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四十二 伯納德
請求他讓我解釋,認爲這是最好的辦法。「中士,我只是跑去幫忙,那是我的棚屋,你知道的。有認識的人在裡面。」
「你是說有情有可原的狀——狀——狀——」我很驚訝,他結巴了。他像在適應強光一樣眨著眼睛,舉起手捂住嘴巴,然後往下看著桌子,用手指轉著筆,繼續嘗試說出那個詞彙。我看向中士,他輕輕搖頭要我注視前方。「理由」,指揮官終於說出來了。「你是說對於這個擅離職守的罪則有情有可原的理由?」
「你執行哨兵勤務前,待在你的棚屋裡嗎?」
「這樣的話,我認爲你會需要良好的服役紀錄?你應該不想……在紀錄上留下污點。」指揮官像是開了玩笑似地微笑。他看看隨他而笑的士官長。
「是不幸的意外,布萊。」
「你有麻煩了,布萊。」中士對我說。我想他是指我攻擊苦力的事。「不是。你應該執行崗哨勤務的。」
「報告長官,知道有幾個弟兄在棚屋裡。但我應該留在崗哨的,長官。」
「我想你上次一定有參與,對吧?那次叛變。你這該死的銀行出納一定涉入很深。」他的結巴隨著憤怒hetubook•com.com消失了。
「報告長官,我的來福槍?」
「報告長官,是。」
「報告長官,我完全不知道有什麼集會。」所有弟兄都會這樣回答,身爲隊伍裡的一員,就是要這樣。
「如果被軍法審判,你會失去緬甸勳章的,布萊。」
「報告長官,是。」
「你遺失了槍,並且擅離崗哨。有什麼要說的嗎,空軍士兵?」
「少來了,那裡有集會,對不對?在那個棚屋舉行?」
「這場火?怎麼樣?」
「報告長官,我應該隨時帶著槍,我要負全部的責任。」
「報告長官,集會?」
「報告長官,是意外。」
「報告長官,是。」
「嗯,布萊?」
(我承認)這個詞語讓我吃了一驚,完全沒想到。
「快說吧,布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激動起來。把筆丟下,拳頭重重打在桌上,眼珠子轉著,要尋找更有力的話說服我。「你在擅離崗哨後遺失了來福槍,這是觸犯軍法的,幾乎確定要坐牢的,老兄。除非你能幫助我。高層不希望上次發生的事再度發生。我們不能有叛變,我不允許叛變發生,必https://www•hetubook•com.com須維持紀律。」
中士問我:「你的來福槍呢?」
「報告長官,不。」
「報告長官,開戰前?銀行出納。」
「喬治.麥西米連在那裡,長官。他與其他七個……」換我結巴了,「其他七個人一起被殺了。」
「你有計畫重操舊業嗎?當銀——銀——銀行出納?」
我被直接帶到孟空軍中尉那兒接受審訊。面對他立正站好,中士站在一邊,我的另一邊則站了個衛兵。阿朗與阿夏克被叫進來。他們說,沒看見,我擅離崗哨時並沒有把槍留在那裡。他們只有槍在我手上時看過那把槍。事實上,阿夏克記得很清楚:我把槍帶走了。他抬頭,眼睛注視前方,將刺刀的事告訴指揮官,說他很擔心我在幫助朋友的焦急中,可能會不小心傷到別人。這個無理的傢伙還加上一句:現在商人那邊滿缺槍的。指揮官看起來同意他的說辭,沒對他提出疑問,沒問他知道什麼,沒問阿夏克是否跟他們一夥,把槍藏起來,打算日後用好價錢賣給那些齷齪的鄉下人,最後那把槍會被用來打穿回教徒的肚子。指揮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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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點點頭。他太年輕了,才剛離開英國本土。他完全沒趕上戰爭,開戰時只是個孩子,而結束時,亞麻色的鬍子又來不及長齊。他在東方待得不夠久,還沒適應這裡的炎熱。膝蓋發白,皮膚因爲出疹而粉紅得像罐頭牛肉。不疑有他,便解散了阿朗跟阿夏克。他們擺動手臂,整齊地走出去。眞是整齊漂亮,他們的背像玩具錫兵一樣直,腿像木頭一樣堅硬。太整齊漂亮了,只有行家才知道這兩個無賴其實是在嘲弄「爲英王陛下效勞」。「報告長官,那些印度人,他們要我們離開他們的國家。報告長官,火是從門開始燒起的,根本沒機會逃生。」
中士爲我說話:「報告長官,被燒毀的是布萊的帳蓬。」
「報告長官?」
「很好,我們說清楚了。但是,我感興趣的是當時在棚屋舉辦的集會。」
「他怎麼樣?」
「不,布萊。事情已經夠嚴重了,在這裡沒有人會說是蓄意縱火,你聽到了嗎?這是一起不幸的意外,每個人都這麼認爲。怎麼樣?布萊?」
「報告長官,是。」
「報告長官,是。」
「布萊,在服役前你是做什麼的?還沒開戰的和_圖_書時候?」
「長官?」
他似乎突然喪失了思緒。表情再度轉回嚴肅,他用手指搓揉著筆。「皇家空軍不允許空軍士兵弄丟武器。現在是十分重要的時期。槍可能流落到任何人手中。」他幾乎沒有停頓,繼續問道:「昨晚在棚屋裡的人……你可以告訴我什麼?」
「還有,槍——槍——來福槍?」
「不是你,中士。我要聽布萊自己說。」
「報告長官,誰?」
「你是說有人蓄意縱火?」
「報告長官?」
「報告長官,是。不幸。」
「報告長官,我完全不知道。」
「跟其他弟兄在一起。跟你住在一起的人嗎?」
不幸的意外——他們被活活燒死。「報告長官,我完全不知道有什麼集會。」
「弄丟武器會觸犯軍法,你很清楚,對吧,布萊?」
「報告長官,是。」
「你正面臨非常嚴重的……麻——麻——麻煩,布萊,你知道吧?」
「是,布萊。你的來福槍。別告訴我你還把武器搞丟了?」
我的槍,那把來福槍。還記得聽見奔跑聲時,我把刺刀裝上。一面舉槍瞄準一面想著:上次我開槍射擊是在基礎訓練時,五輪的射擊讓耳朵嗡曝作響,希望這和_圖_書次不需要發射一顆子彈,因爲我不確定槍裡有沒有裝彈。知道來人是老法跟費多,我放下槍。然後呢?然後我跑出去。我記得水桶、水管,那種緊急感仍讓我的手指發癢。但來福槍呢?
沒有辦法,我已經準備好接受處罰。擅離崗哨,不論情況如何我都不應該離開。將需要通報上級指揮官。但還有更糟的事。
我並不確定他要答案,但看在麥西的分上,是時候給個答案了。「是襲擊,長官。是那些武裝匪徒,那些印度苦力幹的。」
「這個麥西……這個空軍士兵。」他唸麥西的名字時沒有結巴,因爲實在太好記了。
「你看看這裡,布萊。我有八封信要寫,要告知八個家庭死訊。而我想知道這些死者是麻煩製造者還是正派的人。現在,你幫不幫我?」
「家書。所以你們不是在舉行……」他還沒開始說出關鍵字,只是眨眼並呼吸急促。我知道他正在找詞語。「……集會?」
「你把我當傻瓜嗎?有八個人在起火的棚屋裡死了,你要怎麼解釋?」
「報告長官,他有老婆跟兩個兒子。當時也許正在寫信回家。」
「報告長官,是。」
「銀行出納,需要負責任的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