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喬治安娜街33號

作者:珍妮.瓦倫堤
喬治安娜街33號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2、搬新家(波希米亞)

2、搬新家(波希米亞)

一樓公寓寫著妲菲,小狗亂尿尿的那個老太太。
我在等我媽,就只是這樣。我把地上的口香糖踩出鞋底的圖案。酒吧外的人行道上至少有十九塊口香糖。我數過。
「走,」我媽用一口漂亮的牙齒說:「我們去花他的錢,走。」
我們的公寓在頂樓。史帝夫幫我媽提一個行李袋,我媽幫我提一個行李袋。我則用兩手抓住另一個行李袋,把它往上拖,這樣比用提的容易。行李袋在樓梯上發出「撕—碰!嘶—碰!」的聲音。
「哼!」她發出一種夾雜了很多情緒的笑聲。「想想看,那個房客一進門,看到我們兩個待在這裡!」
我不能進去酒吧,因為年紀太小了。所以我才站在這漆黑的門廊裡,吹著冷風。我媽進去好久了。她和那個叫作酷哥的男人分手了。也就是說,她工作沒了,我們也要從他公寓裡搬出去。每次都是這樣,我媽很會把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我是說,放在同一個男朋友身上。
我出門的時候,我媽在浴室裡。我知道她在裡面做什麼。
雪莉是我媽的名字。我現在應該改用名字叫她了。我已經十歲了,叫她媽媽會讓她覺得自己很老。雪莉很期待我趕快長大,因為大家就會問她我們是不是姊妹。她知道這些人是故意問的,這些人也知道我媽不會相信這種鬼話,不過大家都喜歡玩這種把戲。這是她告訴我的。她說:「和我約會的男人全是笨蛋。」
「那是米克的車。」房東說:「他住你們樓下。他把那些東西卸下來放在他廚房裡。」
m•hetubook.com•com我媽說我待在家沒問題。她說:「我出去一下沒關係吧,小波?」
在我們新家這條街上,比較不容易看進別人家窗裡。最下面那排窗子在地層底下,它上面那排窗子又太高了。地下一樓的前廊裡總是有許多落葉,停了腳踏車,放了垃圾桶,堆了壞掉的椅子。不過有戶人家倒是有幾棵修剪成松鼠形狀的小樹。那種樹連貓都吊不死。
我們把行李袋從酒吧裡拖出來,找到了那棟房子。我望著我媽,陽光把她的太陽眼鏡打得好亮。她笑起來,我看見她牙齒上沾了口紅。我想告訴她,可是來不及了。因為她按了好幾個電鈴,那個穿褪色牛仔褲、長得像蜥蜴般的男人從地下一樓走了出來。
每棟房子裡都被分割成好多家公寓,看不出來是怎麼分的。我回到新家門口時,研究了一下門邊的住戶名牌。
三樓公寓寫著三樓公寓,有寫和沒寫一樣。這裡就是儲放那些腳踏車零件的地方。公寓四樓現在是我們的了,不過上頭還寫著法南尼。
「什麼?」我說。她轉向我,我看到她早就把手機拿出來了。
我媽唱獨角戲的時候,我就玩我的仙女保母把戲。《歡樂滿人間》那部電影裡有一幕劇情我很喜歡。仙女保母有一個地毯做成的袋子,裡頭可以裝下無數的東西,電燈、花盆什麼的,應有盡有。我的行李袋就有點像那樣。把東西從行李袋裡拿出來,好像永遠拿不完似的。各式各樣的東西,讓你這兒放,那兒擺,讓你愈來愈有回到家的感覺。這個行李袋裡有一樣我和我媽都很喜歡hetubook.com.com的東西,一個硬紙板做成的鏤空星形燈罩。買來的時候是白色的,不過被我塗了顏色,大概是我六歲的時候塗的吧。沒有塗得很漂亮,不過我一直不讓我媽把它丟掉。把這個星星罩住天花板上的電燈泡,整個世界就變成了一場聖誕舞會。不過這裡缺了電燈泡,天花板上只有一個空空的燈座。所以我就下樓去買燈泡。
地下一樓是史帝夫.羅賓,就是那個有蜥蜴臉的史帝夫。
我沒關係。我喜歡待在新家,因為有很多事可以做,可以看,可以想。平常的話我會考慮一下,不過現在沒關係。我媽塞給我一英鎊,說肚子餓的時候可以去買洋芋片。她說她不會出去太久。我把錢放進口袋,把沙發床拉開來,晚上睡覺要用的。又把衣服拿出來摺好,很整齊的疊了兩疊,放在窗戶底下。然後,拿起我媽的手機,玩了貪吃蛇遊戲,又打了幾通電話——不是真的打,如果沒錢我就慘了。更何況,我也不知道要打給誰。我只是學我媽講手機的樣子。很小聲,咬著指甲,說著「不行不行」或是「十分鐘」,或是「你晚上出去嗎,還是?」之類的話。
我們正要上樓時,一位老太太打開大門走了進來。只有我回頭看她。她的狗聞了聞那堆信,抬起腳來尿了一下。我笑出聲來,她聽見了。我什麼也沒說。老太太對我眨眨眼,摸摸她的狗,叮鈴鈴的拿起鑰匙,走進她的公寓。
「妳覺得呢,媽媽?」我說:「還不錯吧?」
我們向房東史帝夫借了掃把,要了幾個垃https://www.hetubook.com.com圾袋,把房間清理乾淨。我媽還到處灑香水,公寓裡全是她的味道。史帝夫過來拿掃把時,問我媽要不要跟他去喝一杯,就在樓下那家看起來像廁所的酒吧。
「妳想一起來也可以,小公主。」他對我說:「妳可以吃洋芋片配檸檬汽水。」
她看著我,用手背擦了擦鼻子,擠出一個笑容。她牙齒很漂亮,我媽,一口貝齒,整整齊齊。不像我的,乳牙掉了新牙還沒長,還長得參差不齊。我都已經十歲了。真希望牙齒趕快長齊。真希望快點長大。
我媽去那家酒吧是為了要領薪水。他們在裡頭又吵了一架。我不想聽,所以站在外頭專心數著口香糖。她衝出來時,睫毛膏糊了,鼻尖紅紅的,嘴裡叨念著他實在是一個很怎樣很怎樣的人。
她說這裡才是史帝夫該「裝潢的地方」——一張爛沙發,垃圾也沒清,連張桌子也沒有,幾個髒盤子要把那些盤子叫成別的東西也不成問題。我媽不敢相信自己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她說這地方爛透了。她又說,我們怎麼知道他不是趁這裡的房客去上班時,把房間偷偷租給我們?
這條街比那個酷哥住的地方好多了。那裡除了公寓還是公寓,還有很多我不敢自己去的陰暗角落。這條街很安靜,只有街尾偶爾有車子跑過。街邊有座小公園,前面也有一家酒吧。酒吧的外牆是綠色磁磚,看起來很像一間廁所。每棟房子都長得一樣,還滿高雅的。我沿著街慢慢走,望進每一扇窗戶。如果你想好好認識一個地方,這個方法還不錯。你會知道什麼樣的人住在這裡,他們有些什麼樣的東西。比和_圖_書如說,有些屋裡有好多書,可能只是擺著好看。有些屋裡看起來像雜誌照片一樣,擺了花瓶和很多有的沒的。有些掛了蕾絲窗簾,那窗簾可能比我媽和我的年齡加起來還要老。窗簾擋住了視線,完全看不見裡頭。不過看得出來窗簾很髒,住在窗簾後頭的人可能從來不出門。
我媽只打了幾通電話,就找到了一個住的地方。超有效率的。這點她很厲害。
她牽起我的手,匆忙的走過街。我聽見她對我說話,可是聽不清楚。
我媽出門前,我給她看了我做的名牌。她很喜歡。她說她會順便拿到樓下去放。也許沒有人會看它一眼。不過這至少表示,我們還在這兒活得好好的。
他們伸手握了一下。然後我媽發出那種笑聲,她只對男人那樣笑。那笑聲像小石子紛落在鋼琴的高音琴鍵上。
走廊味道很怪,像高麗菜加泡麵,外加泡在漂白水裡的花。大門底下有一大疊信件,門開到一半就卡住了。史帝夫用他的牛仔靴把那堆信踢開,信件像扇子一樣在地板上散開來。地毯是駱駝的顏色,看起來也像被駱駝啃過。史帝夫說這房子還會再「裝洪一下」,他說那個發音不標準的字時,手臂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彷彿他可以馬上把房子變漂亮給我們看一樣,不過沒效。一輛腳踏車靠在牆上,沒有前輪輪胎,也沒有椅墊,讓我想起沙漠裡的恐龍化石。這輛腳踏車用一個很大很大的鎖和暖氣栓在一起。
一走進門,就看見一個馬桶。那裡剛好是浴室。左邊是廚房,還有一個房間,裡面有張沙發床。我很喜歡沙發床,因為它像祕密機關。我要什麼時候變出臥室來都可以,和圖書不論白天或晚上。這張沙發床的顏色有點奇怪,水蜜桃的顏色,不怎麼好看。但我不在意,至少比我們以前那張床大多了,而且沒有尖角。
我回家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裝燈泡,而是從信封剪下一小張紙片,寫上雪莉和波希米亞,旁邊還畫了星星和煙火。這就是公寓四樓的新名脾。
我最喜歡星期天下午的她。我們會穿著睡衣一起看電視,如果有電視的話。然後窩在棉被裡,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有時,在星期天,她會那樣看著我,像一整個禮拜都沒見到我一樣。
史帝夫收下租金,把鑰匙交給我媽,就下樓去了。然後我媽開始唱她的獨角戲。她不爽的時候就會那樣碎碎念,忘了還有我在旁邊,不然就是把我當成路人,或是某樣東西。
我們去見那個叫酷哥的人之前,就已經把行李整理好了。我媽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她也很自動的拿了他公寓裡一些東西,毛巾啦,酒啦,還有其他的。我們把行李袋統統寄放在一家酒吧裡。
「地方不大。」她說,舔了舔嘴唇。「這樣說,好像我們住得起大公寓似的。」
我媽對我皺了一下眉頭。她不喜歡我在別人面前叫她媽媽。她對史帝夫說:「好,我們租了。」
二樓公寓的名牌水漬斑斑,嚴重汙損。看不見名字。
他站在那兒跟我媽說話。我敢說他在打量我媽的裙子底下。我想跟我媽說,伸手把她往後拉,不過她很有技巧的保持住笑容對我說:「別鬧!」所以我只好盯著那個男人瞧。他是房東,第一眼就不怎麼喜歡他,一個愛拍馬屁的老傢伙,叫作史帝夫。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