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珍妮佛
「我現在想走女明星妮可.基嫂的白皙風。」珍妮佛伸出她雪白如牛奶的手臂,「我不做日光浴了,一條一條的曬痕和脫皮的肌膚,誰要那樣啊?」
「再說吧。」
這個小娃娃還沒一歲,全家就搬到了卡爾頓巷那間房子。那是棟七〇年代樣式的房子,位在成排七〇年代房屋的一條死胡同內。當然對她們姊妹來說,她們比較在乎的是臥房大小。這裡比以前那房子大多了,這表示有機會在家裡發展新友誼。屋前有塊草皮,門口有道磚頭砌成的低牆,旁邊有碎石路面車道。媽媽從不去管前院,那兒是珍妮佛、莉莎和朋友聚集的地方。不過後院在她巧手下變得非常可愛。有一天,姊妹跟媽媽討了錢要去跟小販買冰琪淋,還是要求延後上床時間之後無意間走到後院,竟發現那裡已從荒蕪變成天堂。媽媽利用週末整理,整個春天和夏天穿著比基尼,戴著遮陽帽,和美國前第一夫人賈桂琳式的大墨鏡,而艾曼達就在一旁騎著小三輪車,在小小露台上替她的洋娃娃舉行茶會。
「我可沒說我不喜歡花園,我是說,我討厭整理花園!我連玫瑰和薔薇都分不清楚。」她眨眨眼,「我是青少年,本來就不喜歡勞動體力或心力的事情。不過我想以後應該就會喜歡。」
媽媽喜歡栽種植物,喜歡讓生活更美好。珍妮佛以前就發現了,只不過看待的角度不同。完美的花園搭配完美的人生。而現在,她的看法改變了。整理芭芭拉的花園,讓珍妮佛覺得自己和媽媽更親近。
「沒錯,報紙這麼說的。」漢娜頑皮地對姊姊吐舌頭。珍妮佛也吐回去。
「我已經好久,不知有多久沒聽到這麼棒的好消息了!」他走向她,給了她一個輕輕卻親密的擁抱。「真是太棒了,珍,我會好好照顧妳的。」
「看吧,完全不同。我還記得莉莎有次和媽媽起了很大的衝突。那天媽媽不在家,我忘記為什麼了,而莉莎需要找件衣服穿去迪斯可,所以她就自己翻出一件百褶短裙,這是親戚送的,非常昂貴,真的很適合穿去迪斯可。不過她把那裙子往上剪掉十五吋,變成超短的迷你裙,真的很迷你。然後再把裙邊修成鋸齒狀,用針線縫好,穿著它去跳舞。結果把媽媽搞得抓狂。」
「是啊。」
「就舞會的衣服啊。我要穿的是無肩帶的黑色禮服,爸爸說我那身裝扮會把他嚇到,所以我想應該很性感。男生則要打黑色領帶。」
電話鈴聲拯救了漢娜。她的手機鈴聲讓珍妮佛有種夏天的感覺。漢娜接起電話,起身懶洋洋地走到花園另一角,顯然不想讓珍妮佛聽到她和誰在說什麼。珍妮佛偷偷地笑著。畢竟還是青少年呀。
「妳知道嗎,很奇怪耶,以前妳還是小娃娃時整天都待在花園裡的。媽媽通常會把妳的嬰兒車,放在……」她轉身,指著靠近屋子那棵樹,「那裡,妳就整天滿足地躺在那兒,肥肥小腳朝天空踢呀踢,而媽媽就在旁邊忙著整理。」
「一輩子?」
「太棒了。」真是個好詞彙。
「妳什麼?」
「妳……懷孕了?!」馬克放下公事包,將掛在前臂上的夾克放在漢娜坐的椅子椅背上。
「至少現在沒有。是我自己把事情搞砸的。」
「沒錯,那時的考試還更難呢。」
「這是一種活動啊,阿嬤!每年都有啊。」珍妮佛搖搖頭。
「不可能只有愛,沒有嘮叨。我們的媽媽沒教妳嗎?」
「別誤會,她不是經常那麼難過啦。她還是很快樂啊。」
「還有好幾個禮拜才第一次考試。」
「就艾莉絲和菲碧吧,我沒男伴。」
「妳這隻無恥猴!那時代遠在我之https://m.hetubook.com.com前。我那個年代聽的是『螞蟻雄兵』或『文化俱樂部』這類樂團。」
「我是啊,只不過三不五時會捅出婁子……」說這話的漢娜比較像老沉的漢娜。「有智慧那部分是遺傳自媽媽,所以我知道很多事情。」
「媽媽把它丟掉了,她好生氣。我想,可能不是因為莉莎將裙子剪短,而是她把裙子改得太醜了。」
「告訴我什麼啊?」
「這樣沒犯法吧?這個下午天氣太好了,我提前回家看看這種愉快的田園風光啊。我知道珍妮佛在大太陽底下會太累,所以應該會需要妳出手幫忙,所以我就想我也可以來幫幫她。」珍妮佛朝漢娜眨眨眼,表示同意她發布這個消息。
「希望如此。」
躺在那裡,馬克明白自己可以放輕鬆了。真的放輕鬆。好久以來他第一次覺得沒什麼事情壓在心頭,沒什麼可煩憂的,因為現在每個人都沒事了。
「是啊。妳那時候是不是都會在看蘇格蘭國家足球隊比賽時聽『海灣搖滾客』樂團的歌?」她咯咯笑。
「那件百褶裙後來怎麼樣了?」
當年馬克蓋這棟新家時,他和媽媽就住在拖車裡。珍妮佛曾去看過他們一、兩次。她覺得好不自在,家裡多了個陌生的年輕男子,而且他們竟然住在……這種地方。更教人難堪的是,她還懷了漢娜。她第一次去那裡,他們給她看房子的草圖,兩人都好興奮就要有自己的新家。馬克將平面圖攤開,圖裡那些複雜的技術符號在珍妮佛這雙沒受過建築訓練的眼睛看來,實在有點深奧。不過媽媽在A4筆記本上寫滿了她的花園構想,以鉛筆和彩色筆精心勾勒出她夢想中的花園,每個花圃旁都有她典型的圓潤字跡。她眼神閃亮地談著她的新花園:要有一片如茵的草地讓寶寶玩耍,還要有蔬果區,裡面會種植蘆筍和覆盆子;另外,得有個地方能坐下來抓住夕陽餘暉。談著這些夢想的她好快樂。為什麼珍妮佛就是沒看到這些?為什麼她總是這麼多慮,擔心別人會怎麼看,擔心媽媽的新生活會對她造成什麼影響?對媽媽來說,這就是她要的完美人生……
月經沒來對珍妮佛來說不是什麼新鮮事,反正她本來就不規律。不過她會把日子記錄下來。有時候甚至晚到她搞不清楚這是上一次或下一次。但最近她常覺得很疲倦,累得不得了,那種突來的沉重疲憊感,甚至會讓她趴在桌上就睡著,或者開始覺得在地鐵車廂裡有力氣站著實在令人羨慕。她懷疑自己是否得了貧血,還開始購買深綠色蔬菜。不過老實說這也沒什麼用,因為她討厭那種蔬菜味,即使烹煮好,也吃不了幾口。若真要找徵兆的話,或許脹痛的乳|房應該算。懷孕有寶寶,這種可能性幾乎沒想過。自從和史戴文重新建立關係後,他們就沒把這事當成婚姻關係的重要議題。老實說,她真的沒想到自己會懷孕。
「我們經常說妳有四個媽媽來愛妳、嘮叨妳。」
「夠了,至少比妳說的晚上十年耶,這點值得慶幸吧。」
「幹嘛介意?」漢娜愉快地聳聳肩。「如果沒有妳來這裡除草之類的,爸爸肯定哪天就會把我綁來這裡當苦工。所以,妳放心,我絕不會抱怨妳來這裡亂動。我很討厭整理花園。」
「我知道,我知道,」漢娜嘻嘻笑,「跟妳那年代不同嘛。」
「閉嘴,老媽!」漢娜不耐煩地說,「不過才曬個十分鐘。妳知道嗎,現代人曬的太陽都不夠。大家踏出家門前,都會厚厚抹上係數五百的防曬油https://m•hetubook.com•com,這樣一來就會無法製造足夠的維他命D。」
「天啊,妳看起來好像媽!」
「沒錯!只要不是校園舞會那一晚,或週六晚上,或者週五晚上。」她開心地例嘴笑著,擁抱姊姊。「我真的、真的很替妳高興。」
「什麼事?」漢娜往前傾。笑容真有感染力,她還不知道姊姊說的是哪件事,就跟著笑開來。
「或許吧,總之,整件事就是莉莎的錯。她總是家裡最野的一個,我還真比不上。」
珍妮佛笑了笑,「的確是。」
「對不起。」
「我懷孕了。」
「同樣很可悲啊。」
「可以不要有嘮叨嗎?」
漢娜穿著一件細條紋的背心,她將背心拉下肩頭,坐在花園椅子上,再將丹寧布料的褲子輝管往上捲到大腿,露出兩條修長的腳曬太陽。珍妮佛盯著妹妹的肌膚猛瞧,「妳有沒有擦防曬油啊?」
他躺在木頭躺椅上,灌下一大口啤酒,享受花園裡的聲音和景象。月見草全開了,像一群黃油油的唱詩班。天啊,她一定很高興寶寶的到來,這可是家裡第一個孫子哪,她肯定愛死了。不過她大概也很懊惱自己錯過這個好消息,不論她現在在哪裡……
「快考試了,不是嗎?」
這是個美麗的一天。六月是她最喜歡的季節。整座花園似乎欣欣向榮,毛地黃和錦葵、飽滿淡黃的英倫玫瑰,還有美洲石竹的花朵遍布四處。這片薰衣草是在漢娜出生後那個夏天種下的,現在紫色芬芳盡情綻放。整座花園茂盛得快成原野了。四、五月時成天濕答答,而現在乾爽又溫暖。她在小棚裡找到芭芭拉以前整理花園戴的手套,還有用來跪地的護墊。沒多久她開始覺得頸部快被太陽曬傷了,又回棚裡拿出大草帽。雖然不怎麼好看,不過挺有用的。還有好多活得忙呢。
「我不知道,從妳這種中年的年紀來判斷吧?」
「很棒,對不對?」
這世界到處都有寶寶。想懷孕卻懷不成時,會覺得滿街都是寶寶。自己不確定是否想懷孕,但其他人都要妳懷孕時,四周也會都是小嬰兒。最後終於懷孕了,更是放眼過去都見到小娃娃。那些寶寶看起來都一樣,但現在妳看待他們的感覺不一樣了。珍妮佛不覺得自己是在法國滑雪時受孕的。或許是四月吧。她有兩次經期亂掉,或是提早來。總之,如果她真的確定懷孕兩個月,那麼寶寶就會在聖誕節左右出生。諾威爾、荷利、克利斯多福、溫塞斯勒斯,這些名字都有聖誕節的感覺。她想起史戴文的外甥小傑克,他也是聖誕節出生的孩子,她沾沾自喜,這次終於輪到她了。
「妳準備好了吧?」
「妳知道些什麼?」
掛上電話,漢娜又回來坐下。突然這句話迴蕩在空氣中,「我想念她。」漢娜不常這麼說。「我也想她。」
園藝真是一項需要慢慢培養的興趣,就像吃橄欖油、聽歌劇和投票給保守黨(因為這根本不是年輕人出於天性會想選擇的黨)。她清楚記得媽媽當初迷上園藝的情景。媽媽和爸爸離婚後,母女搬了幾次家。一開始是租房子,那裡原本有個小花園,但全被剷平到甚至可以搭帳篷。她和莉莎會在那裡繞著一個陶盆小小圈地騎單車。那個陶盆裡有株顏色不明、生命力若有似無的玫瑰。她們的腳踏車輪子那時經常對艾曼達的手和膝蓋進行謀殺,因為當年她還在地上爬。
「沒錯,她是不該這麼勞累,以她現在的狀況……」
「我想我也不用擔心,反正大概考不上了。」
「我小的時候妳又經常不在。」
「我考過啊。」
「我要當阿姨了。」果然是青少年。不管古和*圖*書銅色肩膀以上的腦袋多聰明,說來說去還是只想到自己。「漢娜阿姨。」
「不過我知道,我很幸運,我還有爸爸、妳、莉莎和艾曼達。我知道我並沒有經常表現出我認為自己很幸運,不過我知道,我真的很幸運。」
「懷孕了。史戴文,我懷孕了!」
珍妮佛手環著漢娜擁抱她。
稍後,珍妮佛說要回家,而剛自封為漢娜阿姨的人說要上樓做功課(珍妮佛注意到她將iPod和手機帶上樓)。馬克換上短褲和舊T恤,給自己倒了杯啤酒,走到外面的露台。珍妮佛已經整理完大半,不過七月前還有很多得整理。他在腦中思索著公事,心想不知道下兩週能不能放個假。已經黃昏可以澆水了,他將牆上的水管拉開,噴水器調整好,讓水能均勻噴灑到每吋草地和珍妮佛已經處理好的花壇上。感謝上帝,現在還沒限水,不過天氣若像過去幾週這樣乾旱下去,肯定會開始限水。他想起去年夏天,芭芭拉裹著浴袍,打著赤腳走過露台,將骯髒的洗澡水一碗碗舀出來,潑向乾涸龜裂的泥土的情景。
「那時候很流行這種衣服,不然她也不會這麼做。她通常比我更喜歡追求流行。」
「說得很含蓄喔,漢娜,神祕兮兮。」珍妮佛笑的模樣讓漢娜知道姊姊不在意她這麼講。
他微笑看著她。「妳母親一定也很高興。」
「妳為什麼這麼認為?」
莉莎經常說媽媽應該再婚的,不過珍妮佛實在不敢想像。
史戴文欣喜若狂,但不太敢表現得太明顯。在滑雪小屋中他說的那些話,關於寶寶不重要……她知道他是認真這麼說,但她不是真的這麼想。他一直想要有孩子,她很確定這點。他們還沒告訴其他人,不過遲早會回家告訴他父母。她很期待告訴婆婆凱薩琳,不過又很不想讓公公布萊恩如願以償。她得克服這種想法。畢竟這與他們任何人無關。這是她和史戴文的事,是他們的孩子。
「這樣看來,我經常可以有免費的保姆可以差使囉。」
「根據模擬考成績,顯然還沒準備好。」
每次都是明顯的藍色。看看驗孕棒,再看看盒子說明,再看看驗孕棒。珍妮佛心想,為什麼不直接在棒子上清楚寫上「有」或「沒有」呢。最好還能有種電腦晶片,可以由科學家史蒂芬.霍金的權威聲音宣布是否懷孕,這樣就更好。有幾支驗孕棒的四條線比其他淡,不過的確都有四條線。
她立刻打電話給家庭醫生,撥電話的手指還會微微顫抖。醫生高興地驚呼。她沒料到醫生也會有這麼帶情緒的激動反應。他們好幾年前曾去看過這個醫生,她建議他們做檢查,所以她當然也會覺得這是好消息。珍妮佛笑著看那四條線,幾乎確定懷孕了。醫生說,這種現象不罕見,有時候某些難以解釋的不孕就是會自己解決。而他們的狀況正是這樣。他們是否曾去度假?有時需要改變一下環境或好好放鬆一下。那些很努力懷孕卻無法如願的夫妻,若退後一步,別那麼在意,有時反而會自然懷孕。她說,見到他們成功受孕,真的很高興。她建議珍妮佛兩個澧拜內來找她,醫院會計算預產期和做超音波。
「在過去那種舊年代!」
「謝謝妳,漢娜。」
珍妮佛起身,一隻戴著手套的手搓搓後腰,「好,妳贏了。順便帶點餅乾來吧?」
「那,妳會跟誰去參加校園舞會?」珍妮佛知道漢娜已經不再和南森見面,所以應該不會找他當舞伴。他曾寫一封簡短正式的信給馬克,為自己不負責任的行為道歉,顯然是他爸爸站在旁邊押著他寫的。信裡說警方決定起訴他,他得做些事情來彌補https://m.hetubook.com.com。還有他的駕照被吊銷了,據說五年內不能開車,或許還會有緩刑。
直到她開始嘔吐。她身強體壯,四姊妹都遺傳了媽媽的勇健,所以這種事情幾乎不曾發生過。就連艾曼達在印度吃了路邊賣的西瓜,在可樂裡加上生水製的冰塊,也不曾生病過。她們都是那種搭雲霄飛車、乘風破浪、車子走走停停也不礙事的人。可是有天早上,她醒來時覺得有種很陌生的噁心感。她癱在浴室冰涼的地磚上,雙膝微屈,睡衣扭曲,痛苦地扶著馬桶,一種難以置信的新念頭慢慢出現。
「別這麼說,漢娜,妳會考得很好的。」
「唉呀,上次是特殊狀況嘛。」
「說得倒容易,妳沒考過嗎?」
「她就是這樣的人,對吧?」
「她這麼說?」
「討厭!」
漢娜跳起來,高興地朝著空中猛揮拳。
「因為全身上下都是她的裝備啊。希望妳別介意。」
「功課還好吧?」
珍妮佛用手套彈她,「是不同,不過也不用說什麼『妳那年代』吧,真是多謝了!我上學的年代可不是上個世紀。那時我們有迪斯可舞會,沒什麼校園舞會,就這樣。那,去校園舞會要穿什麼?」
「那史戴文呢?」
她繼續坐在那裡開懷地笑著,咧開的笑容幾乎橫過整張臉。她不想,也不需要隱瞞她的快樂。「丫頭,不過有件事是我知道但妳不知道的。」
「妳懷孕了─太棒了!」
珍妮佛笑得好開心。
漢娜聳聳肩。全天下青少年共有的標準身體語言。
她想要以特別的方式來告訴史戴文這個好消息,設計一個值得日後反覆提起的劇情。她買了黑鱸,因為煮黑鱸肯定會讓她想吐。將黑鱸放在冷凍庫,因為她希望也相信晨吐不會持續整整九個月。她在玄關的酒瓶架拿起一瓶香檳,旋即想起自己不能喝酒,又將它放回去。然後開始排練要告訴他的話。
珍妮佛休息了一會兒,抹去額上發亮的汗珠。今天外面好熱。她認真看看自己的工作成果,滿意地點點頭。她快完成這座苗床了。先從這裡開始,因為它面積最大,而且最直接面向露台。她的努力會在這裡得到最大的成果。看看手錶,才發現自己邊聽著從廚房拿出來的小型收音機裡所播放的溫布頓網球賽,邊動手整理,不知不覺已經在這裡待了將近一個小時。
珍妮佛伸手拍拍漢娜的肩膀。「我們每個人在某個時間都做過蠢事啊,漢娜。」漢娜在心裡對自己說:但妳可是最近才剛搞砸呀。然後將杯子裡的水一飲而盡。
「妳打算什麼時候告訴爸爸?」
事情就是這樣,想懷孕時若久久都不成功,就會開始做檢查,這時就會忘了避孕這回事。不過那時避孕也是多餘的,因為他們很少做|愛。但自從那次滑雪假期後,到復活節之前……嗯,不再是這樣了。
漢娜拿了一瓶冰水走出來。車禍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幾乎全消失,除了左臉頰下方還有一條約一吋長的小傷疤。她似乎又是以前那個漢娜了。
兩人都沒發現馬克已經走到花園。漢娜看看手錶。「你今天提早到家喔。」
漢娜是個守不住祕密的人。好幾年來艾曼達就一直抱怨漢娜這種個性。自從她學會說話後,艾曼達童年的生日禮物就從來不會是驚喜。
「這就是我最懷念她的地方。爸爸也很有趣,不過我懷念的是只有他們兩個在一起才會搞出的那些好玩的事,那種感覺已經不在了,我很懷念。」
「三個月。所以應該錯不了。」
「我知道,我是記不得,不過媽媽經常這和*圖*書麼說。她說,她和馬克很努力讓妳和莉莎覺得妳們也是這個家的一分子,不過她害怕自己沒做到,無法真的做到。她說,她和爸爸在一起時,妳們兩個已經太大了,無法接受這件事,無法融入這個新家庭。」
「妳會沒事的,妳有聰明的基因啊。」
他終於回家,而她也蜷在沙發上睡著了。一見到他,之前那些要讓他驚喜的詭計全都消失無影。獨自守著這消息兩天的擔子實在太沉重。他在門口對她微笑,慢慢走向她,然後問:「妳還好吧?」
幾週前受孕的。上禮拜他們去照超音波證實了這件事。她躺在那裡上,肚子上抹著果凍之類的東西,他坐在她後面,牽著她的手。只有咖啡豆大小的寶寶映入眼簾,雖然看起來只是灰色的粒狀物,但絕對有生命跳動著,她真的如自己預期般興奮激動。已經十二週了。被標上「高齡產婦」,果然如芭芭拉抱怨的,不過至少是個健康的孕婦。寶寶不是在聖誕節出生,數學果然不是她的強項,應該是隔年的一月底。醫生說寶寶似乎是個女的,不過她不敢保證。
就是這樣。她懷孕了。他們懷孕了。有部分的珍妮佛也懷疑這是不是太快了。但其他部分的她又很快將焦點從會不會懷孕這個問題,轉移到什麼時候生產。不過最主要的念頭還是興奮喜悅。
那時史戴文去曼徹斯特參加兩天的業務會議。珍妮佛強忍住打電話給他的衝動。她要親眼見到他的表情。她去藥房買了四支驗孕棒,一次又一次地測試,直到百分之百確定自己精準地測試了中段尿液。就算還沒確定,她也已經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陌生的嶄新世界。她以前從沒在意過尿液的時間或長度。
「妳這個年輕的古銅色肩膀上頭,還真頂著一顆聰明的老腦袋瓜,漢娜。」她輕聲地說。
「聽起來就是媽會做的事,如果莉莎把裙子拿給她的話,她應該會用裁縫車把縫邊車得漂漂亮亮。」
「我知道妳最近比較快樂。」
她點點頭,不想掉下淚。「我知道,我知道她會很高興。」
到了秋天她升起營火。珍妮佛還記得營火發出的氣味和劈啪聲。她們邀請左鄰右舍的孩子和父母來這裡玩,媽媽烤了馬鈴薯、香腸和豆子。大家都好喜歡媽媽。她在這方面總是精力十足,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她會讓所有人覺得來她家很好玩,每個人都賓至如歸。
他很晚才會到家。M1公路上大塞車,他從車裡打手機告訴她,不確定何時才能到。她看電視,但不管什麼節目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她整理屋子,想起曾聽過有人說女人是築巢的動物。然後在另一間臥房的門口站了好久,想像嬰兒床要擺在哪裡、換尿布的台子怎麼放、房間要漆成什麼顏色。她站在那裡,心想,如果突然改變舉止,一定馬上被發現。她想起媽媽在日記中希望她知道的事情。媽媽知道一定也很高興。她不敢想像史戴文陪她進產房的情形,不過他若能在外面等待,她就很高興了。
「聽著,如果那帽子適合……」她還在笑,「天啊,妳把我搞得好熱,我不做了,我要再來杯水。妳要嗎?」
「是啊。我想,這點讓她很難過。」
珍妮佛笑出聲來。「妳是說,等到像我這種年紀?」
「什麼東西呀?什麼校園舞會?我們現在是在演美國電影,還是什麼的?」
「是這樣嗎?醫生?」
「那我猜,妳應該是接下來幾週都沒有校園舞會的邀約吧?」
「我懷孕了。」
「這樣很好。」
「妳忘記了,因為妳還小啊。小孩子的記憶力靠不住的。」
可是有些事情是妳永遠不知道的。珍妮佛心裡這麼想,但沒說出口。
「聽起來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