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鷓鴣鎮上的杜鵑花季:奧康納短篇小說選

作者:弗蘭納里.奧康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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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稼

莊稼

威勒頓小姐看看那對男女走過來,走過去。女的,身胖,黃髮,腳脖子粗,眼睛泥色。她穿著高跟舞鞋,戴著腳鐲,身上是太短的棉布衣和格子花呢外套。她的皮膚斑駁,脖子向前突出,彷彿她要伸出脖子來嗅一些一直給拉著往後退的東西。她的臉上凝住一個咧嘴的傻笑。男的,身高,蓬鬆,淘壞了的樣子。他駝著雙肩,粗大的紅色脖子上長著黃色的瘤節。他們一邊拖遢地走路,他的手一邊笨拙地摸索她的手;有一兩次,他衝她病懨懨地笑,而威勒頓小姐看得見他有整齊的牙齒和憂鬱的眼睛,他額上還有斑疹。
洛坐了起來。「妳不對勁了?」他問,顫抖著。
「他扯住那畜牲的短小、瘦削的耳朵,和他一起滾到泥裡。」威勒頓小姐沉思道:也許,那過分了一點。她知道,一個佃農在泥裡打滾,可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有一次,她讀了一本小說,寫的也是這類人,他們幹的事也跟這個一樣壞;書裡另外四分之三所描寫的,比這個還要壞。路西亞清理威勒頓小姐桌子的一隻抽屜的時候,翻出了那本書。隨便瀏覽了幾頁之後,她就用拇指和食指夾著書,到爐子邊上,把書丟了進去。「威莉,今兒早上,清理妳的桌子的時候,我翻到一本書,那準是迦納擱在那兒,給妳開玩笑,」路西亞後來告訴她。「那真噁心,不過,妳知道迦納的為人。我燒了它。」然後,吃吃笑著,她加上一句:「我確定,書不可能是妳的。」威頓小姐倒確定,書不是誰的,正好是她的;只是,要去認這個榮譽,她可猶豫了。她是從出版商那兒訂來的,因為她不想問圖書館借。連郵費,一共花掉她三塊七毛五;她還有四章書不曾唸完。話雖如此,她從書中所得到的,也足夠使她說洛.畝頓有理由和他的狗一起在泥裡打滾。她論定了,寫他那樣做,也給十二指腸蟲多加些要點。「洛.畝頓叫他的狗。狗豎起了耳朵,溜到他的身邊。他扯住那畜牲的短小、瘦削的耳朵,和牠一起滾到泥裡。」
「我說,這一回妳去雜貨鋪,怎麼樣?這個星期,每天早上都是我去;這會兒我沒空。」
「威莉!」路西亞小姐尖聲大叫,一邊拿著鹽瓶到飯廳裡來。「看老天的份上,把盛盤頂在軋碎機下面,不然你要把些麵包碎都弄到地毯上了。上星期我打掃過四次,我可不要再幹了。」
她坐在他身旁,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們就那樣幹,」她說,「我們今年要積攢得比往年都多;一上春天,我們就該能把那頭牛牽上。」
洛得要高大、哈腰、瘦削,雖然有紅脖子,有大而笨拙的手,可是他那憂鬱的眼睛使他看起來像個紳士人物。他要有整齊的牙齒,而且,要顯得有神氣,他得有紅頭髮。他的衣服從他身上垂下來,而他穿起來卻漠不關心,就像那些是他皮膚的一部分一樣;她沉思道,也許,他最好不要和狗在一和*圖*書起打滾。女人呢,樣子要過得去——頭髮黃,腳脖子粗,眼睛泥色。
「那麼,蛋在哪兒,有什麼分別?」威勒頓小姐追問道。
他吃過後,就幫她把爐子裡的灰掏出來;其後,在那炎熱的七月的傍晚,他們走下牧場,到溪邊去,還談說他們有一天要弄上的那塊地。
「呃,」她打個寒噤。
「洛.畝頓,」打字機打出來,「叫他的狗。」「狗」字後面,跟著是突然的一頓。威勒頓小姐的第一個句子,總是寫得最好。她老說:「第一句,湧上來,像一道閃光!就像一道閃光!」她邊說邊彈響了手指,「像一道閃光!」她就是從第一句把故事拼湊出來的。「洛.畝頓叫他的狗」是威勒頓小姐的神來之筆;重讀這個句子一遍,她論定了,「洛.畝頓」用在一個佃農身上,不但是個好名字,而且寫他叫他的狗,也是一個佃農該做的事,再也恰當不過。「狗豎起了耳朵,溜到洛的身邊。」威勒頓小姐把句子寫了下來,才曉得出了毛病——一段裡面就有兩個「洛」字。聽起來不悅耳。打字機嘎嘎地往回退;威勒頓小姐在「洛」字上面打上交叉。她在字頂上用鉛筆寫上:「他」。她又準備即時接下去。「洛.頓叫他的狗。狗豎起了耳朵,溜到他的身邊。」也是有兩個字,威勒頓小姐想道,嗯——。她斷定了:那可不像兩個「洛」字那麼礙耳。
到了三月末,雨季就快要來了;他們的成就,幾乎難以使人相信。過去一個月來,每天早上五點鐘就起來,而威莉還要早一個鐘頭起來,趁天氣還清朗,要幹的活都得去幹。洛說,下星期,雨大抵就要下了;要是到那時候,莊稼還沒有收割好,他們就會損失掉——損失掉他們過去一個月來所得到的一切。他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再過一年不比去年豐裕多少的生活。而且,明年還得養一個孩子,不是一頭母牛。洛老想要那頭母牛。「養孩子花費不了多少,」他辯駁道,「還有,母牛也可以幫補著養他,」但威莉卻堅定不移——母牛可以慢慢來——孩子得要開頭好。到後來,洛說,「也許我們積攢得夠牽上牛,養上孩子吧。」他到外面去,看著那新近犂過的土地,彷彿從田裡就能算出收成來。
「要,還要兩磅蕃茄。熟蕃茄,」威勒頓小姐補上了一句。她不喜歡買東西。那些店夥一副紆尊降貴的樣子,沒有道理。那孩子不會對路西亞那麼懶散吧。她付過了蛋和蕃茄的賬,匆匆走了。那地方有點兒叫她鬱悶。
威勒頓小姐往後移,離開了打字機。「很好,」她怒沖沖的說。「妳要些什麼?」
弄得一桌子的麵包碎,也可以解解悶。在桌子上邊掰著麵包,人就可以一邊想東西;若是威勒頓小姐要寫個故事,她得先想想。通常,坐在打字機前,她的思路最好;不過,這暫時也可以了。首先,她要想出一個寫得成故和_圖_書事的題材。寫得成故事的題材,多得使威勒頓小姐永遠也想不出一個來。她常說,那總是寫故事最難的地方。她在思索題材的時間,比她花在寫作的時間要多。有時,她放棄了一個又一個題材,通常要一兩個星期才最後決定寫些什麼。威勒頓小姐拿出銀軋碎機和盛盤,開始抹平桌子。她沉思道,不曉得烤麵包師傅是不是好題材?她想,外國烤麵包師傅可真是多姿多彩。墨圖兒.費爾默姑母給她留下四張著色彩照,裡面是戴著蘑菇似的帽子的法國麵包師傅。他們都是高大的漢子——金髮而且…………
他們在那兒坐了一段長時間,想著他們彼此是多麼了解。到後來,她說:「把飯吃完吧。」
「今兒晚上起雲了,」洛說,陰陰的。
「這次,你先洗洗軋碎機並放好,」路西亞回嘴過去。
威勒頓小姐把麵包碎都倒到手上,扔到窗子外面去。她把盛盤和軋碎機拿到廚房去,放在冷水的龍頭底下沖洗,揩乾,放回抽屜裡。都完事了。這下,她可以到打字機旁;留在那兒到晚餐時分。
「噯,謝謝,」洛說,朝她笑笑,露出好看的牙齒。「妳總是燒得恰好。妳知道,」他說道,「我在想——我們可以離開這塊租地。我們可以有個體面的地方。要是今年過去,我們賺到一點什麼,就拿來牽上一隻母牛,一點點的把家發起來。想想看這是什麼,威莉,妳想想看。」
「那,我們垮了。」威莉無精打采地看著外面滴著雨水的樹。「完了。」
要真個是那樣的話,他就得有原則,不過,要使他有原則,倒也不難。她思索著,那麼,怎樣把這些寫進小說裡面應該有的一切愛情利害關係裡去呢。裡面得有些相當暴烈的、寫實的場面,那些個虐待狂的事,自己所讀到的,都和那個階級有關聯。那是個問題。只不過,威勒頓小姐倒蠻欣賞這些問題。她最喜歡策劃熱情奔放的場面,可是,一寫起來,她常常就開始覺得特別,而且顧慮到家裡人在讀到這些場面的時候,會說些什麼。迦納會彈響手指,一有機會,就朝她眨眼;貝莎會覺得她可怕;路西亞會用那傻裡傻氣的聲音說:「威莉,妳瞞了我們什麼?妳瞞了我們什麼?」接著,照老樣子嗤笑一下。可是,現在威勒頓小姐不能想那些了;她要用心寫她的人物。
威勒頓小姐把東西放在飯桌上,回到她的打字機旁邊。她看著上面的紙張。紙上打著:「洛.畝頓叫他的狗。狗豎起了耳朵,溜到他身邊。他扯住畜牲的短小、瘦削的耳朵,和牠一起混到泥裡。」
「妳總知道我心裡在惦著什麼,威莉,」他說。「妳一向知道。」
她用肘子把身體撑起來,接著又沉下去。「到溪邊去,叫安娜來,」她喘著氣說。
「沒有完,」他溫柔地說。「我們有了個女兒。」
「我還好,」她說,把顫抖的手藏在背後。「我可以去。」
嗡嗡和_圖_書聲越來越響,形象越來越灰了。痛楚先是和它們混在一起幾秒鐘,其後就無休無止的混雜起來。嗡嗡聲變得越發清楚了;到天亮,她方才曉得那是雨聲。後來,她啞著嗓子問,「雨下了多久了?」
社會問題。社會問題。唔——。用穀子抵租的佃農!威勒頓小姐從來不會和佃農有過什麼緊密的連繫;不過,她反省了一下,他們跟別的題材一樣好看,而且他們叫她沾上關心社會的氣息,有了那氣息,在那些她希望相與遊憩的圈子裡,可真有價值呢!「在十二指腸蟲身上,」她咕噥道,「我總能賺你一筆。」才說就來了!千真萬確!她的手指興奮地砰砰砰砰的幌動在字盤上,卻沒有碰到盤鍵。然後,她突然開始用很快的速度打起字來。
威勒頓小姐,大衣都沒有扣整齊,緩慢地走上布諾德街,到超級市場裡去。「是什麼了?」她咕噥道。「對了,兩打蛋,一磅蕃茄。」她經過一行的罐頭蔬菜和薄脆餅乾,直朝放雞蛋的箱子走去,可是那兒沒有雞蛋。「蛋在哪兒?」她問一個在秤菜豆的孩子。
真傻,一爿雜貨店也會叫人鬱悶——裡面什麼也沒有,只得一些瑣碎的家務——女人在買豆子——店裡的小手車帶著孩子——為一磅的八分之一左右的瓜果討價還價——他們又得了什麼便宜?威勒頓小姐不大明白。那還有什麼機會來做自我表現,創造,藝術?她的四周圍,都是一樣——人行道上都是人,趕來趕去,手裡拿著小包包,腦袋裡也滿是小包包——那邊一個女人,皮絛上繫著個孩子,她猛拉,又扯又拽,不要他看櫥窗裡面的一個南瓜燈;她這一生大抵也得拉扯著他了。還有另外一個女人,買菜的袋子掉在地上,東西撒了一街;另外一個女人在揩一個孩子的鼻子;街的上端,一個老婦人正走過來,三個孫兒一個勁往她身上跳;他們後面,一對男女,走得那麼近,說不上優雅。
威頓小姐往後靠。那是個好開頭。現在,她就要盤算一下做什麼了。當然,得有個女的。也許,可以把她宰掉。那種女人總是惹麻煩。她的浪蕩不羈,逼得他非宰她不可,然後,他或者就此受良心的追逼。
威勒頓小姐對於她自己所謂的「語音藝術」是個偉大的信徒。她認為,唸起東西來,耳朵跟眼睛不相上下。她喜歡那樣的說法。在殖民地十三州女兒團講話時,她說:「眼睛組織出一幅能用抽象思維繪畫出來的圖畫,而一次文學探索的」(威勒頓小姐喜歡「文學探索」這樣的措辭)「成功,靠的是在心中創造的抽象思維和在耳朵裡記錄下來的音質。」(威勒頓小姐也喜歡「音質」。)「洛.頓叫他的狗」就有那麼一點辛辣帶刺的味兒;接著的「狗豎起了耳朵,溜到他的身邊。」正好給了這段文字所需要的起頭。
「不,我想要的,都得到了——兩個威莉,不是一個——這,比一頭母牛還m.hetubook.com.com要好吧,」他咧嘴一笑。「我要做什麼才抵得上得到的這一切,威莉?」他彎下身去,吻她的前額。
威勒頓小姐猛一把,推開了洛。「什,什麼,你說,路西亞?」她結結巴巴的問。
「要熟蕃茄,」路西亞小姐回過話去。
威勒頓小姐在她的打字機旁坐下來,舒口氣。這下好了!她想過些什麼呢?哦。烤麵包師傅。唔——。烤麵包師傅。不行,烤麵包師傅不行。烤麵包師傅和社會的緊張沒有什麼關聯。威勒頓小姐坐著,瞪著眼看透了打字機。ASDFG——她的眼睛在打字盤上游移。唔——教員?威頓頓小姐想道。老天,不。教員總使威勒頓小姐覺得特別。她那些在柳湖學院的教員還可以,不過她們都是女人。威勒頓小姐記得,柳湖女子學院。柳湖女子學院,她不喜歡那樣的措辭——聽起來有生物學的味道。她常常只說自己是柳湖畢業生。男教員使威頓小姐覺得,她好像就要唸錯了什麼東西似的。只是,教員已經不合時了。他們算不上是個社會的問題。
在小屋子裡,她給他端上晚餐;他就坐在那兒,吃那些她從不費心擱上些鹽的,一塊一團的麥羹,想著些龐大的,遙遠的東西——添一隻母牛,一間髹了漆的房子,一口清潔的井,甚至一個他自己的農莊。女人會朝他大吼,怨他沒有給她的爐子砍夠木頭,也會因為她背上的疼痛發發牢騷。她會坐著,瞪著眼看他吃那些酸麥羹,數說他不夠膽色去偷糧食。她嘲笑道:「你不過是個該死的叫化子!」然後,他叫她不要吵鬧。他大叫道:「把嘴閉上!我要的,都要了。」她眼睛一翻,嘲弄他,還大笑——「像你這樣子,我啥也不怕。」接著他把椅子往後一推,向她衝過去。她抓起桌上一把刀子——威勒頓小姐不禁詫異,這女人是哪一號傻瓜——身子往後退,刀子擱在胸前。他向前挺進,她竄開去,像一匹野馬。接著,他們又一次打個照面——他們的眼睛滿溢著恨意——而且,他們在前後擺動。威頓小姐聽得見時間一秒一秒地滴在外面的鐵皮屋頂上。他又朝她衝過去,但她已經把刀子準備好,隨時往他身上捅進去——威勒頓小姐再也受不了。她在那女人的背後,狠狠的一拳打在她的頭上。刀子從她手上掉了下來;一陣輕霧把她從房間抹走了。威勒頓小姐轉身,向著洛。「讓我給你弄些熟麥羹,」她說。她到火爐邊上,乾乾淨淨的勺了一盤子滑嫩細白的麥羹和一塊牛油。
威勒頓小姐常常弄得一桌子的麵包碎。那是她獨特的持家成就;她做起來,非常徹底。路西亞和貝莎洗盤子,迦納到客廳裡去玩「晨報」上的填字遊戲。那麼就留下威勒頓小姐一個人在飯廳裡;在她說來,這可好得很。唷!在那房子裡吃早餐,常常是件苦事。路西亞硬要定時吃早餐,就像他們定時吃別的餐一樣。路西亞說,定時吃早餐培養出別的有m.hetubook.com.com規律的習慣;而且,迦納搗亂成性,他們非得在吃飯上定下一些規矩不可。這樣,她就可以看到他把紫菜醬塗在他的奶油麥餅上。威勒頓小姐覺得,好像這麼做上五十年,他就什麼都做得來。早餐上的爭執,總是以迦納的奶油麥餅起,以她那三調羹的鮮鳳梨汁止。「威莉,妳知道自己的酸味兒,」路西亞小姐老是說,「妳知道自己的酸味兒」;然後,迦納眼睛溜轉,說些噁心的話;貝莎就跳起來,而路西亞就一副苦惱的樣子,而威勒頓小姐就嚐到了她已經吞下去的鮮鳳梨汁的味道了。
第二天,他們操勞到入黑——幹活到再也幹不來了,然後跌跌撞撞的回到小屋去,倒在床上。
即使只有去年那麼一些些,那也是個好年頭。威莉把窩棚收拾好,洛也修葺了煙囪。門階上盛放著牽牛花;窗下是一叢叢金魚草。這一年過得平平安安。可現在,他們正為莊稼擔憂。他們一定要在雨來之前收割好。「我們還得要一個星期,」洛晚上進屋子來的時候在嘀咕。「再多一個星期,我們就做得了。妳覺得怎樣,可以收割麼?要妳去也實在不對,」他嘆口氣,「不過,我請不來什麼幫手。」
「這會兒,該兩天了,」洛答道。
他把幾根菜豆扔回那有蓋的大箱子去,懶懶散散地走到蛋箱那兒,遞給她一盒。「實在沒啥分別,」他說,把口香糖推到前排牙齒上面。「少年母雞什麼的,我不知道。妳要麼?」
威勒頓小姐眼睛往上一翻。「我四十四歲了,」她聲明道,「能照顧自己。」
「我要做什麼?」她緩緩的問。「我要做什麼才能多幫你的忙?」
「一打蛋,兩磅蕃茄——要熟的——你最好馬上治好你的傷風。你的眼睛流眼水了,嗓子也啞了。洗澡間有安母匹靈。買東西就簽這個房子用的支票吧。把大衣穿上。天氣冷。」
「你沒有因為我弄翻的什麼麵包碎打掃過,」威勒頓小姐說,簡明扼要。「我常常撿起掉下的麵包碎,」她還加上,「我掉的可也不算多。」
夜裡,威莉醒來,覺得一陣疼痛。那是一種柔和的,綠色的痛楚,紫色的光在裡面穿梭。她不曉得自己醒了沒有。她的頭向兩邊滾來滾去,裡面還有嗡嗡作響的形象在碾著石塊。
「你要的是男孩子。」
「妳去雜貨鋪,怎樣,威莉?」
「糟糕透了!」威勒頓小姐咕噥道。「到底不是個好題材,」她下了定論。她需要一些更加繽紛——更加好看的東西。威勒頓小姐盯著她的打字機看了好一會。突然,她的拳頭在書桌上忘形地敲了輕輕的幾下。「愛爾蘭人!」她尖聲叫道。「那些愛爾蘭人!」威勒頓小姐一向羡慕愛爾蘭人。她想道,他們的生皮鞋裡都充滿音樂;他們的歷史——光輝燦爛!她思索著,那些人,那些愛蘭蘭人!他們精神飽滿——紅髮,寬肩膀,還有大而低垂的八字鬍。
「我們啥也沒有,只有純母雞蛋,」他說,抓起另一把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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