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磯磯喳喳的女工們來了。她們都到茶水間來用口音很重的冰島話說哈囉，然後吃吃而笑。崔格忍不住微笑起來。在她們的嘈雜中他聽見校舍裡有種奇怪的聲音。像是哽咽的呻|吟，一開始很輕微，但是越來越大聲。崔格示意女工們安靜，側耳傾聽。清潔工們也都聽見了，個個都睜大了眼睛。其中兩人畫了十字。崔格放下咖啡急急走出去，女工們緊跟在後。

崔格放下百葉廉，喝完咖啡。他聽見那人推開教職員入口進入大樓。在崔格必須應付的所有員工——教授、講師、祕書等人中，這個叫做岡納的傢伙是最討厭的。這人神經過敏，老是抱怨清潔工作不周全，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讓崔格自覺渺小不安m.ｈｅｔuboｏk•coｍ•ｃｏm。學期剛開始的時候這人指控一個女工偷了他寫的一份關於維京殖民前愛爾蘭僧侶的論文。幸好論文後來找到了，事情不了了之。從那時起崔格不僅是不喜歡他，而是厭惡他了。連自己的冰島文名字都看不懂的亞洲女工幹嘛要去偷什麼賣弄學問的愛爾蘭僧侶論文？在他眼中這是欺侮無力自衛的弱者的卑鄙行徑。

上面這層樓是系辦公室。雖然身後一片哼哼唉唉，崔格仍舊可以分辨尖叫的確來自這層樓。他開始小跑，女工們緊追不捨。他打開防火門進入辦公室的走廊，然後猛地停下來，後面的女工都撞到他身上。

他不知道口吐白沫的系主任在說什麼。崔ｈetｕｂｏｏｋ.ｃom.ｃｏｍ格猜測那具屍體——絕對是屍體，活物絕對不是這個樣子——在岡納打開印表機小間的門時倒在他身上。他強迫自己低頭望向嚇人的屍體。眼睛上的黑單子根本不是單子。崔格的胃扭成一團。上帝救救我們，他心想，胃絞得更緊了。崔格嘔吐起來。

崔格在走廊上聽著哀嚎變成尖叫。他聽不出那是男聲還是女聲；甚至不能確定是人聲。有沒可能是什麼動物闖進來不知怎地受傷了？原始的號叫中突然又有某種東西掉落破裂的聲音。崔格加快腳步沿著走廊前進。聲音似乎是從樓上來的。他兩步併作一步上樓梯。女工們仍舊跟著他。崔格惱怒地聽見她們也開始尖叫。

讓崔格僵m.hetubook.com.com住的不是倒下的書櫃，也不是在書堆中匍匐掙扎幾近瘋狂的系主任，而是前方走廊印表機室前面那具仰天倒下的屍體。崔格覺得胃部翻紋。看在老天的份上，屍體眼睛上的兩塊黑罩子是什麼意思？還有手，那兩隻手怎麼了？女工們從崔格身後探出頭，尖叫聲立刻此起彼落。他感覺到她們焦急地扯他的衣服，把襯衫從褲腰裡拉扯出來了。他試圖掙脫她們，但是徒勞無功。系主任抬起手求援，迫切地要逃離身後的恐怖場景。崔格按捺下帶著女工們逃跑的衝動，穩住自己。他往前一步，女工們再度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她們試圖把他拉回來，但他掙脫了，走向啜泣的岡納。

崔格拿著冒煙的咖啡杯走到窗和_圖_書邊，撥開百葉簾望出去，啜了一口濃咖啡。皚皚白雪覆蓋著校園。氣溫低得出奇，雪地閃閃發光，像是前晚有人在上面灑了金銀粉似地。積雪的消音效應更加深了沉寂的感覺。崔格想起即將到來的耶誕節，感到異常滿足。

雜工組組長崔格站在咖啡機旁邊。空盪的大學歷史系大樓中只有咖啡滴落的聲音。不一會兒喧鬧的清潔工們就會從雜物間推出小車跟吸塵器，有說有笑地到來。組長沉浸在當下的寧靜跟咖啡香味中。他在大學幹活已經有三十多年了，眼見不少更迭，更不用提他手下清潔工的國籍全都變了。他剛來這裡時員工都是冰島人，大家都知道他在說什麼；現在他跟手下溝通得用手勢加上大聲的單字命令。女工們全都是近https://m.hetubook.com.com年從東南亞來的，只有一個人是非洲裔。在教職員跟學生到來前，他簡直就像是在曼谷上班一樣。

岡納派任系主任的時候崔格大為驚駭。他已經跟崔格提過他期望的種種改進，其中之一就是女工們工作的時候必須保持安靜。崔格很想說她們聊聊天不會吵到任何人，因為她們的工作大部分都在有人來之前就完成了。當然，只有岡納例外。這人為什麼每天都要在首班公車發車之前就來學校，崔格實在是不明白。

他望著一輛車開進停車場。我的佳節氣氛這就報銷了，他心想。來車謹慎地開進一個停車位，這麼小心實在奇怪，因為根本沒有其他的車在場。崔格望著駕駛下車關上門。隔著緊閉的窗戶他聽見模糊的遙控鎖噪聲。那人走向校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