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樣有什麼樂趣?」她回答,真的對此感到疑惑。
「謝了,塔蒔。一般人通常都不了解,詮釋喜劇角色比悲劇角色要難上許多。」
「啊,媽,我知道了!」——當她的外甥子女在場,她就會裝模作樣叫我「媽」,我覺得這是個奇怪又難以破除的習慣——「我們為何不邀妳的鄰居一起來?我超想見他。」
結果,就在即將滿三十歲時,她懷孕了,於是她多了份工作,就是要確保她跟任何即將成為父親的男性員工,受到同等的對待:也就是說,一如從前。她開始每天做工作記錄,以防未來有任何不平等待遇。雖然我不相信她會成功,但我不得不承認,心裡不情願地對她的深謀遠慮感到敬佩,更不用提她很有原則。這也給了蘿西正面的訊息。如果她想成為律師(儘管是比較希望以巴黎為根據地),就必須像她那樣全力以赴。
「可以嗎?那一定很棒。我可以打扮成黑幫份子嗎?」
短暫的沉默之後,塔蒔咯咯笑。「好吧,或許是我誤會了……」
「最近在忙些什麼啊?」亞歷士德問塔蒔:「又有什麼新點子嗎?說來聽聽。」
維多莉亞.米契爾(我還是覺得自己不可能稱她為伊士頓)正是典型的都會女性,要是我沒在二十一歲就懷孕,或許也會變成這樣,那時我都還沒確定好要認真發展什麼事業就已選擇放棄。她是個有著朝天鼻的女強人,既美麗又危險,她在倫敦商業區的一家公司擔任律師,那裡只有最美麗又最危險的才能待到過三十歲。亞歷士德為她一步步順利升官感到高興。他跟我說過好多次——雖然我根本都沒問過——再過一年就能成為合夥人了,成為「頂尖人物」(果然是亞歷士德會說的話),她將會是公司裡最年輕的合夥人,不分男女。
「她最好的朋友,」我插話進來,有部分是想試探是否真是如此。
「別擔心,我會到那裡幫妳助陣,」當蘿西透露關於門票的事時,她這樣對我說。「我保證會拍手拍得特別大聲,蓋過可惡的維多莉亞。」
「我們何不以《龍蛇小霸王》來作為你十歲生日派對的主題?」我在換場時低聲對他說。「我們可以在花園裡來場砸奶油派大戰?」
「不,」蘿西說。「是瑪莉安。」
就算塔時會為家裡帶來好天氣,但她也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來的時間都剛好不對。那時是七月初,是學校上課最後一週——也是最忙的一週——雖然考試已圓滿落幕,大部分的作業也都完成了,但蘿西還有《龍蛇小霸王》的表演,接著還有週末的駕駛考試。儘管連續演出三個晚上,但她很自然就幫我準備了門票,安排我與亞歷士德和維多莉亞在同一晚欣賞表演。我永遠都不會知道這是不是故意的,而且,就算是故意,我也不會知道這主意是為了讓我們和解的遲來嘗試,或只是個看我坐立不安的機會。
當我看著她把提袋推進後座時,她剛剛的話讓我想到一個點子。蘿西總是無意間透露瑪莉安與羅伯交往的小八卦,而且還是發生在她跟我交談時,一向都會採取的紅色警戒保密狀態之下,所以,據說跟母親的關係比我們親密許多的瑪莉安,想必也會跟蘿西一樣吧?若真是如此,我們兩人可以交換祕密,這對我們彼此都有利。我從沒見過瑪莉安的母親,但我有威路比女子中學的通訊錄,上頭有所有學生家裡的電話號碼。這真是值得留到緊要關頭使用的策略。
又傳出笑聲。「是真的沒有。」
我難過地心想,竟然兩隻眼睛都遭殃。但我清楚,再多的同情只會讓她更生氣。「浴室的櫃子裡有一瓶生理食鹽水,妳可以滴幾滴……」
她再度打斷我。「好,知道了,媽媽。」
妹妹舉起雙和*圖*書手。「好啦,好啦,冷靜下來。天啊,凱特,說到痛處了!」她把麥特抓過來,就如同我應該做的那樣,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這些女人真是的!曼基,你得忍受她們真可憐!」他從她懷裡掙脫出來,發出小小一聲開心的嚎叫,她又說:「我認為,這房子裡需要另一個男人……」
我們相差十二歲,因此我們之間就不可能關係親密嗎?我父母當時到底在想什麼?但後來我自己所經歷的和所做的事,跟他們一模一樣,我給孩子留下的年齡差距,使他們無法參與彼此的成長——一個才剛要脫離青春期的泥沼,而另一個就開始陷入。年長的姊姊哪會想要重溫她才剛拋開的經歷?最近只要蘿西稍微多關注一下麥特,就覺得他變得更令人厭煩,更令人丟臉。我希望他們一旦都長大成人後,兩人的關係會再度變得親密,但我必須承認,塔蒔和我卻根本不是那樣一回事,而我們現在的年齡分別是二十七歲和三十九歲。不行,不管我再怎麼嘗試,就是無法改變我們個性完全不同的事實。說得更具體些,我負責任,她不負責任,談戀愛分手時,我是受害者,她則一直是導致分手的原因。我注重實際,她則滿腦子幻想——或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我一眼就看到她,那個在一群高中生的父母之中,唯一懷孕的身影。雖說我絕對不喜歡她——都怪亞歷士德,他不是那種很會釣女人的花心大蘿蔔,所以一開始一定是被她引誘——但當我看見她一臉疲憊,我立刻感到同情。在辦公室裡工作了十二小時之後,七月裡悶熱的學校劇場鐵定是她最不想待的地方,不僅有荷爾蒙旺盛的清一色女生卡司,更別提觀眾席裡一排排小女孩興奮過度的尖叫聲。
塔蒔茫然看著我。她有母親的栗色頭髮、白皙透亮的肌膚,夏日的艷陽在她鼻子兩側留下雀斑。每回看到她都覺得,她又變得更年輕了。「嘿,應該有幫我留一張票吧?」她說。「我很愛那部電影,尤其是塔露拉……」她吸引了麥特的注意,接著開始唱歌,上身隨著旋律擺動,跳起卻爾斯登舞,動作誇大,不過結果反而比較像眼鏡蛇,不像歌女塔露拉,他突然大笑。「塔蒔!妳在幹麼?」
她用手指摸自己的臉,瞇著眼往窗戶玻璃瞧,想看映在上頭的自己。「噢,對。只是昨晚有東西跑進我眼睛裡罷了。」
「他是那個警探。他有個夥伴叫納寇斯。」
「同性戀?」
「還記得我妹妹塔蒔嗎?」我親切問維多莉亞。
「聽我說,我想我們一定能拿到更多票,」我說。「門票還沒賣完吧,是不是,蘿西?如果我們要幫塔蒔多買一張,那我們也能順便幫戴維斯多準備一張。我想他一定會樂意加入我們。」
「噢,對,」塔蒔說:「我想起來了。他實在很滑稽,對不對?我覺得妳有成為喜劇演員的潛力,蘿西,妳有那方面的才華。」
我心想,願主祝福塔蒔,她天生擅長這種事,我比不上她。「有沒有喜歡的人?有那麼點感覺的啊?」
「他是誰啊?」
「天啊,真不敢相信我今天要回去了。明天我要在萊斯特的市中心開始服務生的工作。不算是理想的工作吧,對不對?」
她氣沖沖離開,接著我們聽見她房門大力關上的聲音。
過去亞歷士德與我經常批評她太依賴直覺本能,她拒絕從經驗中學習,還隨時準備好給需要的人提供建議。但我不得不承認,這次她說的話似乎很有道理。蘿西難過時無法安慰她是種痛苦,就如同她開心時不與我分享一樣痛苦,但至少知道我不是問題所在就夠了。上天知道,我寧可這兩種時候都與我無關,也不要都是自己造成的。
「對,」麥特說和圖書,他很高興被姊姊重視,即使他不知道自己只是被利用的一顆棋子。
「偶爾。」
「媽,紅色的給我,」塔蒔用娃娃音說。
塔蒔與我擁抱道別。「如果我是妳,我會保持距離就好,」她說,不尋常地察覺我的心思。
「噢,妳是說戴維斯嗎?」我沒預期到會有這樣的提議,對自己迅速將眼睛避開她的視線感到困窘。我至今都完全沒對她提過戴維斯,只有跟她解釋過重新裝潢後的公寓會如何影響到她睡覺的地方。那一定是蘿西有對她說過什麼,或許是關於那晚我們喝酒的事。當然,我們的爭執後來並沒有妥善收尾,因為之前從沒發生過那種情況,而且,坦白說,一天裡也找不到時間談。最後我還是做了處理,當她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我攔下她,對她說我覺得她的態度令人無法接受(就連那時候我都用錯了語調,彷彿我是在依公司政策對委託人引用工作準則),然後她對我道歉,我們都知道那並非出於真心,但我們就這樣算了。
塔蒔接下來說的話令我吃驚,驚嚇的程度幾乎就跟蘿西明顯愣了一下一樣。「小蘿,就算喜歡女生也沒關係,妳知道的……」
我早婚又幾乎馬上有了小孩,對我妹妹塔蒔來說很不幸,因為這表示她與我女兒的年齡差距永遠都會比跟我的接近。而且我忍不住會拿蘿西與她來作比較,這種事誰也忍不住。如今就連我母親都送她們兩個一樣的禮物,一樣的「小禮物」,顯然完全忘了其中一個已經快三十歲,現在應該有足夠的能力照顧自己。
「好,」我跟著配合。「那我要橘色的。」
我興致盎然聽著這樣的對話。我最近只發現蘿西有一項「才華」,就是她那對拇指能靈活使用手機按鍵。至於塔蒔及她的雋言妙語,我想起亞歷士德以前如何稱她是我們的「白痴天才」,還加上這句有點狠毒的話:「但關於『天才』的部分還有待商榷。」無論如何,那都無所謂,因為在她的邏輯被找出有任何錯誤之前,她就已碰巧想出絕妙的新點子。就像現在這樣。
「我之前跟妳說過了,塔蒔,沒有跟誰在交往。」
他點點頭,急切得可愛。「我要所有黑色的。還有綠色的。」
「我才不信。妳這麼漂亮,不可能沒有交往對象。」
「跟瑪莉安吵架了嗎?」我記得表演的那晚,在掌聲漸漸消失而演員開始緩步穿越人群去找在場中的父母之後,那位小明星引起周圍一陣騷動。有個獲得所有人關注的好朋友一定不好受。連帶沾光到此不管用了。
我看了兒子一眼。他本來在綁運動鞋的鞋帶,但突然停止動作,因為話題急轉彎而專注起來。
「妳這樣有點狡猾。」
送塔蒔下樓去搭計程車時,我說:「我剛剛有聽見妳們兩個在講話。就是她說她沒跟任何人交往的時候。」
我的幻想因見到一張暴怒扭曲的臉而破滅。「不行,」她冷酷說。「我們只有兩張票,而且麥特會去,對不對,麥特?」
「來吧,麥特,我們坐下來把糖果打開。」
「太好了,那我要當胖山姆。魯本可以當丹迪.登。」他把幾顆糖果塞進左臉頰,然後靠椅背坐好,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可惡的?」麥特說,一臉困惑。
「妳跟丹米恩怎麼了?我從沒真的見過他,對吧?」
「真好笑啊!」塔蒔嘲弄地說。雖然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好笑,但她至少為麥特維持輕鬆的氣氛。「我覺得小姐她不喜歡妳有新戀情,對吧,媽?」
「介入是最糟糕的做法。」說話的同時,她坐進計程車,並揮手道別。在我們的家族歷史上,這是第一次我想追在她後面跑,叫她留下來。
不過,一想到她的童年,就不太能怪罪她。她跟麥特不同m.hetubook.com.com,不是在計畫中所生下的小孩。(「我們原本希望把所有財產都給妳,」母親對我說——她不是那種非常感性的人。)塔蒔喜歡稱自己是天大的錯誤,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因為這個錯誤而獲得利益。身為一個加贈的小孩,一份額外的禮物,她受到爸媽的溺愛,就像祖父母疼愛孫子一樣。在我父母察覺以前,他們早已養出一個被寵壞的女兒。不是說她愛搗蛋或是討人厭,而是她這個人只知道著眼當下,無法相信會有未來,無法相信會節外生枝。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我們每個人都嚇了一跳,蘿西把椅子摔倒在大理石地板上,整個人跳起來。「沒有人聽見嗎?那是我的表演,由我自己決定誰能來,可以嗎?」
「當然記得,塔蒔,妳好嗎?」維多莉亞與塔蒔僅差三歲,但若說是由一位服裝設計師負責為她們打造不同的風格,則兩人的差異已大到不能再大,塔蒔一身搭配錯誤的波西米亞風,一頭長髮像是沒梳理,又像是雷鬼頭,而維多莉亞儘管挺著六個月的大肚子,卻身著深灰色套裝,頭頂吹整過的主播髮型。
「是有可能。這星期以來她還跟妳說了些什麼?」我問。「我沒聽見的?」
蘿西聳聳肩。
「天啊,媽!」蘿西對我展開攻勢,不過卻無精打采,沒有她一向有的氣勢。「妳是依心裡的期望說的吧!很抱歉讓妳失望了,沒有,我們從沒有吵過架,以後也不會。我們是朋友。」
然而,每當她來訪,我都不得不佩服她:她帶來陽光。麥特會像期待假期到來那樣興奮,以前的蘿西會求我讓塔蒔睡她房間,她們還會一起從家裡消失,去做女孩子會做的事,那些我似乎從來沒時間去做的事。就連現在的蘿西都因為她即將來訪的消息而精神抖擻。我聽見她對瑪莉安形容自己的阿姨「是個很有趣的人,跟我們比較像」(我不禁幫她想好接下去可能會說的話:「不像媽媽」)。
「我的意思是對男人沒興趣。也就是同性戀。」
「只是在感受那電影的氣氛,曼基。」(「曼基康」的簡稱:塔蒔面對這兩個孩子都可以有完全的自由,而我老早就不被允許如此。)「小蘿,是妳演塔露拉嗎?」
「沒有,她都不說。唯一知道實情的是那個塔露拉。」
「你想打扮成什麼樣子都可以。」
「哈囉,亞歷士德,維多莉亞。」當我們兩邊碰頭時,我試著讓臉上的微笑帶點溫暖,只要是為了麥特好就無妨。
「但別想從她那裡問出什麼。我認為,她實在是神祕莫測。啊,計程車來了。」
「那不是新戀情,塔蒔,戴維斯是我們的房客。我是要說多少遍才行?」
塔蒔回答他,對他的譏諷不以為意,此時我覺得自己看見維多莉亞比以往還要仔細地看著我。或許是終於有罪惡感了,把一個懷孕女人的丈夫偷走,在他妻子就像她這副身材時跟他上床。我和她的視線對上。想起來不好受吧,對不對,親愛的?自從亞歷士德離開我以來,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至少以外界的眼光來看,我似乎是處於較令人稱羨的情況。我的工作雖然在社會上並不受人崇敬,但對人有所助益,更重要的是,我給予的幫助是免費的,這點她可是望塵莫及。我有充分休息且身體健康,也生過小孩了。沒錯,我女兒看見我被公車輾過或許會很高興,但她還是我女兒,這個美麗的十七歲少女就要上台表演,讓所有人看見由我的基因所結https://m.hetubook.com.com下的果實。一個頭髮凌亂的帥氣金髮男孩就站在我身旁,另一邊還有我忠實的妹妹。站在中間的我感覺到記憶中前所未有的輕鬆,任由劇場裡滿是期待的微風將我的思緒帶走。沒錯,蘿西與瑪莉安,還有她們的朋友,都有大好的人生在等著她們,但我的未來也存在著一些可能,不是嗎?而戴維斯.卡爾德——最終還是沒邀他今晚一起來——有可能成為那未來的其中一角嗎?
「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剛好在那裡,沒法忍住不聽。她不太跟我說話。」我猶豫了一下。「妳覺得她是故意隱瞞,怕被我聽見嗎?」
「塔蒔,人生是場長時間的遊戲,」亞歷士德曾對她說,態度有些傲慢,我留心聽她的回應,想知道他是否能成功讓她「了解」,過去其他人都失敗了。
「好啦,對不起。只是,妳的眼睛好紅。看起來像哭過,也可能是受到什麼感染之類的。」
因此,在接下來那週的某天早上,看見她眼睛泛紅且眼皮浮腫,我大吃一驚。「妳沒事吧?」我問,小心不大驚小怪。「嗯,沒事。」
她打斷我說:「拜託,我又不是三歲小孩!為何我會因為有人要離開而感到難過?總之,她說我可以隨時去她新家看她。」我馬上就察覺她最後一句是謊話,企圖引誘我質疑她們兩人沒跟我商量就私下安排的適當性——或質疑塔蒔真的像她所說有「新」家——於是就忘記原本對話的重點。
蘿西點點頭。「我是演斯莫爾斯基隊長。」
麥特又大笑,心想他阿姨這樣任性大概是裝出來的。
雖然我們已看過DVD好多次了,但麥特還是看表演看得入迷,就如同我所預料,他會被現場的滑稽鬧劇和俏皮對話吸引。蘿西很搞笑,瑪莉安性感到不可思議,和我以前參加的學校表演比起來,音樂與歌唱都有非凡水準。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我開朗地繼續說。「妳跟他處得非常好,對不對,小蘿?」我決定不多說心裡那可恥的想法,就是如果我跟一位迷人又聰穎的男伴一同現身,到時候看到亞歷士德的表情會令人高興,而且如果戴維斯還故意在他面前把他老婆維多莉亞迷得神魂顛倒,就更令人開心。我讓自己想像穿戲服的蘿西在後台跟我們打招呼,她很自然就走向戴維斯和我這裡,明顯把她父親與繼母拋在一旁,或許還拿機槍對他們兩人掃射。
塔蒔做了鬼臉。「我想她可能早就發現妳在聽。」
接下來她們都像小孩那樣大笑,如一起一落的美麗波浪,一個人笑完,另一個又接著笑,彷彿輪流對彼此搔癢。我已經很久沒聽見蘿西那樣笑了。
「我們該找位子坐下來了,」亞歷士德說,手摟著維多莉亞。當我看著他們往視野較佳的位子走去,我不得不嘲笑自己的自滿。我告訴自己,別興奮過頭,人生不會突然奇蹟似地變得順遂。最多只能期待有個美好的夏天。
「我知道。」她又說:「什麼意思?」
所以她大學沒念完就退學,漫無目的到處旅行,就我所知,她至少有兩個創業的想法,都是在說服別人投資之後就放棄,她的住處一直換,男友一直換,工作一直換。她的活動範圍大多圍繞在我父母位於萊斯特郡的家,也就是說,她不常在倫敦出沒。我對此有種帶著內疚的感激心情。我可不想再照顧更多人。
「嗯。我們沒在一起那麼久。」
「我覺得很酷,」蘿西說,我想起她曾計畫以艾利熟食店的泡咖啡計時工作,來交換法律實習機會。那是讓她心煩的原因嗎?就是她強烈體認到接下來要面對的所有壓力?劇團課程肯定會為她的大學入學申請書增加可看性,但會不會也可能是壓垮高中生的稻草?本來應該是不用上學的假期,這段休息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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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慰勞之前的辛苦努力。這不曉得是第幾次了,我為自己勸誘她同意接受克利夫頓商事的實習工作感到內疚。到底為什麼她不能在暑假做服務生工作,或其他任何想做的事呢?我像她那年紀時,都只是在朋友的房間裡鬼混,聽聽音樂,聊聊八卦,我們幾乎都沒有在打工。「沒事吧?」她對蘿西說,並伸手越過她,拿起桌上的那包米香穀片。
「天啊,真的嗎?」
塔蒔一如往常進入家庭生活的核心,彷彿她是家裡的永久成員。她才剛出現,過夜的行李還提在手上(然而,根據經驗,她至少會待上十天),就加入這裡接下來的所有對話,猶如她完全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心想,這還真算是一種天賦,不必躡手躡腳,只是奮力一跳就完全融入。
「她當然是故意的。我的意思是,她一定有男朋友,不是嗎?我一看到她哭過就……我們又不是笨蛋。」她把嘴歪向一邊,又是個讓我想起母親的習慣動作。「或許她其實還在跟丹米恩交往。也或許是結束了,而且是對方拋棄她。」
「真的沒有,還是不想告訴我這個老人家,所以說沒有?」
我屏住呼吸好幾秒,但卻沒聽見明確的答案。蘿西一定是在搖頭,或是做那個只動左肩的半聳肩動作。
不知塔時是否會注意到她外甥女的改變,是否能發現我因太靠近而看不見的某種關鍵變化。她更可能會介紹她某種新穎瘋狂的活動——而且很可能是違法活動。我責怪自己有這種想法。工作時,伊森總跟我們說什麼?別自尋煩惱。麻煩已經夠多了。
蘿西持續獲得成功。三天後,她通過了駕駛考試,那之後不久,我們聽說她與瑪莉安入選了之前她們積極爭取的青少年劇團暑期課程,那是由倫敦大學中央演講戲劇學院所舉辦的活動。因為課程日期與法律實習工作沒有衝突,所以亞歷士德很開心,他甚至還轉寄一款軟體給她,是他公司裡用的電子日誌,他認為或許會對她有幫助,使她在時間安排上更有效率。我個人認為這做法太誇張,但蘿西聲稱,她很高興看見自己的行程可以像企業的專業人士那樣安排,所以我就假裝很欽佩的樣子。
「瑪莉安?」
「那我呢?」塔蒔哀聲抗議。「我想去!」
「真是謝天謝地,妳念的是女校,是不是啊?不會撞見麻煩的舊情人。那曾帶給我很大的問題。我差點因為那樣而放棄高級教育課程。那男生就像,天啊,像隻受傷的米格魯。我本來以為是女孩子才會不知該如何放手。」
過了不久,我跟艾比通完電話正要掛斷時,我無意間聽到蘿西房裡談話的片段。塔蒔在那裡和她一起,顯然是想探聽更多有關在早餐桌上交談的內容。
「她是在開玩笑,」我立刻說。「門票的事沒關係的。」我怯弱地對妹妹皺眉。儘管有時沒辦法做到,但我盡量不在孩子面前談論——或批評——他們的繼母。
「妳還有跟他碰面嗎?」
蘿西勉強笑了一聲,我則克制自己不笑出來。「那妳現在跟誰交往?」
我頓了一下。她那雙眼真的腫得可怕。「妳該不會因為塔蒔要離開了而感到難過吧?我知道妳們兩個——」
我妹妹明智地點點頭。「那是因為每個人都自以為是開心果,妳有注意到嗎?但沒有人曾想過自己是悲劇人物。」
塔蒔就在這時出現,她注意到蘿西的臉,對上我的目光時給我個疑惑的眼神。我早已習慣她經常像這樣交換眼神,這種眼神完全是大人專用,不能與麥特分享。她有種特有的行事作風,可以使一切似乎不如實際那般嚴重,最近這一個星期以來,我也沾染到一些。雖然她或許會令人困擾,但她強烈襯托出我過度操心的性格。
「嗨,凱特。」我們像一般打招呼那樣互親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