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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陌生人

作者:露易絲.康德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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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那使我想起他曾說過,卡蜜拉把自己當作是他的繆思女神,但自從那次對話以後,他再也沒提過他寫的那些「零散文字」,我感覺現在提起這個可能會是個錯誤。我猜想戴維斯目前已把寫作丟在一邊,光是家教就已經這麼忙了,加上現在——我甚至只在心裡想,都不太敢加上去——還要花時間與我共度。
「沒錯,她開始跟一個藝術家朋友交往。我是以最低水準的定義來使用『藝術家』這個詞彙,因為他並沒有任何特殊天賦,但這點並沒有阻止她為他舉行個展。」
「是什麼事?」情況不太妙,尤其因為很快就會傳到我們母親耳裡,毫無疑問會被誤解成,我隱瞞自己得了絕症。
「直到她對你不忠嗎?」我小心翼翼提問。
「就是有一方不忠的情況通常都是這樣。」
然而,不同的是,我印象中跟亞歷士德最初開始戀愛的時候,從沒有像這樣的情況。這麼說來,這感覺也不太像是任何一種戀愛關係的開始。戴維斯私底下看待我與對待我的方式,感覺像是與我們在公共場合碰面的情況完全劃分開來,像是在街上或花園裡不期而遇,這時他會恢復他一向的親切、殷勤,我則是一向的多話、友善——或說那是我現在對自己過去行為舉止的看法。
「好。」我往下看這件小巧的藍色洋裝。大概也要照這次穿著吧。
「我可以拿自己的,」麥特提出異議,不過蘿西開心地讓我當她的搬運工。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過去再跟妳一起住個幾天呢?只是暫時避避風頭。媽媽的生涯建議都快把我逼瘋了,而且我知道妳只有一個人。我想我或許能過去陪陪妳,也許順便在倫敦找份工作。」
塔蒔在第六天打電話過來,聲音聽起來異常絕望。她那份服務生的工作已經遭解雇了,而且不知為何捲入到那家咖啡店老闆與老闆娘之間的爭吵。她把事情講得好像她惹上了幫派份子之類的狠角色,需要找地方藏身。
她低聲輕笑。「妳真好笑。我們又不是高中生!」
他沒回答,只是用手掌任意撫摸我的背部與臀部,再往下到大腿,很快就迷失在自己的思緒裡。我並沒有對他的抗拒感到驚訝。雖然這是個有經過規劃的小小冒險,但我們之間還是會有細微的衝突,那些衝突也早已成為遊戲的一部分。(遊戲這個詞一點也不適用——是緊抓不放,是束縛。沒錯,就是這樣,我被他束縛住了。)舉例來說,我曾希望能多點在白天碰面的時間,就像我們的第一次那樣——至今想起那時鄰居間喝咖啡閒聊轉變成性|愛情事,還是會令我興奮得無法呼吸——但他比較喜歡我們只在夜晚見面:我想要保持清醒,想真實體驗這時的每一份感受,他則喜歡在過程中伴隨大量酒精,以及他心愛的香菸:我想要一|絲|不|掛,他則要我多少留些衣物在身上。他之前不停問我那件藍色洋裝到哪去了,雖然我第一晚過後就把它放回去了,但我的確也從他對那件洋裝的喜愛推斷出,我自己的衣服不太對。那些襯衫式洋裝現在似乎變得太樸素、端莊了,是沒有性生活的女人才會穿的。我在大街上那幾家蘿西會去光顧的流行女裝店,買了一些小巧可愛的洋裝、裙子和背心上衣,並確實把這些衣服穿在身上。有一次我改用比較傳統的誘惑裝扮——黑色內衣褲、長統絲|襪、露胸上衣——他馬上就不贊同。「那是亞歷士德喜歡的風格嗎?」他的話裡帶著輕蔑,想到他或許把亞歷士德視為情敵之類的,就使我感到高興。
我看著他的臉,不確定他提起這件事的理由。他是在說,他希望我們能一起起床嗎?「m.hetubook.com.com你知道另一個辦法嗎?」我終於開口。「就是我到隔壁你那裡過夜。」
我心想,要是他在,我就不會接電話了,而這想法只為我帶來另一層不安的體認,也就是每當戴維斯與我在一起時,我已經習慣不去管電話了。於是,我早上例行的復原工作又多了重要的一項——查看有沒有孩子透過各種通訊方式給我的消息。
「上面有獅子,就跟我們看到的一模一樣。對不對,爸爸?」
他這次還是沒有情緒反應。我想,在他熟練地引誘我上鉤之後,我一點也不該對他的冷靜感到訝異,他顯然對女人瞭若指掌,直接跳進我們這番質問的致命陷阱裡。「一點也不,當然不覺得。但我的確認為妳可能需要一點……救助。」
我想起他如何在沙發上抓住我,做著反覆往前撲的單一動作。我是如此沉溺於那段記憶裡——說真的,只有他強|暴了我這種說法,最能適切形容當時的情況——以致於我甚至在我們做|愛時想像那情景。(艾比知道了會怎麼說?竟有一種性魅力如此完美,就連我偷偷在腦海裡幻想的都是他!)
看完信件並做完家事後,我會吃點東西,或許也會準備些待會吃的食物,然後就是等待。大約到九點鐘,戴維斯會來敲門。我會打開門,立刻投入他的懷抱,或讓自己被往後推到牆上,或直接被拉進我臥房。我們在一起幾個小時後,他會回到隔壁自己的公寓睡覺,會等到我想睡了才溜走。
「當然,沒問題。」
她發出一聲有點令人惱怒的「嗯」。「好啦,好啦。不需要用對蘿西的那種口氣跟我說話。」
我整晚都穿著洋裝。
我背對家門站了一會,猶如我能設下屏障,將我們隔絕在內,把世界阻擋在外。
「喂,我是艾比潔兒.索普。」
先是一陣靜默,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聲響,彷彿她驚訝地從電話那頭蹣跚走開。「獨處?我以為小孩不在妳會非常寂寞。」
亞歷士德這時已下車,摸摸麥特的頭之後,不帶任何意義親吻我的臉頰。車門開著,維多莉亞在他身後傾身揮手打招呼。這個體型龐大的孕婦,看起來幾乎比我上次見到她大上一倍。我試著不去推測這是否意味亞歷士德大概會想上來公寓裡(或他們兩個都上來——她可能需要上廁所!)。
「還沒,真可惜。也許明天就會到了。」
當我們上樓並經過戴維斯的家門時,我的腹部因慾望與渴求突然蠢動起來。倘若下定決心有用的話,我顯然必須更加堅定才行。我一定要讓一切恢復正常,以目前的情況來說,完全沒有其他選擇。謝天謝地,他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想讓事情比原本更加困難,對我上次那則簡訊,他簡單回覆同意:「好。」
我嘆氣。「我有依自己的意志生活,塔蒔,我並非只是個母親。我也會有心事……」
「是跟男人有關嗎?」塔蒔的聲音變得像耳語那樣小聲。「噢,我的天啊,就是這樣,沒錯吧?他就在旁邊嗎?」
「說吧,偶爾也要徹底誠實面對自己。」
在一起共度的那些夜晚,我們的對話大多無關個人感受。他會告訴我他正在教授的課本內容,或是我提及工作上碰到的個案。沒有互相坦然對彼此的喜愛加深,或害羞揣測對方的感覺,也沒有彼此吐露過去失敗戀情的悲慘經驗,其中包括我們各自的婚姻。
「我只是需要時間獨處,」我終於說了。
「我不知道。」我為這番親密對話有幾分感到和_圖_書難為情,又有幾分感到喜悅。
「呃,」她說:「請容許我用委婉的字眼,顯然這種『約會』階段對我來說有點遙遠了,不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妳不需要刻意說些什麼。看妳這次做了什麼,照做就行了。」
「十歲。」跟亞歷士德和維多莉亞一樣,是個巧合。「我們結婚時她還太年輕。」
「你們怎麼認識的?」
「他是誰?別說是隔壁那傢伙,那個我們想帶去——」
雖然這問題來得突然,但他臉上沒閃現任何情緒。他平躺著,回答時還是繼續看著天花板。「她是我的學生。是她哥哥的朋友介紹我給她家人的,我曾指導他那位朋友準備重考。」
孩子預定結束度假回來的前一天,我終於清醒過來。我早上走進廚房裡燒開水,第一次對這地方到處一團亂感到噁心。這裡感覺很髒,像是有一堆違法活動的相關物品:玻璃酒杯裡的沉澱物黏稠到就算把杯子倒過來放進洗碗機,沉澱物還是緊黏不放,還有裝滿菸蒂的菸灰缸、隨便亂放的一些衣物、保險套包裝袋,甚至有毛髮。我想起戴維斯與我第一次見面時所說的話,說在汽車旅館房間裡找到前一晚客人留下的毛髮,而我的回應是:你這麼說像是在描述犯罪現場。如今我整間公寓都是犯罪現場,我需要趕在被發現之前,銷毀所有證據,掩蓋我曾創造出這個奇怪的虛幻性|愛世界。
他笑容滿面,我看見太陽在他鼻子上曬出雀斑,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鼻子稍微變大了。兩星期不見,他長大了!「最棒的一次,超好玩。有好多事想說給妳聽!」不管經過長途旅程與否,他都精神充沛。「爸等一下會用電子郵件把照片寄過來,我們拍了好多張。所有前五名的大型動物我們都看到了,就是大象、豹、獅子……」他伸出手指數著。「妳有收到我寄的明信片嗎?」
他搖頭。「不。我比較想在這裡。」
我大笑,知道他認為我有跟他一樣優越的審美觀,令我感到高興。
「為什麼這麼說?」
「拜託,艾比,我知道自己的話聽起來很荒謬,但我真的需要妳的意見。」
我臉紅了。「我們認識的時候,你覺得我感到絕望嗎?」
「妳從沒要我留下來過夜,」有一次他這麼說,那語氣裡意味著,遭人忽視對他來說是極不尋常的經驗。
我很快站起來。「當然是在等你們這些人啊,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我越過他的肩膀往後座仔細看。「你們好啊,我好想念你們!」
實在有太多重要的事想對她說,多到我簡直不知該從何說起,特別是我對她終於厭倦家裡的生活感到欣慰(當我想到蘿西是多麼渴望離巢時,將近三十歲的塔蒔還能與父母同住,這實在令我震驚),但比其他任何事都優先的是,我需要推托她的請求,以保住戴維斯與我的相處空間。一想到我們三人坐在廚房餐桌旁一起閒聊,就讓我陷入極度恐慌。不能觸碰他會使我被失望吞噬,我會再也無法隱瞞這件事。我心裡燃起一個可怕的想法——有任何第三人存在以後,我還能跟他在一起嗎?——但我很快消滅這想法。
一堆藉口在腦袋裡旋轉:說我工作很忙是沒用的,因為那只會突顯出公寓裡沒人,有多餘空間給客人。若說正在修建或裝潢呢?呃,大家都知道我沒錢做那種事,尤其在前面幾間房間改裝了之後。說生病了或許行得通吧?不過她只會主動說要照顧我,而且不管怎樣,我聽起來非常健康。那要說什麼呢?
關於他前妻,我只問過他一次。她叫卡蜜拉,我從他過去偶爾提及的話裡僅知道這麼多。
我實在不太能對此提出批評。「www.hetubook.com.com我們也是。我訂婚時才二十歲,還在上大學。我現在回想起來,真是瘋了,完全與當時的潮流相反。我們所有朋友都說他們絕不結婚,因為沒有意義。」但戴維斯似乎完全沒聽到這些話,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我想是因為她家境很富裕,才使我們之間總存在著不平衡。感覺就像我受他們雇用,領他們付的薪水。」他用手肘把自己撐起,到處找他的香菸,但香菸在廚房裡,我們稍早在那裡喝過酒,結果他反而伸手過來,開始把玩我的頭髮。「但我還是踩著沉重的步伐過了好幾年。呃,不只好幾年,最後是超過十年。」
戴維斯在傍晚左右回來,直接把我從家門口帶到我臥房。我的床頭板在面向走廊的窗戶底下,房門開著時,我能看見蘿西臥房裡的景象,靠牆的書桌上有台闔上的筆電,她衣櫥門上本來應掛著我身穿的這件洋裝。我試著挪動身體,想用腳把門踢上,但戴維斯緊抓著我,使我無法把腳伸到足以搆門的距離。我只好調整自己的姿勢,以便讓靠著枕頭的是他,不是我。
我沒有問等蘿西與麥特回來後,一切是否就結束了,我自己也沒要求說要結束。我無法想像當我需要恢復母親的身分時,我還能繼續扮演這個新角色。這兩者是完全無法並存的,不是嗎?
「真的嗎?」我聽了感到歡欣鼓舞,也就是說,我們之間原本就明顯是互相吸引,明顯到旁人早注意到了。「那我下次見到他該怎麼辦?我要假裝沒發生過這件事嗎?」
戴維斯給我一個眼睛快闔上的睏倦表情。「呃,就這麼說吧,自從那天我離開之後,我們就沒再交談過。離婚手續從頭到尾都是透過律師處理,我們甚至都沒有通過電話。」
麥特第一個跳出車外,我緊緊用力抱住他,有一、兩秒的時間,除了他以外的世上所有一切都忘了。他身上有飛機上不流通空氣的味道,還有薄荷糖的甜味。我將他推到手臂能伸展的距離,好把他看個仔細。他的雙眼閃亮,頭髮幾乎快碰到肩膀,下巴有一處結痂的傷口,是個跟動物一起生活過後回來的小野人。「親愛的,有沒有玩得超開心啊?」
像這樣度假回來的固定模式是,維多莉亞會去機場接他們三人,載他們回來「富蘭康花園」,接著在車裡等亞歷士德幫孩子把行李提上樓。我決定今天一定要阻止他上來,在他們照理會抵達這裡的時間至少一小時之前,我就開始注意等車子駛來,當他們的車子停下來時,我就坐在樓下大門前的台階上。亞歷士德搖下車窗喊道:「凱特,妳在外面這裡做什麼啊?」
我聽得見她辦公室裡的說話聲,她經常與同事以兄弟姊妹相稱,說他們像家人一樣有愛恨關係。她所處的是如此忙碌、交際頻繁的環境,難怪她會認為我喜歡獨處是個缺點,是個怪癖。討論外遇關係和風流韻事,對她來說一定是家常便飯,而我卻為自己的情事這樣大驚小怪。接著,我的另一邊耳朵聽見除草機在屋後咯吱作響,那聲音令我感到安心,那是基於「富蘭康花園」的安全考量而再度進行的工作。「那我要說什麼?」
「嗨,媽。」
「天啊,那飛行旅程根本就是地獄。整架飛機坐得滿滿的,而且有兩個死小孩坐在我前排的位置,他們從頭到尾都沒睡……」
「她在藝廊工作嗎?」
「唔,每個人偶爾都需要救助,」我終於承認了,而且是用那種拖長聲調的說話方式,我最近一次聽過這種聲調,是出自於十七歲的瑪莉安.舒特。
她從馬路的那頭沿著車子走過來上人行道,一只我沒見過的黃色花提包掛在她肩hetubook.com.com上搖晃。她裸|露的雙臂曬得透黑,雙唇因塗上護唇膏而充滿光澤。她把頭髮綁成兩邊馬尾,但看起來還是比實際年齡大上好幾歲,完全就像世界旅人。她筆直往上瞥一眼我們公寓前面的窗戶——當然,現在是戴維斯家的窗戶——猶如在說:「我以為我已經大到待不了這裡了,可是沒有,我在這裡,又回來了。」
當他轉過來與我視線交會時,我感覺到自己蹙起額頭。「我都不知道是這樣。年紀差了幾歲?」
「對,那家在雀兒喜區頗有名氣。他的雕刻作品非常拙劣,我記得這傢伙是以橡實為主題。各種靜止狀態的巨大陶土橡實。」他抬起一邊的眉毛看著我。「我知道妳想問什麼:靜止狀態,不然是會動嗎?那些是橡實耶!」
她寬厚地嘆口氣。「我想,該怎麼做就要看妳希不希望事情重演囉。妳希望嗎?」
「為什麼?你在那裡藏了什麼嗎?」我毫不掩飾慾望地注視著他,因為當我們在一起時,我只為這個內心激盪不已的自己感到興奮。「藏著另一個情人嗎?還是你只是擔心我會看到你怎麼破壞那裡的?沒錯吧,自從你搬進來以後,我都還沒看過那間臥室。」
「我感到很抱歉,塔蒔,我實在不得不拒絕,就只有這一次不行。因為時候不對。」
生活規律與縝密規劃對我來說都極為重要,所以我與戴維斯之間的情事毫無意外發展成一種模式。那天的第一次之後(我在腦海裡以青少女的方式稱那次為「發生的那天」),我在每天早上去工作,然後在下午三點返家,到家就馬上洗澡。那是個會流汗的工作,要替人打抱不平,而且辦公室沒有空調。此外,當我們沒碰上有男人或女人帶著具殺傷力的氣味,拖著腳步走進來,那天就算幸運,因為那氣味強烈到使範圍內所有人噁心想吐。伊森稱那是不幸人生的氣味,而且我們都聞到那股味道滲入我們的衣物,停留在我們的肌膚上,直到我們清洗身體才能消除。
「我想我應該感激她沒有當他的裸體模特兒。」
「凱特,對妳來說是難以置信,但對世上其他人來說,可是完全能預期的。賽伯和我一開始早就認為你們會在一起了。」
現在我回想起來,戴維斯從沒特別對亞歷士德感到好奇。他通常只在跟孩子有關時才會問起他,甚至是以冷靜的語氣來問,彷彿是為了某種對照實驗在嵬集資料。他會問,亞歷士德一直以來都很希望孩子能有一番成就嗎?他從他們身上感受不到那樣的欲望——至少從蘿西身上感受不到。那麼,麥特像極了他父親,我覺得是種福分,還是詛咒?
「我沒有,」我說,並感到驚訝。她是什麼意思?我是怎麼跟蘿西說話的?
「蘿西!妳也玩得開心嗎?」
「親愛的!」我把她抓過來緊抱在懷裡,當她在我手臂裡放鬆下來時,我感到不久前對麥特產生的感受,同樣是一開始的那份純粹的愛,只不過這感覺馬上就被感激之情給沖淡,我感激她竟然接受我的擁抱,就在那一瞬間,過去的一切突然都湧進腦海:爭吵與猜疑、搖擺不定的心情,以及我謹慎留意她在一些人面前對我的態度,像是維多莉亞,還有……在戴維斯完全具體成形之前,我就先把他的身影趕走了。就是不准,沒得商量。我已經及早為這場門階上的團聚下定決心,已經清楚什麼對我最重要。是的,和他在一起有幫助我擺脫孩子不在期間心裡所產生的憂慮,但既然他們現在回來了,我必須不再想他。每當我視他為情人時,我會立刻用從前的他來取代這個形象,或許是他騎自行車出去教一堂課,或是在花園裡皺著眉頭看書。如果和圖書我這麼做的次數夠多,我就一定能騙得了自己。如果我能完全忽視艾比在我耳朵裡的聲音:偶爾也要誠實面對自己,凱特……
我打斷她,我的耐性耗盡了。「聽著,塔蒔,這不關妳的事。請妳尊重我的隱私。這樣的要求不過分吧?」
把門打開之後,我緊緊抓住麥特的手,但他順應我的舉動一、兩秒之後,便從我手中脫離,走向他臥房。蘿西早已進了房間。「我很想念你們,」我對他們房門之間的空蕩走廊說。「我不會再讓你們離開我那麼久了。」
聽著我們兩人的家門開開關關,而戴維斯的腳步聲消失在第一段樓梯後,我目瞪口呆坐了好幾分鐘才拿起電話,打到艾比的辦公室。我必須馬上將此事告知第三人,否則我可能會不相信自己的記憶。
「凱特?我們要這樣直接回去了,」亞歷士德正在說:「維多莉亞已疲憊不堪。妳搬得動這些行李嗎?」
首先,我傳簡訊給戴維斯——「今晚不能碰面,孩子明天會回來」——接著我開始打掃。我刷洗又噴清潔劑又打蠟,直到整個地方都清潔衛生、純粹潔淨,木製拼花地板閃著亮光,床單就像醫院病房裡的那樣乾淨、平整。蘿西的藍色洋裝有重新洗過,並與她其他洋裝一起掛在她衣櫃的門上。在八月裡最悶熱的一天來個大掃除,蘿西與麥特會以為是特別為他們做的(假設他們有注意到),但若真要說是為了誰,那就是為了亞歷士德,以防我無法阻止他進來公寓,只是感覺到這地方有某種殘餘的性|欲就察覺到了。畢竟他不是一般人,而是我上一個性|愛對象,這個人雖然好幾年前就拋棄我了,但他喜歡認定自己依舊了解,什麼對我才是最好。
「你們兩個,再次謝謝你們的可愛禮物,」維多莉亞在他們身後喊道。只要想到我的孩子買禮物給他們的繼母,我通常會出於本能大為惱怒,但今天那種情緒很明顯沒有出現——很可能是因為我非常高興能如此輕易擺脫她與亞歷士德。
我等待著,並看著他。他停了一會才又繼續說。「所以妳看,親愛的,跟我比起來,就算妳也許曾感到多麼絕望,妳這邊的情況還是理性多了。」
「那時離婚一定很痛苦吧?」我說。
我們互道再見,掛上電話。這段對話正好簡短到夠我密封起來,推開到我的心碰觸不到的範圍,到我再也聽不見的地方。
「艾比,剛剛發生了難以置信的事。」只不過是講述事情的經過,我就又開始呼吸急促了,但總算還是成功衝口說出這個消息,這消息光聽就令人驚奇到無法相信。
我猶豫了一下,發現自己小聲說出答案:「是,我希望……」我頓了一下。「妳知道的嘛。」
我點點頭。「我覺得你還是回去比較好。」我是怕有什麼萬一嗎?怕孩子可能提早一星期回國,突然在早上六點衝進門,手裡還抓著長頸鹿填充玩具?有部分是因為如此,但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不,真正的原因沒那麼簡單,而且我絕對不會讓戴維斯知道。對我來說,我現在的行為表現很明顯與自己的個性完全不符,明顯到我完全無法相信那些我經常見到的人——例如我的同事——不會察覺出來。但要是戴維斯安然返回他自己的住處,我每天早上起床就可以如往常一樣——只有我一個人。我可以穿好衣服,享用早餐,把夜裡這個異常又陌生的自己甩個一乾二淨,恢復真正的自我。我甚至換用不同的香水。如此一來,等到我推開諮詢中心的大門時,我會是我應該要有的模樣:無可挑剔——或說那至少是我試著想表現出的模樣。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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