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員
守門員說著說著,小小的少年W睡著了,帶著幸福的笑容,靜謐安詳。——
兩只圓圓的眼睛看著我。裡面沒有靈光,沒有閃動。
下葬是在一個週三,下午兩點半。三月的陽光閃耀,復活節不遠了。
我觀察著他,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房間裡半明半暗,角落裡擺著一張寬大的床。他躺在床上,頭臉通紅,我想起來他是班上個子最小的學生。他的母親也很嬌小。
在我們對面的是逝者的同學,他們圍成一個半圓站著,全班二十五個人都到了。
「你們什麼時候跟英國隊比賽?」少年問。
墓穴一旁有花,一個漂亮的花環,黃綠色絲帶上寫著:「致上最後的問候。你的守球員」
他是你的死敵,我猜想,他把你當成腐敗的人。等他長大,就慘了!他一長大,就會摧毀所有的事物,即便是在你記憶中的廢m.hetubook.com.com墟。
他站在L、H和F的身後。
「跟蘇格蘭隊比賽應該很容易——」
我們站在還未覆蓋的墓穴邊,棺材已經躺在墓穴裡。
他正在吃早餐,房間裡滿滿的獎杯。他即刻就應允,連早餐都不吃了,跑在我前面下樓梯。他幫我們兩個叫了計程車,還不讓我付車費。
他希望,躺在下面的是你,而你的墓穴他會搗毀,確保不讓任何人知道你曾經活過。
「我來了,」守門員說,「聽說你想見我。」
「這只有老天爺才知道。」守門員說,「隊裡因為這件事吵翻了天,我們行程安排上有困難——我覺得,我們應該會先跟蘇格蘭隊踢。」
「哦吼!蘇格蘭人射門速度可快了,而且各種角度都射得很棒。」
少年張開眼睛,看見守門員,「好。」他微笑了。
我走進客廳,www•hetubook•com•com鋼琴旁邊站著一個矮小樸素的男人。他正在翻閱樂譜,我沒有馬上認出他是誰。他的眼睛紅紅的,熬夜了?我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還是哭過?「我是W的父親。」他說。「老師,請您務必幫幫我,事情很嚴重!我兒子快死了!」
校長以及幾乎所有的老師都在場,只有物理老師沒有來,他反正是一個怪人。牧師誦禱墓前悼詞時,少年的雙親,幾個親戚都一動不動。
「講給我聽,我要聽!」
你不能讓他察覺你知道他在想什麼,我突然想。你卑微的理想還是自己先留著吧,N之後你還會有學生的,另一個世代會來臨——N,不要以為你會比我的理想更長壽!你只會活得比我久,而這還只是也許。
因為是週日,店門是關著的。但是守門員住在跟店鋪同一棟的房子裡,他住在四樓。www.hetubook.com.com
我快速地換好衣服後也出門,去找守門員。他住在附近,我認識他的運動用品店,是他的姐姐在經營。
早上回到家,房東太太已經在等我了。她很緊張,「來了一位先生,」她說,「已經等您二十分鐘了,我請他在客廳坐。您到哪裡去了?」
一條魚?
他猜到我在想什麼?
父親來應門,招待我們進去。他的個子似乎更矮小了。「他的神智現在是清醒的,」他輕聲地說,「醫生正在檢查,但是請進,先生們,請進!非常非常感謝您,守門員先生!」
他現在看到我了。
「他想見我嗎?」
「什麼?」
「不是,不是您,老師,他想見的是守門員,踢足球的,上週日表現得很好的那個球員,這個球員是他全部的理想!我想,也許您知道我怎麼去找到這個球員,如果我們求他的話,他會來吧。」
在hetubook•com•com我這麼想的同時,感覺到除了N還有別人在瞪我。那個人是T。
「去找朋友,他們住在城外,我錯過了最後一班火車,所以就乾脆在外面過夜了。」
母親靠在床邊彎腰說:「海因里希(Heinrich),守門員來看你了。」
他離開了。
他微微地笑,自負嘲弄地。
守門員開始敘述他成名的戰蹟、不甘心的敗役,講嚴格的裁判和腐敗的線判。他站起來,拉來兩張椅子當球門,表演有一次他如何接連擋住11公尺罰球射門。他給少年看他腦門上的傷疤,那是他在里斯本一次非常勇敢大膽的救球後留下的。他講述留下他神聖戰績的遙遠國度,講述觀眾席裡坐著配戴武器的沙漠遊牧民族貝都因人(Bwww.hetubook•com.comeduinen)的非洲。他講述球場可惜是石頭做的美麗島嶼馬爾他(Malta)——
他仍然在微笑,怪異地僵硬。
「是的,他不是感冒得很嚴重嗎,從今天算回去,八天前在體育場看足球那時候染上的,醫生說只有奇蹟才能救他,但是奇蹟是不會有的,老師。他的母親還不知道,我不敢告訴她——我兒子只還在部分時候意識清楚,老師,其他時候都在高燒囈語中。但是當他清醒時,他一直懇求的就是想見一個人——」
牧師的禱詞講到花開花落時,我發現了N。
高大的守門員尷尬地站著,這裡躺著一個真摯的球迷——向他高叫歡呼、熟知他的經歷、索求他的簽名、這麼喜歡坐在他的球門後面、總是要讓維持秩序的人一趕再趕的幾千位球迷之中的一個。
「我知道他住在哪裡。」我說,「我去跟他說。請您先回家吧,我會把守門員帶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