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哪裡的話,我的甜心,我已經為妳及孩子們準備好野餐盒,我們何不到德雷哈動物園去,先找個陰涼的地方野餐,然後再去蘭塔那機場學開飛機。」
「羅倫左,我的朋友,我看大人閣下今天又在玩弄他的小花招了,」珍終於開口說話了,「看來我們今天是被當作不速之客了。」
珍溫柔地說:「當時妳母親必須獨自面對許多問題,但是,妳千萬不要以為她沒有全心全意地愛妳。」
為什麼這個女孩就是不能明白這一點?為什麼她總是無法看穿父親的謊言?珍知道答案其實很簡單——因為她不願意,她沒有面對真相的勇氣。
「不論如何,豪桑法官總是對的,爹地告訴我豪桑是全佛羅里達州最好的法官,母親要為許多事情負責——看看葛瑞絲就知道了。」卡莉的口氣帶著深深的譴貴。
還好卡莉並沒有期望珍的回答,「我知道妳和葛瑞絲對母親的看法,妳們認為她是上帝賜給世人的恩寵,但是,我一點也不這麼認為。」她的語氣中帶著苦澀。
「她叫莎伊,不過我還沒見過她,她到禮儀學校受訓去了,」珍大搖其頭,卡莉只說,「妳是知道爹地那個人的。」
「卡莉馬上會回來,」戴克斯特以溫和的口吻說,「她到船上去交待工作人員一些事情,我們正在改善船上的裝備,」他不慌不忙地解釋著,「艾瑪一定把妳今天早上的通知給弄擰了,我們以為妳今天不會來用午餐。」他直視著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啊,他真恨這個女人!但是,老天爺,他也真想與她做|愛!她的身體依然如此柔軟結實,她對自己如此地充滿自信,而她渾身充滿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他盯著珍,恨不得把她撲倒在地上,使她動彈不得,然後再慢慢地,狠狠地征服她,使她俯首稱臣。然而,他還是把自己從幻想中拉回現實,他絕對不可能和這個女人發生性關係,她打心眼裡憎恨他。
珍先在柏爾蒂諾莊院前的遊廊上跳了一小段精彩的踢踏舞,然後才伸手按下門鈴,等了一會兒,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又清清嗓子,高興地唱起一首瑞士山歌,歌聲消逝後,她歪著頭做出一個滑稽的表情,然後再一次傾聽門內的動靜:她的肩上正站著一隻大鸚鵡,先是荒腔走板地模仿珍的歌聲,隨後也歪著脖子專心地傾聽著。
「戴克斯特,你明知我從來不會取消與卡莉或葛瑞絲的約會,現在你何不立刻把卡莉找來,這樣可以避免我們之間任何不愉快的場面,同時,你還可以順便叫管家去我的車上把羅倫左的棲木拿來,我的這位小朋友的身分也挺有份量的呢!」
車子開上馬路,卡莉又向戴克斯特揮手道別。收音機正播放著寶拉.亞布都的歌曲,珍伸手把音量轉小。
「我明白這一點,」珍安慰著她,「妳受到了傷害,而這種強烈的情感是不會奇蹟似地煙消霧散的。」
「哇,太棒了!」卡莉高興地像顆發光的鑽石,「還有,我猜這個大傢伙一定是肯尼及凱思的新朋友,真好玩!」卡莉用手抓抓羅倫左的頭,「孩子們會愛死牠,不過,現在他們在艾維葛萊茲學打網球,爹地認為他們應該從小就開始……」
戴克斯特恨不能對珍饗以閉門羹,把她那些該死的禮物及氣煞人的自信一起丟出門外,但是,他可不願因此得罪惠伯恩家族,因此他極力控制自己的怒氣,勉力擠出一個差強人意的笑容。
幾分鐘後,當她們把車開進藍塔那機場時,兩個人依然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
可憐的海倫娜,她也不過是戴克斯特的眾多玩偶之一。結婚前,他把她送到模特兒學校去接受六個星期的訓練,婚後,不但他巨細靡遺地規定她的髮型、裝扮,堅持替她選購所有的衣服,甚至不准她有自己的信用卡,不讓她擅自購買任何未事先徵得他的同意的東西。經過戴克斯特這種徹頭徹尾的改造,海倫娜的相貌、舉止、穿著、儀態都儼然是安的翻版。然後戴克斯特將她棄之如蔽屣。
「閉嘴,你這個他媽的白痴,」羅倫左出眾人不意地尖叫起來和_圖_書,「閉嘴!閉嘴!」
珍明白卡莉所指的是安,這是個敏感的話題,卡莉經常提起這個問題,而這其中牽涉太多令人難以坦然面對的情感因素,以至於誰也無法正視問題的重點。
「我很高興有妳在這裡照顧她。」珍說。
「妳對他和海倫娜離婚的事有何感想?」
「沒錯,但是妳和葛瑞絲都認為她是婚變中的受害者,我可不做此想,」卡莉的雙眼閃閃發光,「是她主動提出來的,她要負百分之百的責任,是她一手摧毀我們共有的快樂家庭,爹地告訴過我,當時他的確大受打擊。」
「我真不知道如果沒有妳,她會變成什麼樣子!?」珍停頓了一下,「妳是個好妹妹。」
「昨晚妳有沒有聽見那場恐怖的暴風雨?」卡莉問,「我還以為颶風季節已開始了呢!」
「我的天,妳到底在搞什麼鬼?」門內傳來戴克斯特受到驚嚇後的咆哮,接著大門敞開,一張臭臉先瞪著珍,然後瞪著羅倫左,羅倫左毫不示弱地怒目相對,伸長了脖子,對著戴克斯特嘶嘶作聲。
「妳什麼時候會回來?」戴克斯特關切地問道。
戴克斯特倚在壁爐架上,熟練地擺出冷靜的姿態,珍深知他的派頭是後天的學習成果而非天生的世家氣質。她不知看過多少戴克斯特的同類在棕櫚灘社交圈中打滾,她太了解這一類型的人了,毫無疑問的,他十分擅長這套技倆,並且絕對懂得精益求精,而且他不會犯錯——至少到目前為此,他還沒有犯過任何錯誤。第一次見到戴克斯特,她就對他全無好感,如今她還是不喜歡他,但是,由於年紀漸長,她開始憐憫他,她知道他對自己頗為忌憚——也許是因為她凜然不可侵犯,也許是因為自己對他瞭若指掌。
「妳餓了嗎?」珍突然問,「我們何不現在就在車上吃三明治!?反正肯尼和凱思也不在這裡,我們乾脆別去動物園了,直接去學開飛機,這樣我們就有更多的時間翱翔天際了。」
「母親答應過我們,她永遠會在我們需要她時出現在我們身邊https://m•hetubook•com.com,但是她食言了,我記得自己在電話旁等候了好幾個星期,而她卻從來沒有打電話過來,」卡莉的雙唇顫抖著,「爹地告訴我她正在忙著自己的『新生活』,她再也不會有時間理我們了,起初我還年幼不懂事,不肯相信爹地的話,依舊殷殷地思慕著她,但是,到頭來我卻不得不面對事實——爹地一點也沒說錯。」
忍俊不住的珍趕緊趁亂和卡莉一起向戴克斯特告別,她們走向珍的敞蓬吉普車,珍一面轉身愉快地宣布:「羅倫左上星期生了個蛋,所以,你或許該給他換個名字——我是說給她換個名字,還有,你最好查一查下次牠再下蛋時,你該如何處理,我想最少需要一個鳥巢……」
珍看著他大步地走在前面,身上穿著褪色的牛仔褲,碧綠色的短袖馬球襯衫,光溜溜的腳上則趿著一雙棕色的鱷魚皮便鞋。
「他有沒有新的女朋友?」
珍點點頭,卡莉又說:「我做了一個好可怕的惡夢,我好像聽到葛瑞絲的呼吸聲,然後我嚇得坐起來,心裡想著她已經死了,而我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哦,當然,當然,請進來,珍,」他說,「看到妳真令人開心!」
「五點以前,然後我們再一起做有氧運動,」卡莉又親了她父親一下,「保證你會喜歡這種運動!」
珍旁觀這對父女互相擁抱及親吻,再一次為戴克斯特的行為感到訝異,他一向吝於在第三者的面前表露自己的情感,他的愛恨一向不形於色,即使對自己的太太亦然,唯有對卡莉例外,在卡莉的面前,他簡直脫胎換骨地變成一個既溫柔又體貼的男人。
「好了,我的甜心,我只能說:感謝老天爺,至少妳們姊妹倆相依為命,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珍僅能伸手捏捏卡莉的手。
管家立即把棲木拿了進來,羅倫左在架子上興奮地跑來跑去,一面扯著嗓門大叫數聲。
這種殘酷的行為令安束手無策,戴克斯特的自私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他認為唯有毀滅才能使他完全佔有他所想要的人或hetubook•com•com東西。
珍的眼睛裡一陣酸澀,她自己心裡的創傷依舊隱隱作痛,每次有人提到安的名字,就令她暗自心痛如絞,她想起當時的情景——戴克斯特故意把樓上的電話拿起來,尤其是假日及孩子們的生日,而安只能無助地對著聽筒飲泣。
「珍阿姨,」卡莉大叫著從柱廊那頭跑進屋內,「真是天大的驚喜,我還以為我們今天沒法一起吃午飯了呢!」她給珍一個熱烈的擁抱。
卡莉若有所思,「但是,妳不認為我是個好女兒,對吧?」
珍猜想卡莉也許曾幫戴克斯特重新裝潢房子,客廳裡有兩面牆都被書架佔滿了,第三面牆是壁爐,剩下的一面則已打通,和後院的柱廊相連,廳內有舒適的沙發椅,玻璃桌面上擺著一盆梔子花,包森朵夫鋼琴上放滿了戴克斯特的照片——獨照、與女兒或孫子的合照,與社會名流握手致意的照片等,以及各種雜誌對他的報導;整個客廳是清一色的乳白色調,唯有植物在其間揮灑出一些色彩。
「羅倫左會說義大利、荷蘭、阿拉伯等數國語言,」珍告訴戴克斯特,「至於英文嘛,牠是好萊塢說髒話的名嘴!」
他的身材還是很棒,珍想著,八成還是勤練不綴地做健身運動。
珍僵直地坐在位子上,她知道卡莉的想法經常在母親的「背叛」上打轉,而她的情緒往往會出其不意地由歡樂的高峰跌到苦澀孤寂的谷底。
珍活動了一下筋骨,「說到惡夢,」她換上比較輕鬆的口氣,「前一陣子我曾考慮去做一個小小的整形手術,妳知道,女人到了五十歲,乳|房就開始不如人意,所以我想不妨去把它們提高一點:但是,我卻夢到自己在醫院裡,當我從麻醉中醒過來時,才發現醫生捅了個天大的漏子,他把一個乳|頭縫在我右邊的顴骨上,另一個縫在下巴上,」珍一邊用手比畫著這兩個位置,卡莉立刻縱聲大笑,「這個念頭就此壽終正寢。」
珍用手指了指後座的野餐籃,「現在,告訴我妳的所有近況,麥可好嗎?」
「答對了,」珍說,「到目前為止。」
很不m.hetubook.com•com幸地,我是太瞭解,珍自忖著,我敢說又是一個二十歲的小傻蛋。
卡莉穿著一條膝蓋上挖個洞的牛仔褲。黑色便鞋、白色漢圓領衫及白色男士燕尾服,頸上掛著一條長及腰際的黑絲項鍊,上面串了六顆鍍金的銅栗子。
「早安,」珍輕快地問候著,一面直視戴克斯特的臉孔,「我們可以進來嗎?」一面抬手安撫羅倫左,輕輕地在牠頸下撫摸著,「羅倫左是送給肯尼和凱思的驚喜。」
「哈囉,親愛的。」戴克斯特急忙插嘴,一面伸長手臂去擁抱卡莉。
「好吧,不過儘量早一點回來,米莉還在等妳挑選浴室的新磁磚呢,她趕著在今天下午把訂單送出去。」
「隨時隨地!」卡莉回答。
「我從來就沒喜歡過她,她太冷漠了,英國味太重,可是,爹地卻對這種遊戲樂此不疲,我從來就搞不懂。」
「我昨天去看葛瑞絲。」車子正轉上北湖公路。
從一開始,珍就以安唯一來自棕櫚灘「老」圈子的見證人身分與他針鋒相對,而且積極而堅決地插手他女兒的生活,這些年來,他絞盡腦汁地阻撓她的干預,但都徒勞無功,而且,「豪門世家」是趕不走的——至少在棕櫚灘是如此,只能想辦法加以利用或操縱,然而,碰到珍,這一招全然不管用。
「喔,他很好,忙得很,」卡莉避重就輕地回答,然後立刻轉移話題,「爹地很高興我們回家小住,他可真愛他的孫子呢!」
珍滿心愛憐地看著她的教女,卡莉看起來是那麼地青春有朝氣,誰能夠不溫柔、不體貼地對待這位女郎呢!?
「到目前為止是如此。」卡莉格格發笑。
羅倫左鼓起黃藍綠色的羽毛,憤怒地弓起身子,然後發出一長串足以震破耳膜的尖叫。
「妳準備好了嗎?」珍問,「我們該走了。」
他們前後走進寬大的客廳,屋裡的陳設又全部換掉了,珍想著,每次戴克斯特換一個太太或一個女友,房子裡就會變個新樣子,海倫娜與他離婚還不滿一個月,這裡已經沒有任何與那段五年的婚姻有關的任何蛛絲馬跡了。
「妳覺得她的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