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十一章 旋轉木馬
我感到眼眶變得濕潤,我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謝謝你,亨利。」
我在後面叫住他。「亨利!」
風琴的聲音讓我想起自己所在之處,我張開眼睛,放下雙臂,旋轉木馬正緩緩靜止。亨利從木馬上跳下來,走到我所騎的木馬旁邊說:「你在上面看起來挺帥的。」
她的手伸進背後的小背包,遞給我一個水壺。
「來吧,孩子!」
「這些聽起來都是些美好的時光。」
我精疲力盡的點頭。
「來吧!」亨利高興得又蹦又跳,迅速走向木馬。我心想,不會吧,那麼老的人竟然蹦蹦跳跳的走路?我一跛一拐的跟在亨利後面,我的腳還在因為被寶劍刺到而隱隱作痛。我們一起爬上旋轉平台,亨利先挑了一隻馬,示意要我選他旁邊的那匹馬。
他轉過身說:「怎麼了?」
當我們排到隊伍前端時,工作人員要我們停下來,他看著亨利,又臉色悲傷的別過頭去。我知道他們在我抵達這裡前,一定已經談過話了。
「所以……所以我想這實在是有點可悲。你看,你和大部分的人一樣,只記得恐怖的經驗,卻忘記了讓你開心的經驗。那些簡單、完美的遊樂經驗,全被你遺忘和忽略了。我想你一直把人生的焦點放在這五個畫面上,以及它們各自代表的悲觀主旋律上。我想你一直受到讓你摔入地獄的經驗困擾,卻忽略了將你緩慢溫柔的帶往天堂的人事物。」
「嘿呀,小朋友,」她一面靠近我一面說:「我們快要到家了,等一下把這些傢伙安置在馬廄,我們就有很多休息的時間。」
「它們是很美好。」
「嘿!」他說:「看我看我!我放開手囉!」他將手臂舉向空中,學著飛機展翅又閉上眼睛叫著:「喲~呼!一起試試看嘛!」
「你看到了什麼?」
「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我把馬騎到外婆的馬旁邊,讓牠們在馬廄外的飲水槽喝水。外婆梳著馬兒的毛,我下了馬,我的馬也將頭埋進水槽喝水,我輕撫牠的脖子。我看了一下水槽,看到一個十三歲的小男孩https://m.hetubook.com.com正在看我。
而大多數人卻把焦點放在人生中的黑暗時期,
「好,現在我有一個簡單的問題要問你:你為什麼不讓這些愉快的時光來影響你,反而要讓痛苦的回憶來折磨你?」
我不敢置信的用力搖頭,差點摔下馬。我出於直覺抓住韁繩,緊緊握著它們。馬兒叫了一聲後放慢速度,當牠停下來的時候,坐在馬鞍上的我被停下的力道往前推了一下,我發現我的腿竟然不痛了。我驚訝的看著四周,太陽在我的眼前徐徐西沉,整片天空抹上了一片紫紅色,遠處聳立著連綿高山,在我下方的野草長得很茂密,土壤也很濕潤。在我前方騎馬的女人轉過身,往我的方向奔馳過來,我只能看到她在夕陽底下所映襯出的輪廓。
「記得。」一些畫面在我的腦海中冒了出來:我父親用皮帶抽打我,我爺爺過世,我母親在校長辦公室裡求情,我被資遣,瑪麗離我而去。
「別擔心。深黑色的死水很快就會變成蔚藍大海的。」
「喝一些嘛。」她說,又將水壺朝我推了過來。
「在這些馬裡,閃電是你外公的最愛。你現在騎在上面,看起來真的和他好像。」她停頓了一下,強忍著淚水說:「他一定會以你為榮的。我不知道有沒有告訴過你,他真的好愛你。他總是說你有很大的潛力,他說你有一顆很美的心和很棒的性格。」
「快來這邊,孩子。」外婆喚我。我繞過水槽,外婆給了我一個無比溫馨的擁抱。她緊緊抱著我,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她拿起水壺放回背包,用力抓緊韁繩,讓她的馬轉圈,並示意要我跟著一起走。
「好,亨利現在在旋轉木馬那裡。他希望你過去那邊和他碰面。」
「這個也不用了吧?」他邊說邊將寶劍從我手中拿去。
她梳著閃電脖子上的毛,抹去了臉上的淚滴。「我知道你在家有時會面臨到一些難熬的事,你媽https://m.hetubook.com.com媽告訴過我家裡發生的事。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我,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我要你永遠抬起頭來,也要把心敞開,好嗎?你是一個乖孩子,你要照著外公說的話去做:『不停學習,還有持續好好過生活。』你只要盡你所能的學習,就可以變得聰明和快樂,也可以過著你想要追求的人生。聽到我說的話了嗎?」我把臉上的淚水擦去,點了點頭。
外婆看起來好年輕,好有活力,一點也不像我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樣子。她是在我十九歲時過世的,也就是我母親、她的女兒車禍身亡後兩年。
「快去吧。」他說,用手示意要我們跳上去。
「喲~呼!」外婆興奮的大叫著。「像不像在駕馭一陣暴風?」
「你今天騎得很好,或許下次就可以讓你騎這匹『閃電』,你不必再騎那隻老馬囉。」她讓我走上前去,溫柔的捧著閃電的下巴。「來,這邊。」她說,將牠的頭靠向我,「輕輕撫摸牠的兩頰,牠很喜歡人家這樣對牠。」我輕拍著閃電,她接著說:「好啦,閃電,你覺得怎麼樣——你覺得他是不是已經準備好,可以駕馭你這匹千里馬了呢?」
「我的意思是,你這輩子不斷往錯誤的經驗走。你難道不記得你在摩天輪上看到的其他畫面?像是浮在檸檬色背景上的開心畫面?」
「你現在正在飛,孩子!喲~呼!你正在展翅飛翔。」
「別客氣。」亨利露出微笑,準備走下旋轉平台。
亨利轉向我說:「你知道嗎,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樣遊樂設施。旋轉木馬很簡單,很優雅,也很美麗,卻遭到很多人忽略。人們通常會被刺|激的設施吸引,如果你去問準備離開樂園的人,最喜歡哪一樣遊樂設施,絕大多數的人都會說是讓腎上腺素衝高的遊樂設施,像是雲霄飛車,或是把你升上去、又突然讓你降下來的大魔神。人們通常比較會記得恐怖的設施,而不是令人開心的遊樂設施。有點可悲,
和圖書
你不覺得嗎?」「還好。」我說謊了,其實,我身體的感覺宛如被絞肉機給絞過般痛苦,而我内心的感覺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我記得。」
她將馬拉到我身邊,我看到她的臉,不禁深吸了一大口氣。她是我的外婆。
「是,我記得。」
「那麼,讓我再說一次。我真的覺得這很可悲。我想在你的生命中,一定有許多超級正面的重要時刻足以影響你,這些重要的黃金片刻能讓你變得更堅強、更有智慧、更聰明、更有同情心和勇氣,但是你卻把焦點放在人生中的黑暗時期,更不幸的是,你讓它們擊潰了你。」
亨利又再次大喊:「喲~呼!」對著我笑得好開心。
亨利站在排隊玩旋轉木馬的冗長隊伍中,當我站到他身邊時,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我。他很認真的,幾乎可說是熱切的盯著旋轉木馬瞧。他閉上眼睛,隨著背景音樂的風琴樂音哼哼唱唱。
「是的。」
我甚至沒有注意到旋轉木馬已經停了下來。
「我想我還是站在馬旁邊就好了,我的腿有點痛。」
亨利露出微笑說:「讓我來幫你,還記得之前我們討論過你生命中的主旋律嗎?我們發現有些編織出你人生故事的主旋律聽起來像這樣:這個世界是個黑暗和危險的地方;別人都不公平,而且會傷人;而你自己是不夠格的、是不配的。記得嗎?」
「很好,現在把這些馬牽進去。」她牽著閃電走向馬廄,在牠的大腿和臀部上輕輕拍了一下。牠跳了起來,害我差點從馬鞍上摔下來。
「是啊,我想是吧。」我心裡仍然在想剛才在海盜船上發生的事,關於我父親、瑪麗,還有我自己。
有點可悲,你不覺得嗎?
我抓起韁繩,用馬鐙溫柔的踢了閃電一下,牠立刻順從的朝馬廄飛奔過去。
我睜開雙眼,看到一個女人在前方騎馬奔馳著。我騎的馬兒氣喘吁吁,但我可以感受得到牠強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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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力的肌肉正在努力收縮,好趕上前面馬兒的步伐。一大片開闊的青草地包圍著我們。威利將盾牌從我的手臂上卸了下來。「夥伴,用不著它了吧?」
所以人們通常比較記得恐怖的設施,而不是令人開心的遊樂設施。
我和威利握了握手,往船艙門的方向走了下去。「嘿,夥伴。」他從後面叫我。
「來吧,孩子,快跟上來呀!」
「站在這邊的人,」控制設施的工作人員喊了一聲,打斷了亨利的話和我的思緒。「輪到你們了。」
閃電噴著鼻氣,將我前額的頭髮往後吹了過去。外婆和我就像徜徉在美夢中一般,開心的笑著。等馬兒們梳整乾淨、也喝完水後,外婆要我將牠們牽回馬廄。她將馬鞍上的袋子從閃電身上卸下,把袋子往身後一丟。她接著幫我跨上閃電的馬鞍。她將馬鐙調高了點,溫暖的看著我,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你看起來怎麼這麼蒼白?像鬼一樣!你還好嗎?需不需要喝點水?」
「嘿,」亨利為了引起我的注意力,叫了一聲。「你還好吧?」
我想了一下他的話,低頭說道:「是,我同意你說的這些話。」
「我們回家吧,你看起來很糟耶,寶貝!你一定是餓了吧!」
亨利歪著頭,疑惑的對我說:「我猜你是在想前面的那五個畫面,對吧?」
我非常專注的盯著她,壓根沒想到要伸手接住水壺。
生命中,一定有許多超級正面的重要時刻足以影響你。
我凝視著前方,不確定能說什麼。
「哪有這種事?」他笑著說:「這真的很棒!來吧,你以前不是很喜歡馬嗎?跳上去吧。」
「怎麼了?」我說,往後看了他一下。
旋轉木馬轉呀轉的,微風吹拂過我的臉,讓我心曠神怡。馬兒們在銅桿上上下起伏著,亨利隨著風琴的音樂聲在哼歌。站在旋轉木馬轉盤周圍的人,紛紛朝著木馬上他們所愛的人揮手。這是我進入樂園後首度感到如此放鬆,旋轉木馬的律動、緩緩轉動的平台、上上下下的馬
m.hetubook.com•com兒,所有的一切都如此安詳和愉悅。
「聽好,」他說:「我知道你剛才經歷了很多事,我也要你知道,你剛才表現得非常好。你知道,我一直很認真的在思考你的故事,關於你的人生,關於到目前為止,我在這兒所看到的你經歷過的一切。」
旋轉木馬停了下來,工作人員取下隔開排隊遊客的繩子,隊伍循序前進,小孩和大人都迫不及待的衝過去挑選喜歡的馬來騎。當我們在隊伍中前進時,我發現這些木馬都是精雕細琢、精心彩繪的。「它們真是美呆了!」我對亨利說。
「沒事,只是很想和你說聲謝謝。」
我想了一下。「嗯,在其中一幕裡,我看到了我媽,我們在後院的彈簧床上高興的跳著。我看到我和我祖母輕撫著她的馬,兩人開心大笑。我看到我自己在高中時贏得了一場比賽。我看到我同事在我升官後,過來和我握手道賀。我看到我自己簽下了這輩子的第一筆貸款。我看到瑪麗……在我向她求婚之後,我們緊緊互擁對方。」
呼呼呼。一陣強風吹上我的臉,接著一道白色的強光讓我忍不住眨眨眼睛。
我笑著看這個老先生玩瘋了的模樣,我也跟著舉起手臂,在空中張開手臂。我也嘲笑著自己的樣子,並將雙眼闔上。
「這些都是用手工彩繪的。」亨利回答。
他停了一會,看著旋轉木馬。「還記得你在摩天輪上看到的那幾幕嗎?」
「是啊,所以呢?」
旋轉木馬啟動後,亨利大聲喊著:「喲~呼!」一群小朋友也很有默契的跟著喊。我本來也想加入,但我的雙腿和屁股都痛得呼天搶地,傷痕和瘀青處靠在硬邦邦的木製馬鞍上,真的是非常不舒服。
「好,那你同不同意,你在某種程度上活在這些主旋律裡?你同不同意,你之所以會這麼悲觀的度過人生,是因為這些主旋律;你之所以防衛心這麼強,是因為它們;你之所以對自己這麼沒把握,也是因為它們?」
我放開韁繩,用力張開雙臂。呼呼呼!出現了一道閃亮、刺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