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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數的孤獨

作者:保羅.裘唐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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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皮膚之上與在皮膚之下/一九九一年 十一

在皮膚之上與在皮膚之下/一九九一年

十一

刺青師先是懷疑地打量艾莉契,然後再看看那個皮膚非常黝黑、眼神十分畏懼的女人,小女生介紹那女人是她媽媽。他一點也不相信,不過這不關他的事。對這一類的雕蟲小技與任性的青少年,他早就看多了。來刺青的人年紀越來越小,他想,眼前這個女孩應該還未滿十七歲。但他當然不會因考慮到所謂原則的問題,而拒絕一樁上門的生意。於是對那個女人指指一張椅子,她就定定地坐在那裡,不發一語,兩手緊緊地抓著她的小皮包,好像準備隨時走人的樣子。她到處亂看,就是不敢看那根針。
她仔細地把內褲的褲頭拉到https://m•hetubook.com.com精確的位置,好露出刺青,但又遮住那道正位於刺青下方的疤痕。接著她穿上牛仔褲、T恤,罩上一件寬鬆到足以蓋住刺青、疤痕與突出臀部的長運動衫,走出浴室,然後到正在廚房裡忙的索蕾塔身邊,看她如何做那道非常特別的肉桂甜點。
她不太確定自己會不會吻他,但現在大勢已定,如果她退縮的話,會被薇歐拉看成傻瓜的。
艾莉契看著那朵包圍在肚臍四周的青灰色小花,想著不知道薇歐拉會不會了解這是為她刺的?這是為了紀念她們的友誼。她決定等到週一再給她m.hetubook.com.com看。她想等傷疤都好了、皮膚恢復原來白皙的模樣時,才把它秀出來。她很氣自己沒有早一點做決定,這樣一來,那天晚上就可以讓人家看她的刺青。她想像著當她私底下讓那個受邀來參加生日會的男生看她的刺青時,對方會是什麼表情。兩天前,馬提亞帶著陰鬱的神情出現在她和薇歐拉的面前,說道:「我和丹尼斯會去參加生日會。」薇歐拉還來不及想出一句挖苦的回應,那個男生早就轉過身去,頭低低地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在最後關頭,她改變了主意。那個年輕人的機器已經打開,而且嗡嗡作響,正要把那根針靠到她的肚皮上時,她說:「我改變主意了。」他一點也不驚訝,只問她:「不想刺了?」艾莉契回答:「不,我想刺。但是我不想刺一朵玫瑰,我要換成一朵紫羅蘭。」https://www.hetubook.com•com
刺青師茫然地看著她,然後承認他不太會刺紫羅蘭。「有點像瑪格莉特。」艾莉契解釋道,「三片花瓣朝上,兩片朝下。顏色是紫色的。」刺青師說了聲「OK」,就開始和圖書動手了。
然後他告訴小女生至少要貼著紗布三天,而且一週內每天早晚都要清理傷口。他送給小女生一瓶凡士林之後,就把錢塞進自己的口袋。
回到家中的浴室,艾莉契撕開黏住紗布的白色膠帶。她刺青才不過幾小時,就已經偷看了不只十次。每看一眼,一部分的興奮之情就消失一點,彷彿一灘水光閃爍的小水窪,在八月的豔陽底下逐漸蒸發掉了。這一次她只想到,刺青圖案周圍的皮膚怎麼變得這麼紅。她思索著自己的皮膚是否再也無法恢復過去那種自然的顏色,有一刻,這股驚慌甚至堵住了喉嚨,讓她差點窒息。然後她在心裡趕走這種愚蠢的擔憂,痛https://www•hetubook•com•com恨自己每一次的反應都是如此無可救藥、斬釘截鐵。在她的腦海中,把它稱為「沉重的後果」,她確信這是這些年來,父親深植在她腦子裡的另一個大腫塊。她羨慕同年齡的朋友,很想像她們那樣肆無忌憚、一點也不怕死。她多麼希望她的十五歲能過得很輕鬆啊!可是每當她試圖要抓住這份輕鬆感時,就會意識到自己所能支配的時間正在流逝,而感到非常憤怒,於是「沉重的後果」就變得越來越難以承受,她的思緒也越轉越快,而且越縮越小。
至於那個小女生,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問她會不會痛?因為這才是他必須知道的,對方卻咬著牙回說:「不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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