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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人生的入場券

作者:布蘭登.伯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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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十三章 動物大觀園

第三部分

第十三章 動物大觀園

我們坐在最上方的板凳上,比任何人都高了約四排的位置,因此可以遍覽整座大觀園。在金屬製的牲畜圍欄裡關著一群牛、豬、羊和馬,這些動物遍佈於約有三個美式足球場大的空間中。動物們喧鬧的嘈雜聲幾乎可說是震耳欲聾。大觀園的中央有一個圍起來的大圈圈,亨利說那是提供展示動物的區域,農夫和農場主人都會在此炫耀自己飼養的動物。
「等一下,」我不以為然的說:「如果那隻小牛不和牛群在一起,牠就沒辦法生存。」
「動物大觀園。」亨利說,令我訝異的是,他是帶著輕蔑的口吻說的。
「我爸是一個煤礦工人,長得非常高大。他很頑固,對世界充滿了憤怒,因為他的人生沒有如他所願。但是看得出來,他的確很愛我們。他都從不說出口,不過他會用驕傲的眼神看著我們,我印象中有一幕是:那年我十二歲,他蹲下來緊緊抱住我,凝視著我的眼睛——這是我少數記得的回憶——然後對我說,他知道我會讓他變成一位驕傲的父親。他總是告訴他的同事的同事,他的孩子有一天一定會在社會上有所作為,出人頭地。他流血流汗、努力工作,犧牲了一輩子的人生,就是為了讓我們上學,擁有比他更好的未來。在我十三歲那一年,我爸工作的礦坑竟然崩塌,他和十二位同事都被活埋了……他的屍體一直沒有被挖出來。」
亨利站了起來,「現在我們總算有點進展了。」
「記得,我一直想問你這件事……還有,我也想為此向你道謝。我現在明白這件事就某種意義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所以我真的很感激你。」
「很好。」
亨利皺起鼻子,看著我說:「嗯,我們的確有必要到這裡來,地上的糞便,就像是在我們的人生中遍佈的各種髒東西,我們最好看清楚它們到底在哪裡,不然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踩到糞便,把腳弄髒。」
「喔?是嗎?」我問:「你在農場長大的嗎?」
我們走進動物大觀園,通過一道兩層樓高的倉庫大門。大觀園内滿是泥土的地面上,四散著一坨一坨的動物糞便。
我看著地上說:「不只。」
「不會。」他回答,走進人群中。
我只能尷尬的說:「你說不定會想離那支煙遠一點。」
「我也不喜歡,但是我們必須進去。」
「可憐的威爾無時無刻都在害怕,他總https://m•hetubook•com•com是緊張到尿床,甚至到他十五歲時還會尿床。我一直盡力保護他,我會把自己的工作時間拉長,多做一點事,好讓他少做一點工作。如果那些人願意從餐桌上丟一些剩下的食物給我們,我也會少吃一點,留給他多一點。他犯了錯,我就會替他一肩扛下;一旦有人眼睛瞄向他,我就會馬上舉手,自願做那份沒人想幹的粗活。
「不是,」亨利很快答腔。「這一切是為了讓你質疑,為什麼你會做現在這份工作?你的職業生涯是你夢寐以求的嗎?或是你已經深陷泥淖?你我都知道,你之所以沒有繼續做這份工作,是因為它沒有成為你每天早上起床的動力,也沒有讓你開心到能在洗澡時唱歌。」
「當時韋德已經有一堆牧場幫手,沒過多久的時間,威爾和我就明白自己在這裡不受歡迎。我們很年輕,沒有什麼力氣,又沒有任何工作經驗。這些人都知道我們的弱點,每天都拿我們的短處開玩笑。他們會要我們做一些大家都不想做的苦差事,還給我們吃那些掉在餐桌上或沒人要吃的食物殘渣。一逮到機會,他們就把我們當成狗來欺負。如果我們做錯了,他們不會說半個字,只會狠揍我們一頓,掄起拳頭或用他們手上的任何東西來毆打我們,像是繩子、韁繩或水壺,反正就是隨他們高興。
我們朝著南邊走,往回走向之前看到大象的地方。我們一路上都沒有說話,亨利逕自抽著煙,望向遠方。
亨利踢著我的鞋頭說:「假設四年好了,」他嚴肅的說:「在過去這四年裡,你有對自己感到非常滿意過嗎?就像你現在對自己的感覺,即便是短暫的感受也可以。」
亨利說話的聲音已經變得沙啞,我無法辨別,這是因為他在抽煙,還是因為他真的累了,或是他對我感到厭煩。不管原因是什麼,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心裡一定在煩惱某些事。「當然願意,亨利。我願意聊。」
這隻小牛開始笨拙的、一小步一小步走向其他母牛和小牛,牠拖著步伐往中間移。亨利放聲大笑,「現在正是加入團體的時機,也是我們的寫照。我們對於孤獨和缺少同伴這件事,真的是怕得要命,所以我們選擇跟著大家一起走——不管是照著別人的話做,或是和別人做同樣的事。」
「喔,不會吧……」話從我口中溜了出來。「我很遺憾,亨利。」我之所以感到遺和圖書憾和抱歉,一半是因為亨利本身的遭遇,一半則是因為我自身的罪惡感,因為我竟然沒有問過他關於他人生的故事,我自私的一味問著我自己的問題。
亨利的行為舉止開始出現轉變,他似乎累了,總是心有旁鶩的樣子。
「一切都還好嗎,亨利?」我問。
他點點頭,吸了一大口煙。「我好得很,孩子。我只是有點累了,我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年輕囉。」他笑著對我說,想要讓我安心。「但是我們沒時間聊這些,還有很多工作等著我們去完成。」
我看著地上,點了點頭。「是瑪麗。」我小聲說。
「幾年後,我母親也因為太難過而過世。醫生說病因是心臟衰竭,心臟裡有一片瓣膜失去了作用。但我們都知道真正的原因。那時沒有人來協助威爾和我——我們沒有家庭,什麼都沒有,所以地方的教會幫我們找了一份工作和住處。他們送我們去一間牧場工作,那裡的主人叫韋德。韋德說願意提供食宿,但是教會不知道他會虐待我們,還讓我們睡在馬廄。不幸的是,我們當時太年輕,不會為自己做決定,我們只知道,去人家要我們去的地方就對了。
「有,偶爾有一點,但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過……」
「你會抽煙?」我問他。
「這個悲劇的重點是,我根本不喜歡在牧場工作!我每天早上起床,盯著鏡子看只能看到一個可悲的人也在瞪著我。每一個見到我的人都看得很清楚,我生活在絕望的底層。直到最後,我終於走出來了,不過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他轉向我說:「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的故事嗎?因為在哈哈鏡廳時,我在你鏡影中的臉上看到和我過去一模一樣的表情——有點悲慘的模樣。你的眼睛大聲宣告著,你已經活在絕望的底層很久了,因為你把每天的時間都花在一點也不想關心的事情上。」
「不管怎樣,在我弟弟過世後……」
「你只能活一次,對吧?」
我走出哈哈鏡廳,深呼吸了一口氣。空氣感覺起來更清爽、更宜人,熙來攘往的遊客嘈雜聲聽起來似乎也不再那麼令人難耐。我走下樓梯,亨利正站在樓梯旁抽著煙。
我回頭看了一下大觀園。「所以,這一切是為了叫我離職而鋪陳的嗎?」
我想著想著,原本澎湃的熱血慢慢冷卻了下來。「已經幾年了。」
「只有幾年的時間嗎?」
「你不喜歡這裡嗎?」我問他。「我們可以不必走進去https://m.hetubook.com.com吧,反正我也不喜歡這裡的氣味。」
亨利停頓片刻,往下盯著柵欄看。「威爾滾得太遠……在貨車旁摔斷了脖子。」
「我們想要的不過是融入他們,被他們接受而已,所以我們做盡一切能夠做的事,為的就是要達到農場幫手們的期望。我們乖乖遵守他們的遊戲規則。我們試著讓他們刮目相看。我們比任何人所能想像的更努力工作,我們只希望能得到一絲絲的肯定。午餐和晚餐後我們會幫他們清理乾淨,我們會照顧他們的馬。這就是我們的生活,試著成為他們的一分子,試著讓他們感動,然而,疏離和凌虐仍舊天天上演。
「你看那隻小傢伙,看一下牠的腿。」牠的腿正在發抖。
「算是吧。」他往下看著柵欄,似乎很困擾的樣子。「你記得嗎……」他突然狂咳了一陣子。他咳得太厲害,時間也太久,我的本能反應就是伸手拍拍他的背。等到他能再說話的時候,他先跟我說了聲謝謝。
亨利專注的看著我,「知道我在說誰嗎?」
亨利停下腳步,抓住我的肩膀說:「我可是聽到你說這句話囉!但讓我先問你,你之前的負面感受到底持續了多久?你不喜歡你的工作、和瑪麗因為工作的問題而吵架,還有你卡在不想要的工作與人生中的種種狀況,究竟維持了多長的時間?」
我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亨利,別擔心。我現在覺得自己已經不一樣了,我一定會改頭換面的。」
「我在懷俄明州長大,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這件事。那裡真是冷到不行,我也不怎麼想聊家鄉,因為光是那裡的回憶,有時想想就會讓我感到不寒而慄。」
我們靜靜坐著,直到亨利突然站起來,露出微笑。他往下指著展示區的圈圈,「看到那裡的那隻小牛嗎?獨自站著的那一隻?」一個騎馬男子正在把所有母牛和小牛趕到圓圈一側,只有那隻小牛站在原地文風不動。「有,我看到牠了。」
「你看!」
亨利似乎在心中重新血淋淋的經歷了那一幕,他清了清喉嚨,「在我弟弟死後,我離開了韋德的農場,我決定要靠自己闖出一片天。」他搖了搖頭,「你知道我最後到了哪裡嗎?我到了另一個農莊!不知怎的,我說服了自己,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我只懂一件事:就是在牧場工作。我讓一項技能困住了我。所謂的專長技能,有時候代表的不過是無法自拔的窠臼。過去的模式被繼續延和*圖*書伸,我仍然做牛做馬、拚死拚活,為的就是融入和感動那些人。你知道嗎?在第二個農場裡,這個方法竟然奏效了,他們終於注意到我——我表現得相當成功,因此一年後,有一位工頭問我要不要跟他到另一個收入更好的農場工作。我當然說好,為什麼不?接下來的十五年,我依舊極盡所能,試著達到他人的期望,跟著他人的遊戲規則走,好讓我融入對方的圈圈,讓他們對我刮目相看。只要有人願意接納我,我就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們走到天涯海角。我跟隨著別人的夢想而漂流,我往覺得有機會得到歸屬感和認同感的地方去。
「等一下要做什麼?」
「我的猜測是,你就像是那頭小牛。有人告訴你往這裡走,你就會跟著去,好讓你不會落單,一個人站在原地。我想你是為了讓某些人接受你,才會接下那份工作,你試著達成他們的期望,讓他們對你刮目相看。」
「威爾和我把所有的時間幾乎都放在討論離開這裡的事情。但是我們能去哪裡?我們要做什麼?我們只是兩個笨小孩,所以我們還是留了下來,繼續忍受這一切。
「喔,不要!」我說:「喔,不……」
我們離開主題館,擺脫動物們的嘈雜聲。當我們走到距離建築物外幾碼的地方,亨利要我坐在公園長椅上。「聽著,」他說:「知道我為什麼要一直在這個點上著墨嗎?你的職業生涯讓你陷入悲慘,我一點都不懷疑你很忙碌,但是你並沒有因此而滿足,你忙碌的工作沒有成就你人生的功課。我說得對嗎?」
「對,沒錯。」他的臉色變得慘白,在地上吐了一口痰,繼續說:「記不記得你在樂園大門口時,我為你擔保的事?」
我知道他要說的重點,但說真的,我並不太認同。
「很好,這樣就夠了。」他繼續說:「這樣就不錯了,但是聽著,現在是因為你準備戰勝過去,所以會感到特別輕鬆愉快,但這並不代表你就一定會改變。我們得認真討論一下,為什麼你會讓這些事持續四年之久。你和我都知道,這些並不只是你痛苦的過去所造成的——這和你一直以來為自己做選擇的方式有很大的關係,所以你願意再多聊一下這件事嗎?」
我笑著跟上他。「你的意思是什麼?你現在明明就在抽煙啊!」
他好像沒聽到我說的話。
「你聽牠的聲音。」那隻小牛正在哭號,帶著一hetubook.com.com點無助的聲音。
亨利專注的看著我,好像在檢驗我的真誠。他拍了我的膝蓋一下,「別這麼說,這是我的榮幸。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些特質,而且當我看到瑪麗尚未開啟的信封時,我就知道我們兩個人的故事注定互相重疊。不論如何,我現在最好也告訴你一些我的故事。」他稍作停頓,往大觀園望了過去,「不幸的是,我的故事大多發生在像這樣的地方。」亨利換了個座位,似乎是為了講一段很長的故事,先做好萬全準備。「我想,就編奏我們人生的主旋律而言,我的人生和你的人生沒有太大的不同。和你一樣,我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認為這個世界非常黑暗。」
「或許吧,」亨利說,然後轉向我露齒而笑,「還好我們不是那些牛呀!」
「直到威爾十八歲生日那天,我們終於下定決心,我們真的受夠了,明天就要啟程離開這裡。我們要走出去,要向嶄新的世界邁進。我們都不知道將來會做什麼,但我們都知道,絕對不會再做牧場的工作。那個晚上,我們在馬廄的閣樓喝了一罐威士忌,我們聊著在外面寬廣的世界會發現什麼新鮮事。我們都醉了,開始跳舞唱歌。就在那一瞬間,威爾高興到不由自主的從馬廄的閣樓上,跳到下面裝滿稻草的貨車,他做了一個漂亮的前滾翻。如果我沒有讓他喝醉,很可能就不會發生這件事。」
「我記得我爸出事當天發生的每一個細節。他對我和威爾大聲吼著——威爾是我弟弟——因為我們沒有做好應該完成的事。接著他對我們說,我們應該要更有責任感,還順手摸亂了威爾的頭髮。他對我說:『要做個乖孩子,要好好照顧你弟弟。亨利,你年紀比威爾大,所以你得照顧他和其他人。』我爸出門前告訴我媽,他會像平常一樣準時回家,他說:『親愛的,謝謝妳今天的早餐。妳是每天把我從黑暗的坑道中引領出來的那道光。』他總是這麼對她說。後來,他就走了。
我們繼續往南走,經過獸籠區後,來到一棟由鋼製欄杆圍起的巨大建築物前方。
這個地方真的很大。「我沒看過這種地方。」我說。
「不幸的是,我看過太多次了。」亨利說。他說得非常小聲,彷彿在講給自己聽而不是在跟我說話似的。
「我們必須談談,你接下來想要怎麼過你的人生。我在哈哈鏡廳看到關於你的那一幕,看起來並不怎麼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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