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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遊戲

作者:岱芬.德.薇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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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誘惑 12

Ⅰ、誘惑

12

連著好幾天,L消失在我的生命中,我因而產生了某種不連貫和空洞的感覺,對此我絲毫沒有心理準備。
我可以清楚地敘述第一次到庫爾瑟萊的情景,離我們那次初相見大約三年之久。這條奇特的道路終於帶我走向這個男人——他則被帶領著走向我——我就是這樣跟L描述的,在她的要求之下,當時我和L才認識沒多久。L從來不隱藏她對我和法蘭索瓦在一起的想法,她覺得我們這樣的組合非常奇怪,事實上,我想她用的就是這字眼:組合,她說的不是:「你們這一對」,或是「你們配成的一對」,或是「你們的愛情」。她的口氣很明白,我們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干的人湊在一起。我一直覺得L對我和法蘭索瓦的關係感到不解,她也清楚地表達了她的一些困惑。她不是唯一的一個。我的確花了一點時間才了解,該說是承認吧,除掉我本身的偏見不談,我和他真的有許多共通點。剛開始交往時,我還不忘時時盤點我們之間有哪些不合之處、分歧的意見,以利認定我們倆的世界沒有交集,就算有交集,也是偶然又微不足道的。後來,我踏進了他的世界,終於了解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什麼能讓他興奮激昂,他的活力和弱點來自哪裡。我終於能夠看清躲在平時面對世人時他所戴的面具背後的那個他,時而開放文明、時而自負疏離的樣子。我明白了我們的相遇能迸出什麼樣的愛火,於是我不再害怕。
那次晚餐過後的第二天,我沒有L的消息。
接下來的週末,露hetubook.com.com意絲和保羅分別跟朋友度假去了。保羅去布列塔尼露營,露意絲則受邀到南部。當天晚上,宅配送來一束美麗的花,小卡片上是L短短的幾行字。我忘了上頭確切的字眼。總之,大意就是她對自己的失態,以及那番談話的激烈交鋒感到抱歉。我傳了一則簡訊給她,請她放心。
前幾年,雖然他的各種邀約變多了,法蘭索瓦彷彿也以同樣比例的幅度反向行進,他好像慢慢地退隱,回到就某種程度上來說屬於他的這塊土地上,這個他在這片滑溜世界中選定為停泊點的地方。
我想念L。我覺得我好像這樣想過,她是在懲罰我,儘管這麼說一點道理都沒有。我打了好幾次電話給她,留了一、兩次留言,她完全沒有回。
在那裡,處在這些眼神沒有透露異樣,沒有受到干擾,沒有蒙受任何陰影,且離那些無聊的騷動遠遠的,卻與我如此親近的友人當中,我覺得全身放鬆。
說真的,我的朋友大多都已經搬離巴黎了。如今他們散居在南特、翁傑、瓦朗斯、羅巴隆、坎城、艾維克蒙特、蒙彼特利等地。
稱得上改變我們人生的朋友極為少數,很奇怪,我們就是認定少了他們,人生就不會是這樣了。我們同樣由衷地相信這份情誼的影響和作用絕不僅限於幾次晚餐的聚會、派對或度假出遊。這份情誼擴散、照亮的範圍遠超過這些,同時也影響了我們所做的重大抉擇,深深地改變了我們待人處世的態度,進而讓我們肯定自己所要的生活方式。相聚度假屋的那些朋友就是這樣的一群朋友:是絕對必要的朋友。只是,對我來說,很不幸的——不過,對他們來說hetubook.com.com,應該算是幸運吧——他們很早就離開了巴黎。
長久以來,我第一次覺得事情開始回復正常樣貌,回到正常的比例,彷彿這一切一幾個月前問世的小說,和它引發的如一圈一圈往外蔓延的同心圓般的滔天迴響,蔓延的範圍非但無法估量,更深深地改變了我和某些家族成員的關係——這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
我蹲在庫爾瑟萊庭院深處的土丘上,四周空氣變得冷冽——回家找毛衣穿等於網路斷線,亦即中斷通話——我不記得我是怎麼提到幾年前的那波朋友離城潮,獨我留下恍若孤兒。事情的發展快得讓我來不及反應,來不及結交新朋友。我對L訴說朋友們是怎麼拎著小孩和行李離開,一個接著一個,好像城裡爆發了黑死病似的,不到五年,全走光了,這段期間我心裡始終懷抱著一份荒謬的失落感,甚至感到被遺棄。
這段時間,我沒有L的消息。我想我好像沒有跟朋友提過她。
L跟我說她懂。她知道這樣的感覺,她曾經親身感受過。她的朋友不是遷居外省,而是在她丈夫過世後就離開了她。她答應以後找一天再詳細說給我聽。她祝我有個愉快的假期,並說她會想我。
八月,法蘭索瓦飛往懷俄明,我則跟露意絲和保羅搭火車前往度假屋。
我到庫爾瑟萊時,終於接到了L的電話。我很高興聽到她的聲音,她表現得毫無芥蒂,好像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一絲陰影存在,她想知道我的近況,確定我真的在休息,最近幾個月可說是情緒澎湃,給https://www•hetubook•com•com自己一點時間,暫停休息一下很正常,甚至可說是有此需要。電話講得相當長,我記得因為風吹的方向不對,我被迫退到花園的角落,蹲在小土丘上,也就是每當北風吹起,這裡是唯一網路還算穩定可接收得到的地方。我記得接到這通電話時,我好感動,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L有在想我。這一次也是,L似乎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剛結束的那一年對我有什麼意義,這一年裡我必須付出的心力、內心深深的困惑、情感的矛盾,圓滿和空虛的感受在內心交錯。又一次的,這次仍只有L明白我的處境,儘管我們相隔遙遠。因為L看出了這兩個時刻的詭異交叉:我的前一本書已超出了我的負荷,不管是從字面上或象徵性意義上都是,如今的局面已經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再來我的孩子就要離家展翅高飛。
我與法蘭索瓦初次見面的那天,我們一起啜飲瑪格麗特,手倚外省某間夜店的吧檯,他提到了這幢房子,離巴黎不太遠,正在興建中。他娓娓道來,對我說那房子對他有多必要,甚至攸關性命,是隱身靜謐遠離一切的機會,我卻毫不客氣地說我討厭鄉下,不是因為大自然的緣故,我並不討厭大自然,而是別的。鄉下對我來說,等於是與世隔絕的同義詞,本身就隱含著危險的概念。鄉下等同恐懼,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一種幽禁。
他回來的時候,我們立刻上路前往鄉下。
三個禮拜後,露意絲、保羅和我,我們一起搭火車回家。我們心情很好,訂了TGV的家庭包廂,每個人都神清氣爽,氣色佳。我突然覺得活力滿滿,無法相信我竟跟孩子們一起搭火車從朗德返家,還為m.hetubook.com.com孩子準備了他們喜歡的三明治,有抹上奶油的,不抹奶油的,有夾沙拉菜的,也有不放青菜的,我們一起度過了美妙的假期。我望著窗外高速飛馳而逝的鄉村景致,孩子們將要離家,展開他們自己的人生,我覺得很驕傲,為他們如今的樣子感到驕傲,兩個都是。我想除了焦慮和家庭傷痕之外,我終究還是傳承了某些接近喜樂的東西給他們。
我們一起歡笑、睡覺、喝酒、跳舞,我們高談闊論,健走幾小時。我心想,總有一天我要把他們寫進小說裡,這些分散各地的朋友,小時候的朋友,長大後的朋友,以及看著我們長大、為人父母、人生改變、變換工作、搬新家,甚至轉換戀情的這二十五年或四十年的光陰歲月。
我一個人在巴黎,迫不及待地盼望法蘭索瓦歸來。他計畫回法國停留兩週,再出發前往美國一陣子。我深知這次的紀錄片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他有多企盼。我們曾一起聊過之後彼此被迫分隔兩地的漫長日子。是我鼓勵他去的,法蘭索瓦從來不過問我要花多少時間寫作,也從不干涉我的生活型態。
L告訴我她整個夏天都會待在巴黎,她得完成秋天出版季要交的稿子,是根據最近某條社會新聞為主題的報導文學,目前她沒辦法跟我多透露,總之這對她來說是件大工程,賭注非同小可。一個人孤身在巴黎,她一點都不害怕,她喜歡這個城市步調趨緩,還有被遊客吞噬的模樣,她會晚一點再去度假。她問我八月分有什麼計畫,我記得我跟她說了度假屋的事。這是孩子們小時候取的名字,是呼應多年來從未間斷的相聚而生的籠統稱呼,代表的是時間,而非地點。每年夏天,跟著同一批朋友和*圖*書,多是我二十幾歲時認識的朋友,我們會一起租一棟房子度假,為期兩到三週。當然是大房子,但每年一定換不同的房子,一個地方從來不會住上兩次。最初幾年,我們都還沒有孩子,如今他們已到了我們當年在西班牙大西洋岸海灘度假飯店的酒吧裡徹夜狂歡的年紀。現在,到度假屋度假的人數約莫在十八到二十五人之間,包括孩子在內,數目逐年不同,團體的組合始終圍繞著相同的核心人士,隨著歲月流轉,核心人士的成員也加入了幾位經過團體認可的相關人員。
我完全不記得我說過這樣的話,是在許久之後法蘭索瓦告訴我的,我這番話一度讓他感到極度的無所適從,因為我們很明顯地已經進入互相吸引的階段。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一個人這麼我行我素,像這樣,從一開始就不甩禮貌客套,非但不想辦法製造巧合或找出彼此的共同點,反而強調雙方的對立面和不合之處。儘管如此,我們還是找到了一個共同的喜好,一起回味熱門歌曲電台風靡一時的那個年代裡百聽不厭的歌——我們還條列了不少歌出來,這份對熱門暢銷金曲的共同愛好讓我們樂不可支。
公車上,我們三個被尖峰時間的通勤人群擠得動彈不得,突然,我覺得自己感動得就要流下淚來了。某些東西結束了,而其他東西即將展開,我真的太幸運了,打從一開始,一路走下來,幸運之神原來並沒有背棄過我。今年看來會是個甜蜜又緊湊的一年,我要投入新書的創作,我要去看孩子們,還要常常去,去他們駐足的地方。我要以全新的狀態去探索我可以融入的嶄新人生,想辦法把追憶懷舊之情暫時放在一邊,學著順應當前。根本沒什麼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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