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五年十二月九日
21
看過《女巫之槌》以後,朵拉有不同的看法。至少她覺得要在一個不停扭曲並改變規則以迎合檢方利益的司法系統中,要替被告辯護是非常困難的。「所以你們的咒語會用到什麼?」她問。為了讓瑪莎.霧有所反應她加上一句:「除了沒頭的雞跟自製人偶以外?」
他們沉默地坐了一會兒。好幾根菸被捏熄,好幾根被點燃。馬修打破沉寂。「所以你們不知道誰殺了哈洛德?」
多里的臉更紅了。「有的沒的。」他的瀏海再度落下。
學生們坐在哈洛德客廳的兩張沙發上,朵拉跟馬修則坐在面對他們的椅子上。朵拉找出幾個菸灰缸,客廳很快就煙霧彌漫。
「真的啊?」馬修假裝驚訝。「像什麼部分?手?頭髮?」他略微停頓。「眼睛?」
多里一開始沒說話,然後拂開她放在他大腿上的手,聳聳肩說:「好啊。」
「我們只是想跟你們聊聊哈洛德,」朵拉說。「我們試圖跟你們聯絡好幾次了,但都沒有回應。」
多里把視線轉離馬修,同樣火大地瞪著朵拉。他開口彷彿,然後又閉上嘴。拍了最後一口之後他把菸拍熄。往後坐回沙發上。
「你也是胡吉的死黨,對吧?」朵拉問。
再度齊聲,「不。」
「非常好笑,」瑪莎.霧毫無笑意地說。「冰島大部分都使用魔法符號——但是通常不只得畫出或刻出符號圖案。我們也知道歐洲其他地方的魔法符號,那些也一樣——光是畫是不夠的。」
「那還得做什麼?」馬修問。
歷史系的班傑恩出來打圓場。「呃,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有人殺了哈洛德,但不是胡吉的話是誰呢?你們相信我們說的是實話,可以節省時間少費力氣。我們沒人殺害哈洛德。根本沒動機——他很有趣,總是有瘋狂的花招,又很慷慨,是好朋友也是好夥伴。老實說我們的社團沒了他就不成樣了。更別提我們根本不可能殺他——我們離現場遠得很,有很多證人可以證明。」
「手指呢?」朵拉很快問道。「你們有人讀過——或者是施行過需要手指的咒語嗎?」
瑪莎.霧不為所動。「我們要上學很忙,還
和圖書
有比跟陌生人說話更好的事情可做。事實上我們用不著理你們。我們都跟警方做過筆錄了。」朵拉注意到多里臉紅了。「他買什麼給你?為什麼?」她問。
「你們要是能看一下會比較有說服力,」馬修諷刺地說。他們沒人瞥那張紙一眼。
「這我可不確定;我們常跟他在一起,但他平常在幹什麼我們自然不知道。」瑪莎.霧說。布耶特嚴肅地點頭附和。其他人只瞪著自己大腿。
「所以是胡吉殺了他?」朵拉問。「這是你的意思嗎?」
「警方給我們看過了。我們知道你指的是什麼,」瑪莎.霧慢吞吞地說。她不經意地把手放在多里大腿上。
「對,我們從小就是朋友。」多里低著頭說。他俐落地一甩頭讓頭髮落下來遮住視線。
「你們其他人呢?誰知道有這樣的巫術?」馬修問。
他們全都對著胸口咕噥或點頭表示同意。
瑪莎.霧呻|吟出聲。「我可沒打算當你們的老師。你們只要知道魔法是個人嘗試以不尋常的方式影響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至少在現代人眼中看來不尋常。當時那是稀鬆平常的事,而對生來貧困的人來說,那是唯一可能改善生活的方法。魔法跟巫術可能包括將情勢扭轉成對你有利——有時候會傷害到他人。在我看來,在你設法施行咒語的時候,就已經朝某個特定目標邁進了一步,使你可以更加專注,所以成功的機率也就變大了。」
「不能。我們什麼也不知道。我們是哈洛德的朋友,不是他的會計師。」
「好啊?好什麼?你走是不走?」瑪莎.霧惱怒地問。
他們沒那麼整齊地說:「沒有。」
朵拉拒絕放過他。「例如?」
多里抬起眼。「呃,沒錯,我們常在一起混。哈洛德看冰島文章有困難,我就幫幫他。我們是好朋友。」他聳肩強調他們的友誼頗為平常。
「不走,」多里回答。「我想把事情了結。我不走。」
「真好,」馬修嚴厲地說,「但我還想知道一件事。除了海多爾之外你們都參加了那場派對。你們記得胡吉跟哈洛德一起去洗手間然後身上帶著血跡回來嗎https://m.hetubook.com•com?」除了海多爾以外所有人都搖頭。「根本沒人會注意到衣服,」安德瑞聳聳肩。「很可能有,但是我不記得。」其他人點頭同意。
「對,有時還需要人的肢體,」布耶特插|進來。氣氛頓時一寒。她紅起臉緊閉上嘴。
「我們了解事情的全貌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你的好友被人謀殺了,另外一個好友則背上殺人罪嫌。我想你應該很樂意幫助我們,不是嗎?」馬修對多里微笑,但無法穿越他的瀏海屏障望入他眼中。他轉向其他人。「你們幾個當然也是一樣囉?」
「沒有。」多里的聲音非常堅定,他拂開眼前的瀏海,好直視馬修跟朵拉。「我們要把話說清楚,我們從來沒有施行過任何需要人體部分的咒語巫術。我不知道你在暗示什麼,但這太荒謬了。我們沒有殺害哈洛德——你可以排除這點。警方查過我們的不在場證明。」多里傾身向前,從桌上拿了一根菸點燃,深吸了一口然後慢慢呼氣。
他們在等學生們來的時候,朵拉給馬修看夾在《女巫之槌》裡的那張紙。他們研究了好一會兒,沒有達成任何結論,只除了「茵斯布魯克——1485」顯然是克拉瑪到達該地的時間,應該也跟哈洛德非常感興趣的古信有關。朵拉頗為確定「J.A.」是瓊.阿拉松主教的縮寫,因為一五五〇年是他被處決的那年。但她卻不明白哈洛德為何把它畫掉。他們覺得這項是哈洛德推測聖物的動向路線。馬修從沒聽過十字架訪客簿——公寓裡沒有訪客簿,他也不記得警方收押過。門鈴響起打斷了他們的推論。
「妳能舉個例子嗎?」朵拉說。
「少來!」瑪莎.霧尖叫。「多里知道的不比我們多!」她轉向多里。「你用不著留下來。我們起走。」
「那你呢?你是那種人嗎?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的不在場證明沒有你的朋友們那麼完整。」馬修瞪著多里,等他回答。
「你們呢?」朵拉問並肩坐著抽菸的安德瑞跟班傑恩。
他們異口同聲堅定地說:「不知道。」
「你到底替他做些什麼?除了翻譯之外?」朵拉打和圖書斷他。
馬修又拍了一下大腿——這次比之前堅定。「各位,我有個主意。瑪莎.霧、布耶特、安德瑞、班傑恩——你們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也似乎沒啥可說的了。那何不回去念書或者上課,總之去忙你們的——朵拉和我則跟多里好好聊聊?」他對著海多爾說,「這樣最好不是嗎?比較沒那麼尷尬。」
學生們微笑。「你們何不告訴我們怎麼認識哈洛德,然後解釋一下你們的魔法社團是怎麼回事?我們覺得那非常奇特。」
「比方說獲得愛情或事業成功,治病療傷,打擊敵人。其實是沒有限制的。但是大部分的古老咒語都跟基本需求有關——當時的生活沒有那麼複雜。」
「唸誦咒語、蒐集動物骨頭、人骨、處女的毛髮之類的。沒啥大不了。」瑪莎.霧冷冷地說。
「胡吉沒殺他。他不是那種人。」多里粗聲道。他推開瑪莎.霧的手臂,伸手到桌上彈菸灰。
「妳找我們要幹嘛?」紅髮女孩瑪莎.霧問道。她的朋友們全都轉向她,為有人挺身而出鬆了口氣。他們全都菸不離手。
三個男孩都露齒而笑,瑪莎.霧撇起嘴,用義憤填膺的腔調說:「雜交?根本沒有雜交。我們在學習古代的巫術跟魔法文化。以前的傳說故事並不無聊,其實很有趣的。我們在聚會之後玩一下跟聚會本身毫無關係。胡吉還是一如往常根本抓不到重點。他完全不明白社團是幹什麼的。」她怒視著朵拉跟馬修。「當然你們也完全不明白——我打賭你們一定以為我們在砍雞頭,用針戳自製的人偶。」
後她冷靜地說:「我不知道妳的邏輯是怎麼回事,但我們沒殺哈洛德,並不自動導致胡吉殺了論。就這樣。」現在輪到瑪莎.霧靠向椅背。她從多里手中搶過菸,抽了一口後還給他。布耶特露出惱怒的表情;這種明顯的親密行為顯然讓她不悅。
研讀化學碩士的安德瑞附和。他眼神澳散,朵拉懷疑他嗑了藥。或許他對化學的興趣不僅止於學術方面。「一點沒錯。哈洛德非常特別;我們不會有人想幹掉他的。他有時候很尖酸刻薄,舉止很詭異,但總歸來說他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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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里回答了。他開口時聲音因憤怒而低沉,他移到沙發邊緣——在不掉下來的情況下盡可能逼近馬修。「哈洛德是我的朋友。好朋友。我們互相照顧,幫對方的忙。我絕對不會殺他。絕對不會。你錯得比警方還離譜,而且你他媽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用點燃的菸指著馬修強調。
「很好,」馬修一拍大腿。「那我們就準備好了。只是不知道從何開始。」他望向朵拉。「朵拉,或許妳願意起頭?」
「他有沒有買東西,或是說他要買什麼?」朵拉問布耶特,她覺得她最可能說實話。
瑪莎.霧接口道:「我是被布耶特拉進來的。她跟哈洛德修同一門課,要我加入他們的活動。」布耶特熱切地點頭。
沒人說話。最後瑪莎.霧開口,「我從來沒聽過任何需要眼睛的巫術——除了動物的眼珠之外。」
「對,」朵拉回答。「你們兩個。」她指向他們。
「你們也從沒有在黑魔法裡,使用過像是手指的人體部位?」他繼續說。
沒人說話,但他們全都搖頭。「沒。」班傑恩說。
「你們不是五個人嗎,怎麼聽起來像只有一個人。」馬修說。「我們見過胡吉.蘇利森了,你們都認識他。根據他的說法,跟哈洛德走得最近的是你,海多爾——幫他做翻譯跟其他事情。」他對靠在瑪莎.霧身上的多里說。「我說錯了嗎?」
瑪莎.霧臉色一沉,但她忍住沒有爆發,裝出沒事的表情。她傾身跟多里咬耳朵,然後站起來。他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朵拉望著瑪莎.霧輕吻多里的頭頂,布耶特假裝沒看見。安德瑞跟班傑恩忙著拍熄香菸起身。他們顯然如釋重負。
多里尷尬地移動身體。「不是那樣的。有時候他給我這個那個,因為我幫他的忙啦。」
「他老是在買東西,」布耶特瞥向瑪莎.霧跟多里。注意到前者的手放在後者的大腿上,她轉回朵拉加上一句:「如果不是買給自己,就是買給多里。他們非常親密。」她充滿惡意地一笑。
「我能問下這個社團的主旨是什麼嗎?胡吉說大部分聚會都是雜交——對巫術歷史有興趣只是障眼法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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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完全沒這麼說。你應該仔細聽人說話。」多里惱火地說。他傾身向前彷彿要補充,但馬莎.霧伸手把他推回沙發椅背。「我們?」安德瑞被忘記呼出的煙嗆到了。
班傑恩先說,「我在念歷史,跟布耶特一樣聽說了這個社團——在此之前我跟哈洛德聊過,他邀請我加入,所以我就拉著安德瑞一起來了。」安德瑞羞赧地一笑。
每個人都望著瑪莎.霧,希望她能負責回答。但她用在朵拉看來毫無必要地用力以手肘一頂多里,叫他出頭。多里皺了一下臉,開口說:「我們怎麼認識的?去年胡吉跟哈洛德在一起的時候我碰到他們。胡吉是在市中心的酒吧認識他的。我覺得他很上道,就開始一起混了。我們一起吃飯喝酒、去音樂會啥的。然後哈洛德問我們有沒興趣加入他想創立的社團,我們就說好。然後就認識了其他人。」
「很好——我明白了。但你們能說說哈洛德在死前轉到冰島的那些錢到哪去了嗎?」馬修問。
「那妳願意解釋一下巫術的世界嗎?」馬修問。
「的確沒錯。」朵拉試圖掩飾這女孩有多讓她不悅。事實上他們全都讓她不爽。「我們很感激你們撥冗前來,我們保證不會耽誤你們很久。我們是代表哈洛德在德國的家人調查他被殺的案子,你們是他最親近的朋友。」
朵拉自從兒子六歲生日派對之後,就沒在同一個地方看過這麼多的不良姿勢。面前的這些年輕人,幾乎大她兒子十歲。他們的坐姿全都像是從天上掉到沙發上,並且瞪著自己的腳尖只有那個高瘦的紅髮女孩除外。當天早上接過岡納的電話之後,朵拉跟布耶特聯繫,安排跟這一群人見面。布耶特聽起來不怎麼高興,但不情不願地同意召集大家在十一點會合——地點要能抽菸。朵拉沒啥地方可選,便建議哈洛德的公寓。她的提議也被不情不願地接受了。但從之前的簡短對話看來,朵拉知道就算她邀請他們去巴黎,反應也是一樣的。這個地點讓馬修很高興,他覺得那裡會讓他們不安,比較容易說出實話。
「你們也不認識這個魔法符號?」馬修拿出的紙上面畫著刻在哈洛德胸前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