩方面的正常表現。第四十六回寫西門慶的妻妾在元宵節出外赴宴,大雪驟降,月娘叫玳安回家取皮襖,他到家卻差琴童找玉簫去取,自己則找情人小玉烤火吃酒肉,害得琴童在風雪黑夜,到外面去找玉簫,跑前跑後,往返四次,叫苦連天,又hetubook.com.com不敢在他與小玉面前發作。第四十五回,寫李嬌兒房中的丫頭夏花兒因拾金事發,挨了一頓拶打,吳月娘正使人將她變賣出去,而李桂姐怕影響其姑的聲價,在西門慶面前說情。西門慶改變主意,吩咐玳安告訴月娘留下夏花兒。玳安覺得此事難辦,就差畫童兒去告訴吳月娘。他這樣老是差遣「奴才的奴才」,怪不得月娘要大罵他:「好奴才!使你怎的不動?又遣將兒,使了那個奴才去了?也不問我一聲兒,三不知就去了。但坐壇遣將兒,怪不的,你做了大官兒,恐怕打動你展翅兒巾,就只遣他去!」
當然,聽話當是奴才的第一要著,但若是被主子真正看上,畢竟還要有一點才幹。玳安在處理一些日常事務上,還是有一手的。第五十一回寫吳月娘正在聽尼姑宣講經卷,忽然有宋巡按家差人送禮來,吳月娘慌得不知怎麼辦才好。這時,玳安就露了一手:

西門慶家中有兩個奴才的結果令人矚目:一個是春梅,後來成了周守備的堂堂正夫人,氣焰極盛;另一個則是玳安,成了最後承受西門慶家業的接班人,人稱「西門小員外」。假如說春梅最後能婢作夫人是由於機緣好,那麼玳安能成為員外則完全在於功夫深。

平安兒,我不言語鱉得我慌。虧你還答應主子,當家的性格,你還不知道,你怎怪人!常言:養兒不要痾金溺銀,只要見景生情。比不得應二叔和謝叔來,答應在家不在家,他彼此都是心甜厚間罷了。以下的人,他又分付你答應不在家,你怎的放人來?不打你,卻打誰?(第三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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