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五年十二月十一日
27
「朵拉,」馬修將她拉出思緒。「我剛才接到巫術與黑魔法博物館來的電話。哈洛德屍體的狀況似乎有解釋了。」
朵拉突然想大笑出聲。格菲租公寓!他根本不了解有多少,他以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瓦斯、電力、電視、自來水、垃圾處理——全都要花錢。但她沒有開口,以免讓兒子洩氣。如果他相信自己可以租公寓,就讓他去吧。
「好,待會見。」
朵拉不太了解這對解決問題有啥幫助。她轉向席嘉。「幾個月了,親愛的?」
「你知道現在幾點嗎?」蘿緋半睡半醒地咕噥。
他們跳上車,馬修立刻開艦。他們在她家前面停下時朵拉說:「在這裡等一下。」她衝向前門,不想費時間了。她用左手按門鈴,讓格菲知道她回來了,一面用右手鑰匙開門。「格菲!」她喘息道。
「這個麼,既然妳有孩子,那應該對過程很熟悉。」他微笑。「至於我是外國人,我想這事到處都差不多的。」
格菲試圖用他覺得是羅曼蒂克的方式安慰她。「我不在乎——不管你的肚子多大胸部多醜,我都不會離開你,我也不會邀別人去畢業舞會。我自己去。妳是我愛的女孩。」
「他出去了。有張紙條留給妳。」她說,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
「聽著,我馬上就回來。我不是空中飛人,所以我們一定可以平靜地討論這件事。哪也別去。」
「搞什麼……!」馬修吼道,抓緊方向盤以免車子失控。他們慢慢滑到路邊停下。
「哈囉,心肝,」她試圖用正常的聲音說。
朵拉的心臟在胸腔中猛跳,她極力忍住不尖叫出聲。她用顫抖的手撥了漢斯的號碼,但是他的手機不是沒開就是收不到訊號。她瞪著手機。漢斯從來不關手機的,晚上睡覺時也把手機放在床邊,以免半夜有人要聯絡他。他的騎馬之旅也都安排在電波訊號可及的範圍——她懷疑自從他買了手機之後就從沒脫離過訊號圈。兒子做了什麼?開始抽菸了?不太可能。他有了毒癮得進勒戒所?不,絕無此事。要是這樣她一定會注意到的。他要出櫃了?去參加同性戀聚會?這不會讓漢斯抓狂的——她承認他是思想頗為開放的人。此外,她覺得格菲喜歡一個她老記不得叫什麼名字的女孩。不,問題不在那裡。她腦中浮現無數的念頭,一個比一個荒謬。船到橋頭自然直。她站起來瞥了轉角一眼,看馬修是不是到走廊上了。他正在房門口把行李箱拖出來。
「漢斯,」朵拉望向前夫。她試圖示意他應該盡自己一份責任,讓她跟他坐在一起。但他非但沒有露出「收到」的樣子,反而怒橫了她一眼。「哈囉,席嘉,」她盡量用最友善的聲音對年輕女孩說,後者抬起頭來。她的眼睛紅腫,眼角掛著淚珠。
格菲一個半月之前過了十六歲生日。當然這其實無關緊要。「我要說在這種情況下同意權的法定年紀是十四歲,不是十六歲。此外,我兒子在席嘉懷孕時也不滿十六歲,而法律對性騷擾的界定並不因性別而有所差異。」
朵拉翻翻白眼。她不想回答,但從某個程度上來說他是對的——至少主動的是她,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我頭痛得快死了,沒法子思考。」
「你們終於來了,」那個女人尖聲說。喔老天,希望未出世的孩子遺傳我的中低音,朵拉無聲地祈禱。她再度試圖擠出微笑。她的手並未離開兒子肩上。
「媽!」席嘉哭著說,「閉嘴好吧!」朵拉立刻喜歡上這個女孩——她的媳婦候選人。
「妳得在一點
hetubook•com.com前到。我得出去跟某些人見面。」
「嗨,媽,」娑蕾滿臉笑容地跑出來迎接她。要是發生了什麼事,她顯然不知道。
朵拉猛地旋身面對這個女人。她怒不可遏。兩個年輕人犯了大錯,而這個女人竟敢取笑他們。其中一個還是她的孩子呢。朵拉很少發火,但現在她忍不住了。「不好意思,但是情況已經夠糟了用不著再火上加油。」漢斯跳起來,朵拉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推坐到沙發上。席嘉的母親驚訝地倒抽一口氣,眼中滿是怒火。
「怎麼說?」朵拉驚訝地倒抽一口氣。漢斯通常都很善於避免衝突,到目前為止都設法跟兒子處得不錯,雖然後者一點不覺得他有趣。
他發現朵拉仍舊不確定他是否是在開玩笑,只好讓步。「當然不會啊。妳怎麼會這麼以為?」
他們之間的互動完全看不出昨夜晚餐之後發生的事,只除了馬修用手覆上她的手,心照不宣地對她眨眼。她回他一笑但沒說話。他很快抽回手,繼續吃早餐。吃完之後他們各自回房收行李。
「我不知道,大概三個月吧。至少我那個三個月沒來了。」她的父親臉紅到髮根。
「謝謝你,」她走過他身邊時說。她把兩隻手放在兒子肩上,引導兒子在前——以免那男人想出手。她們走進一間非常寬敞的起居室,三個人坐在裡面。朵拉從頭背認出前夫漢斯,一個跟她年紀相仿的女人在她們走近時站起來;還有一個坐在扶手椅上的女孩,認命地垂著頭。
「先走了?你們吵架了嗎?」
「胡說,」席嘉的父親哼了一聲。「妳是說女人可以強|暴男人?更別提我女兒還是個孩子。」
「我們走吧,」朵拉說,用雙手捧住頭。她望向馬修——慶幸兒子只會一點點德文,女兒則完全不懂。「你猜怎地?我的市場價值下降了。你睡了人家的祖母呢。」
格菲帶著徹底絕望的表情望著她。「席嘉懷孕了。她才十五歲。是我的孩子。這裡是她爸媽家。」
「什麼?」朵拉設法讓聲音聽起來正常。她幾乎覺得好些了。
格菲終於掙脫朵拉的手跑向她。「席嘉!」他哀叫,看見她這個樣子顯然讓他傷心。
「我跟男人上床了!」這句話立刻引發了反應。蘿緋顯然立刻蹦起來,床墊發出嘎吱聲。
「我兒子也是。」朵拉帶著惡意的笑容回答。
「愚蠢的便宜輪胎,」馬修咕膜道,掙扎著從車後取下備胎。最後備胎終於鬆開,他們一起用千斤頂把車子頂起來換輪胎。馬修把破輪胎丟到車後,輪胎砰地壓在朵拉的行李上。她毫不在乎。時間正逼近一點。
「這根本不像我。我是兩個小孩的媽,你是個外國人。」
席嘉哭得更厲害了,所有大人都張口結舌地瞪著格菲。這荒謬的愛情告白讓他們體認到本能反應犯下的錯誤——這些小孩要生小孩了,而把責任歸咎何處並不是重點。
好好沖了個熱水澡之後她覺得身心舒暢。出門前她拿起手機打電話給手帕交蘿緋。
他們都明白這點,只有漢斯開口。他轉向朵拉,面孔因憤怒而扭曲。「這全是妳的錯。你生活不檢點,只要有人對妳有點興趣妳就跟人上床。我跟你們一起住的時候兒子不是這樣的——他都是跟妳學的。」
「你為什麼沒跟你爸爸在一起?你妹妹呢?」朵拉趁他還沒掛斷很快說。
他皺起眉頭。「國會那些死同性戀。」
「沒錯!」席嘉叫道。「我們辦得到——我就快要十六歲了。」
馬修仰頭狂笑。笑夠了之後他望著她https://m.hetubook.com.com平靜地說,「當然,我的合約裡有一條註明每個月底我都得交性生活報告給龔特萊家。」
「馬修,那個德國人。詳情得稍後再說,因為我得去跟他一起吃早餐。我們在旅館。」
「強|暴!」她母親吼道。「一點沒錯。她還不到十六歲!這是強|暴!」她怒視著格菲尖叫:「強|暴犯!」
他嘆了一口氣。「他露出好像想跟我談談的樣子,就在我以為他能明白,我告訴他一件事的時候,他就抓狂了。我發誓他真的當場後空翻。我可不要聽他囉唆。我以為他能理解的。」
「他剛走,大概一小時前吧。」娑蕾還是搞不清楚時間。格菲可能幾秒鐘前才離開,或者是已經走了兩星期。「他去這上面寫的地方,」她指向朵拉手上的紙條。
「不!」格菲大叫。他自傲地繼續說:「我……我是說我們。我們。我們要在一起。我們要租公寓,照顧小寶寶。」
馬修付了帳單之後,朵拉抓住他的手臂,幾乎是用拖的把他拉走。
朵拉醒來的時候頭痛得像是腦子要從頭殼裡逃出來似地。她摸著前額呻|吟出聲。君度橙酒,天老耶。她早該知道「利口酒」就是「宿醉」的代名詞。她嘆了一口氣翻過身,然後她的手碰到一個溫暖的物體,她驚駭地睜大眼睛。有個男人在她床上。她望著馬修的背。還是酒保歐力?她憶起昨晚,輕嘆了一下,知道自己起碼在兩害之中擇了其輕。腦中的迷霧使她想不出脫身法——她要怎樣溜出去而小吵醒馬修?更大的問題是她要怎樣維護自己的面子?她能假裝啥事都沒發生嗎?或許他也不記得了。所以就這麼辦——溜出去,稍後跟他碰面,祈禱他比她醉四倍。
某些人?某些人?他是不是加入了什麼宗教團體?朵拉覺得胸口發疼。「格菲在我回家之哪也別去。知道嗎?」
「怎麼啦?」朵拉把他推出大門時他困惑地問。
習慣戰勝了一切。朵拉咬緊牙關,禮貌地微笑。「哈囉,我是朵拉,格菲的母親。」
「是啊,」另一段沉默。「妳什麼時候回來?」
「她還跟爸在一起。我先走了。」
朵拉震驚得無法回答。生活不檢點?兩年才一次——算上第二回合也不過兩次——性生活。這哪叫不檢點。連她八十八歲的祖母都勸她該多出去玩玩更別提手帕交蘿綁了。雖然羅傑一點算不上衛道者。
他話聲剛落前門就打開了。朵拉僵在當場,目瞪口呆。不知怎地她的視線定在兒子掛在頸間的ipod上,或許是因為這是她的世界崩潰時她看到的最後一樣東西吧。要是開門的那個怒火中燒的中年男人不是臉色鐵青的話,看見她白癡般的表情絕對會笑出來。「哈囉,」他對她說,然後瞇著眼睛輕蔑地望著格菲說,「你啊。」但這兩個字絕對不是招呼。言下之意比較像是:去死吧,你這蹂躪有錢公民純潔女兒的畜生。
「格菲,這是馬修,他跟我一起工作。我邀請他跟我們共進晚餐。等他離開後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我看出令郎的人品是從哪來的了。」她說著也坐下,背挺得跟芭蕾舞星一樣直。她丈夫繼續站著——俯瞰大家。
朵拉深吸一口氣,忍著不在聽進漢斯的話之前就先宰了他。她萬分平靜地轉向他。「我要把醜話說在前頭,我們不是一家人。我兒子女兒跟我是一家人,你只是個不稱職的週末爸爸,但你跟其他人不一樣,甚至不能在有需要的時候站在你和_圖_書兒子那邊。」她把視線轉離漢斯時發現其他人都瞠目以對。她的兒子驕傲地望著她。她重複一次強調:「只是要把話說清楚。」
朵拉再度醒來,這次是聽到浴室的淋浴聲。她跳下床穿上衣服,單腳跳動。她找不到一隻襪子,但把其他衣服一總而抱起來。她對浴室叫道待會早餐時見。終於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讓她大大鬆了一口氣。
電話另一端傳來笑聲。「喂?妳從哪來的——看《天線寶寶》的嗎?沒幾個這種年紀的單身男人在尋找正式的交往對象。你可以不用擔心啦,老姑娘。」
「我就知道,妳是個賤貨!」席嘉母親的尖叫震破了大家的耳膜。「花癡是會遺傳的!」她得意洋洋地瞪著朵拉。
「我有事遲了,」朵拉喘氣。她把手搭在兒子肩膀上。「心肝,怎麼了?這是誰家?」
「這裡——然後第一個路口右轉。我要找四十五號。」朵拉仍舊焦躁不安。他們很快就看見那棟房子。很容易認,因為格菲正往大門走去。「那裡,那裡,」朵拉喘道,指向兒子。馬修稍微加快了速度,在屋前路邊停下——通往大門的車道已經停滿了。朵拉認出漢斯的車。車一停好她就打開門。「娑蕾,妳跟馬修先生在這裡等。」
她驚訝地看見馬修仰頭大笑。「我得說冰島祖母跟德國祖母真是大有不同。」他瞥向後座對未來滿懷疑慮的格菲。現在他唯一能倚靠的只有母親,而他母親正因宿醉滿腔怒火。「哈囉,朵拉之子,我是馬修。」他朝朵拉眨眼。朵拉轉過頭,打算也跟兒子說實話。她要告訴兒子馬修不只是同事兼友人而已。看見兒子脖子上掛的ipod,她決定還是算了。
「我並沒那樣想。」馬修說。「我認為這表示妳當時想跟我上床——妳覺得我的性吸引力難以抗拒。」他促狹地望著她。
「好了,」漢斯嚴肅地繼續說。「或許我該先說我有多難過,我代表家人為我兒子的行為以及他造成的傷害道歉。」
他聽了她的話,沒有再多問一句,就把行李箱扔進吉普車,坐上駕駛座,經過海拉、賽佛司跟維拉吉地直奔雷克雅未克。一路上馬修都沒有開口,直到他們開到康巴爾斜坡的時候,他才問有什麼他可以幫得上忙的,但朵拉說自己甚至不知道問題是什麼,更別提解決之道了。但她跟他說了這跟她兒子要告訴她的某件事有關。他們經過滑雪小屋的時候趕路的進度還很不錯,一直到中途咖啡站都是如此。但他們剛過市郊的羅達維湖,就爆胎了。
她的偉大計畫立刻泡湯。馬修轉過身對她微笑。「早安,」他的唇發乾。「妳好嗎?」
「我晚點再打給妳——我有點擔心。我得設法讓他知道這只是一|夜|情,我並不想要交往。」
她嚥下突然浮現在喉中的硬塊。她要當祖母了,三十六歲的祖母。耶穌、聖母、聖靈,以及其他她想不起名字的聖人啊——願寶寶健康,願小父母雖然犯下這個錯誤,仍能無憂無慮地生活。她忍住不請自來的淚水,腦中滿是她早該注意到的訊號。跟格菲在一起一點也不好玩——他在床上亂跳,大吼大叫……
「這麼多的廢話是要怎樣?」席嘉的父親說。「如果我們不能像文明人一樣討論這事,那就乾脆算了。我們是在這裡面對這糟糕的消息,所以就這麼辦吧。」他特意強調「糟糕」這個辭。
「旅館?哎喲,妳這傢伙真是一刻沒人盯著都不行啊!」
「喔!快告訴我,是誰,是誰?」
馬修坐起來。「我有發泡胃藥。我幫妳弄一杯m.hetubook.com.com,妳馬上就會覺得好多了。」
朵拉突然無法忍耐了。她已經受夠了兒子未來親家的表演。他們即將面對洗禮、滿月酒、堅振禮,還有天曉得什麼。朵拉可不想在那些場合想起這家人的隱私。她站起來。「你們知道嗎?——我不知道是誰提出這個聚會的好主意的,」她指著漢斯。「要跟格菲的父親討論的話請自便,通宵都可以。我已經受夠了。」她轉身要離開,但又不得不回過頭,因為她想把兒子也帶走。「格菲,走了。」她臨別的話是對仍舊低頭哭泣的席嘉說的。「席嘉,我家永遠歡迎妳跟孩子——如果你們想住那裡的話。各位,再見。」
「我可否指出你兒子才在上文法中學,而我女兒還沒完成基本教育?法律應該會顧及這一點。」那人高傲地說。
那人哼了一聲,請他們進屋。他靠在門邊,他們在他的監視下脫下鞋子。朵拉覺得這人認為格菲不僅強|暴了他女兒,還會就這樣衝進去順便壓倒他老婆。
漢斯坐直身子。「同意,我們試著保持平靜——這對大家來說都不好過。」
朵拉一手抄過紙條。打開紙條時她問:「他什麼時候走的?去哪裡?」
「哈囉,甜心,妳哥哥呢?」朵拉走過娑蕾身邊進去找兒子。
「妳想太多了,」馬修說,把手放在她蓋著的被子上。
「聽著,」馬修轉身面對她。「我有個建議。」
那個女人再度嗤之以鼻。
朵拉看錶。差幾分十一點。「大概一點左右吧,我想。」
「你們都瘋了!」席嘉大叫。「這是我的孩子。我得懷著它挺著大肚子,胸部變醜,還不能去畢業舞會!」一陣新的淚水洪水般沖下她的面頰。
席嘉的父親加入混戰時朵拉發現他是個意料外的戰友。「這個嘛,甜心,妳女兒不像母親那樣冷感妳該覺得高興!」
「出現了家庭危機,我得盡快趕回家。」
「完全不,」朵拉回答。「法律條文完全沒有提及教育程度。我可以保證。」
朵拉掛了電話,這個本來應該要讓她好友開心的消息換得的反應讓她稍感不悅。她弄亂床單,好讓清潔人員不會發現她的不軌,然後前往早餐室。馬修坐在窗邊的雙人桌旁喝咖啡。朵拉無法不注意到他有多英俊,在此之前她都不肯對自己承認。他的五官是她喜歡的粗獷型。強壯的下顎,牙齒很大,顱骨分明,眼窩很深。這種喜好絕對是她史前先祖遺傳下來的基因,被看起來強悍堅決的外表——完美的獵人吸引。朵拉坐下。「我真的覺得吃點東西會大有幫助,」她打破沉默說。
她走出去,格菲跟在她身後。她筋疲力竭。他們甩上大門,回到馬修的吉普車上,幸好他還在原地。朵拉一言不發地坐上前座,格菲則到後面坐在妹妹旁邊。「漢斯—亞—多迪。」娑蕾正在教馬修如何唸她的姓氏。
「可以這麼說吧,」他回答。「是他起頭的。」
朵拉把被子拉到下巴。她沒穿衣服。要是現在她能實現一個願望,那就是自己穿著整齊。她的聲帶在試圖運作的時候發出一聲奇特的喉音。「只有一件事。我想最好把事情弄清楚。」馬修露出困惑的神情,但讓她繼續說下去。「昨天晚上,那不是我——是酒精作祟。所以你跟一瓶橙酒上了床,不但是我。」
「喔,糟了,糟了,」朵拉哀嚎。她看錶。十二點二十五分。要是換輪胎沒問題的話,應該還來得及。
「嗯,」沒有進一步解釋。她得等待回去時親自問他。
格菲在他母親邊跑邊叫他名字好幾次後才回頭。他按了門鈴,駝著背站在門前和*圖*書。「嗨,」他抑鬱地說。
她等到確定馬修回到被子下面之後才把眼睛睜開。他拿著一杯冒氣泡的水,朵拉咬牙坐起來,一口氣喝光。然後她倒回枕頭上,等待反胃感過去。她躺了幾分鐘,直到一隻手指從被子上戳她的肩膀。她睜開眼睛。
朵拉的面頰顏色更深了。她突然想起愛米莉亞.龔特萊,不由得驚恐起來。「你不會告訴龔特萊家吧!」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希望人家以為我總是跟同事上床。我以前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既然跟她共事的是年長的柏基,來自地獄的美麗,跟毫不起眼的索爾,這實在不算什麼成就。
「一點前到。」他說。「爸也會在。」他說了再見然後掛斷。
「喔,原來如此,」馬修說著用一隻手撐起身子。「酒精真是永遠都能帶來驚喜。我不知道它能那樣。妳甚至稱讚了我的鞋子,希望我不要脫掉。」
「嗨,」格菲的聲音聽起來很鬱悶,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出重點。「呃,我要告訴妳的那件事——妳在哪裡?」
馬修拿起不鏽鋼咖啡壺替她倒了一杯。「妳忘了一隻襪子在我房間裡。而且不是羊毛襪——難以置信卻是真的。」
朵拉還來不及阻止——她發現他跟她一樣赤|裸——馬修就站起來走向浴室。為什麼男人露體比女人不在乎得多?朵拉想知道。她咀嚼了這個念頭一會兒,以免其他可能的思緒入侵,像是他看起來多麼結實健壯之類的。到頭來或許這並不真的那麼愚蠢。她聽到浴室裡傳來水聲,閉上眼睛。
朵拉不予理會,因為現在已經快要十點了。「喔,老天——妳絕對猜不到發生了什麼事!」她叫道。
「從妳興奮的樣子,還有竟然一大早就打電話看來,一定是頭條新聞囉。」電話那頭傳來呵欠聲。
「喔,太好了,」這家的女主人說。「羅密歐與茱麗葉。我要吐了。」
朵拉在櫃檯等馬修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是格菲。朵拉在接電話前提醒自己他不知道母親昨天晚上做了什麼事。
「妳要不要重新評估一下這是否是個錯誤?」他對她微笑。「如果妳希望的話,我可以穿上鞋子。」
朵拉腦中思緒翻騰。她知道格菲描述父親的舉止絕對是超級誇大。所以發生了什麼事?她後悔叫漢斯跟兒子談——顯然一點幫助也沒有。「格菲,你爸爸為什麼那麼生氣?這跟你要告訴我的是同一件事嗎?」
「跟我來。」朵拉看見地址也是在沙雅那洛,謝天謝地並不遠。「我們跟這個叔叔一起去兜風。」她抓過一件格菲的外套給娑蕾披上,替她穿好靴子推她出門。朵拉打開吉普車的後車門,很快把女兒抱上去。然後她跳上前座叫馬修開車。「馬修,這是我女兒娑蕾,她只會說冰島話。娑蕾,這是馬修,他不會說冰島話,但是我相信你們會成為好朋友的。」
「我在嵐迦旅館,這個週末我在工作。你不是在家嗎?」
馬修朝後座瞥了一眼,對小女孩微笑。「跟她媽媽一樣漂亮,」他說,依照朵拉的指示轉彎。「衣服的品味也一樣。」
漢斯倒抽一口氣,但席嘉的母親搶在他前面說。「真是再適合不過了。我要趁此機會指出你親愛的王子——妳的寶貝兒子,」——這家人真喜歡戲劇化。她用誇張的手勢強調——「很快也要跟妳前夫一樣成為一個『不稱職的週末爸爸』了。」
朵拉滿臉通紅。她試圖想出其他維護節操的辯護方式,但腦中一片空白。昨夜的記憶開始慢慢浮現,她得承認自己其實並不特別後悔。「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她說,再度臉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