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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野玫瑰

作者:菲立普.狄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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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們的立場開始軟化,這個點子好像沒那麼惹她們厭。
「快!我已經說了。」
「跟我說,妳要我送妳什麼禮物?」我問。
「喔,就是一個沒有花生仁在裡頭的花生殼啊。」
我走出車子,嚐看看一片餅乾,開始亦步亦趨跟著牠。雪進到我的鞋裡。當牠停住,我也停住,當牠飛走,我卻只能向後轉,回到車子。而我一個又一個的無效行動,在心裡頭所累積的尷尬重量,已經變成一個蹩腳的負荷。最後,是我自己把餅乾吃掉。味道還不壞,一點都不難吃,如果可以搭配櫻桃果醬就更棒了——完全不吹牛!
「我去換衣服……時間只夠換件衣服。」
我於是站起來,走向冰箱。拿出蛋糕時,電話響了。艾迪跑去接電話。樹幹蛋糕上插有好幾個小矮人,還有一棵耶誕樹。小矮人結伴往前走;走在最前頭的,手中握著一把鋸子。他們一起朝向超級迷你的耶誕樹走去,明顯是要給這棵樹好看。那——還有什麼呢?我想著,這個處心積慮砍樹的傢伙,如果每天早上都要用鋸子砍上一棵,為什麼不用麵包刀呢?我伸出手指頭一個接一個把這些小矮人彈掉。最後一個小矮人發出恐怖的哀嚎聲,墜落到深淵去,好像我剛剛折斷他的手臂一樣。他的嚎叫聲刺痛我的耳膜。
「我恨你並不是為了我的書,不想拿來出版不是你的錯,我完全了解。我寫這本書,本來就不是要給像你這種人看的。會被你看到只是一場誤會,不過這無關緊要,你跟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同意我的想法嗎?」
「耶誕快樂,小傢伙們!」艾迪大聲叫嚷:「趕快來吃,好朋友們!」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我問道。
「這件事如果沒有到此為止的話,那你之後還會倒大楣。懂吧?」我說:「我們未來會不會再見面,就看你的決定了。就我們兩個人而言,我是那個什麼都不怕失去的人。」
只消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根本連走一百公尺都撐不到,莉莎的建議有道理。當前他最需要的,就是幾個小時的睡眠,我們其他三個也一樣,這不管是誰的母親都能了解。但他腦子裡繼續轉著這個想法。
「我要喝點好東西。」莉莎答道。
「天殺的,」他呻|吟道:「啊,該死!」
「但這並不是問題所在。日出啦、雪花啦,所有這些東西一定超美的,完全不用爭辯。問題是,艾迪,你現在這個樣子,可以把我們載到哪裡去!?」
過了一會兒,我們上桌用餐。這時應該十點左右,我從昨天晚上就沒吃東西,但並不餓。我比較想把賭注放在香檳上,希望它能為我提振精神。我一點都不想放下酒杯,反正有理由繼續喝酒,本來我就有權獎賞自己。我感覺自己從椅子上騰空而起,隨即盤旋降落在一股愉快愜意的好心情中,不過我發現有人在笑。
有一個傢伙從窗外的人行道經過,手中的收音機正嚷著某品牌的洗衣粉廣告——只要你用了之後,生活就會煥然一新。當聲音漸行漸遠,我們安撫艾迪,扶他到一張椅子上坐下,他雙腿發軟。疲倦、酒精,加上剛剛在耶誕夜過世的媽媽,大大超出一個人能承受的負荷。
依我之見,他已經開始不知所云,因為和_圖_書甚至連剥一根香蕉,他都無法辦到。我試著說服他回到軌道上。
「不過你還真是沒有眼光。」我加了一句。
我抬起眼睛,看到艾迪在電話旁顫抖,嘴巴張得開開的,臉色很差。莉莎從桌子邊往後退,打翻了酒杯。不知道為什麼,我腦中出現的第一個想法是,艾迪的腿給響尾蛇咬了一口。電話聽筒奇怪地吊在那裡左搖右晃。不過這個想法瞬間即逝,有點像一架戰鬥機低空急速掠過,嚇你一跳,讓你像一張可麗餅般翻了個面,接著從吊床滾下來。我腦子裡的這個連續畫面,花不到四分之一秒即播畢。艾迪一隻手抓著頭髮,表情呆滯。
「艾迪,發生什麼事了?」她說:「艾迪……」
耶誕夜那晚,披薩店人滿為患,我們狠狠撈了一筆。艾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們當天可說是拚了命地招呼客人。前一天,我訂了比平常多一倍的香檳,但沒跟任何人提起。客人拚命點,最後喝得只剩一瓶,白花花的鈔票就這樣送進門。最後一位客人離開時,天都快亮了,我們也累垮了。莉莎整個晚上都跟我們一起幹活,而且也很進入狀況。她圈著我的脖子,我抱住她的腰,把她放到吧檯上坐。
他的呼吸慢慢恢復正常,一直抬手去擦鼻子,臉上血跡斑斑。我牢牢抓住他。
「媽的,媽的,」我說:「艾迪你睡著了嗎?」
「你是喝酒喝到都吃不下喔?」艾迪問:「你有病嗎?」
「別亂說。」他說:「你最好仔細看看那邊……」
艾迪在我面前晃著一串鑰匙,其中一支映射出一道藍色的冷光。去他的狗屎鑰匙,我想著,閹了你給貓吃。我舒服地窩在我的座椅裡。
「但是……」
「你會把我們全害死!」我說。
「屁啦,你們想過外頭多冷嗎?嘿,怪叔叔,你腦筋燒壞了吧?」
「你以為我揍你是因為你把我的書扔到糞坑嗎?你這樣想就完全在狀況外了。」我表明立場。
我出其不意地在他頭頂揍了一拳,他呻|吟起來。
「很好。」我說:「快點,你再重複一次重點……」
我沒再講半句話就離開了。我慢慢關上大門。外頭街上,一股冰凍的冷風吹來,我頓時精神一陣抖擻。
他只好以疲乏的聲音重述那些神奇的字眼。我跟他示意這樣行了,可以掛掉電話。我重新坐好,一邊想著是不是要在離開前,再砸他個兩三樣東西,但旋即改變心意,因為我已失去攻擊的能量,只是再稍稍用力拉了一下電話線,以卡住他的喉結。
莉莎跳了起來,但似乎有什麼讓她僵在原地。
「沒有呀,你操什麼心,我等著待會兒吃樹幹蛋糕。」
沒有。他們不需要我,沒什麼特別的事要做。我儘量坐得更舒服些,握著酒杯,閉上眼睛。最好不要有哪個蠢貨過來在我耳邊悄悄說——人只能活一次。我是不會理會的。
然後我們就開車回家。我把腳擱在電暖氣上。艾迪抱來好幾瓶香檳。女孩們把扇貝料理上的玻璃紙撕掉。
「你弄一台計程車來是要怎樣?」
他扯下頸子上的毛巾,在手中扭著。好像有什麼東西慢慢湧上他的胸膛。我們等著。他和*圖*書搖著頭,嘴唇蠕動。
隔天早上醒來時,我要自己不去多想,下床時也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煮咖啡的同時,我撲到地上做了二十下伏地挺身,連眉頭也沒皺一下。我平常不做伏地挺身,但可以做到二十下之多,我也不意外。我站起身來走到窗前,一道陽光照在臉上,我不禁微笑起來,一邊按摩我的拳頭。咖啡好了,我走去關掉爐子,意外弄壞開關轉鈕。我感覺自己渾身是勁,但腦子裡毫無一絲想法亂竄,只是神智清明、精神振奮,跟一台能夠遙控操縱的機器一樣聽話。我對於自己的身心狀態很滿意。有時候,這樣腦子完全放空還滿舒服的。換衣服的時候,我一直盯著鏡中的自己。我把房間整理了一下,快速洗完碗盤,在出門前抽起一根菸,某個程度上算是死刑犯的最後一根菸,只是犯人不是我而已。我替這個犯人抽菸,以節省時間。
「別懷疑,」我說:「你不是在作夢。」
「我必須去一趟!」他說:「明天要出殯,我必須趕快回去!」
所有人笑笑鬧鬧——當然,除了我以外。五分鐘後,我們在車子裡各就各位,一起等著艾迪把車鑰匙找出來。我慢慢嘆了一口氣。
「你不了解嗎?」他臉皺成一團:「是我媽媽……老弟,我媽媽死了!!」
「他媽的,」他說:「我告訴你,你今天會長見識的。我可從來沒有過什麼不能開車的情況!」
聽他這樣講,這回是我倒在椅子上。我兩隻手指按在眼睛上思考,過了一會兒抓住他的手臂。
艾迪在脖子上綁了一條毛巾,心滿意足地瞇起了眼睛。我真喜歡這個傢伙。我們不是在大街上隨便找一找,就可以碰到擺上人性天平還秤得出重量的人。遇見艾迪,真算是某個小神蹟。我決定點一根雪茄。他們三個,嘴角都掛著微笑和一根雪茄。抽雪茄,一定要抓準時機;因為當我們享受生活之際,美好的生活卻將化為一圈圈藍煙飄散。我舒舒服服地在椅子裡左右搖晃,就像一個慾望淨空的傢伙,渾身輕盈,一邊諦聽雪茄在耳邊燃燒的細微聲響。日光淡淡,我精神很好,只是脖子有點僵硬,不過這沒什麼大不了。我對他們說:現在所有人都不要動,你們都在位子上坐好,因為我就要把樹幹蛋糕端出來了!我可不想走到一半被誰絆了一腳。
「我媽媽過世了!!」他大吼。
「當然……」莉莎咕噥道:「但是你離開前,應該稍微休息一下,你不會這樣就去吧……」
牠不去滿地牛排的地方,反而雙腳一跳一跳往我這邊過來,停在離我鞋子二十公分處。我們彼此對望幾秒。
艾迪也來跟她們湊熱鬧。我看著他們嘻笑玩鬧,一邊丟出也許成噸的餅乾屑給這些可憐的小鳥吃。我想像每一片餅乾碎片,就如同一盤配有薯條的帶血牛排;或許乾脆殺了這些小鳥,做出同樣的帶血鳥排——已經有客人連吃十五道、二十道,而且還不停在點……
「喂,該不會想走路去吧?嗯……那裡離這邊多遠?」
「小老弟,那你知道還有比這更值得一看的美景嗎?你說啊?如果連一點雪都沒有,算什麼耶誕節!」
「你一定要一直講這件事嗎?搞得我們都很受不了!」我和圖書問。
他看著我,點了點頭,一手抓著電話線,鼻血已經快乾了。血,是某種不會維持很久的東西。我差點就自問起這麼惡搞一頓是為哪樁。不過,我已經很習慣自己的人格分裂了,我能不費吹灰之力,就從某個意識層次急轉到另一層,就像一片在水中漂流的葉子,在陡降二十公尺的瀑布後,繼續緩慢往前漂。眼前這個傢伙,對我而言,連鼻屎都不是,如同一幅輕易就會消失的影像,和現實完全沒有干係。
當他在門後問我是哪位時,我說我是電視台一個文學性節目派來採訪他的。他打開門後,我立刻看到他臉頰上的傷口已經包紮起來,而他眼睛睜得老大,因為我右手一拳直接揍在他的肚子上。他彎下腰來。我進門去,把門關上,然後再補上一拳。他這回跪在地上。看著他兩眼因驚恐而瞪大、嘴巴歪扭叫不出聲,我真為他感到難過。我踢他、推他,他在這棟大公寓裡滿地滾來滾去。
貝蒂嘆著氣,癱坐在一張椅子上。
他彎身向我,像個小孩嗚嗚咽咽哭起來。他這個樣子,算我倒大楣吧,我了解自己的底線。他還是堅持。
「啊……怎麼會這樣?」他結結巴巴:「我的媽媽……親愛的媽媽,我好難過……妳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艾迪,請聽我說,要理智一點……你先休息幾個小時,然後我會幫你叫輛計程車。之後你就會了解這樣做是比較好的。」
我冷得要死,可是我們並沒有立刻離開的跡象。女孩們剛剛決定要來餵食小鳥,這就是我們還待在這裡的原因。我開始覺得很虛弱,太陽升起,但完全沒有熱度,我感覺自己快死了似的。也是出於神蹟,女孩們在前座置物櫃中找到一盒餅乾。她們兩個,兩頰冷得發紅,掛在臉上的微笑如同耶誕老公公;她們妳一句我一句嘻嘻哈哈,一起壓碎餅乾,再一把一把將餅乾碎屑全拋向空中。
「如果你那樣想,你就錯了。」我繼續說:「大錯特錯。懂嗎?」
艾迪可說一喝見效。除開他之外,所有人都知道後果可有得瞧。他開始大談什麼雪地日出的蠢事,我們都受不了他的連番轟炸,但他堅持要去看日出。
艾迪頭髮散亂,一副行將崩潰的模樣。他悲慘地看了大家一眼。
他舉手示意叫我轉過身去,就在這一刻,地平線上一道日光掃亮整片雪地,我們置身金光、藍光沖天閃爍的慶典之中——但也僅只這樣。我忍住不打呵欠。人世間的所有事情,都只是看有沒有時間去做而已。這個早上,我選擇站在戶外發抖,在一片可愛的雪地上冷得直跺腳。我並不想要去體驗什麼深層的東西,只想找一個暖和的地方坐下來,放慢眨眼的速度,來觀看時光流逝,或做做什麼不累人的事情。貝蒂從警察局回來兩天了,我也三個晚上沒闔過眼了,需要有別於陽光的東西來提振精神。我之所以還能夠站著,真是上帝賜的神蹟。第一個晚上跟貝蒂聊,第二個晚上在佈置餐廳,第三個晚上就是這倒楣的耶誕夜了,雖然全身痠痛,還是忙得滿場飛。我想我很難笑得出來,而且也極不願讓縷縷寒風吹進嘴巴、凍壞牙齒的。
我眼睛看著別處——桌子、地板、窗戶透進來的白色和*圖*書日光……。到此為止,我不再回話。當我們發現自己掉入了圈套之中,總會有某種短暫的恐怖瞬間,當場呆掉幾秒。作為一種感覺來說,是夠噁心的。
「好啦,」我說:「你或許並沒有看起來那麼笨。」
我們繼續往前開了一陣子,就看到一塊覆蓋著白雪的空地,遠處有幾棟大型建物,也許就是個什麼工廠也不一定。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找更好的地方了,這可不是幾分鐘可以搞定的,於是我們在路邊停下車來。天空清明,沒有幾片雲,這讓氣溫更加低迷,大約零下十度左右,刺骨的冷風陣陣。我們還是走出車外,一直猛拍自己的手臂。
我走向貝蒂,抬起她的下巴,跟她驚天動地舌吻一番。我聽見他們在我身後噓笑,可是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好整以暇捲著舌頭,發覺在這樣忙碌的一天過後,一個火辣刺|激的舌吻比什麼都過癮。後來,我開始張羅酒杯。馬西歐從後面走過來看看到底上演什麼好戲,可是他實在累了,沒力氣留下來胡鬧。他匆匆跟兩個女孩吻頰後,就飛快走人。我原本就以五杯的量來調酒,這時只好變成滿滿的四大杯。我調的酒是一時興起自創的配方,絕對能讓人登時醺醺然。
他動也不動看著眼前一點,兩隻手交叉放在桌上。沒人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們三個互使眼色,不知道該怎麼辦。莉莎親親他的頭,也吻了吻他剛流下的眼淚。
我講的話,不免髒字連篇,迴盪在這一間以路易十四風格打造的客廳中,就好像在一個將死之人的床上,丟灑七彩繽紛的碎紙片。他立刻點點頭,一小滴血掛在嘴唇上。我抓起電話線纏住他的脖子,纏了一個套索圈,不再鬧他。當他自己編故事跟警察講話之際,我一手握住聽筒。
「喂……反正我開車載你們去,一下就到了。不要掃我的興嘛。」
他眼神空洞地瞥了我一眼,抬起手一顆顆笨拙地解開襯衫的鈕釦。
他滾到一個獨腳小圓桌邊,試著想爬起來,但我走了兩步過去,繼續踢他。我抓著他室內便袍的衣領,反手扭轉衣領勒住他的喉嚨。他咳了又咳,滿臉通紅,我把他拖到一張扶手椅旁。我坐下來,稍微放鬆力道,讓他可以呼吸,但為了延續他的驚恐感,同時又抬起膝蓋猛力一撞他的鼻子,並且很快閃到一邊去,以免他的血噴得我一身都是。
有一隻鳥比較晚到,牠從天空另一頭飛來,急踩煞車落地,兩隻腳往前踏,一舉即成功。牠落在離其他鳥兒稍遠的地方,對於同伴的爭食情景完全無動於衷,牠望著別處,那些牛排在牠身後繼續紛紛灑落。我在想,這一隻鳥也許像是鄉下來的白癡,需要花點時間才能了解眼前的耶誕節奇蹟。
「簡單跟你說明一下。」我說:「那個女孩,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所以,你打電話過去,撤銷你那他媽的告訴,要不然你還有更多苦頭好吃,了解嗎?」
「同樣的東西,我也來上一份。」她說。
我坐到車子裡面,但車門敞開,兩隻腳晾在外面。我麻木地抽著一根菸。小麻雀一隻又一隻飛來,降落在雪地上,聚成一大群。
我跟這隻鳥彼此間好像有什麼感應,我決定主動出擊,於是叫他們給我一片餅乾,我從空和_圖_書中接到——好球!現在感覺比較不冷些。生活中總是充滿一些枝微小事物,能像一道暖流淌過你的心底,知足者常樂。我在手中壓碎餅乾,緩緩傾身向前。牠亂蹭著翅膀,彷彿一個掉了皮夾的男人在身上摸來摸去。我把餅乾屑扔到牠前面,笑了起來,我了解我正在完成一樁真正的奇蹟,我在牠腳前堆了一座食物小山。牠把頭偏到一邊看著我。
我不知道這個小呆瓜在想什麼,前面有這麼一堆好吃的東西,牠卻好像什麼也沒看見。實在是難以置信,我的腦筋一團亂,開始懷疑這些餅乾也許有哪裡不對勁。這一座食物小山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就像貼滿金箔的寺廟,除非是故意的,不然怎麼可能按捺得住性子、不去注意這樣的好東西呢?牠眼觀他方,接著跳了幾跳離開我,去到一個無人角落,那裡沒有任何一點能塞牙縫的東西。牠看起來就像是一隻企鵝,直直往火坑裡跳。
「當那第一道陽光照耀在一片雪花之上——我倒要好好看看你的反應!看你是不是還一副沒啥大不了的樣子!」
他兩眼炯炯有神,就像天際發光的飛碟一樣。他會這個樣子,肯定是琴酒造的孽,我必須說,喝過琴酒後,手會變得有些笨重難活動。不過,我不管了。
我們在清晨穿越市區。街道空無一人,感覺還不壞,這讓我們的車慢慢地開在馬路中間,即便在清晨的薄霧中,遠遠就可見前方的號誌變換。當女孩們在後座上談談笑笑,我想著城裡的人們都跑到哪裡去了,難道人行道在晚上都把他們給吃了?我們離開城區,往隱伏著亮光的地平線駛去。看來得加快速度,我們四個人都筋疲力盡,但是車子裡面慢慢溜進來一股活力,因為我們剛剛穿越了一個特別的難關——疲倦人士通道——正朝向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朝陽奔去。我們抽著菸,談著無關痛癢的小事,嶄新的一天就要來臨。
不到幾秒鐘,我就開始流鼻水,兩隻眼睛也被淚水浸濕。在這個蒼白的清晨,車裡的位子更顯珍貴,因為外頭冷到會讓頭髮一根根掉光。經過一番扎扎實實的端盤子勞動後,這地方的寧謐無聲,反而透著幾分滑稽。艾迪壓低帽沿,點著一根菸,坐在引擎蓋上,面向太陽升起之處。
他點點頭表示同意。我一把抓住他的頭髮往上扯,我們的眼神交會。
「你是怎樣啦?」他說:「你不覺得很好笑嗎?今天是耶誕節,你就別瞎操心了……我們會快快樂樂出門、平平安安回家……啊,鑰匙找到了!」
「現在立刻走,我想在晚上前就會到。」他說。
我們杵在那裡也幫不上什麼忙,貝蒂跟我這裡走走、那裡站站,一句話也沒說。我不曉得對艾迪拍拍肩膀、把他喚作我的好兄弟——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更何況我不精通此道。死亡總是讓我心裡翻攪,卻無言以對。當我正要跟貝蒂示意讓他們獨處一下,艾迪突然站起來,兩手握拳按著桌子,低斜著頭。
我在他耳朵上補了一拳,伸手把電話機拿來放到腿上。
「不行。艾迪,別鬧了,你是在開玩笑吧?連眼睛都很難睜開了,你明白還要連續開上七、八小時的車是什麼意思嗎?你以為我們會讓你這樣一個人走嗎?你腦筋燒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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