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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陌生人

作者:露易絲.康德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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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她又嘻皮笑臉。「不是麻煩,是羅曼史……」
我露齒而笑。我愈來愈習慣他那拖長音的說話方式,帶有嘲弄意味,同時又深具魅力。「那不是我遺傳給她的。她比較像爸爸,他是個很成功的管理顧問。」
當我們坐在那兩張小鍛鐵椅上時,我出於直覺懷疑,艾比與賽伯是不是在某處的儲藏櫃裡還有第三張。就我記憶所及,我什麼都會想到三份:一開始是亞歷士德、蘿西和我,接著,經過變成四份的極短暫插曲後,就是麥特、蘿西和我。但艾比公寓裡的所有東西都是成雙成對。好簡單。
「叫什麼名字?」艾比盤問。
我忽略「妳的」這兩個字。「他教德國文學。」
我後來再見到戴維斯是在一樓大廳。他在確認我們信箱格子裡的郵件——信箱就真的是共用,因為沒有多的可以分給新來的——他從那厚厚的一疊中抽出一、兩封他的郵件,我知道那裡包含我每月的帳單。
終於熟睡的麥特,錯過了這整件事。
我聳聳肩。「我想是沒有,因為他獨自住在一房的公寓。離婚的父親通常會留空房給來訪的孩子。」
艾比看著我,她在衡量該謹慎小心,還是該依天性直言不諱。「妳不擔心他們會……」她頓了一下。「對妳不再忠誠或什麼的嗎?」
這想法甚至更糟了,以為這種強迫參加的可怕約會,他會寧願只見我一個人!此刻我想到艾比在竊笑,並咒罵自己在這方面變得如此生疏。這方面是指啥?我堅定告訴自己,是開始一段新的友誼。因為那就是我想從這男人身上得到的,不管他迷不迷人,我想得到的是友誼,也就是亞歷士德提過的「額外收入」。
「雖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繼續說:「但我還記得考試的緊張感,那種考試表現將決定一切的感覺。」結果真的就這麼決定了。我拿到進入華威大學所需要的成績,第一學期過了六週後,我在那裡遇見亞歷士德。
「妳女兒,」戴維斯問:「她這學期還沒要考高級教育程度考試吧?」
我使臉色警告她。「羅曼史這個字是小女孩和老女人在用的。總之,妳清楚我那不再戀愛的黃金法則。」
「青少年真是該死的討人厭,很多話都不說。她肯定知道所有事。」
「對啊,青少女和月亮一樣多變,有誰會想到兩者這麼相似啊。對了,狼人。」在我大笑的同時,又想到女兒所變成的那個人,或是說她選擇呈現出來的那個人。那個人並非已獨立自主,應hetubook.com.com該說是怨恨地依賴人。或許這是完全獨立前的最後階段,要是她不是我最大的孩子,我還比較容易毫無疑慮接受。當然,我自己的母親覺得她外孫女的行為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一再說:「妳以前也是這樣,」我懷疑自己很可能只是忘了十七歲是什麼感覺,或許曾經存在的那份強烈感受是自行消失的。「總之,我比較擔心亞歷士德陪他們的時間會減少。這是典型的結果,不是嗎?」即所謂的節外生枝。
「嗯,是我完全沒接觸過的職業。」
亞歷士德離開後,我怪罪自己。蘿西一開始也怪我,所以至少這點我們看法一致。我們那時還不知道有維多莉亞,而當我們知道後,對她來說也算是件好事,箭靶從我的頭轉向她那裡。
他轉過身來,似乎有點不耐煩。
我不由自主能感覺到腎上腺素在體內猛力噴出。我必須馬上停下來,這是危險的對話,危險的想法。我的預警系統對戴維斯.卡爾德或許沒有全力運作,但也沒有完全停擺。
我直到說完才發現這話聽起來有多冒昧,更別提可能會把一個離過婚的單身男鄰居給嚇壞了。他或許會懷疑我是一直在等待這種「機會」到來。而且他又長得非常俊俏,一定經常碰上這種事。想到這裡,我突然感到洩氣。
「你一定在為最後衝刺忙碌。我有在附近看過那些孩子——他們看起來壓力很大。」
「蘿西啊,還沒,明年才考。」
麥特誕生與亞歷士德離開,這兩者之間的關聯非常顯著,顯著到讓我完全沒去想,蘿西有可能沒自己注意到。父親離開時,她才剛滿八歲——她的生日就在他與我們一起度過的最後幾天之中——在弟弟出現之前,生活相對較平順。她有個舒服的家,距離她唯一上過的學校只有十分鐘腳程:父母都在,感情很融洽,而且當然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然而現在,在短短六個月的時間裡,有了間新房子,有了個剛出生的弟弟,還有個消失的父親。她長大成人後不管遭遇到什麼樣的不幸,我都覺得她一定會回首那段時期,認為那是她的純真終結之時。她怎麼可能不那樣想呢?雖然懷有麥特的期間很輕鬆,但照顧小嬰兒的他可不輕鬆。有好幾個月的時間,他受腹絞痛折磨,那陣子他不停在哭,而亞歷士德則不停工作。我知道那種心理——男人出於狩和圖書獵本能會因新添子嗣而更加賣力——但那在清晨六點時似乎不怎麼具說服力,我忍受了另一夜失眠之苦,接著又得獨自面對無法休息的一天。我送蘿西到學校後,緩步走回公寓,途中一直盯著嬰兒車裡的麥特,心想:「今天要怎麼度過?怎麼辦?」當蘿西還是嬰兒時,我就從來沒這麼想過,這點我很確定。
「德文?」她對我皺眉頭。「不是愛的語言,對吧?」
「親愛的,很抱歉,這時候我總是脾氣暴躁。我只是很累,真的真的很累了。」這樣的解釋對她來說太簡單,她已經八歲了,我以往都會注意到她愈來愈能察覺他人的情感,但現在似乎已失去那份敏銳。「我不要求妳能了解。這是大人的問題。」
我嘆口氣。「也許妳是對的。也許那只是另一個階段變化。」
我跟著她穿過落地窗,進入她的花園。她與賽伯有一塊屬於他們自己的私人庭院,是用花床跟外頭的社區綠地隔開。雖然不像我那間公寓有良好的採光,但他們有這裡,綠草從腳下延伸到視野所及之處,或至少延伸到那排遮擋車庫的樹林。儘管才剛進入五月,但木蘭花已黯淡凋零。水仙花早已不在,不過有鬱金香和米迦勒雛菊,還有在這一頭草地角落的一堆黃時鐘花。這裡好美。這就是每當財務問題快把我壓垮時,我會拚命想待在這裡的原因,而當我想像未來有一天亞歷士德不幫忙扶養子女時,這裡也能讓我忘卻因此所浮現的疑慮。戴維斯不可能到那時候還在。以後會有更多房客嗎?真的能如我希望那樣解決問題嗎?
「我只是覺得有必要多調查一下,」艾比更加輕鬆自若說。「我是指考慮到你們現在共用一層公寓。」
我們一起走向樓梯,開始漫長的上爬路程。我很慶幸剛剛是回來而不是要出門,才有機會繼續我們的對話。
「不是住進我家,是住在隔壁。」
跟鄰居艾比潔兒.索普在一起時,我喜歡想像我有這城市其他女性大眾天天都在享用的滋味:友情、親情、姊妹情誼。女人永遠都從彼此的生活中獲得娛樂與支持,會分析與解釋細微小事,會毫無根據自編故事而活力十足。過去只有在大學及畢業後頭一年有過這樣的感受,剛畢業那一年,我跟其他好幾個新鮮人在公司裡做全職工作。我們每天一起去吃午餐,僅花整整五分鐘吃完生菜捲和沙拉,然後用剩下的五十五分鐘討論公司裡的同事。而且,總是笑聲不斷。https://m.hetubook.com.com想必艾比在位於泰晤士河畔的辦公大樓裡也是這樣吧,她與一個團隊在那裡替一家連鎖披薩餐廳的總部工作。但是在諮詢中心可沒時間八卦——在開門讓求助的人開始進來之前,就連打招呼的時間都幾乎沒有。
我露齒而笑。「我可不想弄髒妳的新地毯。」
「那你應該感到慶幸,」我說。
「我以後長大絕不結婚,也不生小孩。我要一個人生活!」
「噢,絕不是那樣。」那其實不是她的真話,而她也清楚我知道那不是真話,因為艾比不了解小孩,還相當以此為樂。她與男友賽伯在交往初期就決定不組織家庭,而且我懷疑那就是我一開始受他們吸引的部分原因。我們是多年前在花園舉行的一場營火晚會上認識的。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已練就出在一哩遠外看出誰陷入困境(而且,儘管我們都知道為人父母會帶來喜悅,但也算是陷入困境的一種)。然而,艾比與賽伯卻無憂無慮。他們說話的方式不同,看彼此的眼神也不同,甚至連走動的方式都不同。那晚我直接走向他們,彷彿走向一扇窗去看不容我錯過的風景。
「麥特已開始問我問題。我想他對多了個弟弟或妹妹感到興奮。」
她的眼裡湧出受傷的淚水,她還沒學會如何隱藏自己的感情。「我當然能了解。妳和爸爸討厭彼此。」
我們已到達最外面大門的樓梯平台,他緩緩向後退一、兩步,尊重我的門鎖優先使用權。「有空喝杯茶嗎?」我問,一面小心維持住平常的語氣,一面為自己為何要這樣小心感到疑惑。
「妳好像對他不是很清楚,」她說,並把蒼白的臉轉向天空。「那個叫戴維斯.卡爾德的傢伙。」
「仲介有確認過他的相關證明文件,沒有問題。」
這時一陣靜默,因為在我們之間出現了亞歷士德的身影。艾比的臉扁平寬闊,她栗色鮑伯頭的頭髮塞在耳後,我幾乎能看見她眼前降下警戒的防護罩。「那邊情況如何?有沒有任何關於寶寶的消息?」
「她是十七歲,對吧?」
我搖搖頭。「一切都如預期。沒聽到有什麼麻煩——我不是說希望維多莉亞有麻煩。亞歷士德跟我幾乎都只聊一些之後的安排,而蘿西一個字都沒透露過。」
亞歷士德和我開始吵架。他一直都比較容易發火,以往不管他跟同事或朋友發生什麼樣的爭執,都是由我平息他的怒氣,但現在我發現是自己在引起爭端,而非收拾善後。幾乎每天早上吃https://m.hetubook•com.com早餐與幫孩子帶午餐時,都必定伴隨惡毒的爭吵,然後結尾就是,亞歷士德沒說再見就去上班。
我不確定是否真是那樣。自從蘿西上了高中,交了男友——更不用提她對瑪莉安著迷——她就變成一副心事重重的青少年模樣。就算武裝搶案發生在她面前,她都能發誓說什麼事都沒有。
「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我們只是想好好歡迎你。你也可以認識孩子們。」
「抱歉,」他說:「不行。我還有一堆試卷要批改……」
「對,才十七歲。你大概有看到她星期四放學後去上駕駛課。」
「不是,那大概是他的學生。他們會來公寓這裡上課。」
蘿西變得壓抑是可以理解的。她的導師找我去談談,確定一下情況。她也認為,家裡多了個寶寶的這段時間會很敏感,即使對蘿西這年紀的孩子來說也一樣,校方會確保她在學校得到充分關懷,以彌補家裡的不足。我很感謝他們的協助,一點都不感到愧疚。我總不時揮手要女兒走開,對她說:「現在不行,麥特不舒服,」或「別一直問我問題,妳知道我在忙!」把自己與亞歷士德——還有寶寶——之間的不如意發洩在她身上。我一直打算找個我們兩人獨處的時間,使我可以試著去解釋這只是暫時的混亂,一切很快就會恢復正常,甚至比原本還要好。後來,有一天早上,摔門聲在整間公寓裡回響,還聽到亞歷士德重踩樓梯,蘿西坐在早餐餐桌旁,手指塞住耳朵,而我感覺糟透了,懷疑事情是否已拖了太久。
「我是說,如果他們在家的話。麥特通常會在,但蘿西經常不在。」
「來吧,」艾比說,砰一聲把法式濾壓壺放在我和她之間的咖啡桌上。「一五一十吐出來。」
艾比點點頭。「我在報上看過,再過不久,有半數的英國小孩將住在繼親家庭,也就是要跟一個並非自己親生父親的男人同住,而親生父親卻要跟別人的小孩同住。真是瘋了!」
「艾比,別沒事找麻煩!蘿西已夠我煩了,就不勞妳費心了。」
「不,沒有,我沒看到。上課的情況如何?」
「再多說些來聽聽。」
當我抬頭往上看時,我又意外看見戴維斯的眼神變得真正感興趣。「謝謝妳,」他彬彬有禮說:「那真是太好了。星期一、二、三的m•hetubook.com.com晚上都約好要上課了,那我星期四就空下來囉?」
「少裝了,妳知道我在說什麼。就是那個剛住進妳家的性感房客啊。」
「噢,沒關係。」當我們進入共用走廊時,我決定就這麼算了,可是,看他把鑰匙插入門鎖時,我聽見自己又說:「那要不要下星期挑一天晚上過來一起吃晚飯?」
「實在好幸運啊。」
她壓下拉桿,開始倒咖啡。「我注意到妳沒否定『性感』這兩個字喔。哎呀呀!真想不到會有這一天……」
「對,我覺得他出生在倫敦。總之,他之前都是住這裡。」
「太好了。」我感到如釋重負,並把這感覺歸因於自己第一次擔任房東,缺乏經驗。
「嗯,很好,我喜歡。聽起來很正直。我想他是英國人,對嗎?」
「不,不是這樣……」但我的反駁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我想很順利。她似乎覺得很容易。她似乎覺得什麼都很容易。」
「是啊,妳說的沒錯。我稱他們作『壓力世代』。」他給我一個滑稽的表情。「我都怪那些父母不好。」
「那妳的卡爾德先生做什麼工作維生?」
我揚起眉毛。「我沒有非得需要愛的語言不可,不勞妳費心。」
但已經沒有要多說的了,她對這話題已不感興趣了。「嘿,看看外面的太陽,凱特!要不要出去坐坐?」
這時我確定真的拖太久了。上次我們討論她長大以後的事時,她還希望成為公主或巨星。她實在不該一下子就跳到這樣的階段。
「『黃金法則』!到底是誰聽起來像個小女孩?」
「這裡還適應嗎?」我問。
我捏捏鼻頭,儘管有太陽,但卻是冷的。「我現在沒辦法那樣想了。」我望向我住的那棟樓一角,望向逃生梯整個結構,梯子從我們廚房的門呈Z字型往下延伸到地上。梯子後方就是我們現在跟戴維斯共用的外牆。「他那裡已不再是我們的了。」
「嗯,很好。」他在這溫暖密閉的空間裡看起來氣色良好,儀容整齊,讓我在意起自己T恤上的汗水。這些維多利亞式樓房在建造之初並不知道會有二十一世紀氣候變遷。
「任何人都能偽造文件。」
「說實話,我認為蘿西已不再對我忠誠了。」
「他叫戴維斯,戴維斯.卡爾德。」
我有進步,這次只花了半秒鐘就懂其中的玩笑。「噢,我也是。」
她學我的表情,然後頑皮地嘻嘻笑。「我想,這就說明了那天那個書呆子男孩是誰,我在樓梯間看到他們在一起。我想那應該是他兒子。」
「所以他自己沒有小孩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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